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陌路只为花开 > 第一章

沈慕的外室怀孕了。
我二十岁生辰,他把人带回了沈府。
告知我:
聘婷怀了我的孩子,等她生下孩子我会抬她为平妻。
她生了孩子,院子里需要多一点人,府里的院子属你这间最大,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去偏院。
我转身收拾行李离开了沈府。
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包括沈慕,他们认为我想通了自己会回去。
可他们不知道,江南有的不止是美景,还有美人。
这次,我就不回去了。
1
谢柔,把祖传的手镯拿出来,让老祖宗保佑保佑聘婷这胎是儿子。
沈家祖传的手镯是传给沈家历代当家主母的。
对上我红了的眼,沈慕冷冷地说道:
听话,去把镯子拿出来,我有儿子了,你也能跟着有好日子过。
好日子
是你想靠儿子继承家业吧。
我懒得点破。
我只知道,上次小产我不肯把燕窝让给吴聘婷的下场。
是被沈慕剥夺了开小灶,跟随沈府全家一起吃饭,落下了月子病。
让小翠把手镯取来,亲自交给了吴聘婷,我祝福她早生贵子。
看到我如此大度,沈慕破天荒地安抚我:
等各房姨娘有生下子嗣的,就过继到你名下。
话音刚落,吴聘婷从床上摔下来,手中装着安胎药的碗滑落,碎满一地。
看见吴聘婷被划伤,沈慕急步上前将她抱回床上。
厉声让小厮去通知府医。
一众姨娘站在门口看我的笑话。
不光他们想看笑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昨夜,我被吴聘婷的簪子划破脸颊,沈慕还要去陪她。
即使知道我可能会破相,他还觉得是我惹了吴聘婷不开心,才动了胎气。
我听到他吩咐府医:夫人没多大点伤,就不用内服药了,还要浪费人力煎药。
留下来只会被辱骂、笑话,我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让我道歉。
他用力过猛,没控制好力度,我被他拖到了床前。
手心压过碎碗,血溅到裙摆上。
看到我掌心满满的血,沈慕眼露嫌弃。
昨日你让聘婷动了胎气,今日你又害她受伤,道歉。
自从有了吴聘婷,我和沈慕之间只剩下道歉。
我开小灶惹得她嘴馋了,要道歉。
她想吃我用嫁妆买的燕窝,我让她自己买,要道歉。
她看中我的簪子,我拒绝给她,她用簪子划破我的脸,动了胎气,要道歉。
她自己摔下床,也要道歉。
我的道歉不值钱,她的原谅也不值钱。
弯腰向吴聘婷道歉。
我转头看向了沈慕。
够了吗
看着我满手的鲜血,男人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
谢柔,不用装出这副委屈样,爷爷看不见。
没等我开口,府医赶来了。
沈慕推开我给府医让出一条道。
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吴聘婷,我转身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院子,就听小厮来报——
我快步走出了沈府,看到府外白色骏马,我不由露出了笑容。
刚走上前,就被管家请了回去。
2
主屋内,吴聘婷斜倚在床头,脸色苍白。
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珠,模样惹人怜惜。
沈慕见我进来,随手将手中端着的安胎药递到我面前,语气强硬得不容置疑。
聘婷手不方便,你来喂她喝药。
我垂眸,目光落在渗着血丝的手掌。
伤口被碎瓷片划得不浅,刚离开时只是用纱布草草包扎了几圈,此刻正一阵阵钻心的疼。
小翠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少爷,少夫人的手……也伤着了。
沈慕的目光扫过我的手,眼神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满是不耐烦。
她那点皮外伤,娇气什么
聘婷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哪个更重要
在他心中,我的痛是一种麻烦。
吴聘婷和他未出世的孩子最重要。
小翠还想再为我解释几句,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我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药碗。
许是心死了,许是手真的太疼,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碗沿磕碰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吴聘婷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我强忍着手心的剧痛和心底的屈辱,舀起一勺药,递到吴聘婷嘴边。
她躺在床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抖动间,
哐当——一声。
药碗倾斜,褐色的药汁洒在了床边精致的绣花鞋上。
空气瞬间凝固。
吴聘婷惊呼一声,沈慕猛地站起身,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将我吞噬。
谢柔!你就是故意的!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上的伤口仿佛又裂开了几分。
他指着湿透的鞋面,恶狠狠地说道,弄脏了聘婷的鞋,道歉!
我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
心,彻底凉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偏院的。
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手背被安胎药溅到,泛起一片刺目的红,火辣辣地疼。
比不上手心的伤,更比不上心里的疼。
府医
他大概还在主屋,仔细地替吴聘婷检查。
谁会在意我这个失宠的正妻呢
头昏昏沉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顾不上处理手上的伤,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冰冷的床上。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坐在我的床边。
我费力地睁开眼,朦胧的光线下,看到沈慕熟悉的脸。
他手里拿着一管药膏,似乎……
是要给我上药
真是可笑。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吗
他的手伸过来,想要碰我的手背。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我猛地抽回手。
他的动作僵在半空,眉头蹙起。
醒了他放下药膏。
我没有看他,只是将手藏在了身后。
看着我这副样子,他的耐心似乎耗尽了,语气愈发冰冷:谢柔,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在他眼里,我所有的委屈、伤痛、反抗,都只是无理取闹吗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连自己都觉得苍凉的笑。
目光越过他,我看到门外一个人探头探脑。
我抬起下巴,朝着门口的方向指了指,是他专门安排给吴聘婷的贴身丫鬟。
沈慕顺着我的指向看去,立刻起身,方才那一点点弥补的姿态荡然无存。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样也好。
3
沈慕离开后,小翠悄悄递给我一封信。
我接过信,熟悉的字迹,心中微微一震。
【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用颤抖的手执笔回道:【没有后悔,遇见了一些意外,再等几天。】
我将信折好交还给小翠,她默默点头退下。
没多久,沈慕再次出现在我的房里。
他发现了久违的笑容挂在我的脸上。
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衣物。
他急着给吴聘婷拿东西,也来不及过问。
他以为我是因为他主动帮我涂药而开心,头也不回地说道:明日再来看你。
直到后日,他也没有来。
倒是从下人口中,不断传来他和吴聘婷的战绩。
怀孕了还能玩得那么野
我自嘲地想,这就是真爱吧
手上的伤还没有好,沈慕表弟儿子满月酒,我不得不出席。
远远就看见沈慕迫不及待地带着吴聘婷介绍给所有亲戚。
席间,我借口去上茅厕,听到旁系的闲谈:
沈慕对吴聘婷可真体贴啊!
那还不是因为谢柔生不出来!
下意识地抚摸小腹,这里也曾经有个属于我的孩子。
小月子里,我哭着去找他,却撞见房内一丝不挂的吴聘婷。
沈慕挡住我的视线,对我的各种辱骂……
连孩子都守不住,你不配当沈夫人!
收回思绪,刚想绕道,吴聘婷笑脸走过来。
夫人,人多嘴碎,你也别放在心上,怪只怪你命里缺了点孩子运!
4
不愿多瞧她那张虚伪至极的脸,我转过身,撞上了沈慕看过来的视线。
他脚步匆匆,径直朝着吴聘婷走去。
聊什么呢他的声音先落在吴聘婷耳畔。
吴聘婷立刻依偎进他怀里,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没什么,正跟姐姐道谢呢,感谢她大度,把主屋让给我安心养胎。
沈慕宠溺地轻抚她的头,满眼温柔,还是聘婷善解人意。
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向沈慕:天色不早了,我们带姐姐一起回府吧!
沈慕这才将目光分给我一丝,眼里带着审视,想从我脸上找出些不甘。
可惜,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好。我淡淡应道,连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
走吧。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吴聘婷。
上了马车,空间逼仄,沈慕和吴聘婷腻歪地挤在一侧。
我独自坐在对面,闭目养神。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车壁,却碰到了一个滑腻柔软的东西。
一件水红色的绣鸾缎面肚兜,边角还带着精致的苏绣。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哎呀,这个东西怎么还在车上
我不是让你处理掉吗
吴聘婷娇嗔一声,顺势酥软地跌进沈慕怀里,满脸娇羞。
沈慕一边逗弄着她,一边偷偷瞄着我的脸色。
发现我根本不在意,他顿时满脸不悦。
一路无言,马车停在沈府门口。
沈慕一路将吴聘婷扶回主屋,吩咐厨房给她备了燕窝。
眼角瞥到走向偏院的我,让小厮吩咐厨房做几道我喜欢的菜。
我打开橱柜,里面的衣服都不见了。
幸好,我放在暗格里的盒子还在,里面装着我的地契、商铺和银两。
我收拾起盒子,刚要出门,吴聘婷将我堵在了门口。
口中满是不屑地嘲讽道:
没想到,你挺能忍的,都成为大街小巷的笑话了,还死活霸占着正妻的位置。
也对,你爷爷死了,谢家大不如从前了,可不得紧紧抱着沈家的大腿。
说到这,吴聘婷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
你那天哭着闹着求沈慕陪你回谢家见爷爷最后一面,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吗
他在房里陪我玩了两天两夜,玩什么你应该也清楚吧
我气得双手紧握成拳,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猛地一拳挥了过去。
吴聘婷眼疾手快,用手掐住我的脖子。
挣扎间,我不慎撞翻了蜡烛,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火光滔天。
我被吴聘婷推倒在地,本就受伤的手根本撑不起身体。
很快我便感觉浑身无力。
屋外传来沈慕的声音:谢柔!
随后下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走水了!快救火!
少爷,你不能进去,太危险了……
谢柔还在屋里,走开!
沈慕不顾一切,冲进了偏院。
吴聘婷看到他,立马娇声求救:慕哥哥……
沈慕冲向了她,横抱起她冲出去,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直到安顿完吴聘婷,府医确认她安然无恙,沈慕才想起我。
可是,他寻遍了整个沈府,都没有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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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郊外。
我骑着骏马,越跑越远。
沈府的主屋里,留下了一封信。
【祝你们早日成婚。】
沈慕,从此以后,互不相干。
5
灰烬还在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沈慕站在偏院前,望着一片狼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
火场里冷漠的那双眼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皱了皱眉。
管家匆匆赶来,神色凝重地告诉他,我不见了。
沈慕立刻派人搜遍了整个沈府,角角落落,仍不见我的踪影。
他的思绪不禁飘回到冲进火场的那一刻,我倒在地上。
没有惊慌,没有求救,甚至……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嘲弄和平静。
那眼神像一根刺,扎得他心头发慌。
一阵莫名的烦躁席卷了他。
她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他
她凭什么那么平静
难道她不怕死吗
无论他以前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这般平静。
这时,管家将我留在主屋桌上的信交到了他手上。
信上短短的一行字。
让沈慕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翌日,边关传来消息。
老爷子要回来了。
沈慕下意识地认为,我只是闹脾气跑了,除了回谢家,还能去哪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没了沈家,没了谢家,根本难以生存下去。
他吩咐管家:送一些补品和金银首饰到谢家去。
管家迟疑:少爷,送礼的名目是……
沈慕不耐烦地挥手:就说……给老夫人补身体的。
他笃定,我只是在赌气,只要给我个台阶,我自然会回来。
毕竟,在他心里,我那么爱他。
夜里。
吴聘婷依偎在他怀里,柔弱无骨,眼圈微微泛红。
慕哥哥,姐姐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都这么多天了,她也不肯回来。
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要不……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免得姐姐见了心烦。
沈慕心中对我的不满又添了几分。
不知好歹的女人,给她台阶她不下,还让聘婷受委屈。
他搂紧了吴聘婷,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胡说什么。
你才是我的心肝,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儿,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他抚摸着她的小腹,眼神坚定:你放心,等爷爷回来,我一定求他,让你做平妻。
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
吴聘婷破涕为笑,脸颊羞红:慕哥哥……
她缓缓脱下外衣,水蓝色的肚兜隐隐约约,勾人魂魄。
沈慕眼睛里的火焰都快把他整个人烧开了。
吴聘婷抱住他的腰,声音较软:慕哥哥,轻点。
沈慕整个人瞬间失控。
一场旖旎过后,他毫无睡意。
火里那双平静到冷漠的眼睛,再次重现在他脑海里。
鬼使神差地,他走出了主屋,一路踱步。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谢府紧闭的大门前。
朱红色的木门,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斑驳。
他第一次送我回门,也是站在这里,眼里全是星光。
他也曾……真心待过我的。
只是后来,他觉得我善妒,觉得我容不下吴聘婷,觉得我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站了许久,他终究没有叩响那扇门。
翌日。
沈慕唤来小厮。
去谢家传个话。
告诉少夫人,老爷子后日庆功宴,让她安分点。
别在宴会上,给聘婷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惹麻烦。
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6
沈府的庆功宴,宾客盈门,觥筹交错。
沈老爷子一身戎装,威严矍铄。
他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沈慕身上。
沈慕今日特意打扮,眉宇间带着几分得意,将吴聘婷护在身侧。
吴聘婷一身簇新的锦缎衣裙,腹部微微隆起,脸上带着难掩喜悦的红晕。
老爷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开口,声音洪亮:
慕儿,你媳妇呢
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阿柔怎么没来
满堂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慕身上。
沈慕心头一跳,揽着吴聘婷的手紧了紧,温和笑道:
爷爷,柔儿要亲自为您准备一份惊喜贺礼,正忙着呢,稍后就到。
吴聘婷适时地低下头,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
老爷子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哦那老头子可要好好等着了。
宴席过半,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吴聘婷依偎在沈慕身边,他时不时低头与她耳语,引来她阵阵娇羞的低笑。
直到宴席快要散场,依旧不见我的身影,老爷子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
老爷,少爷。
管家神色有些复杂,手里捧着三个大小不一的锦盒。
谢家派人送来了贺礼。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过来。
沈慕的心,也莫名地悬了起来。
老爷子示意管家呈上来。
第一个锦盒打开。
是一幅精心绣制的松鹤延年图。
针脚细密,栩栩如生,可见绣制之人的用心。
老爷子眼神一亮,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看向沈慕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沈慕稍稍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管家打开了第二个锦盒。
锦盒里,静静躺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繁复的祥云纹路,正是沈家代代相传、只传给当家主母的信物。
沈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全场陡然安静下来。
上了年纪的亲戚,已经认出了这枚玉佩,脸上露出震惊。
窃窃私语声响起。
这……这不是沈家的传家玉佩吗
怎么会……
难道……
所有人都明白了。
送还传家宝,这是何意,不言而喻。
吴聘婷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沈慕的衣袖。
老爷子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死死盯着那枚玉佩,胸口剧烈起伏。
管家颤抖着手,打开了第三个锦盒。
里面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没有精心准备的贺礼。
只有一纸素笺。
上面清晰地写着三个字——
和离书。
啪!
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指着那封和离书,手指剧烈颤抖。
混账东西!
这一声怒吼,震得整个厅堂都安静了。
老爷子双目赤红,死死瞪着沈慕: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你看看!你看看!
他抓起那封和离书,几乎要戳到沈慕的脸上。
沈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阿柔哪里对不起你当初我真是瞎了眼!让你娶她,真是害了一个好姑娘!
你看看你现在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老爷子怒极,指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吴聘婷。
为了这么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你就这样糟践阿柔!
我告诉你,沈慕,这沈家的门,她休想进!
沈慕被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额头青筋暴起。
他看着那封和离书,只觉得无比刺眼。
心头那块空了的地方,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尖锐地疼。
和离
她竟然真的要和离
不,不可能!
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夺过那封和离书。
嘶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
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慌乱。
她是我沈慕的夫人,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逆子!
沈慕却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就往外冲。
他要问清楚,她怎么敢!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一路冲回谢家老宅,却被拦在了门外。
他只能从日上三竿,等到夕阳西下。
又从黄昏,等到月上中天。
寒风渐起,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想起以前,她会提着裙角,笑着跑出来迎接他。
可现在……
他等了一天一夜。
手脚都冻得麻木了。
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没有给他留任何台阶。
也是……是真的不要他了。
7
失魂落魄回了家。
整整三天,沈慕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知道我要和离后,沈慕的世界崩塌了一半。
他忍不住把玩着我送他的瓷瓶,上面绘着我们初次相遇的情景。
当年或许他是被我的气质所吸引过,只是后来他忘了当初的那份甜蜜。
第四天,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走出书房,眼下乌青,胡茬冒头,一身酒气。
他以为我只是躲回了谢家,跟他置气。
他派去的人,回报说我不在谢家。
他不信,下令全城搜寻,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如坠冰窖。
少爷……问遍了谢家城里的亲友故旧,都说……没见过少夫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凭空消失
沈慕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
不可能!
可和离书是真的。
她离开,也是真的。
她不是在闹脾气。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席卷了他。
查!
他嘶吼着,眼睛猩红。
给我查!她能跑到哪里去!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底下人噤若寒蝉。
很快,消息递了上来。
江南。
谢柔的外祖家。
沈慕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燃起一股无名火。
好,很好。
跑去了江南。
他来不及细想,抓起一件外袍就往外冲。
什么行李,什么准备,他都顾不上了。
刚冲到门口,就被一道哭哭啼啼的身影拦住了。
吴聘婷挺着肚子,泪眼婆娑地拽住他的衣袖。
慕哥哥……
你要去哪里
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孩子了
沈慕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半分怜香惜玉。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
滚开!
吴聘婷被甩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惊恐地看着他。
沈慕眼神冰冷,带着一丝戾气。
听着。
他指着吴聘婷,一字一句,像是淬了冰。
谢柔,才是我沈慕明媒正娶的妻。
永远都是。
他转头,对着匆匆赶来的管家厉声道:
把她的东西,全部搬去西厢的院子!
这里是主院!是我沈慕和夫人的地方!
以后就让她老老实实待在西厢,不准踏出一步!
免得……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碍了阿柔的眼!
管家连声应是,不敢多言。
吴聘婷脸色煞白,她捂着肚子,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嗤笑。
呵……呵呵……
沈慕,你真是天真!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嘲讽。
你把她伤成那样,她怎么可能还会回头!
沈慕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闭嘴!
他不想听。
哪个男人身边没有三妻四妾
女人家的小性子罢了。
她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
他以前不就是这样把她哄回来的吗
不过是低个头,说几句软话,送些她喜欢的玩意儿。
这次……
沈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那枚玉佩……那封和离书……
普通的金银珠宝,怕是哄不回来了。
他心头那股烦躁和不安,越发强烈。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向库房。
管家!
把我名下所有的地契、商铺的契约,全都拿出来!
还有,库房里那几件番外进贡的上等玉器,也一并带上!
他带着几乎掏空家底的厚礼,亲自策马,直奔江南。
他就不信。
他沈慕想要的人,还能真的跑了不成
8
南水乡,烟雨朦胧。
我和凌烈并肩站在画舫的船头。
面前是铺开的宣纸,墨香混合着水汽,氤氲出诗意的宁静。
微风拂过,带来岸边桃花的清香。
真好。
突然,一声尖锐的碎裂声打破了这份宁谧。
哗啦——哐当!
上等玉器摔碎在青石板上。
清脆,刺耳。
我蹙眉回头。
只见一个身影踉跄地站在岸边,满身风尘,眼底布满血丝。
他手里还抱着的锦盒,已经掉落在地,里面的玉镯摔得粉碎。
沈慕怎么会找到这里
他死死地盯着凌烈,像是要将他盯穿一个洞。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慌。
他是谁!
沈慕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凌烈,然后落在我身上。
凌烈放下笔,转过身。
他微微一笑,
在下凌烈。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沈慕耳中。
久闻沈家大少威名,今日一见……
凌烈上下打量着沈慕狼狈的模样,轻轻摇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似乎,还不及传闻中的一根小指头。
沈慕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猛地看向凌烈,像是终于认出了什么。
凌烈……
他咬牙切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谢家收养的……白眼狼!
他眼中的戾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沈家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沈慕!
我上前一步,挡在凌烈身前。
请你放尊重些。
沈慕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切的慌乱。
他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哄诱。
阿柔……别闹了。
跟我回家。
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玉器……还有那些地契商铺……都给你……
他指着地上和怀里的锦盒,展示他的诚意。
回家
我轻轻摇头,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沈慕,我们已经和离了。
我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没有和离!
沈慕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猛地拔高了声音。
和离书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已经撕了!
他急切地辩解着,眼神里充满了偏执。
吴聘婷那边,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不必了。
我打断他。
沈慕,我嫁给你十年,不是因为爱你。
是为了报恩。
当年谢家蒙难,是沈家出手相助。
爷爷让我嫁入沈家,守着这份恩情。
我也曾想过好好爱你,可是……
如今,十年已到,恩情已还,你我两清。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不用费心抬吴聘婷做平妻。
你若愿意,大可以直接娶她为正妻。
毕竟,她怀着你的孩子。
沈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报恩……
他喃喃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说……只是为了报恩
他踉跄了一下,眼神涣散。
不……不可能……
他拼命摇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吴聘婷……那只是个意外!
我需要一个孩子……沈家需要一个继承人!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已经让她搬去西厢了!她不会再碍你的眼!
阿柔,你听我说……
我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沈慕,都过去了。
我也该有新的生活了。
这里很好。
我的眼神没有怨恨,也没有留恋。
只是单纯的,结束了。
不——!!!
沈慕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他捂着胸口,脸色由白转青。
急怒攻心。
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的光彩迅速熄灭。
噗通一声。
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9
夜,沈慕醒了。
视线模糊中,他瞥见床头放着一杯水。
水还是温的,他以为是我放的。
心里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阿柔……她到底还是不忍心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她只是在气他,气他和吴聘婷的事,气他过去的混账。
只要他好好哄,好好补偿,她会回来的。
沈慕扶着床沿,踉跄着站起身,脚步虚浮。
月光清冷,洒在庭院里。
院中的老槐树下,两个相依的身影。
月光勾勒出轮廓。
我和凌烈拥吻。
时间仿佛静止了。
这一吻,缠绵,缱绻。
轰——!
沈慕手里的杯子滑落,水花四溅。
凌烈!
沈慕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愤怒。
他冲到我们面前。
你在做什么!她是我的夫人!
凌烈放开我,直视沈慕。
夫人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你们和离了,更何况你何时把她当夫人了
凌烈的话像一把尖刀,刺进沈慕的心脏。
我……
沈慕语塞。
阿柔十年为你付出,你却弃之如敝屣。
凌烈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如今,我打算娶她过门,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沈慕震惊地看向我。
阿柔,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我平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他痛苦地质问。
我冷漠地看着他。
沈慕,对我而言,你的爱一文不值。
我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沈慕踉跄后退。
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默默转身离开。
后来一段时间里,他在凌府附近租了一间小屋。
送花。
送礼物。
我从未理会。
我给沈老爷子写了一封信。
告诉他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请他不要再强迫沈慕。
即使这样,沈慕依然每天在府外变着花样来找我。
夕阳下,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知道,他还没有放下。
但我已经放下了。
彻底放下了。
10
夕阳染红了天边,我和凌烈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
微风拂过,吹起我的发丝。
凌烈伸手将一缕碎发别到我的耳后,眼神温柔。
谢府门口,沈慕捧着一束乱糟糟的野花。
看着凌冽抚过我发丝的手,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我抬眸看向他,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眼前的沈慕,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眼眶深陷,胡子拉碴,看起来憔悴不堪。
夜空中突然绽放出绚丽的烟花。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美丽深深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凌烈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不安地握紧了我的手。
阿柔,我们进去吧。
再看一会儿。
我沉浸在烟花中,没有注意到凌烈语气中的异样。
沈慕看到我和凌烈十指相扣,猛地冲了过来。
凌烈!你放开她!
凌烈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怒视着他。
沈慕,你又来做什么
她是我的妻子!
沈慕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
你配吗
凌烈冷笑一声。
阿柔嫁给你十年,你何曾珍惜过她
沈慕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毫无血色。
他嘴唇颤抖着,辩解道:
你懂什么!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
等阿柔消气了,她会回到我身边的!
凌烈听后更加愤怒,一把揪住沈慕的衣领。
一时糊涂你带着吴聘婷去塞外逍遥快活的时候可曾想过阿柔
阿柔小产,一个人躺在谢家,无人照料!
是谁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照顾她是我!
你在哪里你在和别的女人花前月下!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她是你的妻子
凌烈越说越激动,一拳狠狠地打在沈慕的脸上。
沈慕被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被提及小产后的委屈,我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泪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中打转。
等我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却发现眼前的两个男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互不相让。
我想要阻止,却根本阻止不了。
一队巡捕路过。
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敢在街上闹事,带走!
11
我们三个被巡捕押着带回了衙门。
冰冷的牢房,我和沈慕竟然被关在了一起。
他眼眶通红,直勾勾地盯着我。
柔儿,是我愚钝至极,到现在才幡然醒悟,原来我爱的,自始至终只有你。
沈慕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
画纸早已泛黄,边角也微微卷起,是我一笔一画勾勒出的一家三口的画面。
他曾说,我不配拥有这一切。
如今,却紧紧地将这张画攥在手里。
沈慕突然伸出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却又小心翼翼。
我会尽力弥补,求你原谅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曾经的他,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
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骚动。
丫鬟哭喊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正是沈慕特意为吴聘婷挑的贴身丫鬟。
老爷!老爷!救救夫人!管家…管家竟然要狠心去掉夫人的孩子!
丫鬟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沈慕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神冰冷得可怕。
她不是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只有谢柔。
孩子没了就没了。
丫鬟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慕。
老爷!夫人是真心爱您的!您不能这么对她!
丫鬟苦苦哀求,沈慕却示意巡捕把她带走。
牢房里,又只剩下我和沈慕。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
柔儿,这样你满意吗
我别过脸,不愿看他。
巡捕抓我们的时候,我无意中瞥见其中一人和沈慕对视了一眼。
我和他关在一起,便明白了今晚是他设计的一切。
曾经,他也是这般深情款款地看着吴聘婷,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如今,他用同样的手段,让我更加看清他的无情。
12
凌烈不知找了什么人,将我们三个都放了出来。
我和凌烈没有多言,径直离开衙门。
沈慕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柔儿,我们回家。
好像只要我说好,一切就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我眉头紧蹙,用力甩开他的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他大概忘了,和离书上白纸黑字、力透纸背的一字一句。
沈慕,我们已经和离了,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我和凌烈成亲那日,十里红妆,热闹非凡。
凌府张灯结彩,宾客满堂。
我盖着红盖头,被喜婆搀扶着走向花轿。
唢呐声声,震耳欲聋。
我刚抬脚踏入花轿,沈慕便冲了过来。
他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像个疯子。
柔儿!不要嫁给他!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眼中布满了血丝。
街上的路人,指指点点。
我没有掀开盖头,只是冷冷地道:
沈慕,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有闹!柔儿,我求你,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我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头也不回地上了花轿。
任由沈慕在身后呼喊,我只是淡淡地对喜婆说:出发。
花轿起,唢呐响。
送走了宾客,凌烈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夫人,我们该入洞房了。
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眼中满是宠溺。
沈慕不顾小厮阻拦,冲了进来。
他从腰侧猛地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裳。
他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我回头。
真是可笑至极。
凌烈眉头微皱,立刻让管家送他去医馆。
而我,靠在凌烈的怀里,没有回头。
我的人生,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