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平原本打好腹稿的托词,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脸开始发红,支支吾吾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郝雅洁喜欢了孟子平这么久,又怎么会不明白他此刻的状态。
林萋萋这个狐狸精,自己家都乱成这副样子了,居然还有心思勾引孟子平。
嘴角的笑容再挂不住,郝雅洁掐着孟子平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
感受到大臂上传来的疼痛,孟子平才醒过神来。
“子平,萋萋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吭声?”
郝雅洁也想知道,现在林萋萋在孟子平心里还有多少分量。
孟子平没答林萋萋的话,也没答郝雅洁的话。
他将郝雅洁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来,垂下头,躲开林萋萋的眼神,沉默了。
林萋萋心口生理性的酸痛瞬间停止了。
没有答案。
就连他和原主的过去,孟子平都不敢承认。
原主关于孟子平的执念在这一刻完全消散了。
想开了就好。
这人不仅是个渣男,还是个怂包。
根本不值得留恋。
要不是今天没药水了,林萋萋还能端痰盂泼人。
真可惜,倒早了。
孟子平的态度显然也伤到了郝雅洁。
那张国字脸,此刻紧咬着牙,显得更方了。
但她终究没做什么过激的事。
胸口狠狠的起伏了几下之后,郝雅洁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自己把话圆上了,“还能是什么关系,同学呗,咱们三个可不都是同学嘛。”
“同学?”林萋萋看着装死的孟子平,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夺目到让孟子平忍不住想去拉她的手。
可手抬起一点,又因为林萋萋的话停住了。
“那你今天带的东西可有点少了。”
“孟子平,这么多年来,你吃了我家多少顿饭?”
“你学费交不起,也是我妈给你垫的,到现在没见你还过一毛钱,你打的那些欠条,还在我家抽屉里呢。”
“我妈出事以后,各位街坊邻居,哪怕只是脸熟见过的,都多少帮衬了一把,你却一次没来过。”
“既然是同学,现在我家有困难,也不图你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之前吃的那些东西,帮你教的那些学费,总得还上吧。”
“拿了这点水果糖和鸡蛋就想打发我们?”
她怎么能在人前说这些?!
孟子平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林萋萋。
想反驳,但想到周围的人几乎都知道过去的事情,他没法开口。
孟子平露出一副既痛苦又期待的表情,低声说,“萋萋,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再等等我,等我上了大学能挣钱了,一定还。”
话的内容和脸上的表情都是他精心思考过的。
林萋萋对他最是心软,每次只要他摆出这副表情,她就一定会妥协。
但此刻,林萋萋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把他的话又丢了回去,“孟子平,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要不别等了,你手腕上这块表卖了,我一分也不多要你的,该是多少钱还我就行。”
“等你还了钱,我也好把最近借街坊邻居的钱还一还。”
她要是只说她自己,大家也就看个热闹,但是要是说到还钱,那在场的街坊们可就激动了。
他们多多少少都借给了姜云苓一点医药费,当然希望林家能尽快还钱。
“对呀,我看小孟你那手表还是崭新的呢,怕是能卖200多,还怕还不起萋萋家的钱?”
“有钱买新手表,却没钱还账……还真是什么爹养什么儿子。”
“能考上大学又怎么样?人品不行,一样没有出息。”
孟子平这人又自卑又爱面子。
听着周围这些声音,他像是被撕掉了高材生这张画皮,又变回那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想起年幼时背后的白眼和指指点点,孟子平竟真的生出了,要不就把手表给林萋萋算了的念头。
手指搭在表扣上,他不舍的轻轻摩挲了两下,就打算解开。
旁边的郝雅洁这时却发作了。
她一把抓住孟子平的手,眼眶通红的质问,“子平,你真的打算卖手表?”
“这可是我送你的订婚礼物!”
孟子平被她这么一逼问,故技重施,又躲开目光,低着头开始装死。
得不到孟子平的回应,郝雅洁不甘的将矛头转向了林萋萋。
“林萋萋,你说,你是不是因为嫉妒子平带了我送的表,才非要让他卖了!”
“你喜欢子平,但是子平和我订婚了,你肯定恨得不得了吧。”
“想勾引子平,除了这张狐媚子脸你还有什么本钱?”
“哦,对了,你还有你那个残废的妈!”
“想让子平娶你?死了这条心吧!”
“除非你那个残疾妈死了,不然哪有人要你!”
这话说的太过分了,是生生往人伤口上扎刀子。
林萋萋气的攥紧了拳头,正准备回击,旁边看不下的街坊先开了口。
“老郝家的闺女怎么这么恶毒呢!哪有这样的说话的?”
“就是,你这话也太难听了!”
“难听?”郝雅洁嗤笑一声,“那你让你儿子娶她?”
“愿意吗?”
她又转向另一个帮腔的街坊,“你呢,愿意吗?”
人群安静了。
就林萋萋那个拖油瓶妈,谁家摊上都要被拖垮的,哪里会有人愿意呀。
众人指点的对象瞬间就从孟子平和郝雅洁,又变成了林萋萋。
巷子里离人群不远的地方,张婶正带着一个身材高挺的年轻男人往这边赶。
两人是在巷子口遇上的,张婶一眼就认出了男人的烟蓝色眼睛。
“呀,同志,又见面了,你来办事?”
男人的声音依旧好听,就是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些。
“不是办事,我是来找你们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张婶,“上次掉下的手帕,已经洗过了,麻烦您帮我还了吧。”
“哎呀,来都来了,去院里坐坐。”
“萋萋那孩子手艺可好了,你上次救了她的命,怎么也得去家里吃顿饭,让她好好谢谢你。”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年轻男人,原本打算转身离开的人,竟真的跟在张婶旁边,打算一起走。
张婶见状,连忙套了个近乎,“同志,同志的,叫起来怪生分的,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简玉书。”
“嚯,这名字,真好听。”张婶看着简玉书手里提的满满当当的东西,全是稀罕货。
有好几包大白兔奶糖,还有要排队等的麦乳精和只有侨汇卷才能买到的进口巧克力。
那包装上的洋文,她连看都看不懂。
这个小简搞不好是个华侨哦。
转过一个巷口,再走一截就是棉纺厂家属院了。
张婶一眼就看见他们住的那个小院子门口围了好多人。
她拧着眉,加快步伐。
“小简,快着点,这围了这么多人,不会又是杨素芬那个老婆娘来欺负萋萋娘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