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杀猪妹,做到了贵妃。
宫里的姐妹们以此打趣,我只笑笑。
大家当我好说话。
直到有人提议让我在宫宴上表演杀猪,隔天这人便被绑了过来。
没人知道,其实,我最是斤斤计较。
捆的绑猪绳,挂上屠宰架。
乱说话割舌,爱蹦跶剁腿。
她喊着:你是皇上珍视的贵妃,不该血溅后宫,伤他的心!
我笑了:可我恨他,杀他前,就先拿你练练手。
1.
砧板上的肉,手起刀落。
心里想刀的人,从未忘记。
嘉圣四十五年秋,昨日我杀了两头猪卖完,回家过了个十八岁生日。
舅舅特意给我卧了个红鸡蛋,还煮了面。
蛋壳染色不均,面也煮烂了。
舅舅面有难色,我却平静地全部吃完。
他本来还打算给我置办件新衣服,被我以过年再说给拒绝了。
我们靠杀猪卖肉为生,小县城的生意不算好做,起早贪黑也只能勉强应付生活,没什么积蓄。
可舅舅他总是对我很好,不少吃不少穿的,从十五年前开始,就把我当成亲女儿一样照顾到如今。
可这会儿天光未亮,我却做了一件白眼狼的事。
那就是趁着舅舅还在熟睡,绕到猪圈打开了栅栏,让早就到了的两人把四头母猪和五头猪崽运走,最后我接过说好的银两,目送他们离开。
舅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打我。
拿的扫帚,看似用力的砸我后背,其实不疼。
他左脚瘸了多年,日渐萎缩,使不上劲支撑,打我又怎么会疼
我说:卖都卖了,你心疼也没用。
舅舅更加生气,扔了扫帚颓废地坐下,眼圈都红了,我是心疼那些猪吗,我是不想你放不下那些恨!
我看了舅舅一眼,没忍住说:我要是放下了,和没人性的畜生有什么两样
那些恨,绵延不绝,都在心里。
十三年前,爹娘带着我经营着一间卖猪肉的小店,本该幸福生活的一家却在遇上落难皇帝的时候,迎来一场悲剧。
那日皇帝微服出巡,甩开了随从,一人独自游玩,却不小心遇上劫匪,被打晕在巷子里。
寒冬夜雪,我娘收摊路过听到痛苦的呻吟,把人带回店休养,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猪肉面汤给他,还留人歇一晚。
以为是萍水相逢的助人为乐,没想到隔日有人寻来,才知道所救的是当朝皇帝。
我爹出外未归,我娘一介妇人慌了神,拉着我一起跪地磕头。
看在皇帝的眼中,我娘姿色清秀,举止温柔,还有一颗善心,是个难得可贵的女子。
所以送走皇帝没过几日,突然有人登门宣旨,说皇帝赐她进宫侍奉。
有夫有女,我娘怎能愿意,百般挣扎下,还是被按进马车里急急带走。
突遭事故,我爹连着几日去官府求助无果,跪在长长的街道上怒斥皇帝夺妻,最后被当差的押进牢里处以鞭刑,再放出来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
重伤至此,为了彻底免除后患,不知哪来的人跳出来冤枉我家卖腐肉闹出人命,我爹又被拉进衙门杖打关押,没熬过寒冬,死在了里面。
那时我五岁,在家里连着几日没等回我爹,快要饿死的时候,舅舅来了。
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娘说过舅舅很疼她,一只脚瘸了也是因为小时候抱着生病的她到处求医跑伤了,没敢花钱治才落下了残疾。
他把我抱起,说要接我走。
秋风萧瑟,枯叶铺满路,木轮车吱呀作响的一路往前,我走着,看舅舅推着车,车上是一具被草席裹住的尸体。
那是我爹。
沿途艰难前行,停下歇脚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宫里新宠幸的珍妃也殁了,是悬梁自尽。
没猜错的话,那是我娘。
馨月乖,你爹你娘不在了,你还有舅舅我,我一定把你照顾好。
一瞬间,我家破人亡。但又有了一个新的家人。
这份恨意,在那个时候就埋藏心底。
到现在,也该被挖掘出来,为双亲之仇好好报复回去了。
舅舅,昨日在市集,我听说了,皇帝重病在榻,反复叨念的不过一句还想喝一碗当年的肉汤。
舅舅,苦等十五年,我的机会终于是来了。
我要动身离开了。
而舅舅没了帮手,买卖艰难,就该拿着这份钱好好度过余生。
可他还是选择了把钱给我,拿着,当盘缠。
我很少哭。
五岁时,懵懂无知,来不及哭。
长大的日子里,忙于生计,没时间哭。
现在,终于没忍住。
几天后启程时,除了盘缠,我还带了一把屠刀。
那是我娘留下的,曾经代表全家希望的刀具,如今一定也可以护我披荆斩棘。
一同跟着我上路的还有矮猪。
他是一个侏儒,被人喊成矮奴,我却叫他矮猪。
我其实不想带上他,他却死缠烂打跟了上来。
他想出外见世面,兴高采烈地叨叨:我们这是要去哪你想干什么啊
我要进宫。
谁让我家破人亡。
我便要他不得安宁,死不瞑目。
2.
小寒,初雪。
来到皇城脚下,我和矮猪靠帮商贾人家囤柴打杂换取报酬,加上身上所有的盘缠,在一位瞎眼婆婆的操持下,租下了一间小屋。
屋内起居生活,屋外摆摊卖肉。
我又做起了老本生意,卖猪肉也做肉汤。
刚送走一位买肉的大妈,回头看一眼屋里头,发现矮猪正烧着炉子搓手取暖,见我瞧过来,扭过身挡了挡火盆。
快没有碳了,快买不起了。
我以为生意会好,手起刀落刀艺了得,却很少人来光顾。
不过,点汤喝的人倒是不少。
特别是一位衣着光鲜、神朗俊俏的公子,虽穿着淡色素衣,那布料制裁的细节纹理却不是一般人可以用上的。
他雷打不动的来,和那个天天窝在桌角边向我讨吃的乞儿没什么两样。
赶紧走,今天没有吃的给你。
我的话冷冰冰,乞儿习以为常,贵客却觉得不妥。
他说:我帮他买一碗吧。
没有这个道理,您今天能帮他一次,日后您不来了,他赖上了我,怎么办
矮猪觉得我说话生硬,怕我初来乍到得罪人,忙跑出来扯我,低声说这人其实挺好。
可身份高贵的人在我这里从来没什么信用,更和好人不沾边。
老家那霸占田产的地主、收取贿赂的县老爷,哪个比得上眼前这个看上去非富即贵的,可那些人有多让人憎恶,后者只会比他们更甚。
再说,我今天心情不好,没有善心,也没有好脸色。
再不走,以后什么东西也不会给你吃。
我对着那个乞儿下了威胁。
孩子一听,拧眉撇撇嘴,转而把气撒到了替他说话的好人身上。
咚!
金贵的公子被崽子撞倒在地,干净的衣服瞬间脏污。
贵公子的随从张嘴想骂,矮猪想去扶人,却听到一阵急呼——
让开!让开!
有官差匆匆跑来,正往文榜墙上粘贴新告示,说是急寻各地名医术士进宫,必有重赏。
所以,这皇帝生病难愈的事不是假的……如果是妃嫔有恙必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毕竟当年我娘被偏爱成那样,也没有好下场。
贵公子的随从把他扶起来,他很奇怪,没有一点被羞辱的怒气,只是怔怔地看向那告示,神情恍然。
我不管他,自顾自收摊,想到乞儿没有替我要到王府情报,不知道里头招不招杂役婢女,还有刚刚和我买肉的大妈也对我摇摇头,说她府中不缺人手让我再等等……
我混迹街市卖肉,打探不到一点接近权贵的消息,没有登门进府的门路,复仇只能一再受阻。
李馨月!你一大早给我送肉干什么,黄、黄、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可不稀罕!有本事你就直接给钱!
住隔壁的瞎眼婆婆突然跳出来骂我,平时利落的口舌突然结巴起来,让矮猪震惊不已。
你给她投毒了怎么说话磕巴平时嫌弃我们的时候可不这样啊!
黄、黄、黄。
皇、皇、皇。
矮猪不知道,瞎眼婆婆瞎了的右眼是被人折腾坏的,在宫里。
她曾经服侍过我娘一小段日子,在我娘死前,她被我娘好心放出宫来谋生。
她对我好,是想报恩。
她给我暗示,是因为她见过那位越走越远的贵公子。
他是皇帝明面上最孝顺的儿子,以宽厚谦逊闻名的三皇子。
我明白了。
他雷打不动的来,为的是一碗可以呈给皇帝的猪肉汤,一个竞争储君之位的机会。
这下,复仇之门总算打开了一条缝隙。
3.
三皇子萧永宁微服出行,试过不少店,不久前才终于在我这喝到了不一样的猪肉汤。
从前,我娘宰杀烹煮都用的土猪肉,还会下白胡椒粒,这些惯用的制方都被我用到了手上。
天命眷顾,得来少费工夫。
我本想凭借杀猪做菜的手艺先进个权贵家里,再想办法找机会进宫。
现在好了,遇上了萧永宁,可以少些奋斗,多时间筹划。
有人敲门,是乞儿带来的情报。
趁着夜色,我往萧永宁落脚的客栈走。
时间估的刚刚好,我在暗处等不了多久,萧永宁就出现了。
这次他连随从都没有带在身边,随意而又满身疲惫。
我蹲下摸摸两只大黑狗,一个指令,它们就飞扑了出去,朝着萧永宁的方向。
没打算咬,只管吓。
效果不错,萧永宁被犬吠的愣在原地,随从们刚从暗处冒出来保护他。
可在那之前我已经丢了肉块过去,大黑们叼着肉就跑走了。
萧永宁看清了我,从吃惊到疑惑:你怎么会在这
我装出一副路过顺便救人的样子,走过去解释。
公子来我的小摊关照生意,明日我不进肉不摆摊,不和您说一声心里过意不去,小乞丐要饭时知道你住这,和我说了一嘴,我便冒昧找了过来。不巧,就这么救了您。
刚刚你扔的那些肉……
公子您喜欢我家肉,我便想带一些过来给您,没想到派上别的用场。我初来乍到,熟客太少,临近年关生意不好做,我想着关店回老家去谋生,谢谢您多日的捧场,后会无期了。
我表现的坦坦荡荡,故意引着萧永宁来挽留。
举目无亲的皇城脚下,想要留一个有用处的人,就是把人带回家。
你跟我回府吧。
什么我表现出不敢置信的样子。
按你说的,你救我一命,我当然要回馈报答。
不愧是父子,萧永宁就像他的皇帝爹一样,非常喜欢知恩图报。
我心里轻蔑地笑着。
难不成是父子俩见多了官宦女眷的精彩,才会对着我们这样平淡的脸,同情心泛滥
不管怎么说,目的总算是达成了。
细细密密的雪停了,月辉不知何时洒下来,我看见萧永宁温柔地笑着,让我明天同他一起回阜城的府邸。
阜城睿亲府您是三皇子
我再次表示无措,赶忙想要跪地,被他扶住手臂阻了,说着免礼。
回去吧,路上小心,没有肉了,小心狗。
我顺从地点头。
鱼已上钩,哪里还需要什么饵什么肉。
回了被矮猪用仅有的木炭烧的暖和的小屋,瞎眼婆婆坐在床边为我缝补过冬的衣物。
一张小方桌旁蹲着刚刚来递情报的乞儿,正眼巴巴地看着我。
走,带你吃饭去。
他没问吃什么,跟着我走,往郊外养土猪的农圈走。
都是花钱买来的猪,喊瞎眼婆婆的儿子帮忙看着,今晚却被我一只只屠杀个干净,架在杆上烤出了美味。
吃吧,都是你们的。
黑沉的夜色,有火光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
十几个沿街乞讨的孩子在这晚吃饱了,心满意足。
他们有我怜悯,我娘有谁可怜
瞎眼婆婆和我说过她在宫时的境遇。
她瘦骨嶙峋地趴在榻上的时候,已经被禁食七八日,期间只有水补给。
皇帝以为这样的逼迫可以让人就范,没想到我娘宁死不屈,成了烈女。
不卖猪了,你以后干什么啊
小嘴吃的油乎乎的人还不忘关心下我往后的生活。
进皇子府,做该做的事。
冬至这日,吃完了汤圆,我踏进了萧永宁的府邸,成了一名选买菜品的厨娘。
4.
过完年,嘉圣四十六年春。
进府两月有余,把该学的规矩学了,也把厨娘的活干明白了。
萧永宁不像他的大哥二哥那样力图上进,很少参政也不揽要务,在府的时间挺多,和我相处的机会也不少。
他果然看中我煮汤的手艺,说我做的汤,很像老皇帝描述出的口感,一有闲暇就让我教他如何熬煮。
不过谦逊有礼的三皇子却笨手笨脚,连大勺都拿的不稳,很爱自讨苦吃。
我忿忿地想,萧永明明把我送进宫,直接让我侍奉不就完事了吗
他却想把孝道做足,图一个亲历亲为,早登宝座。
有一次见我敷衍地摆弄锅碗,他倒是不生气,转而问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干什么都不如其他皇子,却妄想靠一碗被父皇记一辈子的汤,得到他的赞赏和信任呢
难道不是吗
见我没有回复,一副不敢言说的模样,他无奈笑笑。
父皇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再说了,他的病似有好转,自从宫里进了那个新人,念叨这汤的次数就少了。也许,再不必烦你教我了。
不必教萧永宁,是好事。
但狗皇帝好转,是坏消息。
隔日,我站在后门清点运来府的菜品,听身边的王姐和伙计对话,她嫌弃人家缺虾少鱼,说再这样应付了事就要换别家采购了。
伙计急了,着急解释:姐姐,没办法啊,听说宫里头进了个得宠的娘娘,要啥给啥,人家是从远离湖海的山村出来的,就因为一句老家吃不到这些鲜美的海产,就让各地把鱼虾蟹都运过去赏赐了。别说我们家了,就是其他家也拿不出以前的量。
伙计的说辞,得到了王姐的谅解。
我把这些话听进去,搬着东西安静回了后厨继续忙活,不和别人议论,仍旧竖起耳朵听闲聊。
说是叫念妃,思念的念,这得多爱多深情啊。
不过好像长的也还好吧,顶多算清秀,不是有人说这个娘娘脖子上有红色胎记,一整圈,皇上喜欢这样的吗要这样,我后背也有胎记,是不是也可以去试试
什么试试啊,哪里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行,我听说是长的像从前的珍妃,不是说她上吊自尽的吗这位脖子上有带状胎记,不就应了投胎转世的说法皇上念念不忘,这才有了念妃的封号。
好了好了,都小点声,随意议论君主可是重罪,都干活别说了。
王姐没让大家再乱说话,用手肘捅了捅一直在择菜的我,夸我最乖最懂事,别学那些长舌妇。
我乖巧地笑笑,心里却巨浪翻滚,不安极了。
很像我娘
脖子上红色带状胎记
我心不在焉,之后干活总是出错,王姐说我不经夸。
我强颜欢笑着,借口有事处理向管家告假几天,匆匆忙忙地出了府,直奔舅舅那。
租了马车连夜赶路,两天后到了老房,却发现换了人家。
舅舅搬到深山老林去了,一间茅草屋,屋外几块田地耕种,年过五十的男人两鬓微白的正坐在门槛上无声流着眼泪。
走近,才发现田地被踩踏,屋内也一片狼藉。
舅舅听见脚步声,条件反射地想往屋内躲,听我喊了一句才瑟缩着抬起了头。
脸上有抓痕,还在渗着血。
狼心狗肺的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
身后,是舅母叶红的声音,尖酸刻薄的令人作呕。
你打他了
我打他怎么了,我不该打吗!当年为了你,他不要我们母女,现在我女儿被皇帝带进宫,他知道了就朝我要人,还打算上京去闹,你娘当初装贞洁烈女什么下场你不知道非得让我那飞上枝头的宝贝闺女也得到同样的结果他要去,我就闹,他不放弃,我就天天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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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红叉腰恫吓,一副为女儿好的姿态,可她其实最是蛇蝎心肠。
我冷冷看她,说:当年是你虐待我,是你嫌舅舅没用然后红杏出墙,是你带着你亲闺女咒他死然后绝然离开,现在你还有脸倒打一耙。再说了,舅舅去不成,我已经在城里站稳了脚跟,你就不怕我抖落了出去还是你以为你可以阻拦我,在这里了结了我你敢便动手试试,皇子府里即便是下人失踪了,都是要追查到底的!
你个小贱货,你能耐给谁看!信不信我不让你好过!
毒妇还在嘴硬,但往后退一步的举动已经显示出害怕。
我步步往前,捡起地上的柴刀,边走边说:我说没说过,打我可以,打他不行。
林中传出凄厉的叫喊,可深山老林谁也听不到。
老房是被叶红强抢的,她把跛脚的舅舅逼到深山野林,以为在这里欺辱他不会被人发现,却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被我收拾的时候,谁也看不到。
我说过自己刀艺了得,什么刀都使过,柴刀也不在话下,用柴刀砍发也不费功夫。
还有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也锦上添花,留下鲜艳的巴掌印,那脸颊赤红的肿起来了。
你最好回去后好好呆在家里别出来,你女儿成了娘娘也没接你去京城享福,摆明了是皇上嫌弃你们娘家的门第,加上你如今断发残缺的模样,最好也别去认亲,免得害了你那飞上枝头的女儿一不小心掉下来摔死了。
叶红一路哭喊地跑走了。
舅舅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门槛上。
显然,已经魔怔了。
囡囡……我的囡囡……
他一把抱住我,摸我的头,不知道是在安抚他的女儿,还是安抚我。
我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难得温柔地开口:我帮你把囡囡找回来。
舅舅沉默了。
我继续说:她不该成为我娘的替身。
夕阳西下,我收拾着田地和屋子,舅舅看着我忙碌的身影,远远的似乎对我也说了什么。
回来。
我弯腰打扫,心下一顿,装听不见。
回不来了。
为了那些我背负的事,回不了头了。
5.
历时四天,我终于回府。
到的时候天已黑了,我一路上没吃什么,打算到后厨找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巧不巧路过庭院,看到萧永宁正坐在亭内饮酒。
瞎眼婆婆说过他的母妃早在他幼年就被打入冷宫,他是被皇后照养大的,却和皇后没什么感情。
所以,我和他不就等于同病相怜吗。
我们都见不到亲娘,一个阴阳相隔,一个人世分离。
想到这,我有了主意,朝萧永宁走过去。
他发现有人打扰,皱了眉,瞧见是我,自顾自叹气:怎么连你这丫头也想看我笑话我今日生日,父皇不在意,手足不牵挂,唯一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的人却在冷宫里,你是不是看我可怜,瞧不起我
他没想等我说什么,又仰头喝了一杯,他病重的时候,我四处寻人做汤,想了却他的心愿,可又觉得凭什么,女人都该被他辜负了,我娘是,其他女人也是。我便也想让他遗憾、痛苦,哪怕是一点点。
也许正是因为我自相矛盾,所以汤做不好,儿子也做不好。
原来如此。
这下更好,我心里一顿整理,把手上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碗面。
一碗本该自己煮自己吃,但眼下变成替皇子庆生的长寿面。
萧永宁吃惊不已,酒杯都放下了。
我笑了笑,顺着萧永宁说的话,把假话说的真诚:殿下您把我带回府,这份恩情已经远远超出当日救你的小事,我打听了很久,知道今日是你生辰,所以私自开火给您做了碗面。
就算我对你不错,也只是宽待,是主人对下人的姿态,你有必要对我这么上心吗
萧永宁果然还是心有疑虑,防我是另有所图。
到了此刻,也没必要隐瞒了。
我跪了地,坦荡地诉说自己的身世,在萧永宁震惊的表情中,继续说:我们都一样,没有了娘亲,活的孤独。我娘是如何死去的,我永远记得,到死她也没被放出宫归还自由,而殿下,您的母妃是废妃,如何能出冷宫重见天日那是打皇上的脸,是质疑他一国之君的皇威。
我娘已死,我要报仇。殿下的母妃尚在,就不该妄想靠孝道救母,要么坐上那个位置,要么……
萧永宁终于明白我的意思。
他听着,想着,把所有细节串联起来,明白了我的处心积虑,我的大逆不道。
可这还不够,还得再来一击。
今日宠妃侍君,故里他乡可得海产赏赐,他日宠妃换了人,要皇上杀尽后宫妃嫔,也不是不能。皇上病重反复,脑袋糊涂,殿下难道真的愿意您的母妃就此度过余生,无法团圆吗
萧永宁不愿。
月上树梢,风一吹,树影摇,桃花谢尽。
你要如何
萧永宁让我站起身。
我站起来,踩上一瓣凋落的桃花,看向他的眼。
请殿下让我进宫,我要当念妃的贴身宫女。
6.
萧永宁知道我的身世,便让我作为念妃的亲信入了宫。
宫里头接管我的嬷嬷教我礼仪规矩,整整三个月,我刻苦学习。
秋风起时,我见到了念妃,舅舅的女儿。
这天一大早,我端着盆站在门外等着传唤伺候,等了很久不见动静。
路过的宫女小桃见状,忙拉着我就往里头走,边走边说:一般这种时候,我们只管进,娘娘她起不来。
这种时候,指的是皇帝前一晚留宿这里,这会儿前脚刚去上朝的时候。
小桃拉开床幔,露出一个浑身赤裸、遍体淤痕的女人。
这便是大家口中得宠的念妃,此刻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老皇帝的病时好时坏,喝的药多了导致神思混沌,所有的宠给了周念容,所有的欲和恨也发泄给了她。
一番梳洗打扮,念妃坐到了软榻上才正眼看我。
她遣退其他人后,开口便嫌弃我。
三皇子说你谋生不易,又说你是至亲投奔于我,这才勉强收了进来,没想到竟然是你,我们幼时没见过几次,我以为你很像你娘,谈不上美丽动人应该也温婉秀气,如今怎么长成了这样
我低了低头,故作自卑。
周念容嫌我,是因为我每日给自己的脸涂一层面霜,偏黄的色调让我看上去暗淡无光,眉毛也被修的粗长,整个人显的粗糙。
不这样,周念容不会容的下我。
其实她和她娘叶红一个德行,从小虚荣刻薄,对舅舅不好,对我也不好。
她很得意,小时候打不过我,现在却可以做我的主人,所以眼下她比小时候还可恶,变本加厉的辱骂我,还有我娘。
我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忍住杀人的冲动,把所有折辱狠狠记住。
而备受皇帝折辱的周念容夜夜哀嚎求饶,我听着房内的凄厉惨叫,再一次想到了娘。
当年,她又该如何被折辱,如何忍受这样的痛苦,也想逃出宫和我们团圆
馨月,你怎么不进去
这晚,皇帝没有留宿,离开后,小桃见我当班却没有进去伺候。
我笑的勉强,说:娘娘不喜欢我,让我等她睡了再进去收拾。
我说的可怜,她们都信我。
可其实我是故意拖着不进去的,任凭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我假装听不见,要过好一会儿才进去扮演一场罪该万死。
我要周念容厌恶我,却因我是萧永宁送进来的人不敢随意撵走,等怒火积蓄到了顶,便会冲动施暴,暴露她恶女的本性。
暴露给狗皇帝看。
这天初雪降下,我故意没掌握好度把烫手的手炉递给她,下一刻她砸了过来,差点烫到我的脸。
我被罚跪在雪地里,满身的雪,手脚如冰,冷的打颤。
小桃没见过我这么不要命的,说:今日皇上要来,罚你就是要做给皇上看的,这样就可以找机会赶你走,再不用顾忌你是三皇子送进来的人,你傻不傻!
我不傻,才这么做。
赌的就是见到皇帝这个机会。
脚步由远及近,皇帝一来,周念容就娇弱地扑进他的怀里,指责我的不是。
好大胆子,竟敢让我的爱妃难堪,难过。
皇帝走向我,雷霆震怒般用手掐紧我的下巴,用力掰扯,让我抬头。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错愕的看着我,念出了一个名字:绮念……
我满脸的蜡黄被脸上的雪水融尽,眉眼神似我娘的这个自己,终于被狗皇帝看到了。
而这样一张相似的脸,在一个相似的场景里,逐渐重合。
同样的冬雪,同样的质朴境遇。
李馨月!你竟是这样的心思!
周念容像终于明白自己被利用,发疯一样朝我扑来,想要挠花我的脸。
可今天她打算抓伤的这张脸,已经完胜她,成了皇帝新的偏爱,延续他的执念,任谁也不能摧毁。
摧毁,便是重罪。
我摆出比她更娇柔造作的样子,故意不躲。
一道血痕,几滴血珠子掉落。
我吃痛喊叫一声,捂住了脸。
毒妇!该死!
周念容被宠爱她的皇帝重重扇了一巴掌,然后被侍卫押了下去。
我被抱住,抱起,朝里屋走去。
我伏在君王的肩上,看不远处几个皇子沐雪而立。
里面,有萧永宁。
我闭上眼,心里反复涌起对舅舅的承诺。
我会让周念容出宫,但如何出宫,并没有保证。
不久后,被拔去指甲、断了手指的周念容被赶出宫。
而其实这样被打残了送回舅舅身边,她没了欺负亲爹的力气,才最省心省事。
叶红,也等着变成一个疯子吧。
7.
转眼,到了四十七年夏,仗着宠爱加身,即便皇后不给我好脸色,我也一跃成了馨贵妃。
距离我入宫已快满一年,皇帝宠我到如今,令许多妃嫔都眼红妒忌,偏偏还得和我打好关系。
可她们学不来我。
我有我娘的影子,不仅是样貌,就连倔强的性格也相似。
只不过这份倔强有了度,不那么刚烈,只是耍耍小脾气换一份皇帝的心痒心软。
听说三皇子前不久自请去边关监军,真是有勇气,不愧是皇上的好儿子。
这日,阳光刺眼的午后,我和宫中姐妹在亭中休憩闲聊。
坐在我身边乐嫔聒噪不已,随意的一句话却让我心起波澜。
也不是没见过萧永宁,在一些宫宴的场合中,他或坐或站,偶尔会看向我。
他的眼中藏了许多情绪,好像有不解和心疼。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几个月前,没想到如今他已身处远方,也许已很难再相见。
端庄的贤妃喝了口茶,说:大皇子救济民生,二皇子管控商贾,再忙也是留京,皇上想见便能见,就三皇子去什么边塞苦境,想见一面都难,更何况那里常有交锋,要受到性命威胁,何苦呢
乐嫔见缝插话:马上就要到皇上的寿辰了,你们说三皇子回不回来啊听说皇恩浩荡,皇上这次要大赦天下,就连冷宫里的那些……也会放出来让她们见见亲友。
萧永宁一直想见他的母妃,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上扬的嘴角逐渐往下,没了笑容,就显出了冷漠。
她们都察觉出气氛不对,以为我不爱听这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刚刚进宫的嘉贵人却笑得纯洁无暇,突然挨近我。
她说:馨姐姐,我听说你进宫前是街市杀猪卖肉的,真的好神奇啊,我很少能出府,也没见过宰杀牲畜的手艺,要不宫宴那日我们合作一曲,我弹琴,你杀猪,雅俗共赏也不失乐趣。
好一个雅俗共赏。
雅的是她,俗的是我。
这话一出,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平日里,大家调笑几句不当真,说完假装打打自己的嘴说一句该死不该提,氛围也算轻松。
可嘉贵人这番提议,却让人胆战心惊。
没人接话,气氛尴尬。
我笑着摆摆手,说手艺不如从前,就不让人看笑话了。
隔日我的宫苑大门紧闭,嘉贵人在被五花大绑架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昨天的话得罪了我。
我拍拍她的脸,看了眼磨好的刀具,说:我知道你是皇后的人,你提议我杀猪,如果我不对付你,那你们只当是羞辱了我心情爽快。可如果我气不过把你绑来,就正好落了皇后的圈套,你们逼我动手,才能借机去皇上跟前告我的状。如此,那我便将计就计。
那把屠刀隔着布料划动在嘉贵人的身上,从头到腰,都是要害。
这会儿,她嘴里的布条被拿开了,她终于流着泪求我放过。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哭什么只要你配合我,我便放过你。你要明白,皇上病糊涂了,对我的偏宠只会比皇后多,你聪明,要懂得选择。
话说完,没过一会儿就有人闯了进来。
皇后派耳目盯着我,知道我把嘉贵人请了过来,就马上摆出正义的姿态来要人了。
不知如何诓骗皇帝让他也来了,他走的缓慢,一进屋看到被绑的嘉贵人,陡然皱了眉。
他看向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心急,想要早点定了我的罪,抢在我前面说:必然是馨贵妃不愿嘉贵人平分皇上您的宠爱,这才寻机责罚她,再过不久就是皇上您的寿辰,您慈悲胸怀想着大赦天下,她却想血溅后宫污了您的贤明恩德!简直是大逆不道!
皇上,臣妾冤枉!
我强撑着站着,倔强的不跪地认错,一副清白的模样。
嘉贵人被松了绑,却直接跪了地。
皇后给她递眼色,就等着她说些什么。
臣妾昨日提议让馨姐姐在宫宴中表演杀猪……馨姐姐觉得那日皇上寿辰宴请外国使臣,不可做有辱国威的事让人看了笑话,便让我前来配合表演一出大变活人的魔术,这西洋的节目,馨姐姐为了让皇上您高兴不惜日日摸索,我听信皇后的话昨日让她难堪,实在是不该……
嘉贵人,你胡说什么!
皇后发狠地掌揪跪地的女人,满脸恶毒,不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慈悲形象,全然成了后宫的妒妇。
皇上把我搂进怀里安抚,抬腿踹了嘉贵人一脚,满眼都是对皇后的失望。
皇后,你身为一宫之母,毫无宽容可言,因一己私心就想铲除朕心爱的人,你不配做这国母!
这是要废后。
皇后当场晕了过去,而我一脸被吓着的模样缩进了皇帝的怀里。
妒忌,从来都是常有的事。
当年我娘如何被皇后联合其他妃子羞辱,逼她喝下猪血,逼她生食猪肉,瞎眼婆婆都和我说过。
今天这一切都是当初她种下的恶果,此刻全部报应了回去。
而我,虽然还没坐上皇后的位置,可这掌管后宫的权利终于落到了手里。
从这天起,再也无人敢在我面前提前那些曾经的往事。
他们对我只有尊重、忌惮、惟我是从。
8.
大家都怕我,只有萧永宁恨我入骨。
只因皇上大赦天下时,曾下令让冷宫女眷得以被亲人探访看望,而这份名册里,没有萧永宁的母妃宸妃的名字。
皇帝懒政,让我审理名册,而我用不小心遗漏这样的理由敷衍了萧永宁。
他有多恨我,从霜雪飘落的某次宫中相遇,他看向我的一双眼,就能明白。
自此,他再次远去监军。
一晃,就到了嘉圣四十八年春。
这天,我乔装出宫,在一农家的仓库里折磨一个男人。
当年是这个叫刘洪的男人来到我们店里大闹一场,说我们卖腐肉差点闹出人命,我爹才又被抓进衙门,被折磨致死。
别杀我!别杀我!我给您磕头,求您!求求您了!
壮汉求饶的戏码不算什么,自从掌管了后宫,手里有了实权,这段日子里我收拾对付了不少人。
有当年给皇上献计让我娘进宫的阉人李内侍,我让他因几个干儿子贪污的事掉了脑袋。
有当年依仗别的妃嫔,对我娘落井下石的宫女,我让她们和阉人对食,断了出宫嫁人的念想。
还有当年在朝堂上谏言处死我娘的权臣,也被我挖出受贿的把柄,逼着告老还乡、臭名远扬,子孙世代不得为官。
手起刀落,屠刀在手,我最终也没能立地成佛。
那个躺倒在地上断了气的男人,是我复仇路上分量最轻、痛苦最少的对象。
我收了刀,走过几条巷子,坐上了回宫的马车,心里想着皇帝,想着要怎么折磨他,才能对得起他的一番罪孽。
9.
入冬,年关将近,人心不暖。
爱妃,朕的药呢……
爱妃,朕翻不了身,快……
床榻上痛苦呻吟的一国之君像一坨翻不动的烂泥。
我冷眼旁观喝着茶,悠闲的不像话。
快满一年了,我时不时给皇帝做的猪肉汤,他喝的美滋滋,却从不怀疑里面加了什么。
他阴虚体寒,太医配足了药膳,却因为我暗地里加了能引发虚寒之症的食材在汤里,他喝多少都会适得其反。
如今寒冬已过,龙体受寒也够了,昨日太医才跪了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已不必再说。
皇上,臣妾有话对你说。
我终于施舍一般坐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摩挲他的脖子,指腹上的茧让他感到不舒服。
你大限将至,如今脑袋糊涂,口舌愚钝,想立储君也没办法了。
大皇子二皇子心急如焚,日日求我,恳求我大发慈悲让他们见见你。我诓骗他们你的病不再是一碗肉汤能解决的,需要的是那天山上的雪莲、还有那藩国特制的秘果才能续命,为了争下这位置,他们都去了。
如今,还有谁呢
哦,剩下一个萧永宁,三皇子。边境大捷,都是他的功劳,不久前听闻你病重便急急赶来,不过此次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他的母亲,宸妃。
你说,我走出去迎接他,说你马上就要死了,还要拉上所有后宫的女人殉葬,除了你心爱的我。你猜,萧永宁会怎么做
我说了很多话,一截一截的,一段一段的,字字句句杀人诛心。
可狗皇帝已经动弹不得,只能任我羞辱,崩溃又无力。
摩挲他脖子的手陡然收紧,用了力。
放、放开……
萧永宁为了他娘,会造反杀你,可杀父弑君是不义之举,做了皇帝也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各地藩王有了名义造反,皇权分散,这天下也就不一定会姓萧,而你会被写进史书里成为一个失败无能的君主。
我说着,松开了手,让他喘息。
他合不拢嘴,流着口水,像努力在学习说话的稚儿,磕磕巴巴地说:不、不可……
那,你便下旨吧。
招来服侍多年的两名内侍太监,还有一名史官,我扶着皇帝坐起身,看似难过地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放弃挣扎中,写下了禅位诏书。
三皇子萧永宁成为了新君,即日登基。
这、这样,你……
见证这一切的人退下后,口齿不清的人仍旧躺着,指望我心慈手软让他好好度过接下的时日,图个寿终正寝。
可是,我娘当初是如何死的
他不会忘了吧
但凡当初老皇帝也心慈手软一次,我娘和我爹都不会惨死,这个家也不会散。
走啊,赏雪去。
我不顾皇帝的意愿,硬搀着他走进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你不是在雪中对我娘一见倾心吗,你不是在雪中对我一见如故吗那你便在雪中,一死了之,无人过问吧。
10.
四十九年春,雪融尽。
三年间,从无人知晓的乡野山落到富贵滔天的皇城脚下,再到这宫中,从轻贱的草民,到王府的厨娘,再到万人之上的贵妃。
这满身的华贵,手中的权力,在今天都将卸去。
新君登基,萧永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让他的母妃走出来。
换我走进去。
我跪地埋头,他俯视我,如同蝼蚁,对我说:对你的大赦就是不杀你。还不谢恩
罪女叩谢皇恩。
我磕头,听萧永宁离去,假装没有听到他离去前的一声叹息。
我不能说,也觉得事到如今说了无用。
大仇得报,一切都无所谓。
被关进冷宫的那天,我竟还感叹一句里面有木板床、有小板凳。这些对我来说算什么,说起来,都比小时候的生活要好,最起码,这里少不了吃喝,能温饱。
我正在整理床褥,身后来了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宸妃,素白的衣服,消瘦却眉目温柔。
她走向我,握住我的手,流着泪,说谢谢我。
谢我什么
我掌权的时候,可是让您出不了冷宫,和他见不……
你要是不让他记恨你,不和他撇清关系,永宁这孩子重情重义,必定不会重罚你,可你是罪妇,不罚罪于你又何以告天下
我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想让宸妃赶紧走。
她却伸手摸摸我的头。
枯燥的、不顺滑的长发随意盘着,毛躁的像我接下来的人生。
对不起,当年要是我不在这冷宫里,也许遇上你娘,我能帮帮她。馨月,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被抱住的瞬间,我的身后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会好的,等等我。
说话的也不再是宸妃,而是那个本该恨我的君王。
有点冷,抬头看去,原来又落雪了,是难得一遇的春雪。
倒春寒,心却暖。
他们走了,留下一碗热腾腾的面汤。
不知道萧永宁什么时候学会的,和那天我做给他吃的那碗,居然味道一样。
原来,他还是有点天赋的,多亏我这个师傅教的好。
三个月后,清明祭祀当日,又一个大赦天下的恩典颁下。
春和景明,我出宫了。
宫门口,闹市声,等我的有三人。
长高不少的矮猪、住着拐杖的瞎眼婆婆、还有对着我咧嘴笑的舅舅。
好像曾经想要的团圆,如今终于拥有。
还有一个人呢。
矮猪走在我身边,不忘叮嘱我:还记得那个公子吗,那个贵客!不知道怎么就遇上了,说是在前面我们,你可不能得罪人家!
知道了,看见了。
走路不知不觉更轻快了。
正在买糖葫芦的萧永宁,看向我,在此刻我们不再同病相怜,而是共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