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们说,保研是给优秀学生的奖励。可我看到的,不是优秀,而是交易,是表演,是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而我,曾以为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姐妹,直到我发现,她们递过来的每一份资料,每一个微笑,都藏着一把刀。
——以下故事纯情虚构,如有对号入座,纯属心虚
第
1
章
名额,三个。
历史系。
公告栏前,人群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嗡嗡的议论声瞬间吞没了之前的寂静。陈思雨站在人群外围,扶了扶鼻梁上几乎滑落的黑框眼镜。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一本厚重的《史记》硬皮封面边缘,直到勒出一道浅浅的月牙印。她不需要挤进去看那张薄薄的A4纸。昨天深夜,学院内网的通知,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她都像解剖标本一样研究过了——绩点门槛3.85,核心期刊论文加分细则,导师推荐信权重占面试总分的百分之四十……她只关心那些可以量化的、白纸黑字的、能塞进计算公式里的东西。
周围那些交头接耳、眼神闪烁的同学让她心烦意乱,像无数细小的虫子沿着她的脊椎往上爬。汗水濡湿了她额角的碎发,黏在皮肤上。
思雨,你也来看啦方晓楠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像温水一样包裹过来。她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还捏着几张学生会活动的宣传单,纸张边缘被手指的温度和力度弄得有些卷曲发软。她脸上挂着那种练习过无数次的、弧度完美的微笑,目光快速扫过陈思雨脸上细密的汗珠,又轻飘飘地转向公告栏,名额确实少了点,不过咱们专业实力强,肯定没问题的！她伸出手,熟稔地拍了拍陈思雨紧绷的胳膊,动作自然又亲昵,仿佛她们之间共享着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优势。陈思雨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没发出声音。她注意到方晓楠刚才和站在不远处的学生会指导老师聊了至少十分钟,那位老师此刻正朝这边看,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
顾悦也怯生生地靠过来,声音细得像蚊子扇动翅膀：三个名额……好难啊。她今天穿了件浅粉色的连衣裙,料子很薄,紧紧抱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书页却崭新得像是刚从塑封里拆出来,连一丝折痕都没有。她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快速瞟向不远处的教学楼拐角阴影里——李教授微胖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慢悠悠地往他办公室的方向走去。顾悦的脸颊瞬间腾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像滴入清水的墨点迅速扩散,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那本崭新书籍的封面。
只有周敏,姿态放松地靠在公告栏对面的梧桐树干上,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手指在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屏幕的光映在她镜片上,流光闪烁。仿佛眼前这场关于未来的、无声却惨烈的战争,只是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但陈思雨不经意间瞥见,她的视线偶尔会从手机屏幕抬起,像手术刀一样锐利地扫过人群,掠过顾悦泛红的脸颊,掠过方晓楠热络的笑脸,像是在清点猎物,或是评估着对手的份量。她随意放在树下的双肩包,是陈思雨叫不出牌子但皮质光泽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那种。
下午五点,图书馆闭馆的《致爱丽丝》响起前十五分钟。
陈思雨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开的论文草稿上,用红笔标注的修改意见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原有的字迹。她试图把全部注意力钉在那些铅字上,但旁边书架过道里,方晓楠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声音还是像水蛭一样,执拗地钻进她的耳朵：……对,李老师刚定了新课题组的方向……古籍数字化整理……嗯,我下午问了杨师兄,他建议先写个计划书……
一阵莫名的烦躁像电流般窜过陈思雨的胸腔,她握着的笔尖用力,在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墨痕。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震动微弱。是周敏发来的微信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深夜十一点半,背景是学校行政楼,李教授办公室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像黑暗中一只窥视的眼睛。办公室门口的水泥地上,遗落着一双眼熟的、沾了点泥渍的女士白色帆布鞋。
几乎是同时,陈思雨猛地抬眼,看到顾悦慌慌张张地从图书馆厚重的大门跑进来,像只受惊的兔子。她的眼眶是红的,明显哭过,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湿透了的纸巾,纸巾被揉搓得不成形状。她像没看到任何人一样,低着头快步冲向洗手间的方向。
图书馆的闭馆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循环播放,提醒着时间的流逝。离最终提交申请材料,还剩7天13小时。手机电量显示：28%。
第2章
我是陈思雨
图书馆。我的地盘。
书脊。纸张。油墨味。
摊开的《史记》旁,那张A4纸。
期末成绩单。绩点,3.92。专业第一。
这是我的盾。我的矛。
我只信这个。硬邦邦的数字。
走廊外,方晓楠她们叽叽喳喳。
像苍蝇。嗡嗡嗡。
聊什么衣服男人
无聊透顶。
保研名额,三个。这才是厮杀。
翻开笔记本。推演。
论文逻辑链。必须严丝合缝。
一个论点,至少三条史料。
版本互证。核对注疏。
这是我的方法。我只懂这个。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
我喜欢这声音。笃定。真实。
不像她们。虚头巴脑。
方晓楠一直在打电话。
声音压得再低,那股熟络劲儿也藏不住。
李老师……
杨师兄……
她管这叫人脉。呵。
顾悦。更怪。
上次在水房洗手。她手机屏亮了。
微信。老师,我……
后面的字,一晃而过。
发送对象备注：L。
李教授她最近老在李教授办公室附近晃。
像只受惊的兔子。眼睛总是红的。
上周专业课。《资治通鉴》考辨。
我引了三个版本。指出一处矛盾。
李教授推了下眼镜。嗯,思雨同学很细心。
没了。
然后他转向方晓楠。
晓楠那个社会实践,很有意义嘛。
方晓楠笑得,脸颊像涂了蜜。
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闷。
为什么我的问题没价值
还是……我的方式不对
学她们围着老师转
或者像顾悦……掉眼泪
胃里一阵痉挛。想吐。
我做不到。
跟周敏提过。图书馆门口。
你不觉得……有点怪吗
她摘下一只耳机。挑眉。奇怪规则之内,各凭本事。
眼神像冰。有人靠脑子,有人靠别的。
她走了。耳机塞回去。
剩我一个,杵在原地。风吹得脸疼。
实验报告。上周。
有人托话。想让我帮忙改改数据。
挂她的名字。
我把草稿纸直接扔回她桌上。
学术道德。我盯着她。
她脸白了。
我不在乎。
李教授那个新课题组。古籍数字化。
我第一时间交了申请。打印得整整齐齐。
附了论文初稿。研究计划。
然后,像石头沉进深海。
昨天。我看见顾悦从课题组讨论室出来。
抱着一摞新文件夹。脚步都轻快了。
我的申请书呢在哪儿
心脏像被冷手捏住。抽痛。
桌上手机屏幕亮起。冰冷的数字。
保研申请提交截止：剩余5天8小时。
面试……光有绩点,够吗
李教授那关……
绝望像水草。缠住脚踝。往下拖。
要不……算了。找工作去。
不。
低头。看成绩单。3.92。第一。
这是我一笔一划,垒起来的墙。
不能塌。
拿起笔。红色的。在论文草稿上划。
必须写完。必须发出去。
这是我唯一能抓紧的东西。
就算它窄得像刀刃。
旁边的椅子被拉开。
是方晓楠。
她放下书包,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我眼角余光扫到。
她桌面一个文件夹。名字刺眼。
实验数据备份_修改版。
我的申请,还没回音。
她的数据……却有了修改版。
窒息。后颈发凉。
第3章
我是方晓楠。
手机贴着掌心,又震了一下。屏幕幽幽亮起,随即暗下。像诱饵投入深水,等待鱼咬钩。
宿舍。我的地盘。我的狩猎场。
保研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
绩点只是入场券。真正的猎物,是人脉。是信息。是那些藏在桌子底下的潜规则。
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微信。几十个红点在跳。学生会群。社团群。还有几个,单独置顶。
李教授。张主任。杨师兄。
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节点。一张网。
输入框闪烁。敲字。删除。再敲。
李老师,上次您提到的古籍数字化,我有些初步想法…
热情。谦逊。恰到好处。
切换。
杨师兄,多谢指点！计划书我晚上再改改,明天发您。
熟络。干练。不留痕迹。
这就是我的武器库。我的教授的朋友圈。
脑子里那张关系图谱,比专业课笔记记得还牢。谁和谁不对付。谁手里有项目。谁的一句话,能顶十篇论文。
李教授。历史系头把交椅。保研推荐,他权重最大。
接近他。像拆解精密仪器。
从组织学术沙龙开始。递茶水。调试PPT。永远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再到偶遇。图书馆门口。楼梯拐角。
请教一个困扰很久的问题。答案早烂熟于心。
关键是姿态。眼神。那一点点恰到好处的、不令人反感的崇拜。
上周。他办公室。我递上活动总结。
他夸我能力强,会办事。
然后,顺便提了一句。新课题组,古籍数字化。有个冷门方向,容易出成果。发C刊那种。
这信息。像一颗子弹。我稳稳接住。藏好。
陈思雨呵。图书馆里的活化石。以为埋头刷绩点就能赢天真。她那套凭实力说话,在这里,就是个笑话。
我甚至无意中跟学生会其他人提过。思雨啊,太专注学术了,可能不太会社交。
一句话。足够了。暗示她不合群。不适合团队。
手机又震。杨师兄的回信。
晓楠,搞定了。跟李老师提了你,他对你印象不错,说你组织能力强。
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成了。
资源置换。我帮他处理学生会那些鸡零狗碎的报销、活动场地申请。他帮我递话。等价交换。
一切尽在掌握。这种感觉,像站在山顶。俯瞰众生。
但。
指尖划过李教授的名字。停住。
想起上周。他办公室。午后。
百叶窗把阳光切割成一条条。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他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笑容温和。像个慈祥长辈。
眼神。掠过我的计划书。停在我脸上。时间,有点长。
他说：晓楠啊,你很聪明,也……很懂事。
懂事两个字。他说得很慢。像在细细品尝什么。
我笑着应和。手心,却渗出冷汗。
他让我顺便留意下隔壁王副教授最近的动向。理由是关心同事。
我点头答应。还能怎样
他抛出的诱饵太诱人。那篇核心期刊的署名机会。第二作者。
走出他办公室。后背的衬衫,湿了一片。
那种掌控感。不是我的。是他的。
我只是他棋盘上,一颗主动往前走的棋子。
甚至,要忍受他偶尔开玩笑般,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那重量。有点恶心。
我讨厌这种感觉。像吞了苍蝇。
但没办法。这是代价。是捷径。
她们还在图书馆啃那些砖头厚的书。陈思雨。顾悦。
有时……真有点羡慕她们的简单。
蠢。但轻松。
不像我。每一步。都踩在钢丝上。算计。权衡。表演。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的脸。笑容,有点僵。
突然。屏幕又亮。
两条新消息。几乎同时弹出。
第一条。李教授：明天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一趟,谈谈课题组的事。
第二条。陌生号码：听说你抢了古籍项目名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
手机外壳,有点滑。像条冰冷的蛇。抓不住。
第4章
我是顾悦。
指尖滑过《中国古代史纲要》。
封面崭新。硬壳。
滑得像冰。
图书馆的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
太亮了。白惨惨的光。
刺得我眼睛生疼。
像我的绩点。永远不够亮。
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陈思雨的书。窝在那里。像块老砖头。
边角都磨毛了。
方晓楠。永远在打电话。走廊里。压着嗓子。
她们都有武器。
我的呢
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
难道
这就是我的武器
指甲。无意识地抠着书脊缝隙。
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成绩不行。真的不行。
那些考据。人名。地名。像一团乱麻。
塞不进脑子。一看就头晕。
李教授办公室的门。上次。虚掩着。
留了一条缝。像个邀请。
我走过去。心跳像擂鼓。
笔筒倒了。我的错。
哗啦啦。滚了一地。
我蹲下捡。手抖得厉害。捡不起那支英雄牌钢笔。
眼泪。差点掉下来。真的。
对不起,老师……
声音要小。要带着哭腔。
他把我扶起来。手掌。温热。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裙子。
他说：没关系,悦悦。
悦悦。他叫我悦悦。
看我的眼神。和看她们。不一样。
像在看一只淋湿的小猫。
软软的。暖暖的。
他说可以私下辅导。
那间办公室。第二次去。
午后。百叶窗放下来。光被割成一条条。
空气里。旧书味。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
是他的味道。
我坐在他对面。那把木椅子。有点矮。
他讲《史记》。世家。列传。
听不懂。真的。
但我用力点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看着他。全是崇拜。装出来的。
我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关于秦始皇。
他笑了。靠过来。
悦悦啊……
呼吸。热气。喷在耳朵上。
痒。一直痒到心里。
胃里像有东西在搅。想吐。
我死死忍住。
指甲掐进手心。肉里。留下四个清晰的小月牙印。
他指着书页。手指粗壮。有烟味。
他答应了。课题组。古籍整理。
那个名额。他会给我。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很轻。
屏幕亮起。锁屏界面。
微信。备注L：事情办妥。安心。
心跳。咚。像要跳出嗓子眼。
攥紧手机。冰凉的外壳。沾满了手心的汗。
抬头。正对上陈思雨的目光。
她坐在不远处。皱着眉。
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
她肯定不知道。她那份完美的申请书。
也许还在李教授办公室的抽屉最底层。
上次。我帮她接了杯热水。她说了谢谢。
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
心里。像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
有点疼。真的。
但。名额。只有三个。
不是她。就是我。
我只是……用了我的方法。
这是脆弱的艺术。我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
手机又震。嗡嗡。力道更大。
屏幕再次亮起。
是周敏。
她坐在窗边。也在看我。
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像嘲笑。
眼神。冷得像冰锥。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正对着我。
一张照片。
是我。昨天傍晚。
从李教授那栋楼。走出来。
背景是昏暗的天色。楼道的灯。
时间。七点十三分。清晰可见。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像毒蛇吐信。
李教授办公室,灯刚灭。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无法呼吸。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周敏的脸。模糊。诡异。
她还在笑。无声地。
第5章
我是周敏。
宿舍。下午四点十七分。
空气里一股廉价洗衣粉和外卖混合的味道。
陈思雨不在。桌上是摊开的史料汇编。密密麻麻的红笔。像自残。
方晓楠刚回来。一身香水味。脸上挂着标准假笑。对着镜子补口红。色号：斩男色。呵。
顾悦缩在床上。抱着那个崭新的史纲。眼圈还是红的。像被人掐过。
保研。三个名额。一场戏。她们演得真卖力。
我划开手机屏幕。最新款折叠屏。光线柔和。不刺眼。
打开一个加密相册。
输入密码。指纹。虹膜。三重保险。
里面。我的秘密清单。
一张照片。昨天傍晚拍的。行政楼侧门。
顾悦。低着头。脚步匆忙。背景。李教授那辆黑色帕萨特。车窗半降。里面人影模糊。时间戳：19:13。
另一张。方晓楠和杨师兄在咖啡馆。隔着玻璃拍的。杨师兄把一个信封推过去。方晓楠收起。笑得很甜。
还有。陈思雨那篇论文的初稿。她自己删掉的一段。关于某个史料的质疑。李教授当时没表态。后来那史料成了他新课题的论据之一。讽刺。
这些。都是我的筹码。我的底牌。
手指滑动。停在一个号码上。备注：老爹。
拨号界面。犹豫了零点五秒。关掉。
还不到时候。我的外部支持。非必要不动用。
她们的手段。太糙了。
方晓楠以为拉拢几个师兄,陪老师笑笑就行
顾悦靠眼泪和意外能走多远
陈思雨。可惜了。脑子是好脑子。但游戏规则都不懂。死读书。死路一条。
上次图书馆门口。陈思雨问我,你不觉得怪吗
我告诉她,规则之内,各凭本事。
她那眼神。失望。受伤。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那一瞬间。是有点……不忍
念头闪过。掐灭。
同情。是这个游戏里最没用的东西。
大学。小型社会。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我需要赢。但不急。我还有后路。出国。或者……家里安排。
保研。更像一场观察实验。一场提前演练。
手机震动。
是顾悦发来的微信。周敏,你昨天……看到什么了吗
试探还是恐惧
我看着她。她也正从被子里抬头看我。眼神躲闪。
我笑了笑。没回复。
把那张顾悦的照片。放大。手指点在时间戳上。
19:13。
我编辑了一条新信息。收件人：陈思雨。
内容只有一行字。李教授办公室,昨晚七点多,灯还亮着。
点击发送。
看着陈思雨的灰色头像。像投入池塘的石子。等涟漪。
手机屏幕右上角。电量：68%。
离保研材料提交截止,还有4天2小时11分钟。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个陌生号码。短信。
周同学,手里的东西,最好别乱动。对大家都好。
后颈。微微发凉。
谁
李教授还是……顾悦背后的人
看来。我的观察。被人注意到了。
或者。我那外部支持的渠道。被对方嗅到了
游戏。开始变得有趣了。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个不起眼的U盘。黑色。磨砂。
里面。是李教授去年某个项目的……原始数据。备份。
第6章
钢笔尖在推荐信签名处干涸,划出一道枯涩的痕迹
只写了李字的上半部分
笔没水了。
像陈思雨的脑子。
塞满了东西。
却挤不出一点让人舒服的汁水。
我把笔扔回黄花梨木笔筒。
闷响。
办公室。我的地盘。
下午三点整。
阳光刀子一样。
割开百叶窗。
切在地板上。一条条。
灰尘在光里跳。
像那些急着往上爬的学生。
保研。
是筛选。
更是权力。
我的权力。
我喜欢这种感觉。
掌控。
挑选。
桌上摊着几份材料。
陈思雨。
绩点3.92。第一。
那张纸。硬邦邦。
像她本人。
镜片后面那双眼。
只有问题。
没有温度。
蠢。
她的申请书。
压在最底下。
文件压条冰冷。
我拿起顾悦的。
纸张有点软。
带着廉价香水味。
几页纸。
排版乱七八糟。
字迹也怯生生。
但她懂。
懂怎么让人心软。
昨天下午。
她在我这儿。
茶杯不小心倒了。
水渍在红木桌面上慢慢散开。
像她眼里的泪光。
声音发抖。
老师,对不起…
那样子。
像只淋湿的兔子。
无助。
让人想…捏一把。
我扶她。
胳膊很细。
隔着薄裙子。
微微发抖。
她顺势提起课题组。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我答应了。
古籍数字化。
那个名额。
给她。
她抬头。
眼睛亮得像沾了水。
全是依赖。
这才对。
这种眼神。
我喜欢。
我抽出另一支万宝龙。
笔尖顺滑。
墨水饱满。
签上我的名字。
签在顾悦的申请表上。
方晓楠。
聪明。
但太亮了。
像手术刀。
让人不舒服。
她的人脉。
我知道。
像蜘蛛网。
她递来的计划书。
完美。
每个字都算计过。
她看我的眼神。
也是算计。
我们是合作。
她帮我处理学生会那些烂摊子。
我给她点甜头。
比如。
王副教授那个省级项目。
她会懂。
怎么用。
她的推荐信。
我会签。
但。
要晾一晾。
周敏。
这个。
有点意思。
背景。
她爸。
上周通过校友会捐的那笔钱。
数字挺好看。
她看我的眼神。
冷的。
像在评估货架上的商品。
她好像知道点什么。
关于顾悦。
关于方晓楠。
可能…还有我
我摸了摸下巴。
胡茬有点扎手。
手机屏幕亮了。
时间：15:47。
离评审会还有两天。
指尖滑过。
看见周敏的名字。
没直接联系。
但她辅导员的话。
像羽毛。
挠在心上。
周敏同学,综合素质很高。
呵。
综合素质。
我揉了揉太阳穴。
有点胀。
这些女生。
一盘棋。
我下棋。
也看棋。
欣赏她们的挣扎。
她们的表演。
这是导师的责任。
选出最合适的人。
最懂规矩的人。
手机猛地响了。
屏幕显示：院办王主任。
接起。
老李,推荐名单的事,上面有点声音…
话没说完。
办公室门。
笃笃笃。
轻轻敲响。
我的研究生。
探进半个头。
脸色发白。
嘴唇哆嗦。
老师,楼下…楼下…周敏同学的家长,说要见您。
我握着电话的手。
猛地收紧。
指关节。
咯吱作响。
手机听筒里王主任的声音。
变得模糊。
像隔了一层水。
第7章
下午四点。山河大学行政楼一楼大厅。保研公示栏。像一块烧红的铁板,灼烤着每一个靠近的人。空气凝滞。汗味,劣质花露水味,还有隐约的打印油墨味,混成一团,沉甸甸地压下来。嗡嗡声。细碎的,焦躁的,像几百只苍蝇贴着耳膜振翅。
那块玻璃板后面,空空如也。一张A4纸的位置,虚位以待。
陈思雨站在人群边缘,冷白色的灯光映在她镜片上,反射着周围晃动的人影。指尖死死抠着书包带,帆布磨得指腹生疼。她不需要挤过去。绩点,论文,排名……每一个数字,每一个加分项,都在她脑子里滚过无数遍,像磨盘。3.92。第一。这串数字现在像嘲讽。
方晓楠从人群里钻出来,脸上是完美的微笑,像精心绘制的面具。发丝微乱,但眼神锐利,迅速捕捉到目标。思雨,你也来了。她声音轻快,带着熟稔,手习惯性地搭上陈思雨紧绷的胳膊,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却像烙铁。
顾悦跟在她身后,像个受惊的影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带,指节泛白。她目光躲闪,不敢看那张名单,更不敢看周围任何一张脸。她今天穿了件素净的衬衫,领口扣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只有周敏,靠在对面的墙柱上,姿态闲散,低头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不定。她没往人群里挤,仿佛结果与她无关。但她眼角的余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地扫过人群,掠过陈思雨紧绷的侧脸,掠过顾悦绞紧的包带,像在清点猎物,或是评估着对手的份量。她随意放在树下的双肩包,陈思雨叫不出牌子但皮质光泽一看就价格不菲。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像潮水,向前涌动。最前排的人发出了声音。
出来了！
那张名单。白纸黑字。贴上了公告栏。
陈思雨的心脏猛地往下沉。像一块石头。她没有动。脚像生了根。眼神穿过攒动的人头,试图辨认。模糊的字迹。名字。三个名字。
方晓楠吸了口气。声音微颤,但很快稳住。我、我先去看看……她挤了进去。她的背影被淹没。
顾悦浑身一抖。嘴唇颤抖着,发出细微的、像受伤小兽一样的呜咽声。她不敢看。低着头。只盯着自己脚尖。那双沾了点泥渍的白色帆布鞋。
周敏。她站直了身体。耳机摘下。挂在脖子上。屏幕的光熄灭。她迈开腿。不急不缓。走向人群。她的眼神。像鹰。直接锁定公告栏中央。
陈思雨的目光追随着周敏。然后。定格在第三个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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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悦。
她的身体像被雷击中。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顾悦怎么可能她的绩点……她的论文……
方晓楠从人群里退了出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勉强扯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恭喜…悦悦啊。她的声音干涩。像沙子。
顾悦猛地抬头。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看到自己的名字。她捂住嘴。身体摇晃。像要倒下去。旁边有同学扶住了她。惊呼声,祝贺声,混杂在一起。
陈思雨的视线。从顾悦的名字。移到第二个名字。
方晓楠。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生疼。方晓楠。果然。她的人脉。她的懂事。
然后。第一个名字。不是她。
陈思雨的大脑。宕机了。绩点3.92。专业第一。那堆积如山的笔记。图书馆熬过的夜。咖啡因续命的凌晨。那篇反复打磨的论文。那份字斟句酌的申请书。
全完了。
她的信念。她的盔甲。在她眼前。寸寸崩裂。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脆弱的现实。
周敏走上前。站到公告栏前。离得很近。她盯着名单。眼神锐利。像扫描仪。在她看到某个名字时。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弧度。然后。她转过身。目光越过顾悦。越过方晓楠。直直地看向陈思雨。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漠的了然。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手机屏幕。屏幕亮起。陈思雨只来得及瞥见。那是一张图片。很模糊。背景是夜晚。一个建筑物的窗口。亮着灯。
李教授出现了。他从行政楼侧门走出来。慢悠悠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看学生拿到成绩单一样的笑容。他没有走向人群。只是站在不远处。背着手。观察着。他的目光。在方晓楠和顾悦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掠过陈思雨。像看一块顽固的石头。最后。停在了周敏身上。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忌惮
人群渐渐散开。带着各自的狂喜、失落、嫉妒、或是心知肚明。陈思雨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宿舍。空气像凝固的冰。三张床。三个女人。曾经的姐妹。此刻。形同陌路。
顾悦坐在床边。还在小声地抽泣。但哭声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庆幸。
方晓楠坐在书桌前。手机屏幕亮着。她低着头。手指飞快地滑动。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假笑。只剩下苍白和紧绷。
陈思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前。是那本《史记》。翻开的页面。上面的字迹。在眼中变得模糊。扭曲。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只有嗡嗡的耳鸣。和心脏。一下一下。无力地跳动。
沉默。窒息。
突然。方晓楠猛地摔下手机。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霍地站起来。看向顾悦。眼神像淬了毒的刀。顾悦！她的声音。尖锐。破裂。你跟他睡了！
顾悦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像触电一样弹起。脸色煞白。你、你说什么！
别装了！方晓楠的声音更高了。那个名额！你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你付出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周敏坐在自己的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没有抬头。但耳朵。肯定一个字都没漏。
陈思雨。终于有了反应。她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方晓楠。看向顾悦。她们脸上的表情。如此陌生。如此狰狞。那些平时藏在微笑、示弱、算计后面的东西。此刻。像脓疮一样。炸裂开来。
你们……陈思雨的声音沙哑。像破旧的风箱。你们在说什么……
顾悦看着方晓楠。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不是委屈。是绝望和愤怒。方晓楠！你以为你干净！你为了那个名额,陪多少老师喝酒！跟多少师兄‘交流’到半夜！你的数据……你的数据是怎么来的！
方晓楠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成了病态的青白色。她指着顾悦。手指颤抖。你敢！你敢乱说！
我乱说！顾悦尖叫。那个课题组！李教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干了什么！
秘密。像决堤的洪水。互相指责。互相撕咬。曾经的同学情谊。在这一刻。彻底化为灰烬。
陈思雨坐在那里。看着她们。就像看着两只疯狂互搏的野兽。她一直坚守的规则、实力、公平。在她们的嘶吼声中。碎成了齑粉。她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空洞。麻木。
周敏合上了杂志。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抬起头。冷冷地扫了眼扭打在一起的方晓楠和顾悦。又看了看死寂的陈思雨。嘴角。那个冰冷的弧度。更深了。
吵死了。她淡淡地说。然后。拿起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戴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
宿舍里。一边是两个女人的哭喊、尖叫、咒骂。一边是耳机里传出的、周敏独自享受的冰冷旋律。
保研名单。像一块血淋淋的伤口。彻底撕裂了她们。
第8章
山河大学,六月。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伤感,和另一种更刺鼻的味道——纸箱和胶带。宿舍楼下堆满了打包好的行李,像一座座临时的坟墓。一个半旧的纸箱立在花坛边,上面用马克笔写着三个字：陈思雨。
她站在宿舍阳台,看着楼下的纸箱。手里的玻璃杯已经空了,冰块早就化成水,杯壁挂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对面,方晓楠和顾悦的床位已经空了。只剩下周敏的。她的行李箱,银色的,崭新得像刚从专柜提出来,立在墙角。周敏已经走了,前天。没打招呼。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床位,和一个价值不菲的行李箱。
陈思雨的眼前闪过那张公示名单。三个名字。没有她。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的边缘,冰凉的水汽浸透指腹。那叠厚厚的论文手稿,她没有带走。扔在了书桌抽屉里。像扔掉一段荒唐的梦。桌上放着一份崭新的文件——某二线城市公务员录用通知书。上面红色的章,刺眼。
方晓楠保研成功。历史系。李教授名下。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研究生入学通知书,背景虚化是图书馆。配文：新的征程,感恩遇见。下面点赞无数。她依然是那个闪耀的社交女王。只是,听说她和顾悦在宿舍楼下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说过话。顾悦也保研了。去了另一个方向的课题组。不是李教授的。有人说,她最近脸色很差,瘦了很多。在校园里遇到方晓楠,两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瞬间闪开。她们的胜利,像沾了毒的蜜糖。
陈思雨走到窗边。行政楼就在不远处。李教授办公室的窗户依然亮着灯。他依然在。温文尔雅的学者,掌握着学生的命运。听说他最近又招了几个三年级的学生进课题组。新的面孔,新的崇拜眼神。他毫发无损。权力像一张隐形的网,罩在校园上空。被网住的,只有那些试图攀爬的年轻人。
她想起周敏离开前,坐在床边,擦拭她的银色行李箱。动作缓慢,优雅。她没说去哪儿,只说换个环境。她看陈思雨的眼神,依然是那种了然的冷漠。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的底牌,也许根本就不是为了保研,而是为了看一场戏。或者,她压根就不需要保研。
楼下,几个大一的学生路过,好奇地看着那些堆积的纸箱。他们的脸上,是刚踏入校园的懵懂和兴奋。他们不知道,就在几个月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无声的战争。他们也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也许他们也会成为战场上的一员。
陈思雨拿起手机。电量显示：12%。她打开微信,找到周敏的头像。灰色。她想问,这场游戏,到底谁赢了或者,根本就没有赢家手指停在屏幕上,没有打字。窗外传来熟悉的歌声,毕业季的旋律,带着一丝感伤,一丝解脱。但更多的是,一种未知的茫然。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那叠论文手稿静静躺在那里。旁边,是她那张3.92的成绩单。曾是她的骄傲,现在看起来却像一个可笑的笑话。她拿起来,想撕碎,但又停住了。指尖触碰到纸张冰冷的边缘。
突然,手机又震了一下。不是微信。是一条短信。陌生号码。没有内容。只有一个文件。她犹豫了一下,点开。是一段音频。很短。几秒钟。里面只有两个声音,很模糊。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这个名额,给顾悦吧。她比较……听话。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很低,听不清是谁。
音频结束。手机屏幕暗下去。陈思雨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窗外的灯光,楼下的纸箱,耳边的歌声,都变得遥远。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靠在桌边。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抠紧了那张成绩单的边缘。纸张被抠破,指甲陷进肉里,生疼。但她感觉不到。
楼下,新的三年级学生,正结伴走向行政楼。他们手里拿着资料,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李教授办公室的灯光,依然亮着。像一只永远睁开的眼睛。
陈思雨的目光,穿过夜色,穿过教学楼,穿过那些无知的笑脸。落在那个窗口。她的眼神,空洞,麻木。但又像有什么东西,在死灰中燃起一丝火星。不是希望。是冰冷的,偏执的,对某种公平的扭曲理解。她没有撕碎成绩单。她也没有删除那段音频。她只是站在那里。像被冻结在时间里。
新的学年,新的保研季。故事,并未结束。它只是换了一批演员,重新上演。李教授的办公室。新的三年级学生,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