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已经带着些热度,坐在马路边上的商店里等了半小时的车的李明岚额头上已经晒出薄汗。在她前面和小黄狗追跑玩闹的小孩,玩得脸红嘟嘟的,也不知热,哈哈笑个不停。
“小然,歇一歇。馒头都累得吐舌头了。”李明岚把弟弟叫回来,同时拿着纸巾擦去他脸上的汗,小孩有些贪玩,被姐姐拉住,眼睛还时不时的望一眼大黄狗,期望用眼神能把小伙伴给勾回来。但大黄狗腰一扭,就已经乖乖趴在李明岚另一边,哈哈吐着舌头散热。
“天气热,你不用送我了,和馒头一起回家吧!”李明岚说了一句。原本巴巴看着大黄狗的李弈然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我要送姐姐上车。”
小孩皮肤又白又嫩,太阳一晒白里透红,此刻腮帮子高高鼓起,李晴岚看着十分可爱,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李弈然很乖,突然被捏,没有拒绝,只是悄悄鼓起自己的眼睛,身子也偷偷朝着姐姐贴去,黏黏糊糊的,李晴岚感觉半边身子就跟贴了个小火球一样。
“听话,你陪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回家继续去学习,放假回来我是要检查你的练习册。”李明岚摸了摸弟弟的头,再次劝道。
“姐姐你一走又要半个月才从学校回来,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李弈然低着头一下一下无意识蹭着李明岚的手,声音到了后面有些含糊。如果不是此刻他就在李晴岚的身边,李晴岚只怕是听不清的。
这一刻的李明岚的心有些酸涩。父母为了生计在几千里外的城市打工,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一次。这个家里长期只有爷爷奶奶和他们姐弟四人。爷爷奶奶虽然一直非常宠爱李弈然,但是由于年龄时代的差距,他们也只能做到让他吃好穿好,至于其他精神心理的关怀却是不懂的。
十三岁的李明岚懵懂。但二十八岁的李明岚却明白了弟弟的敏感和孤独。
李明岚没再说让他回去的话,看他一直黏在自己身边,李明岚还给他嘴里塞了一颗糖,同时轻轻的嘱咐道:“在家一定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好好学习,放学就回家,马路上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达到目的的小孩子还是挺听话的,不管姐姐说得多啰嗦一直依赖的看着她并认真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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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岚忍不住再次捏了捏他的脸蛋。滑滑的像个小包子。
“滴……滴……”
等了四十多分钟,通往镇上的中巴车终于来了。这是村子里唯一经过的公交车,老式的蓝白壳,运营很久了开动起来车子壳都会吱呀吱呀唱起歌。
有特点的是,鸣笛声像是火车一样,隔老远就能听到。这不店子里面打着麻将的李奶奶,一听到声音,牌一盖,冲她牌友快快说了几句就朝李晴岚这里跑了过来。
“车来了。妹子你看东西都拿好了不。”瘦小的李奶奶速度十分快,一下就跑到路边,大摇着手揽车。
“奶奶,我东西都在书包里了。”李明岚大声回道。起身看到身边嘴巴拉下去的小朋友。李明岚抱了一抱他“姐姐相信你一个人在家也会表现很好的。这次回来姐姐给你带礼物。”
礼物对于孩子诱惑力很大。李弈然眼睛亮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周很快的。”李明岚摸了摸弟弟的头。
“馒头你要好好看家哦!”最后李晴岚也摸了摸一直用温顺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的大黄狗。大黄狗从小被李晴岚带养对她亲近得很,兴奋的摇摆着尾巴,脑袋不断磨蹭着李晴岚的手。
马路边中巴车已停下,油漆半脱落的折叠车门“滋滋咿呀”被打开,拦着车子的李奶奶大声的喊起来“快点,别让人师傅等你。”
“嗯!”李晴岚小跑到车边,就被李奶奶一把给推进车门,同时听见她殷殷嘱咐:“你在学校里就好好学习,钱省着点花,你爸爸赚钱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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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晴岚还想说什么,汽车门就在她面前关了,一直没熄火的中巴,为了减少耗油,也重新启动起来。
隔着车窗户,李晴岚可以看见即使车子走了,奶奶弟弟和大黄狗依然在马路边注视着她,亦如往后十几年,李晴岚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难受。
乡道即使这几年因为国家扶持建了水泥路,但是用料不是很好,路才一两年就被压得一段一段的,中巴经行起来也像坐摇摇车一样摇摇晃晃。站在过道中间,李晴岚一个中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小妹,车上还有位置找个位置坐好,小心摔跤啊!”车上的司机从后视镜看到李晴岚踉跄的样子。热心喊道。
“好的,谢谢叔叔。”司机是李晴岚非常熟悉的面孔。走李晴岚村子这一趟线路的司机,直到十几年后中巴停运一直都是这几个人开车,可以说李晴岚是搭着他们的车长大的。
李晴岚在车上就近找了个空座位坐下。这种专门通行乡镇的老式中巴车座位是那种带着棉花弹簧的椅子,包布靠椅黑黑的留着深深的油垢,看上去有些恶心。
此刻下午两点,车上的人就寥寥几个。天气好,车子摇摇晃晃的堪比催眠车,不少闭上眼睛,车子里非常安静。李晴岚也有空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今早醒来,她是二十八岁的李晴岚,或者是有着未来十几年记忆的李晴岚。未来的李晴岚只考了个大专,拿着无知当个性,大学两年就是纯粹的混过去,等她迫不及待的投入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那时本科生满地走,更别说随便选了个专业混日子的李晴岚,没有技能没有学历,进入社会后,她当过文员做过销售……吃过不少苦,见过无数白眼,最后还是重新拿起书本去学习。少时老师经常说过你现在少流的汗是你以后要流的泪说得真没错。
二十四岁重新学习,李晴岚所付出的努力不必多说,其中遭遇的困难几次让李晴岚差点放弃,但好在她坚持下去,结果也是好的,她自考上本科,考了研究生,进入一所中学教书,人生这才真正看到方向。
她没想到只是一觉会回到初中的时候。李晴岚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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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晴岚初中的时候是在市里的重点高中读书,从家到学校先要坐车到镇里再转车,行途需要一个小时半。这一趟路李晴岚坐了三年无比熟悉。
等她坐着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下车的时候,已经四点了,手腕上的黑色电子手表准点发出滴滴两声。此时穿着校服外套的李晴岚后背已经全部汗。
下车后到学校还要走上十多分钟。车站有很多骑着三轮的小黑车,要省力也可以搭乘,但车费要五到十元,从来不是李明岚这种两周生活费加上路费只有五十元的穷学生的选择。
李明岚不断摇头拒绝车主的招揽,长吸一口气走上熟悉的旅程。
博新中学作为市里的重点中学,也是一所私立中学。它的占地面极为广阔,建筑设施也很完善,篮球场、足球场、塑胶跑道、图书馆……在2010年的江市确实挺吸眼的。
从校门口又走了十分钟才来到宿舍区。这一刻李明岚自己有些惊奇在如此多的记忆冲击下,她对这里竟然还是如此的记忆深刻。那些刻意被遗忘的,原来一直还存在她记忆里。
李明岚走到自己的宿舍208,学校的入校时间是五点半止。所以八人间的宿舍已经来了五个人,他们聚在一起,十分亲密的分享假期从家里带来的零食,似乎说了什么俏皮话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嘎……”宿舍的铁门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她们看到门口的李明岚像是按到静音符一样,顿时消了声。但很快又比之前更亲密的聊起来,没人想招呼她一声,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除了偶尔斜看过来的眼神。
李明岚脸色不变,习以为常的走到洗漱间。明亮的半身镜清晰的印出她此刻的样子,白皙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气色非常好,但只要看到额头已经被汗润湿成一缕一缕的刘海,就感觉很油腻。
李明岚有些受不了身上和头上的黏湿,提起桶就要去开水房接热水。为什么时隔多年能如此准确的在八个桶中,找出自己桶子,因为在一众紫的黄的塑料桶中,她那只老式的不锈钢桶宛如一股清流,质朴得不行。记忆里还比较深刻的是,这不锈钢桶是她爸妈结婚的时候买的,直到她二十八岁依然非常经用,质量真的过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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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李明岚提着桶子走出来,宿舍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偏过头,惊奇道:“我们班的邋遢大王也会洗澡。”
“这一学期我还没看见她洗过澡。”夸张的声音迎来一众附和。
“也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
“我睡在她旁边都能闻到味。”
……
李明岚全当过耳风,眼睛都没眨下向外走去。
十三岁的李明岚从小跟爷爷奶奶在乡下一起生活,因此卫生习惯也不太讲究。即使李明岚家去年就安了热水器,但李爷爷李奶奶舍不得用电,烧水依旧是用的柴火。
夏日还好,去山上费点力就能耙上一担干枯的树枝。但是到了冬日取柴就很不方便了。而且冬日大家也不怎么运动出汗,农村不怎么讲究,隔个四五天洗一次澡很正常。
但是到了城市,李明岚这个习惯就变成了异类。加之她不善交际,一直独来独往,室友就刻意放大她的行为,渐渐传为“李明岚从不洗澡”她成为了同学中的邋遢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