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中的绝望
窗外,暴雨如注,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无情地吞噬。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命运无情的鼓点。我像只受伤蜷缩的小动物,瑟缩在办公室那张窄小的折叠床上,手指如钳子般死死抠着诊断书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冷的光,母亲肝癌晚期的诊断报告在这微光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一道宣判命运的符咒。而汇款界面上那赫然的50万转账金额,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要将我最后的希望吞噬殆尽。
姐,妈等不了!弟弟带着哭腔的语音在寂静的空间里炸开,那声音尖锐而急切,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心底,要不是你非要跑到上海,妈能急出病吗
我木然地盯着微信对话框里弟弟刚发过来的照片,照片中的母亲插着鼻饲管,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皮肤蜡黄得如同泛黄易碎的陈年报纸,毫无生机。可就在昨天早上,我才在小区门口的监控画面里,看到她精神抖擞地跳着广场舞,身姿矫健,哪有半分病弱之态。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钻心的疼痛传来,血腥味在口腔中缓缓蔓延。二十五年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向我袭来,那个飘着油墨香的除夕夜,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1999年的冬天,冷得格外刺骨,哈气在出租屋那扇脏兮兮的玻璃窗上迅速结成形态各异的冰花。年仅六岁的我,满心羡慕地趴在缝纫机旁,眼睁睁看着弟弟兴高采烈地摆弄着新买的36色彩笔。那孔雀蓝的笔杆,在昏黄的日光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宛如梦幻中的珍宝。这盒彩笔,是我在文具店橱窗前徘徊了整整三个月,朝思暮想的宝贝。
死丫头又偷懒!母亲那沾满菜叶的巴掌毫无预兆地扇了过来,去把被套缝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踉跄几步,狠狠撞到桌角,额头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而缝纫机上那床绣着牡丹花的被套,是弟弟幼儿园要用的,母亲特意去扯的最贵的绸缎布,针脚细密,绣工精美,饱含着对弟弟的疼爱。
深夜,万籁俱寂,彩笔盒开启时那清脆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潘多拉魔盒开启的不祥之音。我颤抖着拿起彩笔,在一张破旧的报纸上小心翼翼地画出第一道彩虹,绚烂的色彩在纸上晕染开来,那是我心中对美好的渴望。然而,美梦总是如此短暂,厕所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父亲高大的身影提着皮带出现在门口,被月光拉得老长,犹如一个可怕的恶魔。弟弟尖锐的哭喊瞬间刺破寂静的夜空:我的彩笔!
皮带扣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尖锐声响,至今仍像噩梦般在我的耳蜗深处不断回响。我紧紧护着怀里那张画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无助地翻滚,温热的鲜血顺着腿根缓缓流下,滴落在用彩笔画出的太阳上,鲜艳的红色与五彩的颜料交融,显得格外刺眼。母亲抱着弟弟,冷漠地站在一旁,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让你手贱!
叮!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如同一记重锤,将我从痛苦的回忆中硬生生拽了出来。手机紧接着又开始疯狂震动,弟弟发来了icu病房的视频,画面里各种仪器闪烁着冰冷的光,他大声叫嚷着:看到没这都是钱堆出来的!
2
母亲的谎言
我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打湿了衣衫。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收到母亲病危的消息,仅仅半年时间,转出去的两百万,如同流水般,掏空了我所有的积蓄。上周去银行查账时,柜员那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如同一根尖锐的针,深深刺痛了我。曾经那个怀揣着婚纱设计梦想的女孩,如今连一把裁缝剪刀都握不稳,生活的重压早已将我的梦想碾碎。
当晨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时,我神情恍惚地站在了医院住院部门口。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顺着熟悉的走廊,我来到302病房前,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麻将声。透过虚掩的门缝,我看到母亲正顶着输液架,专注地打着麻将,她那蜡黄的脸上,竟然贴着三张面膜。
胡了!母亲兴奋地推倒牌,脸上的面膜随着动作微微颤动,上面的金粉簌簌往下掉,就说这死丫头心软吧装病比卖惨来钱快多了!
血液在耳膜里如雷鸣般轰响,手中的诊断书在掌心被揉得皱成一团。我大脑一片空白,转身的瞬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心理医生江屿,他那身洁白的白大褂上,还隐隐沾着来苏水的味道。林小姐你的复诊时间......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就在这时,急救铃在走廊尽头突然炸响,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层。我这才惊觉,自己正死死咬着江医生的手腕,血腥味再次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就在这一瞬间,二十五年来我努力构建的世界,如同脆弱的玻璃,轰然崩塌。
血珠顺着江屿的腕骨,缓缓滚落,悄然坠落在诊断书上,在肝癌晚期这四个字上,洇染开一片妖异的红,恰似命运恶意涂抹的一笔。我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松开牙关,眼神定在那个渗血的牙印上,思绪瞬间被扯回二十年前,那被父亲一巴掌打掉乳牙的惨痛瞬间。嘴里仿佛又泛起了当年的血腥味,心中的恐惧与无助如潮水般涌来。
林小姐,我们来做个小测试。江屿的声音,如同浸过温泉水般柔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与安抚。他修长的手指掏出一块精致的怀表,在晨光的映照下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似能牵引人的灵魂。告诉我,现在最想烧掉的东西是什么
我死死盯着他白大褂上那片醒目的血渍,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终,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缝纫机。
诊室里,香薰机缓缓吐出袅袅青烟,薄荷味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为回忆的大门悄然上了油,那些被尘封的往事,在这股清新又带着些许凉意的味道中,渐渐复苏。
那年,我瞒着家人,偷偷报考了美院附中。当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心中的喜悦如同绽放的烟火。然而,这希望的火花,很快就被母亲无情地掐灭。她将通知书随手塞进缝纫机的抽屉,仿佛那只是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我双膝跪地,苦苦哀求了整整三个小时,泪水浸湿了地面,声音也因哽咽而变得沙哑。可母亲却无动于衷,直到弟弟恶作剧地把番茄酱泼在通知书上,还恶狠狠地嘲笑:赔钱货也配上艺术学校
data-fanqie-type=pay_tag>
3
缝纫机的秘密
那台蝴蝶牌缝纫机,江屿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春蚕在咀嚼桑叶,它现在在哪
在我工作室。我下意识地摸到左手腕内侧那块烫伤疤,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凹凸不平的触感,瞬间将我拉回到十六岁生日夜。那晚,我实在忍不住对缝纫的热爱,偷偷使用缝纫机想要做一个帆布包,却不小心被烫伤。我后来改装了电动马达,如今它值二十万。
江屿听闻,突然轻轻笑了。这个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仿佛一切都能掌控在手中的心理医生,此刻眼中竟跳动着奇异的光,像是发现了一件稀世珍宝。知道吗你把曾经的施虐工具,变成了自己的谋生手段。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要将这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宁静彻底打破。弟弟脖子上的金链子在阳光下闪烁,晃得人眼睛生疼。他身后跟着三个彪形大汉,一股脑地挤了进来,诊室里瞬间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烟臭味。
姐,妈又进ICU了。弟弟一脸不耐烦地把缴费单重重拍在桌上,那上面285700.43的数字,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散发着危险又贪婪的气息。王哥他们急着收账,你看着办。
我冷冷地看着缴费单上那熟悉的医院公章,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仔细一看,竟发现编号比上次的还小。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我掏出手机,闺蜜刚发来的监控截图映入眼帘。画面中,母亲正惬意地躺在美容院的躺椅上,享受着光子嫩肤的护理,脸上洋溢着悠闲与满足。
林晓晨,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冰冷与决绝,你还记得我大三那年,你说要开奶茶店吗
弟弟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不耐烦地打断:少废话,赶紧......
我给你转了八万,结果你在老家开了赌局。我高高举起手机,屏幕上的证据清晰可见,他脖子上的金链子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慌张,也跟着微微抖动。后来你又说要结婚,骗走我五十万彩礼钱,其实是拿去给赌场平账。
诊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加湿器发出的微弱叹息声,仿佛也在为这荒诞的一切而无奈。弟弟恼羞成怒,突然抄起一旁的花瓶,恶狠狠地砸向江屿,嘴里还叫嚷着:敢勾引我姐!我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扑了过去,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书柜上。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声,江屿的白大褂像一只受伤的鸽子,无力地扑棱落地。
4
记忆的重构
记忆在这浓烈的血腥味中,如同一堵摇摇欲坠的墙,裂开了一道缝隙。我仿佛看到七岁那年的自己,无助地蜷缩在缝纫机下,眼睁睁看着父亲疯狂地把母亲的头往机台上撞,每一下撞击都像是撞在自己心上。弟弟却在婴儿床里咯咯笑着,对眼前的暴力浑然不知。而墙上的婚纱照,不知何时竟渗出暗红的血珠,诡异而恐怖。
林晓!江屿焦急的呼唤,穿透了这如迷雾般的记忆。我下意识地摸到后颈黏腻的液体,那温热的触感告诉我,是血。与此同时,我发现他用手臂替我挡住了飞溅的玻璃碴。诊室门口,保安正费力地把骂骂咧咧的弟弟往外拖。
江医生,我看着护士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伤口,心中五味杂陈,我想做个记忆重构。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轻声说道:可能会很痛苦。
我默默按下手机银行APP的指纹键,看着余额从325.16变成325.15——刚才的矿泉水自动扣款提醒。诊室的玻璃映出我的倒影,镜子里,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穿着起球的针织衫,眼底沉淀着二十年如煤灰般灰暗的过往。
再痛,痛不过活着。我轻声说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江屿缓缓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叠文件。我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无名指上那淡淡的戒痕。这个永远温和的男人,在那洁白的白大褂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当轻柔的催眠引导音乐缓缓响起,我突然想起今早的梦:我穿着自己亲手设计的婚纱,在熊熊燃烧的缝纫机上翩翩起舞,那火焰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不堪都焚烧殆尽。
江屿手中的钢笔在纸上轻快地划出沙沙声,那声音仿佛是时光的细语。催眠引导音乐如潺潺流水,却又混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交织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我死死盯着诊疗室墙上那幅梵高《星空》的复制品,恍惚间,竟觉得那漩涡状的笔触里,隐隐藏着无数张哭泣的脸,似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悲戚。
现在,我们回到2003年9月1日,江屿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浸了蜜的蛛丝,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刹那间,消毒水味陡然变得刺鼻难耐,我惊愕地发现,自己竟变回了十二岁时的模样。阳光透过美术教室的窗户,肆意地倾洒进来,将桌上的水彩颜料映照得通透明亮。我紧紧握着全省少儿绘画比赛的金奖证书,那一刻,未来仿佛是一条洒满金光的大道,第一次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希望在闪烁。
5
梦想的代价
林晓家长,孩子很有天赋。班主任的声音从教师办公室悠悠飘出,带着赞许与期待,这次保送美院附中的名额......
然而,母亲那尖利刺耳的笑声,却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刃,瞬间割碎了我满心的希望:女孩子学画画能当饭吃您不如把名额让给需要的人。我躲在走廊的拐角处,眼睁睁地看着通知书被母亲毫不犹豫地塞进碎纸机,那一片片如雪花般飘落的纸屑,纷纷扬扬地落在她新买的貂皮围脖上,像是一场无声的葬礼。
记忆陡然间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扭曲,画面一转,我看见弟弟正站在我的房间里,肆意地撕着我的素描本。他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金链子,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犹如一条丑陋的蚯蚓。妈说这些破画占地方!他大声叫嚷着,脸上满是不屑。我惊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抢救那些凝聚着我心血的画作,慌乱中,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热汤。
左手腕处陡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仿佛现实与回忆瞬间重叠。在诊疗室里,我猛地伸出手,死死攥住江屿手中的钢笔。墨水滴落在他洁白的白大褂上,迅速洇染开来,开出一朵狰狞而诡异的花。
你当时为什么要伸手江屿微微仰头,镜片上反射出一道冷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
不是意外。我听见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悲凉,母亲把刚煮沸的骨头汤故意放在我够得到的地方,她早就料到弟弟会来闹这一出。
仿佛是被这沉重的真相所震慑,诊疗室的空调突然咔哒一声停止了运转。闷热瞬间弥漫开来,汗水顺着我的脊椎缓缓流下,浸湿了腰窝。江屿沉默片刻,缓缓打开一个密封的档案袋,从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美术比赛证书复印件。我定睛看去,评委签名处,赫然是国际知名设计师米兰达·王那熟悉的英文名。
你本该是她的关门弟子。江屿又抽出一份陈年报纸,轻轻摊开在我面前,当年她来国内选拔人才,你母亲收了三万块,把与她见面的宝贵机会,卖给了教育局长的女儿。
听到这个真相,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才发觉有咸涩的液体流下,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笑了。那些年,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努力,所以才一次次与梦想擦肩而过。却不曾想,原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已经被标好了价格,被母亲随意地出卖。
深夜两点,万籁俱寂,唯有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打破静谧。弟弟那带着浓重醉意的语音传来:姐,我要结婚了,打五十万过来。背景音里,赌场老虎机那嘈杂的音乐声清晰可闻,仿佛是贪婪与堕落的靡靡之音。
6
最后的决裂
我静静地站在工作室的落地镜前,身上穿着的婚纱鱼尾摆精致华丽,上面缀着的128颗珍珠,颗颗莹润饱满,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这本是为客户精心定制的礼服,却出奇地贴合我的身形,仿佛它本就该属于我。江屿曾说,这叫躯体记忆,肌肉记得每个被伤害的弧度,或许正是那些过往的伤痛,塑造了如今与这件婚纱契合的我。
这次又要给哪个赌场平账我神色平静,手指轻轻按下录音键,声音中透着一丝冷意,上个月你才用假结婚骗走三十万。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父亲那沙哑且带着咒骂的声音如利箭般刺破耳膜:白眼狼!要不是老子养你......
我充耳不闻,只是轻轻抚过婚纱腰间细腻的蕾丝。那是用母亲当年狠心毁掉的校服改制而成,每一针每一线,都缝进了我曾经的委屈与不甘。就在这时,警笛声在电话里尖锐地响起,而我正专注地往请柬上滴着红蜡油,那鲜艳的红色,如同凝固的血。弟弟因贩毒被捕的消息,伴随着朝阳一同降临,看守所的地址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仿佛在昭示着他即将面对的审判。
探视室里,铁窗将晨光分割得支离破碎。弟弟坐在对面,脸上的淤青如同一颗腐烂的桃子,显得狼狈不堪。保释金八十万,不然那些债主会弄死我。他声音带着哀求,眼神中满是恐惧。
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发烧吗我隔着玻璃,缓缓勾勒着他模糊的倒影,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其实是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才求来的退烧药。
他像是被什么击中,脖子上的金链子突然断裂,哐当一声掉落在水泥地上,弹跳着滚向远处。我不紧不慢地打开手机银行APP,余额界面的蓝光幽幽地照亮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钱我会直接转给杨警官,他说你涉嫌诈骗的金额刚好够判十年。我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台风登陆的那个夜晚,狂风在城市的上空肆虐呼啸,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狠狠砸向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工作室里,原本静谧的氛围被一阵粗暴的踹门声打破,母亲举着一把滴血的菜刀,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我面前。她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还嵌着麻将馆里的烟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浑浊气息。刀尖上,挑着我刚刚精心制作完成的婚纱,那洁白如雪的婚纱,此刻在滴血的刀尖下显得如此脆弱。
给你弟顶罪,不然我烧了这些!母亲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双眼瞪得滚圆,里面满是疯狂与决绝。
我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平静地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刹那间,消防喷淋头滋滋作响,冰冷的水柱如倾盆大雨般喷洒而出。母亲精心烫卷的头发瞬间塌成一绺绺水草般,贴在她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她像是疯了一般,不顾头上淋下的水,双手疯狂地撕扯着婚纱。就在这混乱的时刻,我冷静地打开了直播镜头。
7
星空下的新生
这件婚纱价值二十万。我对着镜头,高高举起报案回执,声音坚定而清晰,面料里织着金线,现在被故意损毁的每一寸,都够立案标准。
母亲举刀的手,像是被定在了半空。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此刻才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曾经躲在缝纫机下发抖的小女孩,眼神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怯懦与恐惧,取而代之的,是被法律条文淬炼出的冰冷火焰,那火焰仿佛能将她的一切无理与疯狂都灼烧殆尽。
在江屿的陪伴下,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缓缓走进了童年记忆中的那间筒子楼。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腐臭味,墙皮像是被岁月啃噬过一般,大片大片地剥落。被烟头烫坏的日历,静静地挂在那里,时间永远定格在了1999年的除夕,仿佛在诉说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一步步走向那台缝纫机,心中五味杂陈。当我缓缓掀开缝纫机的盖板,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在这股令人窒息的味道中,几张泛黄的纸片悠悠飘出。我颤抖着捡起,定睛一看,竟是当年被母亲撕碎的美院附中录取通知书。那些破碎的纸张,像是我曾经破碎的梦想,此刻却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意味,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市政广场的跨年钟声,在夜空中悠悠响起,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是旧时光的告别曲,又像是新生活的开场锣。我静静地走到邮筒前,将那份父母签字的断绝关系协议书,郑重地投了进去。这一纸协议,宣告着我与过去那痛苦不堪的家庭彻底决裂。
江屿撑着伞,静静地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宛如守护天使。我不经意间发现,他无名指上那道淡淡的戒痕,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林小姐,要去看真正的星空吗他微笑着看向我,手掌轻轻摊开,掌心里躺着两张天文馆的门票,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烁着微光。他腕上被我咬伤的齿痕,如今也已结痂,那淡淡的痕迹,仿佛是我们一同走过这段艰难历程的见证。夜雨中,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光,被雨水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倒影,映在他的镜片上,恍惚间,竟让我想起当年美术教室里那扇彩色玻璃,透着梦幻而美好的光。
我紧紧抱着装着通知书残片的铁盒,仿佛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梦想。就在这时,我仿佛听见了十二岁的自己,在那幅水彩画里欢快地笑着。远处的广告屏上,正播放着米兰达·王的新品发布会,压轴婚纱的裙摆上,万千星辰闪烁,仿佛正破茧成蝶,绽放出绚烂无比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我此刻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