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的杀夫仇人,其实是你的初恋白月光】
先帝驾崩那日,我的丧服被冷汗浸透。
五岁的太子跪在身边发抖,高台上的太后当众骂我克夫。
而那个传闻中弑兄篡位的小叔子——如今的新帝萧寰,却在满朝文武面前维护了我们母子。
皇嫂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他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刺得我眼睛生疼,却递来一碗安神汤。
后来我发现:
他寝宫满墙都是我的画像,最早可追溯到我十四岁;
他手臂上的胎记竟与太子一模一样。
他夜夜站在我宫外守到三更...
直到那日我恢复记忆——
桃花树下少年将军的誓言,被先帝亲手碾碎的婚约,
还有...新婚夜我被迫喝下的那碗失忆药。
意意,这次换我来追你。
萧寰将颤抖的我按在满墙画像前,声音沙哑:
十二年,四千三百八十天,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恨皇兄。
1
先帝驾崩百日祭典上,我的丧服被汗水浸透了大半。
五岁的瑞儿跪在我身边,小身板摇摇欲坠。我悄悄伸手扶住他的后背,却被高台上的太后一眼瞪来。
皇后这是做什么先帝祭典上还如此不庄重!太后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也是,你本就是个克夫的命,先帝在时就不受宠,如今装什么悲痛。
我低着头,指甲掐进掌心。满朝文武都在场,这老妖婆是存心要我和瑞儿难堪。
皇祖母…瑞儿怯生生地开口,却被太后厉声打断。
闭嘴!谁准你在祭典上喧哗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先帝若知道太子如此不成体统…
母后。
一道清冷声音从殿外传来,满朝文武齐刷刷跪倒。我抬头,看见萧寰一袭玄色龙纹袍踏入大殿,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的小叔子。如今的皇帝。先帝最忌惮的人。
也是...传闻中杀兄篡位的凶手。
祭典大事,母后何必与孤儿寡母计较。萧寰走到我面前停下,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皇嫂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我僵在原地。自从萧寰登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与我说话。
太后脸色铁青:皇帝!这贱人…
母后。萧寰转身,声音轻得可怕,先帝尸骨未寒,您这样对待他的遗孀和嫡子,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
大殿鸦雀无声。我搂着瑞儿,感觉怀中的小人儿在发抖。
来人,送太子回宫休息。萧寰突然下令,然后看向我,皇嫂也请回吧,祭典后续事宜,朕来处理。
我如蒙大赦,牵着瑞儿快步离开。背后传来太后压低的怒吼和萧寰冷静的回应,但我已经无心去听。
回到凤栖宫,我瘫坐在软榻上,春桃连忙端来热茶。
娘娘,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想起先帝临终前的话。那时他已病入膏肓,抓着我的手说:意意,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瑞儿...萧寰他...他不会放过你们…
母后!瑞儿的呼唤把我拉回现实,皇叔送来了小木马!
我惊讶地看着宫人抬进来的精致木马,上面还刻着瑞儿的名字。
皇上说,太子今日表现很好,这是奖励。送东西来的小太监恭敬道。
我皱起眉。萧寰这是什么意思先警告太后别欺负我们,又给瑞儿送礼物...他到底想干什么
夜深人静,我哄睡瑞儿后独自在窗前发呆。忽然感觉背后一凉,转头看见远处树影下站着一个高大身影。
萧寰。
他静静地望着我的窗户,月光下的眼神让我毛骨悚然。我猛地关上窗,心跳如擂鼓。
一刻钟后,春桃端着一碗汤进来。
娘娘,皇上派人送来的安神汤,说是看您今日受惊了…
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想起先帝的警告,又想起萧寰白天的维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先放着吧。我声音发颤。
春桃放下碗欲言又止:娘娘,奴婢听说...皇上今日处死了一个直视他的宫女。
我手一抖,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这下完了,我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2
三更时分,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娘娘!娘娘不好了!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子殿下突发高热,浑身滚烫,太医们都说...都说…
我一把掀开被子,赤脚冲向瑞儿的寝殿。夜里的石板冰凉刺骨,我却感觉不到。
瑞儿的小脸烧得通红,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像只煮熟的虾子。三位老太医围在床边,脸上写满了惶恐。
怎么回事我扑到床前,摸到瑞儿的额头,烫得我手一缩,白天还好好的!
回娘娘,最年长的陈太医跪下,太子殿下脉象紊乱,高热不退,臣等...臣等一时查不出病因…
废物!我气得浑身发抖,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
皇嫂。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回头,看见萧寰披着一件墨色外袍大步走来,发丝微乱,显然也是刚从床上起来。
满屋子人齐刷刷跪倒。我僵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行礼。
萧寰却看都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瑞儿床前,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都出去。他命令道。
太医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下。我却站着不动:皇上,瑞儿他——
皇嫂留下。萧寰头也不抬,已经开始解瑞儿的衣襟,其他人,退下。
春桃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也跟着退了出去。殿门关上的声音让我心头一跳。
萧寰要做什么
去打盆冷水来。萧寰对我说,再找些干净的布。
我机械地照做,心跳如鼓。等我端着水盆回来时,看见萧寰已经从袖中取出一个针包,正在给瑞儿把脉。
皇上懂医术我忍不住问。
萧寰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摸着瑞儿的脉象,然后迅速抽出几根银针,在烛火上消了毒,精准地扎入瑞儿身上的穴位。
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萧寰的手法娴熟得惊人,完全不像是业余爱好。
按住他的腿。萧寰突然说,待会儿会挣扎。
我连忙按住瑞儿。果然,当萧寰一针扎在瑞儿脚底的某个穴位时,孩子猛地抽搐起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瑞儿!我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忍一忍。萧寰的声音出奇地柔和,这是在救他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瑞儿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一点。萧寰终于收起银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化在水里,喂他服下。
我连忙照做。药丸化开后散发出一股苦涩的清香。我小心地扶起瑞儿,将药水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这是什么药我忍不住问。
我自配的。萧寰卷起袖子,伸手进冷水盆里拧了块布巾,清热解毒的方子,加了几味特殊的药材。
他弯腰给瑞儿擦拭身体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方的一处皮肤。我的目光突然凝固在那里——
一个暗红色的胎记。月牙形状。和瑞儿肩膀上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这怎么可能
萧寰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迅速拉下袖子,转身去换布巾。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皇上…我轻声问,瑞儿他...会没事的吧
萧寰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那一刻,我恍惚觉得眼前的人不是那个传闻中杀兄篡位的暴君,而只是一个关心孩子的...父亲。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天色微明时,瑞儿的高烧终于退了。我精疲力竭地坐在床边,看着孩子平稳的睡颜,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萧寰收拾好他的针包,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瑞儿,然后对我说:皇嫂也休息吧,我让太医进来守着。
多谢皇上。我低声道谢,犹豫了一下又问,皇上...为何对瑞儿如此上心
萧寰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因为…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很重要。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寝殿,留下我一人呆立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那个月牙形的胎记。
三日后,瑞儿已经能下床玩耍了。太后突然驾临凤栖宫,我连忙带着瑞儿行礼。
皇后照顾太子不力,致使太子病重,该当何罪太后一开口就是问罪。
我跪在地上,手心冒汗:臣妾知错。
知错太后冷笑,哀家看你是存心的。先帝在时你就不得宠,如今是不是想害死太子好保全自己的地位
皇祖母!瑞儿突然抱住我的胳膊,是孙儿自己贪凉踢了被子,不关母后的事!
太后眯起眼睛:小小年纪就学会顶嘴了看来皇后确实不会教养孩子。传哀家懿旨,即日起太子迁居乾元宫,由哀家亲自教养。
我如遭雷击。乾元宫远离后宫,瑞儿若去了那里,我可能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面!
太后!我顾不得礼仪,抬头恳求,瑞儿还小,离不开母亲,求您开恩…
放肆!太后怒喝,你——
母后。萧寰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回头看见他一身朝服,显然是刚下早朝,这是在做什么
太后脸色变了变:皇帝来得正好。哀家正要下旨让太子迁宫,皇后如此不识大体,也该好好管教。
萧寰走到我身边站定,目光落在瑞儿身上。孩子怯生生地喊了声皇叔,小手还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先帝临终前,曾特意嘱咐朕。萧寰缓缓开口,太子年幼,当与生母同住,以全人伦。母后的好意,朕心领了。
太后脸色铁青:皇帝!你这是——
先帝遗愿,朕不敢违。萧寰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此事不必再议。
太后的目光在我和萧寰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我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萧寰弯腰把瑞儿抱起来,难得地露出一个微笑:想不想看皇叔批奏折
瑞儿眼睛一亮:想!
皇上…我有些不安。
皇嫂放心。萧寰看了我一眼,晚膳前送他回来。
看着萧寰抱着瑞儿离去的背影,我心中五味杂陈。他为何如此维护我们母子那个胎记又是怎么回事
娘娘…春桃扶我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春桃压低声音:奴婢听说...昨日皇上处死了一个浣衣局的宫女。
我心头一跳:为何
那宫女...据说是在送洗的龙袍里发现了一方绣着'笙'字的手帕,多嘴问了句是谁的…春桃声音越来越小,皇上知道后,当场就…
我浑身发冷。笙...是我的名字。可我不记得曾给萧寰送过什么手帕。
娘娘,皇上对您和太子好是好,可是…春桃忧心忡忡,听说他喜怒无常,您还是小心为上…
我点点头,心里乱成一团。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叔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晚膳时分,萧寰果然亲自送瑞儿回来了。孩子手里拿着个精致的小木偶,说是皇叔给他做的。
多谢皇上照顾瑞儿。我福了福身,不敢抬头。
萧寰站了一会儿,突然说:那宫女是太后的眼线。
我惊讶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她不是因手帕而死。萧寰的声音很轻,而是因为她试图在太子的药里下毒。
我如坠冰窟:什么
这宫里,不是所有善意都是真的。萧寰说完,转身离去,留下我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3
太后寿宴这天,我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钗。
娘娘,这是太后寿宴,您穿得也太素净了…春桃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我对着铜镜抿了抿唇上的胭脂:先帝驾崩不足半年,我若穿红戴绿,岂不是更落人口实
春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知道我这几日睡得不安稳,自从发现萧寰手臂上那个与瑞儿如出一辙的胎记后,我的脑子里就乱成了一团麻。
太子呢我问道。
皇上派人来接走了,说是带太子去御马监看小马驹。春桃帮我整理着衣襟,皇上还特意嘱咐,让娘娘安心赴宴,不必担心太子。
我手指一颤,耳坠差点掉在地上。萧寰对瑞儿的好,越来越不像是对侄子的态度,倒像是...我不敢往下想。
慈宁宫张灯结彩,乐声悠扬。我低着头走进去,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嘲弄,有怜悯,更多的是冷漠。
皇后娘娘来了。太后高坐在主位上,一身绛红色宫装,头戴金凤冠,看上去比我这个守寡的皇后气派多了,哀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规规矩矩地行礼: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起来吧。太后懒洋洋地挥手,去那边坐着,别挡着后面的小姐们贺寿。
我默默退到最角落的席位,周围的贵妇小姐们立刻往旁边挪了挪,仿佛我身上带着晦气。我早已习惯这种孤立,只是安静地坐着,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果酒。
听说先帝临终前,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呢…
克夫相,听说她刚入宫时先帝还挺宠爱的,后来就…
嘘,小点声…
细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我握紧了酒杯,指节发白。这些闲言碎语我听得多了,但每次听到,心脏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疼。
皇上驾到——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我低着头,看见一双玄色龙纹靴从面前经过,带起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母后寿辰,朕来迟了。萧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皇帝日理万机,能来哀家就高兴了。太后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慈爱,来人,给皇上看座。
我悄悄抬头,正好撞上萧寰扫视全场的目光。他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乐声再起,贵女们开始献艺祝寿。我缩在角落,只希望宴会快点结束。不知是心情郁结还是空腹饮酒的缘故,几杯下肚后,我感觉头晕目眩,脸颊发烫。
娘娘,您少喝些…春桃小声提醒。
我摇摇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醉了也好,醉了就不用想那些烦心事了——萧寰的胎记,太后的刁难,先帝临终时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接下来请各位小姐展示才艺。太后高声道,今日表现好的,哀家重重有赏。
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萧寰登基不久,后宫空虚,太后这是要给自己物色侄媳妇呢。一位位贵女轮流上前,或歌或舞,或诗或画,使出浑身解数吸引萧寰的注意。
而萧寰...我偷偷瞥了一眼,他正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表演,眼神飘忽,显然心不在焉。
听闻皇后娘娘当年以一支'霓裳羽衣舞'惊艳四座,不知今日可否让臣妾等开开眼界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抬头,看见兵部尚书之女林婉儿正笑吟吟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挑衅。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攥紧了衣袖——这是存心要出我的丑!先帝丧期未过,我若当众跳舞,岂不是要被骂不守妇道
林小姐说笑了。我强压怒火,本宫正在守丧,不宜起舞。
哎呀,是臣妾考虑不周。林婉儿假意道歉,眼中却闪着得意的光,只是想着太后寿辰,娘娘若能献艺,必能…
朕倒有个主意。
萧寰突然开口,打断了林婉儿的话。他站起身,玄色龙袍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既然皇后不便独舞,不如与朕共舞一曲。他朝我走来,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当是...替先帝为母后贺寿。
满殿哗然。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皇帝与寡嫂共舞这...这成何体统!
太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皇帝!这不合规矩!
萧寰的手依然悬在空中,目光平静地看着我:皇嫂不愿
我心脏狂跳,耳边嗡嗡作响。若拒绝,就是当众驳皇帝面子;若接受...我几乎能想象明天朝堂上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臣妾...遵旨。我硬着头皮将手放在他掌心,立刻被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
乐师战战兢兢地奏起《春莺啭》,萧寰一手扶住我的腰,一手与我十指相扣。我浑身僵硬,几乎是被他带着在移动。
放松。他低头在我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跟着我的步子。
不知是他声音太温柔,还是酒意上头,我竟真的慢慢放松下来。萧寰的舞步稳健有力,巧妙地掩饰了我的笨拙。旋转间,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药草气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为什么…我忍不住小声问。
萧寰唇角微勾:因为你看他们的眼神,像极了当年在相府后花园被欺负的小丫头。
我心头一震——他怎么会知道我在相府的事那时我们应当素未谋面才对!
一舞终了,萧寰彬彬有礼地松开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回到座位。我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春桃搀扶着回到座位。
接下来的宴会我如坐针毡,只感觉无数道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背上。太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而萧寰...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酒杯,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我借口更衣逃出了大殿,夜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的舞,萧寰的话,还有那些探究的目光...一切都让我喘不过气。
娘娘,您慢些…春桃小跑着跟上我。
你先回去。我对春桃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打发走春桃,我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里游荡。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前。殿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似乎无人值守。
这是哪儿我正疑惑,突然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慌忙躲到一旁的假山后。只见两个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出来,边走边聊:
皇上今晚不是去太后寿宴了吗怎么还要咱们把奏折送到寝宫
嘘,小点声,皇上批奏折到三更天是常事…
可这都二更天了…
等他们走远,我才从假山后出来,盯着那座宫殿发呆。原来这是萧寰的寝宫...我本该立刻离开,可鬼使神差地,我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借着月光,我摸索着走进内殿。殿内陈设简洁,一张宽大的龙床,一张堆满奏折的书案,还有...我的目光突然被墙上什么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画
我凑近一看,顿时如遭雷击——画中是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的少女,站在桃花树下,巧笑倩兮。那眉眼,那神态...分明是十五六岁时的我!
心跳如鼓,我颤抖着点燃了桌上的烛台。随着烛光亮起,整面墙上的画像一览无余——从少女时期的我,到入宫为后的我,各种神态,各种装束...有的在赏花,有的在读书,甚至还有我在凤栖宫廊下小憩的样子...
最可怕的是,这些画看上去已经存在多年,纸张泛黄,画框陈旧...也就是说,萧寰收藏这些画不是一天两天了。
喜欢吗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我吓得手一抖,烛台差点掉在地上。转身看见萧寰倚在门框上,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皇...皇上…我声音发抖,不自觉地往后退,臣妾喝多了,误入此地…
萧寰缓步走近,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看到这些,害怕了
我后背抵上墙壁,无路可退。萧寰伸手取下最近的一幅画——那是我去年生辰时在御花园赏梅的场景。
画得不像。他轻声道,你的眼睛,再好的画师也描摹不出半分神韵。
为什么…我声音细如蚊呐,为什么会有这些…
萧寰放下画,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我浑身僵硬,却不敢躲开。
因为我找了你十二年。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画这些,是怕有一天又会忘记你的样子。
我脑中一片空白。十二年前那时我才十四岁,根本不认识萧寰!
你喝醉了。萧寰突然收回手,后退一步,我让人送你回宫。
这突然的转变让我不知所措。萧寰转身走向书案,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等等…鬼使神差地,我叫住了他,你说...找了我十二年可我们…
萧寰背对着我,肩膀微微绷紧:不记得也好。
我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请皇上明示。
萧寰突然转身,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与渴望。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你真想知道
我惊恐地点点头。
十二年前,我在江南遇刺,被一个相府的小丫头所救。萧寰的声音低沉沙哑,她把我藏在闺房里三天三夜,为我疗伤,喂我喝药…
我瞪大眼睛——这不可能!我从未...
她说等我伤好了就带我去看桃花,可是…萧寰的手收紧,等我醒来,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而她...所有人都告诉我她已经死了。
我心脏狂跳,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蠢蠢欲动,却又抓不住。
后来我在宫宴上见到新入宫的柳贵妃,差点当众失态。萧寰苦笑,我的救命恩人,居然成了皇兄的妃子…
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萧寰立刻扶住我,却在我站稳后迅速松手,仿佛我是块烫手的炭。
现在,你该怕我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强迫你。这些年...能远远看着你,已经足够了。
说完,他大步走出殿门,留下我一人站在满墙画像前,心乱如麻。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下令搬离凤栖宫,住进了最偏僻的兰芷宫。这里远离皇帝寝宫和太后居所,虽然简陋,但胜在清净。
娘娘,您这是…春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欲言又止。
就说本宫要为先帝守孝,需要清净之地。我揉了揉太阳穴,对了,太子...就让他留在凤栖宫吧,那里离尚书房近。
其实我是怕萧寰来找瑞儿时,会撞见我。昨晚的事太过震撼,我需要时间消化。那些画,那个故事...还有萧寰眼中深沉的痛苦,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如果我真是他口中的那个小丫头,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搬去兰芷宫的第一天,我在御花园偶遇了正在赏花的萧寰。
第二天,我去佛堂上香,发现萧寰恰好也在那里诵经。
第三天,我躲在兰芷宫不出门,结果傍晚时分,萧寰派人送来一盒江南点心,说是我家乡的特产。
娘娘,皇上这是…春桃看着那盒点心,表情复杂。
我盯着那盒桂花糕,突然想起萧寰说的那个故事——江南遇刺,相府丫头,桃花约定...
春桃,我猛地抓住她的手,我十四岁那年,可曾生过一场大病
春桃吓了一跳:娘娘怎么突然问这个您十四岁那年确实大病一场,高烧七日不退,醒来后连夫人都认不得了...老爷请了江南名医才治好。
我手一抖,一块桂花糕掉在了地上。
4
兰芷宫的日子清净得出奇。
自从搬到这里,我刻意避开了一切可能遇见萧寰的场合。每日除了给太后请安,就是闭门教瑞儿读书写字。太后因着上次萧寰的干预,暂时没再找我的麻烦,但我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母后,儿臣想去御花园玩。瑞儿扯着我的袖子,大眼睛里满是期待,皇叔送的小木马还在那边呢。
我放下手中的绣绷,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自从上次高烧后,瑞儿确实闷在屋里太久了。
好,母后陪你去。我摸摸他的头,不过只能玩半个时辰。
瑞儿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去叫宫女准备。我望着他欢快的背影,心里软成一片。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先帝,唯独笑起来时眼角微弯的弧度...我摇摇头,打断自己荒谬的想法。
御花园里春意正浓,桃花开得烂漫。瑞儿骑着他的小木马,在湖边的草地上玩得不亦乐乎。我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着他,手里捏着绣了一半的帕子,心思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萧寰说的那个故事...如果真有其事,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十四岁那年的大病,我确实忘记了很多事,但救命之恩这种大事,家人为何从未提起
母后!看儿臣跑得多快!瑞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从小木马上下来,在草地上转着圈奔跑,像只撒欢的小鹿。
慢些跑,别摔着。我笑着叮嘱。
话音未落,瑞儿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我猛地站起身,眼睁睁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滚下斜坡,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瑞儿!
我丢下绣绷,顾不得脱下外袍就冲向湖边。瑞儿在水里扑腾着,小脑袋时隐时现,眼看就要沉下去。我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冰凉的湖水瞬间浸透了衣衫。
娘娘!身后传来宫女们的尖叫声。
我在水中睁开眼,迅速找到正在下沉的瑞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水面游去。刚冒出水面,就听见岸边一阵骚动,接着又是扑通一声,有人跳了下来。
意意!瑞儿!
是萧寰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他正奋力向我们游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惊慌。不过几息之间,他已经到了我们身边,一把将瑞儿从我手中接过去。
你没事吧他一手抱着瑞儿,一手想要扶我。
我摇摇头,自己游向岸边。湖水其实不深,只是瑞儿年纪小,又受了惊吓才会溺水。到了岸边,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把瑞儿拉上去,裹上干燥的毯子。我正要上岸,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手腕。
萧寰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死死盯着我:你会游泳
我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大家闺秀出身的皇后,按理说不该会游泳的。
小时候...学过。我含糊其辞,试图挣脱他的手。
萧寰的眼神变得锐利,手上力道更重:什么时候学的在哪里
我心头一跳。难道这与他说的事有关还没等我回答,岸上传来瑞儿的哭声。
母后!皇叔!
萧寰这才松开我,我们一前一后上了岸。瑞儿扑进我怀里,浑身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紧紧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没事了,母后在这里…
萧寰站在一旁,浑身湿透,黑发贴在脸上,还在往下滴水。他盯着我们母子,眼神复杂难辨。
查。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太子为何会落水谁负责看护
周围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我抬头看见萧寰脸上阴沉的表情,心里打了个突——这才是那个传闻中杀伐果决的帝王。
皇上,我轻声道,是瑞儿自己不小心…
皇上饶命!一个嬷嬷突然扑倒在地,老奴一直跟着太子殿下,只是...只是一时没看住…
我认出这是太后宫里的李嬷嬷,平日里专门负责照看瑞儿。她脸色惨白,额头抵在地上不住磕头。
萧寰眯起眼睛: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发配浣衣局。
皇上开恩啊!李嬷嬷哀嚎起来,老奴知错了!
我心头一颤。三十大板,这老嬷嬷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皇上,我抱着瑞儿站起来,李嬷嬷年事已高,三十大板太重了。况且瑞儿并无大碍…
萧寰转向我,眼中寒光凛冽:若非你会游泳,现在瑞儿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被他话中的冷酷震住,一时语塞。怀里的瑞儿似乎也被吓到了,止住了哭声,小脸埋在我肩头。
二十板。萧寰冷冷道,这是朕最后的仁慈。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地跪伏的宫人和抱着瑞儿的我。侍卫们拖走了哭嚎的李嬷嬷,我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不只是因为湿透的衣衫。
回到兰芷宫,我亲自给瑞儿换了干爽的衣服,喂他喝了姜汤。孩子受了惊吓,早早睡下了。我坐在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萧寰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就算是为了太子安危,也不至于如此动怒。除非...除非他真的把瑞儿当成了...
娘娘,春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皇上派太医来给太子诊脉。
我点点头,起身让太医进来。老太医仔细检查了一番,说瑞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开了些安神的汤药便退下了。
还有…春桃欲言又止,皇上派人送来了些补品和衣物,说是给娘娘和太子压惊的。
我看着宫女们端进来的锦缎衣裳和珍贵药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萧寰一面冷酷无情地惩罚宫人,一面又细心周到地照顾我们母子...这个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夜深人静,我独自在灯下缝补瑞儿白天弄破的衣裳。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我警觉地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外。
谁我抓起剪刀,声音发颤。
是朕。
萧寰的声音透过窗纸传来,低沉而清晰。我松了口气,放下剪刀,却仍坐在原地没动。
皇上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窗外沉默了片刻:朕...带了些点心。
我几乎要气笑了。白天还冷若冰霜,晚上就带着点心来示好这算什么
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夜深了,不便相见。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我以为萧寰已经离开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今日是朕冲动了。但李嬷嬷确实是太后的人,那湖边斜坡上的青苔...也是人为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针线掉在了地上。
你...你是说,太后故意…
朕已经命人暗中保护你和瑞儿。萧寰没有直接回答,日后出行,务必带上朕派来的侍卫。
我走到窗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打开了窗户。月光下,萧寰一身素色常服,手里果然提着一个食盒。没有了平日的帝王威仪,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进来吧。我侧身让开。
萧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翻窗而入——堂堂一国之君,半夜翻寡妇的窗户,这要是传出去...
这是江南进贡的桂花糕。他将食盒放在桌上,动作有些笨拙,你...以前最爱吃的。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打开食盒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心酸。白日里那个冷酷无情的帝王,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用点心赔罪。
皇上…我斟酌着词句,今日多谢你跳湖相救。虽然...其实不需要。
萧寰的手顿了一下:朕看见瑞儿落水,你跳下去...朕以为…
他没说下去,但我懂了他的恐惧。我忽然想起白天他喊的那声意意——那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闺名。
李嬷嬷...真的会死吗我小声问。
萧寰摇头:朕吩咐过行刑的人,二十板只会让她吃些苦头,不会要命。但必须让太后知道,朕不是好糊弄的。
我松了口气,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确实是我喜欢的口味。
皇上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萧寰看着我,眼神柔和下来:那年春天,你偷溜出府买桂花糕,回来时裙角都沾了泥。
我手一抖,差点又掉了糕点。他说得如此具体,仿佛真的亲眼所见...可我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先帝…萧寰突然转了话题,曾经三次想废黜瑞儿的太子之位。
我如遭雷击,桂花糕卡在喉咙里,呛得我直咳嗽。萧寰连忙给我倒了杯茶,轻轻拍我的背。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瑞儿是他的嫡长子啊!
萧寰的眼神变得复杂:因为瑞儿长得...越来越不像他。
我浑身冰凉,手中的茶杯差点拿不稳。萧寰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兄临终前,是不是告诉你朕会加害你们母子萧寰轻声问。
我惊愕地抬头——他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朕与他的交易。萧寰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答应不废太子,朕答应...永远不告诉你真相。
什么真相我声音发抖。
萧寰却站起身,退后一步: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记住朕的话,出门务必带上侍卫。
等等!我抓住他的袖子,你把话说清楚!
萧寰低头看着我的手,轻轻将袖子抽出来:有些真相...知道得越晚越好。
说完,他转身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我呆立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话。先帝想废太子因为瑞儿长得不像他萧寰和先帝的交易
还有...什么真相
第二天一早,我刚用过早膳,春桃就慌慌张张跑进来。
娘娘!太后宫里传出消息,李嬷嬷昨夜里...投井自尽了!
我手中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什么
说是受不了板子的羞辱…春桃压低声音,太后震怒,今早宣了皇上过去,听说...吵得很厉害。
我握紧了拳头。李嬷嬷死了...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也没想过要她性命。而太后与萧寰的冲突,恐怕最终会殃及我和瑞儿...
春桃,你去打听打听,宫里有没有教习武术的女官。
春桃瞪大眼睛:娘娘您…
去吧。我平静地说,就说我想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春桃忧心忡忡地退下了。我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梨花,心中暗暗做了决定——既然躲不开这宫里的明枪暗箭,那我至少要学会保护自己和瑞儿。
至于萧寰...我摸着窗棂上他昨夜扶过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他到底隐瞒了什么为什么说知道得越晚越好
还有瑞儿...我转头看向熟睡中的孩子,他小小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纯净。如果他真的不是先帝的骨肉,那...
我不敢再想下去。
5
手腕再压低些,出拳要有力。
我咬着牙,按照女侍卫青岚的指导调整姿势。清晨的练武场上只有我们两人,微凉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露水的气息。
娘娘为何突然想习武青岚帮我纠正动作时轻声问道。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宫里不太平,总不能每次都等着别人来救。
自从李嬷嬷事件后,我越发觉得这深宫处处危机四伏。太后明里暗里的刁难,朝臣们若有似无的轻视,还有萧寰那些语焉不详的警告...我必须学会自保,才能保护瑞儿。
娘娘天资聪颖,进步很快。青岚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只是有些招式需要时日磨练。
我点点头,继续练习基础拳法。青岚是禁军统领的妹妹,武艺高强,为人正直,是萧寰亲自指派来教我武术的。说来讽刺,我最防备的人,却给了我最好的保护。
今天就到这里吧。一个时辰后,青岚收起木剑,娘娘初次习武,不宜过度劳累。
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回到兰芷宫,春桃早已准备好热水和干净衣物。
娘娘这是何苦呢春桃一边帮我梳洗一边叹气,您金枝玉叶的身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我看着铜镜中面色红润的自己,忽然发现眼底多了几分神采:春桃,你觉得我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吗
春桃愣了一下,仔细端详我:娘娘气色好了许多,眼神也...更坚定了。
我微微一笑。确实,自从开始习武,我睡得踏实了,胃口也好了,不再整日提心吊胆。那种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比任何安神汤都管用。
太子呢我问道。
皇上派人来接走了,说是要教太子射箭。春桃压低声音,这半月来,皇上几乎每日都要见太子…
我手中的梳子顿了顿。自从落水事件后,萧寰确实频繁接触瑞儿,有时是读书写字,有时是骑马射箭,甚至亲自教他下棋。瑞儿每次回来都兴高采烈,一口一个皇叔说,眼里满是崇拜。
按理说,皇帝重视太子是好事,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萧寰看瑞儿的眼神,温柔得不像是对侄子,倒像是...
娘娘,该用早膳了。春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御书房外,我端着炖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自从开始习武,我养成了每日清晨练功的习惯。某日路过御书房,意外发现萧寰常常批阅奏折到三更天,第二天天不亮又起来理政。想到他为了国事如此操劳,我鬼使神差地炖了一盅参汤送来。
那日我放下汤就匆匆离去,没想到第二天来时,发现空炖盅已经洗净放在门口。于是这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我每日送汤,他每日喝完。
今天我却听到御书房内传来争执声。
...太后那边已经起疑了,陛下若再这样明目张胆地亲近太子…
朕自有分寸。萧寰的声音冷峻。
可万一太子说漏嘴…
瑞儿比你们想象的聪明。萧寰的语气缓和下来,昨日他还提醒朕注意太后的眼线。
我站在门外,手中的炖盅突然变得沉重。他们在说什么瑞儿...提醒萧寰
谁在外面里面一声厉喝。
我慌忙后退两步,差点打翻参汤。御书房门猛地打开,禁军统领严锋一脸戒备地冲出来,见是我,明显愣住了。
皇...皇后娘娘
萧寰站在书案后,看到我时眼中的锐利瞬间柔和下来:皇嫂有事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臣妾炖了些参汤,想着皇上日理万机…
进来吧。萧寰对严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告退。
我低着头走进御书房,将炖盅放在案几上。萧寰的桌案上堆满了奏折,有些已经批阅,有些还等着处理。我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个精致的木雕小马,和瑞儿之前收到的那个很像。
皇嫂近日气色不错。萧寰突然开口,听说你在习武
我心头一跳——他果然知道。
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我轻声回答,不敢抬头看他。
萧寰轻笑一声:青岚教得如何
很好…我下意识回答,随即反应过来,皇上知道
朕推荐的,自然知道。萧寰打开炖盅,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青岚性子冷,但武艺在禁军中数一数二。
我呆立在原地。原来青岚是萧寰特意安排的我还以为是内务府随机指派...
不过有些招式,青岚教得不对。萧寰喝了一口汤,突然说,今晚子时,去练武场。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寰已经低头继续批阅奏折:朕会派人教你正确的发力方式。
我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这是...要亲自教我还是派别人
退下吧。萧寰头也不抬地说,汤很好喝。
我糊里糊涂地退出御书房,满脑子都是萧寰那句今晚子时。他到底什么意思
瑞儿当晚突然发起低烧,我守在他床边,暂时把练武场的事抛在脑后。孩子睡得不安稳,小脸通红,时不时呓语几句。
母后...儿臣射中了…瑞儿在梦中嘀咕,父皇夸我…
我正用湿巾给他擦脸的手猛地僵住。父皇瑞儿叫谁父皇
瑞儿我轻声唤他,你在做梦吗
孩子没有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嘟囔:父皇...不要走…
我坐在床边,浑身发冷。瑞儿从小在先帝身边长大,却从未叫过一声父皇,总是恭恭敬敬地称父王。如今在梦里,他居然...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我轻轻起身,走到瑞儿的小书桌前。他有个习惯,喜欢把珍贵的东西藏在抽屉暗格里。我摸索着找到机关,打开暗格——里面放着几颗漂亮的鹅卵石,一片干枯的枫叶,还有...一块绣着龙纹的手帕。
我颤抖着展开手帕,角落里绣着一个寰字。
这是萧寰的贴身之物!
娘娘!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太后派人来请,说是设了家宴…
我连忙把手帕塞回原处,强自镇定:就说太子发热,我需照顾,改日再去赔罪。
可是…春桃脸色发白,太后说...务必请娘娘赴宴,太子自有太医照顾…
我握紧了拳头。太后这是存心刁难。但若不去,只怕会落个不敬婆母的罪名,给太后更多把柄。
准备更衣。我咬牙道,春桃,你留下照顾太子,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我。
慈宁宫灯火通明,乐声悠扬。我穿着一袭素色宫装,安静地坐在最末席。自从先帝驾崩,我几乎不参加任何宴席,今日太后突然设宴,必有蹊跷。
皇后来了。太后高坐主位,一身华服,笑容满面,哀家还以为你又找借口推辞呢。
我起身行礼:太后懿旨,臣妾不敢不从。
坐吧。太后挥挥手,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我重新落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席间大多是太后娘家的女眷,还有几位先帝的妃嫔。我的位置离主位最远,面前摆着几道精致的菜肴。
皇后怎么不动筷子太后突然问道,可是嫌弃哀家宫里的饭菜
臣妾不敢。我拿起银箸,正要夹菜,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太后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萧寰会来。我放下筷子,随着众人跪地行礼。
母后设宴,怎么不通知朕萧寰大步走入殿中,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幸好朕闻着香味就来了。
太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皇帝日理万机,哀家想着不过是女眷小聚…
朕刚好饿了。萧寰径直走到我身边坐下,皇嫂不介意朕坐这里吧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萧寰这一举动,无疑是在众人面前表明立场——他站在我这边。
皇帝要吃什么,哀家让人另做。太后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萧寰却拿起我的筷子,夹了一块我面前的清蒸鱼:这就很好。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萧寰将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接着,他又尝了我面前的每一道菜,甚至喝了一口我的酒。
味道不错。他放下筷子,对太后笑道,母后这里的厨子果然好手艺。
太后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极了。她死死盯着萧寰,眼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怨毒。
皇帝喜欢就好。太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萧寰恍若未见,转头对我轻声道:瑞儿发热,皇嫂怎么不告诉朕太医看过了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瑞儿病了
看...看过了。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是风寒,不碍事…
那就好。萧寰站起身,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告退了。皇嫂也早些回去照顾瑞儿吧。
我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告退。太后虽然满脸不悦,但在萧寰面前也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离开。
走出慈宁宫,夜风一吹,我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刚才萧寰的举动...他是在试毒!他料到太后可能会在食物中下毒,所以亲自来尝我的饭菜...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一热,又随即发冷。太后竟然恨我至此而萧寰...为何如此护我
回到兰芷宫,瑞儿的烧已经退了些,睡得正香。我坐在床边,看着他与萧寰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心中翻江倒海。
子时将至,我犹豫再三,还是换上一身劲装,悄悄来到了练武场。月光如水,将空旷的场地照得如同白昼。
场中央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不是萧寰,而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
娘娘果然来了。黑衣人拱手行礼,声音低沉沙哑,奉陛下之命,特来指点娘娘武艺。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黑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说,娘娘今日在御书房外听到的对话...还请忘掉。
我心头一震——原来萧寰知道我偷听了!
陛下还说,黑衣人继续道,太后今日宴无好宴,日后请娘娘多加小心。
我握紧了拳头:他...为何要如此帮我
黑衣人沉默片刻,突然摘下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狰狞可怖。我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后退。
十二年前,江南官道上。黑衣人声音突然变了,带着几分怀念,娘娘救过两个垂死之人。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卑职。
我瞪大眼睛:我...我不记得…
陛下说您不记得了。黑衣人重新戴上面具,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陛下对您...从来都是真心。
我站在原地,如遭雷击。萧寰说的都是真的我十四岁那年真的救过他
开始吧。黑衣人摆出起手式,今夜教娘娘如何识破毒物和暗器…
月光下,我跟着这个神秘的师父一招一式地学习,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萧寰,瑞儿,太后,还有我失去的记忆...这一切究竟有什么联系
6
先帝的遗物在库房里积了厚厚一层灰。
我拂去檀木箱上的尘埃,轻轻掀开盖子。自从先帝驾崩,他的私人物品一直封存在这里,无人敢动。今日内务府清点库房,我才得以请求整理这些遗物。
娘娘,这些交给奴婢们做就好。春桃在一旁劝道。
我摇摇头:我想亲自来。
箱子里大多是些寻常物件——几方玉佩,几本诗集,一把折扇。我一件件取出,擦拭干净,再小心放好。这些物品承载着一个人的一生,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回忆。
最底层有个暗格,我摸索着打开,发现里面藏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第一页,我的心猛地一沉——这是先帝的私密日记!
春桃,你去外面守着。我压低声音,别让任何人进来。
春桃会意,悄悄退了出去。我深吸一口气,开始阅读那些潦草的字迹。前面大多是些朝政琐事和后宫记录,直到翻到最后一年的内容,我的手开始发抖。
...太后又提废太子之事,朕心甚忧。瑞儿聪慧仁厚,奈何…
...萧寰今日请旨戍边,朕准了。他若在京,朕恐控制不住…
...太医说朕体内有毒,日积月累...难道是…
最后几页的字迹越发凌乱,有些甚至难以辨认:
...太后送来的参汤有异...她竟敢…
...萧寰急召回京...朕要告诉他真相…
...传位诏书已藏好...保护瑞儿和意意…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晕染,仿佛写字的人已经极度虚弱:
...太后...好狠的心…
日记戛然而止。我合上册子,浑身冰凉。这些文字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先帝并非萧寰所害,而是...太后!
难怪萧寰说先帝临终前的话是谎言,是他们之间的交易。先帝知道太后下毒,却选择隐瞒,只为了让萧寰保护瑞儿...
娘娘!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皇上突发高热,太医们都去了乾清宫!
我一惊,手中的日记差点掉落: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皇上早朝时还好好的,回宫后突然就…春桃急得直搓手,严统领派人来,说皇上昏迷中一直喊着娘娘的名字…
我顾不得多想,将日记藏入袖中,匆匆赶往乾清宫。一路上心跳如鼓,脑海中全是先帝日记里的内容。如果太后能毒杀亲子,那她对萧寰和瑞儿...
乾清宫外跪了一地太医,个个面如土色。严锋守在殿门口,见我来了,立刻上前行礼。
娘娘,陛下高热不退,一直在说胡话…严锋压低声音,太医说可能是中毒。
我心头一紧:太后
严锋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今早太后派人送了莲子羹。
殿内药香浓郁,萧寰躺在龙床上,面色潮红,额头上覆着湿巾。我走近一看,发现他眉头紧锁,嘴唇干裂,呼吸急促,显然十分痛苦。
皇上我轻声唤道。
萧寰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扯着衣领。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白色织物。趁他翻身之际,我小心抽出一角——竟是一方绣着笙字的旧手帕!
我如遭雷击。这手帕...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手帕边缘已经起毛,颜色泛黄,显然被主人摩挲过无数次。
水…萧寰突然嘶哑着开口。
我连忙倒了杯温水,扶起他的头小心喂下。他半睁着眼,目光涣散,喝完又倒回枕上,手帕却始终紧握不放。
意意…他在昏迷中呢喃,别走…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这样脆弱的萧寰,与平日那个杀伐决断的帝王判若两人。
太医怎么说我问一旁的严锋。
中的是'百日醉',不会致命,但会高热三日。严锋忧心忡忡,问题是边关急报,北狄叛乱,陛下本该明日御驾亲征…
我心头一跳:现在怎么办
陛下昏迷前说…严锋犹豫了一下,若有不测,朝政暂交丞相,宫中安危...托付娘娘。
我瞪大眼睛:我
严锋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令牌,双手奉上:这是调兵玉符,可指挥宫中禁卫和...暗卫。
我接过玉符,触手温润,却重若千钧。萧寰竟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他就不怕我...
陛下说…严锋的声音更低了,娘娘会保护太子。
我握紧玉符,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萧寰,心中五味杂陈。他如此信任我,可我却一直怀疑他...
瑞儿...我们的孩子…萧寰突然在梦中呓语,保护好...我们的…
我浑身一震,手中的玉符差点掉落。我们的孩子瑞儿他在说什么
陛下烧糊涂了。严锋连忙解释,娘娘别放在心上。
我勉强点头,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萧寰的话,加上先帝日记中的暗示,还有瑞儿与萧寰相似的胎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我不敢相信的可能。
严统领,太子现在何处
在尚书房读书,有暗卫保护。
我稍稍安心:加派人手,不要让他离开视线。还有…我犹豫了一下,太后那边…
已经派人盯着了。严锋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娘娘放心。
我守在萧寰床边,亲自为他换冷巾、喂汤药。夜深人静时,他的高热终于退了些,睡得也安稳了。我疲惫地靠在床柱上,从袖中取出先帝的日记重新阅读,试图理清思绪。
还没休息
沙哑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萧寰不知何时醒了,正虚弱地看着我。
皇上!我连忙放下日记,去探他的额头,烧退了些,要喝水吗
萧寰摇摇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日记上:你...看了
我咬了咬唇:臣妾整理先帝遗物时发现的。
萧寰闭了闭眼:现在你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小声问,为什么要让我一直误会你
萧寰睁开眼,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只有疲惫:告诉你又能怎样你那时...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
边境叛乱,朕必须亲征。萧寰打断我,声音虽弱却坚定,朕昏迷前已经安排好了,你和瑞儿会有人保护。
我拿出玉符:这个...太重要了,臣妾恐怕…
朕信你。萧寰简单地说,目光落在他一直紧握的手帕上,又补充道,一直都信。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鼓起勇气问道:那手帕...是臣妾的吗
萧寰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已经泛黄的布料:那年你给朕包扎伤口用的...后来朕一直留着。
我心头一热,又觉得酸楚。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珍藏着我的旧物这么多年...
朕睡着的这段时间...说了什么吗萧寰突然问。
我心跳漏了一拍:没...没什么,就是些胡话。
萧寰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他挣扎着坐起来,我连忙上前搀扶。
北狄叛乱来得蹊跷。他皱眉道,朕怀疑与太后有关。
皇上现在这样,如何出征我忧心忡忡。
萧寰苦笑:所以朕需要你帮忙。
他从枕下取出另一块墨玉令牌:这是暗卫统领令。若朕离宫后太后发难,你凭此令可调动暗卫。
我接过令牌,手微微发抖:臣妾...怕辜负皇上的信任。
柳意意。萧寰突然叫我的全名,声音轻柔却坚定,这宫里,朕唯一能完全信任的,只有你。
我抬头看他,撞进一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照顾好自己和瑞儿。萧寰靠回枕上,疲惫地闭上眼,朕会尽快回来。
我默默收好两块令牌,心中沉甸甸的。萧寰的信任,太后的阴谋,瑞儿的身世...这一切都压得我喘不过气。
离开乾清宫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我站在台阶上,望着渐渐亮起的天空,忽然有种预感——暴风雨就要来了。
三日后,萧寰勉强恢复,如期率军出征。满朝文武在城门送行,我牵着瑞儿站在最前排。萧寰一身戎装,面色仍有些苍白,却掩不住一身肃杀之气。
皇叔一定要平安回来!瑞儿红着眼圈说。
萧寰蹲下身,平视着孩子:瑞儿是男子汉了,要保护好母后,知道吗
瑞儿用力点头。萧寰揉了揉他的头发,起身看向我,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眼神。我微微颔首,示意他放心。
大军开拔,尘土飞扬中,我望着萧寰远去的背影,心中空落落的。回到宫中,太后立刻召见,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闭门不出。
是夜,我辗转难眠,起身检查藏在枕下的两块令牌。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我警觉地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匕首。
娘娘勿惊。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前,卑职暗卫统领墨影,奉陛下之命保护娘娘和太子。
我稍稍放松,但仍紧握匕首:有何凭证
黑衣人递过一块与墨玉令牌材质相同的玉片,上面刻着一个寰字。我这才放下戒备。
陛下离京前有令,若宫中有变,卑职全权听凭娘娘调遣。墨影低声道,太后今日秘密召见了其兄镇北侯。
我心头一紧。镇北侯手握重兵,是太后最大的靠山。萧寰刚离京,太后就迫不及待行动了
加派人手保护太子。我沉声道,再派几个机灵的盯着太后和镇北侯府。
是。墨影拱手,又补充道,陛下还说...若事态紧急,娘娘可凭玉符调动城外玄甲军。
我握紧令牌,既感动于萧寰的周全安排,又担忧即将到来的风暴。太后若真如先帝日记所写那般狠毒,她会对我和瑞儿做什么
窗外,乌云遮月,夜色如墨。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酝酿。
7
萧寰离宫的第五日,太后终于动手了。
那日清晨,我刚用过早膳,春桃就慌慌张张跑进来:娘娘!不好了!太后带着禁军往这边来了!
我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终于来了...我深吸一口气,迅速从暗格中取出两块令牌塞入袖中。
去把太子带到密室,快!
春桃刚离开,殿门就被粗暴地踢开。太后一身华服,在数十名禁军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为首的正是她的兄长镇北侯,一脸横肉,目光阴鸷。
皇后柳氏,毒害先帝,罪证确凿!太后厉声喝道,给哀家拿下!
两名禁军立刻上前扭住我的胳膊。我强自镇定:太后此言差矣,臣妾何时毒害先帝有何证据
太后冷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先帝临终前所写,指认你在他药中下毒!
我定睛一看,那信纸上的字迹确实与先帝有几分相似,但内容却与我看到的日记截然相反——这分明是伪造的!
太后明鉴,我挺直腰背,先帝驾崩时臣妾并不在身边,如何下毒况且先帝若真怀疑臣妾,为何不早处置
巧言令色!镇北侯上前一步,来人,搜宫!
禁军如狼似虎地散开,翻箱倒柜,将兰芷宫搅得天翻地覆。我暗自庆幸早已将先帝日记和重要物件藏好。
报!在皇后枕下发现此物!一个禁军高举一个小瓷瓶跑来。
我心头一震——那不是我的东西!
太后接过瓷瓶,故作震惊:果然是'百日醉'!与先帝所中之毒一样!柳意意,你还有何话说
栽赃陷害!我挣扎着,臣妾从未见过此物!
带走!太后一挥手,关入慎刑司,严加审问!至于太子…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先带去慈宁宫,哀家亲自看管。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瑞儿若落入太后之手,必死无疑!
太后!我扑通跪下,臣妾认罪!但求太后开恩,瑞儿年幼无知…
现在知道求饶了太后俯身,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掐住我的下巴,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数十名黑衣暗卫鱼贯而入,将太后一行人团团围住。
放肆!镇北侯拔剑怒喝,谁敢阻拦太后办事
暗卫们沉默不语,只是整齐地让开一条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缓步走来——正是那夜在练武场教我武功的神秘人。
奉陛下口谕,黑衣人声音低沉,保护皇后与太子,任何人不得擅动。
太后脸色铁青:皇帝远征在外,哪来的口谕
黑衣人亮出一块墨玉令牌:见此令如见陛下。
我认出那是萧寰给我的暗卫统领令。看来墨影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荒谬!镇北侯怒道,区区暗卫也敢阻拦朝廷办案禁军听令,拿下这些逆贼!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我趁机挣脱钳制,冲到黑衣人身边:太子在哪
娘娘放心,太子已安全转移。黑衣人低声道,请娘娘随卑职离开。
太后见状,歇斯底里地尖叫: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走!
眼看禁军就要冲上来,我猛地从袖中掏出调兵玉符高举过头:见此玉符如见圣驾!禁军听令,退下!
玉符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所有禁军顿时僵在原地,面面相觑。大梁祖制,见此玉符如皇帝亲临,违者诛九族。
假的!玉符是假的!镇北侯怒吼,给我上!
一部分禁军犹豫着上前,另一部分则迟疑后退,场面一片混乱。
娘娘快走!黑衣人护在我身前,卑职断后!
我咬牙转身往后门跑去,却听身后嗖的一声破空之响——
小心!
黑衣人猛地将我推开,自己却被一支利箭射中肩膀。我回头看见镇北侯手持长弓,正搭上第二支箭。
拦住皇后!生死不论!
更多的箭矢破空而来。暗卫们迅速结阵保护我,但人数悬殊,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娘娘,这边!春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拉着我就往后院跑。
我们刚穿过回廊,迎面又撞上一队禁军。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绝望地停下脚步。
娘娘…春桃声音发抖。
我握紧玉符,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春桃,你去找太子,带他去密室,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那娘娘您…
我来引开他们。我深吸一口气,告诉墨影,若我有不测...一定要保护好太子。
不等春桃回应,我转身朝反方向跑去,故意弄出响声。果然,大部分禁军都被我吸引过来。
抓住她!
我拼命奔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转过一个拐角,我突然被人一把拽进暗处——是墨影!
娘娘,随我来。
墨影带着我七拐八绕,来到一处隐蔽的小院。刚关上门,外面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搜!每一寸都不要放过!
我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太子...安全吗
墨影点头:已经送出宫了。
我这才稍稍放心:现在怎么办
等。墨影简洁地说,陛下收到密报,已经在回京路上。
我苦笑:恐怕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院门被猛地撞开。数十名禁军冲进来,将我们团团围住。镇北侯狞笑着走进来:皇后娘娘,跑累了吧
墨影拔剑挡在我面前,但寡不敌众,很快被制服。我被粗暴地绑起来,押往慎刑司。
慎刑司的牢房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味道。我被铁链锁在墙上,身上的华服早已破烂不堪。
皇后娘娘,招了吧。慎刑司的主事阴笑着摆弄刑具,毒害先帝,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我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丝:本宫...无罪可招。
嘴硬!主事一挥手,上夹棍!
当冰冷的刑具夹上我的手指时,我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能叫出声。十指连心,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昏死过去。
说!是不是皇帝指使你毒杀先帝,好让他篡位主事逼问道。
我这才明白太后的真正目的——不仅要除掉我和瑞儿,还要栽赃萧寰!
先帝...是太后害死的…我艰难地说,她...连自己的儿子都杀…
主事脸色大变:胡说八道!再加刑!
更剧烈的疼痛袭来,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中,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喊杀声和兵刃相接的声音,但我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砰的一声巨响,牢门被踹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大批侍卫。
意意!
是萧寰!他一身戎装染血,脸上还有未擦净的战场烟尘,显然刚回京就赶了过来。他几步冲到我跟前,颤抖着手解开我的镣铐。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慌乱。
我虚弱地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突然觉得很安心。
瑞儿…我艰难地开口。
安全。萧寰轻轻抱起我,我带你出去。
慎刑司外,天色已暗。太后和镇北侯被五花大绑跪在院中,四周是严阵以待的禁军和暗卫。
皇帝!你敢这样对待母后和舅舅太后歇斯底里地尖叫,天下人会怎么看你
萧寰小心地将我交给一旁的太医,转身时浑身杀气凛然:毒杀先帝,构陷皇后,谋害太子...母后觉得,天下人会怎么看您
胡说!太后挣扎着,哀家何时…
带上来!萧寰厉喝。
几个暗卫押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太监走上前来。我认出那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
把你刚才招认的,当着太后的面再说一遍!严锋一脚踹在李德全膝窝。
李德全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是...是太后让奴才在先帝的参汤里下毒...说...说先帝太过优柔寡断,不如早点让位给皇上…
你血口喷人!太后脸色惨白。
萧寰冷笑一声,又命人呈上一个匣子:这是在母后寝宫密室找到的'百日醉',与先帝所中之毒一样。母后还有何话说
太后面如死灰,突然狂笑起来:是又如何那个不孝子,处处与你相比,连皇位都坐不稳!哀家这是...这是替他解脱!
满院哗然。我震惊地看着这个疯癫的老妇人,不敢相信她竟如此狠毒。
至于瑞儿…太后突然恶毒地看向我,你以为你儿子真是先帝的种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萧寰。他面色阴沉如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十二年前,江南官道。萧寰一字一顿地说,朕与意意已有婚约,是皇兄设计拆散,还给她下药让她失忆!
我如遭雷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桃花树下,一个俊朗少年为我戴上玉佩...雨夜里,我偷偷为一个受伤的男子包扎...还有...大婚之日,我穿着嫁衣却哭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不...不可能…我头痛欲裂,我怎么会…
皇兄伪造你的死讯,让朕以为你已不在人世。萧寰的声音里满是痛楚,等朕发现时,你已经被迫入宫为妃…
太后尖声打断:那又如何她终究嫁给了先帝,还生了太子!
太子是朕的骨肉!萧寰怒吼,意意入宫时已有身孕!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瑞儿...是萧寰的孩子难怪他们有相同的胎记,难怪萧寰对他如此疼爱...
你胡说!太后歇斯底里,太子是先帝血脉,是先帝亲口承认的嫡长子!
皇兄知道真相。萧寰冷笑,所以他多次想废太子,却又不敢声张——因为他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他强占弟媳,还差点害死自己的亲侄子!
我浑身发抖,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却怎么也拼凑不完整。如果萧寰说的是真的,那我...我岂不是背叛了他,嫁给了他的兄长
意意。萧寰转身看我,眼神复杂,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但…
小心!
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话。我抬头看见一个黑衣人从屋顶飞扑而下,手中匕首直指我的咽喉!
电光火石间,萧寰猛地将我推开,自己却被匕首刺中肩膀。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刺客乱刀砍死。
萧寰!我本能地喊出他的名字,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龙袍,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太医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他却只是看着我,眼中满是担忧。
你...刚才叫我什么他虚弱地问。
我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这在礼法上是大不敬。
我…
再叫一次…他艰难地抬手,似乎想碰触我的脸,就像...以前那样…
我的心突然揪成一团。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像个渴望糖果的孩子一样看着我,眼中满是希冀。
萧...萧寰…我小声唤道。
他满足地笑了,随即昏死过去。太医们慌忙将他抬走,留下我跪在原地,满手鲜血,满心混乱。
瑞儿是萧寰的孩子...我与萧寰曾有婚约...先帝设计拆散我们...太后毒杀亲子...
太多信息一股脑涌来,我的头痛得几乎要裂开。恍惚中,春桃扶起我,带我回到暂时安全的寝宫。
娘娘,太子已经接回来了,正在偏殿睡着。春桃小声说。
我木然点头,走到偏殿看着熟睡的瑞儿。在月光下,他的眉眼与萧寰如此相似——我怎么会一直没发现
手指上的伤还在作痛,但比起心中的混乱,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我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我与萧寰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去
最重要的是...如今真相大白,我该如何面对他面对...我们的孩子
8
萧寰昏迷的第三天,我坐在他床前,机械地拧着冷巾为他敷额。
太医说那一刀险些伤及心脉,加之他本就因太后下的毒未完全清除,伤势更加凶险。三天来,他高烧不退,时而呓语,时而安静得像具尸体。
陛下今日如何
严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摇摇头,没有回头。这三天,朝臣们轮流守在殿外,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探究——毕竟,那个曾经被他们轻视的寡妇皇后,如今成了皇帝亲口承认的挚爱,还是太子的生母。
娘娘也该休息了。严锋轻声道,换微臣来守一会儿吧。
我依旧摇头:我想...等他醒来。
严锋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退出去。殿内又只剩下我和昏迷的萧寰。烛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嘴唇因高热而干裂。
我用湿棉签轻轻润湿他的唇,突然听到他含糊地呢喃:意意...别嫁他…
我的手一抖,棉签掉在了被子上。萧寰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是我们被拆散的过去吗
娘娘!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太子殿下哭闹着要见您,谁也哄不住…
我看了看萧寰,犹豫片刻:我这就去。
偏殿里,瑞儿坐在床上哭得小脸通红,几个宫女手足无措地围着。看到我进来,他立刻跳下床扑进我怀里。
母后!他们说儿臣不是父皇的孩子,是真的吗瑞儿仰着泪痕斑斑的小脸问我。
我心头一紧,抱起他坐到窗边:谁跟你说的这些
宫里的嬷嬷...她们说儿臣是...是皇叔的孩子…瑞儿抽噎着,还说母后以前和皇叔…
我紧紧抱住他,不知如何解释这复杂的一切。瑞儿还这么小,怎么能理解成人世界的阴谋与背叛
瑞儿,我轻声问,你喜欢皇叔吗
瑞儿在我怀里点点头:皇叔对儿臣很好,教儿臣骑马射箭,还给儿臣做小木马…
那如果…我喉咙发紧,如果皇叔真的是你父亲…
那父皇呢瑞儿困惑地问,儿臣不是父皇的孩子吗
我无言以对。先帝虽然冷漠,但确实将瑞儿当作嫡长子抚养。如今真相大白,我又该如何向孩子解释,他的父皇其实是拆散我们母子的仇人
母后瑞儿不安地拽我的袖子。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不管怎样,母后和皇...和你皇叔都会一直爱你,这就够了。
哄睡瑞儿后,我回到萧寰的寝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虚弱的说话声。我心头一跳,加快脚步冲进去——
萧寰醒了,正靠在床头与严锋说话。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笑意。
意意…
我站在原地,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个为我挡刀的男人,这个我可能曾经深爱却遗忘的人...现在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复杂的过去。
陛下感觉如何我生硬地问,刻意保持着距离。
萧寰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些:好多了。他对严锋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告退。
殿内又陷入沉默。我站在床边,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他。
瑞儿...还好吗萧寰轻声问。
我点点头:他问起了...身世的事。
萧寰叹了口气:我会跟他解释。
怎么解释我突然抬头,声音发抖,告诉他他的'父皇'拆散我们母子,还差点害死他
萧寰的眼神一痛:意意…
对不起。我深吸一口气,我不该这样说话。
萧寰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拍拍床沿:坐下吧,我们...需要谈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但刻意保持着距离。萧寰苦笑一声,没有强求。
你想起了多少他问。
我摇摇头: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桃花树,雨夜,还有…我顿了顿,我穿着嫁衣,却在哭…
萧寰闭上眼睛,喉结滚动:那是你被迫嫁给皇兄的日子。
我们...真的有过婚约我小声问。
不止婚约。萧寰睁开眼,目光灼灼,我们已经私定终身,就在江南的桃花树下。
我心头一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满树桃花下,一个少年将玉佩系在我腰间,笑着说要娶我为妻...
那时我奉命南巡,遭遇刺杀,是你救了我。萧寰继续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我在你家的后花园养伤三日,你每天偷偷给我送药送饭…
又一个画面闪现——深夜里,我提着灯笼,蹑手蹑脚地走向一间偏僻的厢房,手里捧着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后来我回京请旨赐婚,皇兄却主动请缨代我去江南下聘。萧寰的声音变得冰冷,他回来告诉我,你和家人遭遇山匪,全部遇难…
我猛地抬头:他骗了你
不止骗我。萧寰的眼中燃起怒火,他同时派人给你家下旨,说我战死沙场,强娶你入宫为妃!
我的头突然剧痛起来,更多的碎片涌现——接到圣旨时的绝望,入宫时的抗拒,新婚之夜的屈辱...
所以你入宫时已有身孕。萧寰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皇兄发现后,本想打掉孩子,但太医说那样会危及你的生命...他只好假装瑞儿是早产。
我浑身发抖,这些可怕的真相让我几乎窒息。先帝...我名义上的丈夫,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那...我为什么会失忆我颤声问。
萧寰的眼神变得复杂:皇兄给你下了'忘忧散',一种能让人忘记特定记忆的药。他顿了顿,我猜...他是怕你想起我们的过去。
我突然想起太后寿宴上,萧寰亲自为我尝菜的情景。那时他就怀疑太后会下毒...因为他亲身经历过至亲之人的背叛。
意意,萧寰突然握住我的手,我不求你立刻接受这一切,但请给我...给我们一个机会。
他的手温暖而粗糙,掌心的茧子摩擦着我的手背,奇异地熟悉。我本该抽回手,却鬼使神差地任由他握着。
我需要...时间。我最终说道,这一切太突然了…
萧寰点点头,出人意料地松开了手:我明白。他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你可以带瑞儿去皇家寺庙住一段时间,那里清净安全。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竟然主动提出让我们离开
你...不拦我
萧寰苦笑:十二年前,我强留你在身边,结果失去了你。这次...我学会尊重你的选择了。
我心头一热,慌忙低下头掩饰突然涌上眼眶的泪水。这个骄傲的帝王,是在为我改变...
三日后,我带着瑞儿启程前往皇家寺庙。萧寰虽然伤势未愈,却执意来送我们。
一个月。他在马车前轻声说,如果一个月后你不回来,我就上山找你。
我没有回答,只是福了福身,带着瑞儿上了马车。车轮滚动时,我忍不住掀开车帘回望——
萧寰站在原地,明黄色的龙袍在风中翻飞,身影挺拔却孤独。他抬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静静看着马车远去。
那一幕莫名让我心碎。
皇家寺庙坐落在半山腰,清幽寂静。主持早已收到消息,为我们准备了最僻静的禅院。每日晨钟暮鼓,诵经声不断,确实是个静心思考的好地方。
瑞儿很快适应了新环境,甚至喜欢上了寺里的素斋。而我...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想念宫里的喧嚣,想念那个总是偶遇我的男人。
母后,皇叔什么时候来看我们一天晚饭时,瑞儿突然问。
我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瑞儿想皇叔了
瑞儿点点头:皇叔答应教儿臣射箭的。
我摸摸他的头,不知如何回答。萧寰说过一个月后会来,但...我真的准备好面对他了吗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站在窗前,望着山下隐约可见的皇城灯火。萧寰现在在做什么是在批阅奏折到深夜,还是...也在望着这座山的方向
记忆的碎片越来越频繁地涌现,有时是一个拥抱,有时是一句承诺,有时是撕心裂肺的分离。这些片段让我既渴望又恐惧——如果我全部想起来,会不会更加无法面对萧寰
毕竟,我最终嫁给了他的兄长,还差点让他的孩子认贼作父...
娘娘,山下送来一盒点心。第十天早晨,春桃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进来。
我打开一看,是我最喜欢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显然是一大早做好就快马加鞭送上山的。食盒底部压着一张字条:
山间寒凉,记得添衣。——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眼眶发热。他没有催促,没有质问,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一直在。
第二天,又送来了瑞儿爱吃的芝麻糖。
第三天,是一盒上好的茶叶。
第四天...
每天都有东西送来,有时是吃食,有时是小玩意,每次都附着一张简短的字条。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暖心。
第二十天,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我站在窗前,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想起一个片段——
也是一个雪天,我抱怨手冷,少年萧寰把我的手包在他的大手里,呵着热气为我取暖。那时他说了什么我拼命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娘娘!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皇上...皇上来了!
我心头一跳:在哪
山门外!春桃急道,皇上一个人骑马来的,说不见娘娘,就在雪里站着等!
我顾不得披斗篷,冲出门去。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山门前,果然看见萧寰一身素色常服,牵着马站在雪中,头上肩上落满了雪花。
你疯了吗我冲到他面前,伤还没好就跑出来!
萧寰的睫毛上沾着雪花,笑起来时呵出白气:想你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击溃了我所有防线。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瑞儿呢他问。
在...在禅房背诗。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萧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刚出炉的栗子糕,趁热吃。
我接过油纸包,触手温热,显然他一直贴身捂着。这样的小细节,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心动。
回去吧,外面冷。萧寰搓了搓手,我站会儿就走。
我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我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积雪。
进来喝杯热茶吧。我小声说,瑞儿...也想你了。
萧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雪地里的星辰。他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我点点头,转身带路,心跳如雷。这小小的让步,却像是推开了一扇尘封已久的门。
雪越下越大,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9
雪下了三天三夜。
每天清晨,我都能在禅院门口发现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热腾腾的早点,有时是包子,有时是粥,还有一次是瑞儿最爱吃的糖油饼。食盒下永远压着一张字条,写着天冷加衣之类的简单叮嘱,落款永远是一个寰字。
萧寰没有再来打扰我们,只是每日派人送吃食,自己则在山下的小镇暂住。这种克制的体贴,反而让我更加思念他。
母后,我们什么时候回宫啊第四天早晨,瑞儿一边啃着糖油饼一边问,儿臣想皇叔了。
我手一顿,茶水洒在衣袖上:瑞儿想回去了
瑞儿点点头:寺里好无聊,皇叔答应教儿臣射箭的。
我摸摸他的头,没有回答。其实我也想念宫里的生活,想念...那个人。但过去的记忆仍如碎片般零散,我害怕回去面对那些尚未拼凑完整的往事。
娘娘,春桃匆匆进来,住持请您去藏经阁一趟,说是有东西给您看。
我让春桃照看瑞儿,独自前往藏经阁。老住持正在整理经卷,见我来了,合十行礼。
娘娘,老衲整理经卷时发现了这个,觉得您应该看看。
他递给我一卷陈旧的画轴。我展开一看,是一幅精美的寺庙壁画摹本,描绘的是菩萨点化的故事。画工精湛,色彩虽已褪去大半,仍能看出当年的华美。
这是…
二十年前,柳丞相捐资修缮本寺时,令爱亲手所绘。住持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时娘娘不过十岁出头,却已画技惊人。
我震惊地望着画卷,手指轻抚过那些线条——这是我画的为何我毫无印象
娘娘那时常随母亲来寺里小住,最爱听老衲讲佛经故事。住持指向画面一角,您看这里,娘娘还调皮地把自己画进去了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角落发现一个小女孩的画像,正仰头望着菩萨,神情虔诚。那眉眼,分明是年幼的我!
我...常来这寺庙我声音发颤。
住持点头:每年桃花开时都来,直到十四岁那年…他顿了顿,娘娘后来入宫,就再没来过。
十四岁...那场大病前的记忆,我几乎全部丢失。如今站在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却像个陌生人,这种感觉令人窒息。
多谢住持。我卷起画轴,决定去寺里走走,或许能唤起更多记忆。
雪后的寺庙银装素裹,美得恍若仙境。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后山的一片桃林。寒冬时节,桃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但我能想象春天时满山绯红的盛景。
桃林深处有座小亭,我走进去掸去石凳上的积雪坐下。寒风吹过,桃枝轻颤,抖落簌簌雪粒。我闭上眼,突然听到记忆深处传来一个少年的笑声——
等桃花开时,我就来娶你!
我猛地睁眼,那声音如此真实,仿佛就在耳边。是萧寰的声音,却更年轻,更飞扬...
更多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桃花树下,少年萧寰将一枚玉佩系在我腰间,笑着说这是定情信物;
雨夜里,我们共撑一把伞,他偷偷吻了我的额头;
分别时,他许诺凯旋后便来迎娶,我哭着将绣有笙字的手帕塞进他手中...
这些记忆如此鲜活,让我泪流满面。原来我们真的有那么多美好的过去,原来他一直在守护的,是我们共同的回忆。
意意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萧寰站在亭外,一身素袍落满雪花,手中提着熟悉的食盒。他的眼中满是担忧,似乎被我满脸的泪水吓到了。
你怎么…他快步走进亭子,放下食盒,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有接他的手帕,而是颤抖着抚上他的脸。这张脸与记忆中少年的轮廓重合,只是多了几分成熟与沧桑。
桃花树下的约定…我哽咽道,你还记得吗
萧寰的手猛地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你...想起来了
我点点头,更多的记忆涌现:你送我的玉佩,我珍藏了好久...后来…我突然皱眉,后来先帝派人来下聘,说你在边关战死…
萧寰的眼中燃起怒火:那是皇兄的谎言!我根本没有死,只是被困在边关三个月...等我回来,你已经入宫了。
我捂住嘴,泪水决堤而下。原来我们都被先帝骗了!他利用我的失忆,编造谎言拆散我们...
意意…萧寰小心翼翼地靠近,想抱我又不敢,对不起,我没能早点找到你…
我摇摇头,主动扑进他怀里。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熟悉,仿佛回到那个桃花纷飞的春日。萧寰僵了一瞬,随即紧紧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我在他胸前闷声说,桃花树下的誓言,江南雨夜的相拥...我一直爱的都是你。
萧寰的身体微微发抖,他捧起我的脸,眼中含泪:十二年...我找了你十二年…
他的唇轻轻贴上我的,雪花落在我们相贴的额头上,瞬间融化。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像是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我们回宫吧。分开后,我轻声说,瑞儿想你了。
萧寰眼睛一亮:真的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瑞儿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萧寰笑着摇头:是你取的。你说若是男孩就叫'瑞',取'祥瑞'之意;若是女孩就叫'桃',纪念我们初遇的桃林。
我心头一热。原来即使失去记忆,我潜意识里仍保留着对他的爱,甚至用这种方式纪念我们的感情...
回宫的马车上,瑞儿兴奋地趴在窗边看风景,时不时回头问萧寰各种问题。萧寰耐心解答,眼中满是宠溺。我看着他俩相似的侧脸,心中柔软成一片。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事,太后余党…
萧寰神色一凛:大部分已经肃清,但还有几个漏网之鱼。回宫后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和瑞儿。
我点点头,却不知危险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刚入宫门,一队黑衣人突然从两侧冲出,刀光剑影直指马车!
护驾!随行侍卫大喊。
萧寰一把将我和瑞儿护在身后,抽出佩剑迎敌。刺客人数众多,侍卫很快不敌。眼看一个刺客突破防线朝瑞儿刺来,我本能地抓起车辕上的马鞭甩出——
啪!马鞭精准卷住刺客手腕,我用力一扯,将他拽倒在地。
萧寰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恢复记忆,还没告诉他我想起了小时候学的柳家鞭法。
小心!我惊呼,另一个刺客从背后偷袭萧寰。
萧寰侧身避开,与我背靠背站定。不需要言语,我们默契地配合着,一个用剑,一个用鞭,很快将刺客逼退。
撤!刺客首领见事不可为,一声令下,剩余黑衣人迅速撤退。
萧寰没有追击,而是第一时间检查我和瑞儿是否受伤。瑞儿虽然吓白了脸,却勇敢地没有哭闹。
没事了,父皇在这里。萧寰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却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紧张地看向我。
我微微一笑,没有纠正。瑞儿是我们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父皇瑞儿眨着大眼睛,您真的是儿臣的父皇吗
萧寰蹲下身,平视着孩子:是的,我是你亲生父亲。你母后和我...我们很早就相爱了。
瑞儿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扑进萧寰怀里:儿臣喜欢父皇!
萧寰紧紧抱住孩子,眼眶泛红。我上前将两人一起搂住,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三个月后,春回大地。
萧寰正式立我为后,瑞儿也改口称萧寰为父皇。太后被永久软禁在冷宫,其党羽尽数肃清。朝臣们虽有微词,但在萧寰的强势和我的家世面前,也不敢多言。
这日阳光正好,我们一家三口在御花园野餐。瑞儿调皮地将果酱抹在萧寰脸上,转身就跑。萧寰佯怒去追,父子俩在花丛间嬉戏打闹,笑声惊飞了一树雀鸟。
我坐在野餐毯上,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宁静的幸福。桃花开得正艳,让我想起那个改变我们命运的约定。
在想什么萧寰不知何时回到我身边,脸上还沾着果酱。
我伸手替他擦去:想起你当年说,等桃花开时就娶我。
萧寰握住我的手:我迟到了十二年。
但终究是来了。我靠在他肩上,这就够了。
瑞儿跑过来扑进我们中间:父皇母后,儿臣饿了!
萧寰笑着抱起他:走,父皇带你去吃更好的!
看着父子俩走向食盒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命运或许曾对我们残忍,但终究给了我们最好的结局。
桃花依旧笑春风,而我们,还有长长的一生可以相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