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见状,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
“平身吧,有话慢慢说。”
“遭遇了何等不公,竟让你当着朕的面,如此失态?”
周乾却没有立刻站起来,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
他哭丧着脸,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陛下啊!草民不是失态,草民……草民是替我们京城这些商贾鸣不平啊!”
“陛下您有所不知,先前那逆贼凌慎,找到我们这些京城商户,说他登基上位要用到大把钱财,要找我们借!”
“我们本不想借,可他手握兵权,我等不过是些小商人,人微言轻,哪里敢不从?”
“为了家中老小安危,我等只能……只能倾尽家财,凑了银子借给他啊!”
“如今,逆贼被陛下天威赶跑了,可……可我等的血汗钱,却也跟着打了水漂啊!”
“陛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周乾这一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立刻引起了厅内其他几位京城商贾的共鸣。
“是啊陛下!周老板说得句句属实!”
“我等也是被那凌慎逆贼逼迫的!”
“求陛下开恩,追回我等的钱财啊!”
“我们……我们好多家都被那逆贼骗得快要倾家荡产了!”
一时间,又有七八个穿着粗衣麻布,但此刻却同样跪倒在地的京城商人,纷纷开口附和,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愕然和好奇,变得有些沉重和压抑。
凌云看着跪在面前的这几人,忍不住眉头一皱。
凌慎寸功未立,毫无威望,却能得到各方的支持,就是因为凌慎肯给钱,把国库里的银子都用来笼络各方势力。
凌慎掏空国库就算了,居然还找商家借钱,还把麻烦丢给了自己。
“诸位的遭遇,朕深感同情。”
“不过,凌慎那逆贼找你们借钱,跟朕有什么关系?”
凌云神色一凛,目光冰冷地看向周乾那群商贾。
“你们是觉得朕是个好欺负的吗?”
周乾等人顿时被吓得冒了一身汗。
“陛下,草民没有这个意思,没有这个意思啊,只是家里揭不开锅,一家老小要饿死了啊。”
“求陛下开恩,开恩啊,我们都是您的子民,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是啊陛下,我们都对朝廷,对您忠心耿耿。”
“陛下,凌慎以朝廷的名义向我们借钱,我们自然也要找朝廷来还啊!”
……
众人哭得撕心裂肺,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一群人加起来,好几百万两。
他们京城商贾不比江南商贾富裕,可以说是他们全部身家了。
其余商贾们,看向凌云的目光都变得警惕起来。
若凌云不顾念商贾的损失,那谁还敢跟他谈什么生意?
凌云看见不少人都窃窃私语,面生胆怯。
他依旧态度坚决的说道:“朕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你们可曾见过皇帝给逆贼还债的道理?”
“但凡你们说出一例,朕不但替那逆贼还钱,还付你们利息。”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寂静,周乾他们的哭声也都戛然而止了。
别说,还真别说,自古至今欠钱的逆贼不少。
可替逆贼还债的皇帝,别说历史上没有,就是戏文里也没有。
一时间,周乾等人都被怼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凌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你们毕竟是朕的子民,你们被贼人欺骗,朕又岂能坐视不理?”
“朕向诸位保证,定会尽力缉拿此獠,严惩不贷,为诸位讨还一个公道。”
“待擒获逆贼,审问清楚之后,若情况属实,诸位借出的钱款……”
凌云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说道:“朕会酌情考虑,设法归还。”
这话一出,周乾等人脸上的悲愤顿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急。
酌情考虑?设法归还?
这不就是拖延之词吗!
等抓到凌慎?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陛下,陛下开恩啊!”
周乾连忙磕头,声音更急了,“我等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啊!”
“求陛下现在就给我们做主吧,至少先还我们一点度日啊。”
其他几人也跟着连连哀求。
凌云抬了抬手,打断了他们的哭诉。
“好了。”
凌云有些不悦的说道:“朕说了,会全力缉拿逆贼,当然今日带你们做生意,也算是朝廷对你们的照顾,朕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
“诸位先起来,坐回原位吧。”
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商贾哭穷。
但凡他们能倾家荡产的借出去,他凌字倒过来写。
周乾等人互相看了看,眼中满是不甘,却又不敢再多言。
他们心里清楚,今天这钱,怕是要不回来了。
“草民多谢陛下!”
几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怏怏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余商贾也都低着头,心里盘算着早点离开这。
他们算看出来了,这凌云可不是什么善茬。
在这个新皇帝面前,他们半点便宜都占不到。
凌云的目光从那几个怏怏不乐的京城商贾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大厅中央。
“好了,刚才只是个小插曲。”
厅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商贾都竖起了耳朵。
对了,刚才皇帝说要跟他们做生意。
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凌云放下茶杯,严肃道:“自古以来,我大炎便将人分为四等。”
“士子读书科考,治理天下。”
“农夫耕种土地,供养万民。”
“工匠制造器物,便利生活。”
“而诸位经商往来,互通有无,虽也活络了经济,却历来被视为末流。”
这话一出,不少商贾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这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无论积攒了多少财富,无论家中堆了多少金银,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他们始终低人一等。
“你们不能参加科举,纵有治国之才,也无缘庙堂。”
“你们不能身着绫罗,纵使富可敌国,也只能布衣麻衫。”
“你们的子孙,哪怕聪慧过人,也往往被学堂拒之门外,难以入仕为官,光耀门楣。”
凌云的声音平静,却像一把把小锤,敲打在每个商人的心坎上。
这些限制,如同无形的枷锁,困了他们祖祖辈辈上千年。
让他们空有万贯家财,却难得真正的社会尊重与地位。
穷得,仿佛就只剩下钱了。
连带着,人生似乎也缺少了许多追求和目标。
大厅内,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就连那些外地来的大商贾,此刻也感同身受,默默低下了头。
然而,就在这时,凌云的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
所有人听到这个但是后,都是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向凌云。
按照他们的经验来说,一旦说了这两个字,必然会有反转。
凌云接着说道:“朕以为,此等划分,早已不合时宜。”
“商贾逐利,亦是人之常情。只要取之有道,利国利民,又有何过错?”
“朕今日,便要破一个例!”
“朕决定,针对性地废除这些对商贾的陈旧限制。”
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商贾,无论京城本地还是外地远来,全都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呆立当场。
废除限制?
他们没听错吧?
不能科举,不能穿绫罗,子孙不能入仕的枷锁,要被打破了?
这意味着他们将不再是社会末流。
他们的子孙后代,将有机会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他们自己,也能堂堂正正地穿上华服美裳,享受财富带来的荣光。
这……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短暂的死寂之后,大厅内爆发出难以抑制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