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挪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顾行远坐在了她旁边,中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大巴启动后,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苏瑾的眼皮越来越重。她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在一次颠簸中不小心靠上了顾行远的肩膀。
对不起！她慌忙直起身子。
顾行远却轻轻按着她的头,让她重新靠回去：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的肩膀很温暖,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瑾再也抵挡不住困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顾行远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苏瑾的呼吸轻柔地拂过他的颈侧,发丝蹭着他的下巴,痒痒的。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看见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和微微张开的嘴唇。
这一刻,他希望能永远持续下去。
哇哦...过道对面传来一声压低了的惊叹。顾行远抬头,看见张毅正举着手机,一脸坏笑。
顾行远用口型无声地威胁：删掉。
张毅摇摇头,指了指顾行远,又指了指睡着的苏瑾,做了个你欠我一次的手势,然后才假装删除了照片。
顾行远松了口气,重新低头看着苏瑾。
她睡得那么熟,那么信任地靠着他,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他轻轻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发梢,又迅速收回手,像是怕惊扰了一个美好的梦。
5
毕业的告别
车窗外,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座椅靠背上,融为一个模糊的轮廓。
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从窗口灌进来,翻动了讲台上的试卷。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
距离中考还有42天。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严肃,这是你们人生中第一个重要转折点。
苏瑾挺直腰背坐在第三排,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记录着老师强调的每一个重点。
她的刘海用一枚蓝色发卡别住,露出光洁的额头,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昨晚复习到凌晨两点的证据。
作为毕业班,学校决定从今天开始延长晚自习到九点。
李老师继续说,所有班干部要以身作则,尤其是...她的目光在苏瑾身上停留了一秒,禁止任何影响学习的行为,包括早恋。
苏瑾的笔尖顿了一下,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墨点。
她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虚,仿佛老师的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苏瑾,下课铃响后,李老师叫住她,留一下。
同学们鱼贯而出,苏瑾站在讲台边,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李老师从教案本里抽出一张表格：这是保送市一中的推荐表,你填一下。
苏瑾接过表格,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脆响。
你的成绩很稳定,只要中考正常发挥,进市一中没问题。李老师的声音柔和了些,但最近...她欲言又止,有同学反映你和顾行远走得太近。
苏瑾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我们只是...同学。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李老师意味深长地说,但顾行远那样的学生...你们不是一路人。别让他影响你的前途。
教室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笑声,顾行远特有的、带着点痞气的声音清晰可辨。
苏瑾低下头,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明白,老师。她轻声说。
午休时间,苏瑾独自坐在图书馆角落,面前摊着物理习题册,却一页也没翻动。
李老师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混合着母亲昨晚的叮嘱：小瑾,咱们家就指望你了...
图书馆的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瑾的背脊僵直,假装没注意到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学习委员,这道题怎么做顾行远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笑意,推过来一本摊开的练习册。
苏瑾没有抬头,手指紧紧攥着笔：问老师吧,我...很忙。
空气凝固了几秒。顾行远慢慢收回练习册：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瑾强迫自己盯着书本,就是快中考了,想专心复习。
哦...顾行远拖长了音调,那我打扰你了
苏瑾终于抬起头,顾行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带着困惑和受伤的表情。
她的喉咙发紧,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卡在嘴边。
不是...我只是...她移开视线,我们不是一路人,顾行远。请你...别再打扰我学习了。
这句话像一块冰,从她嘴里吐出来,冻伤了两个人。
顾行远的表情瞬间空白,然后慢慢沉下去,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明白了。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得近乎僵硬。
苏瑾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眼前突然模糊一片。
一滴眼泪砸在习题册上,晕开了刚写好的公式。
放学后的篮球场上,顾行远一个人疯狂地投篮。
球砸在篮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的校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呼吸粗重得像头困兽。
喂！你疯了吗张毅站在场边大喊,练了三个小时了！
顾行远充耳不闻,继续奔跑、跳跃、投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耗尽体内那股无处发泄的疼痛。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他才瘫坐在地上,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球。
给。张毅扔过来一瓶水,因为苏瑾
顾行远猛灌了几口水,喉结剧烈滚动：她说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模仿着苏瑾的语气,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
就这张毅在他身边坐下,她说的没错啊,你是学渣她是学霸...
顾行远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是说,张毅赶紧改口,现在本来就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等中考完,你考个好高中,不就能证明自己配得上她了吗
顾行远沉默地盯着远处的路灯,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良久,他才开口：你说得对。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从明天开始,我要认真学习了。
张毅惊讶地张大嘴：你是谁把我兄弟怎么了
顾行远没理会他的调侃,捡起篮球走向场外。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拖在身后。
第二天早自习,苏瑾比平时来得更早。
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课桌上——那里放着一片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叶脉用金线勾勒,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她认得这枚书签。
上周在文具店,她曾在这枚书签前驻足良久,最终因为价格太贵而放回去。
现在它出现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苏瑾咬住下唇,拿起书签。背面有一行小字：祝你考上理想高中。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迹,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犹豫再三,她还是把书签放回了顾行远的课桌里,夹在他的语文书中。
想了想,又拿出一张便利贴,写下谢谢,你也加油,然后迅速回到自己座位,心跳如擂鼓。
同学们陆续到来,教室渐渐热闹起来。
苏瑾用余光看到顾行远走进来,放下书包,发现语文书里的书签和纸条。
他的表情从惊讶到困惑,最后变成一种复杂的柔软。
他抬头看向苏瑾的方向,她立刻低下头,假装专心看书。
接下来的日子,苏瑾把自己完全埋进了题海里。
她不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放学后直接回家,周末也泡在市图书馆。
表面上,她恢复了那个完美学生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顾行远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的心跳还是会失控。
顾行远似乎也遵守了诺言,不再主动找她说话。
但他开始认真听课,甚至会在课堂上回答问题——虽然答案经常是错的,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苏瑾注意到,他的数学作业不再大片空白,英语听写本上的红叉也越来越少。
五月底的模拟考,顾行远从年级倒数前进了一百多名。
成绩单贴在教室后墙时,同学们都惊讶地议论纷纷。
苏瑾站在人群外围,听见李老师说：看来有些同学终于开窍了。
她偷偷看向顾行远,他正盯着成绩单,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明亮的轮廓。
苏瑾突然想起雨天里他为她撑伞的背影,春游时他背她下山的温度,还有大巴上那个让她安心的肩膀。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她想走过去,说一句恭喜。
但李老师警告的眼神和父母期待的面孔在脑海中闪现,她最终只是转身回到座位,翻开下一本习题册。
六月初,中考进入最后冲刺阶段。
学校停课,让学生自主复习。
苏瑾每天早晨七点就到市图书馆占座,直到闭馆才离开。
这天下午,她正埋头解一道数学压轴题,忽然感觉有人在对面坐下。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顾行远轻轻放下一杯奶茶,蜜桃乌龙口味——她最喜欢的。
然后推过来一张纸条：能请教这道题吗
苏瑾盯着纸条,内心挣扎得像暴风雨中的小船。
最终,她摇了摇头,把纸条推回去,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等等。顾行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立刻松开,就一道题,问完我就走。真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苏瑾从未听过的恳求,让她无法狠心拒绝。
她慢慢坐回去,接过那张纸条。
上面是一道物理题,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顾行远的解题步骤,卡在了最后一步。
苏瑾拿出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公式：这里要用能量守恒,你漏了摩擦力做的功。
谢谢。顾行远轻声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推过来一张纸条：你最近...还好吗
苏瑾的鼻子突然一酸。她盯着那张纸条,眼前浮现出这一个月来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每一次假装没看见他的煎熬,每一回想要开口却最终沉默的瞬间。
很好。她最终写道,然后把纸条还给他,站起身,祝你考试顺利。
这一次,顾行远没有挽留。
他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把那张写着很好的纸条小心折好,放进钱包夹层。
中考前一天,学校组织毕业班拍集体照。
女生们难得地脱下校服,换上漂亮的连衣裙；男生们也收拾得精神抖擞,三三两两地站在操场台阶上。
苏瑾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是母亲特意为中考买的战袍。
宋晓宁围着她转了一圈：哇,我们学习委员今天太好看了！顾行远看到肯定...
别胡说。苏瑾打断她,脸颊却微微发热。
摄影师指挥大家按身高排队。
苏瑾站在女生第二排,身后是男生队列。
她感觉到有人站在了她正后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看镜头！摄影师喊道,三、二、一——
快门按下的瞬间,苏瑾感觉自己的小拇指被轻轻碰了一下,温暖而短暂,像是一个秘密的告别。
她没有回头,但在照片洗出来后,她发现自己微微笑着,而身后顾行远的眼睛里,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
那天晚上,苏瑾在日记本上写道：明天就要中考了。顾行远,希望你能考上好高中。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6
新生活的开始
写完后,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最后轻轻合上日记本,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中考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苏瑾轻轻合上试卷,长舒一口气。
教室外阳光灿烂,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庆祝他们终于解脱。
同学们欢呼着冲出考场,有人把复习资料抛向空中,纸页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
苏瑾收拾好文具,慢慢走出教学楼。
校园里到处是拥抱、欢笑、甚至哭泣的学生,三年的压力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她站在梧桐树下,看着这热闹的场景,突然很想见到顾行远。
苏瑾！宋晓宁从背后扑上来抱住她,终于考完了！我感觉我能睡三天三夜！
苏瑾笑着转身：你考得怎么样
别提了,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我连题目都没看懂。宋晓宁夸张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压低声音,哎,你看见顾行远了吗他好像提前交卷了。
苏瑾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有...我...
苏瑾！宋晓宁！班主任李老师在不远处招手,过来拍班级合照了！
操场上已经摆好了阶梯状的拍照架,同学们按身高陆续站上去。
苏瑾被安排在女生第二排,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顾行远的身影。
顾行远呢李老师数着人数问道。
他说肚子疼,去医务室了。张毅回答,应该快回来了。
摄影师正在调试设备,同学们叽叽喳喳地整理着衣服和头发。
苏瑾低头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哟,顾少爷终于舍得露面了！
苏瑾抬起头,看见顾行远小跑着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阳光下的轮廓格外清晰。
经过苏瑾身边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男生队列。
好,大家看镜头！摄影师喊道,三、二、一——
快门声响起,定格下这一刻。
苏瑾不知道的是,顾行远站在她正后方,目光落在她的发梢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一周后,学校举行毕业典礼。
苏瑾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要在台上发言。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礼堂后台,透过幕布的缝隙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紧张吗李老师递给她一瓶水。
苏瑾摇摇头,手心却在微微出汗。
她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在倒数几排找到了顾行远。
他独自坐着,没有和往常一样与张毅他们打闹,只是安静地看着舞台方向,仿佛在等待什么。
接下来,有请初三（2）班苏瑾同学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掌声响起,苏瑾深吸一口气走上台。
刺眼的灯光让她看不清台下,但她知道顾行远一定在某个位置看着她。
演讲稿是她熬夜写的,上面有泪水的痕迹——写到感谢同学部分时,她想起了那个雨天里的伞,春游时的背,和图书馆里递过来的奶茶。
...最后,祝愿所有同学前程似锦,我们高处再见。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很快稳住。
掌声再次响起,苏瑾鞠躬下台。
回到座位后,她偷偷看向顾行远的方向,发现他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表情专注得近乎肃穆。
典礼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合影、交换同学录。
苏瑾被几个女生拉去拍照,等她脱身时,已经找不到顾行远的身影。
他刚走。宋晓宁看出她的心思,轻声说,张毅说他去打球了。
苏瑾点点头,假装整理书包掩饰失落。
她拿出相机,拍下空荡荡的教室、操场边的梧桐树、和那个顾行远曾经坐过的位置。
这些照片将成为她高中三年手机里不舍得删除的回忆。
成绩公布那天,苏瑾早早地守在电脑前。输入准考证号时,她的手抖得几乎按不对键盘。页面刷新,成绩跳出来：语文138,数学145,英语143,物理98,化学97...
啊！母亲江樱在她身后惊呼,这成绩上市一中稳了！
苏瑾盯着屏幕,第一反应却是：顾行远考得怎么样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许久没有对话的聊天窗口,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该发什么。
最终,她退出了界面。
班级群里很快热闹起来,同学们纷纷晒出自己的成绩和录取学校。
苏瑾一条条翻看,终于在张毅发的合照里看到了顾行远——他比着剪刀手,笑容灿烂,照片配文：四中欢迎我！
四中。
苏瑾的心沉了一下。
那是所普通高中,和她录取的市一中有着天壤之别。
她放大照片,注意到顾行远身后的桌子上摊着一本高中物理预习资料,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那天晚上,苏瑾整理初中三年的书本和笔记。
在一个很少用的笔记本夹层里,她发现了那枚银杏叶书签——她明明记得自己把它还给了顾行远。
书签背面除了原来的字迹,还多了一行新写的小字：希望有一天,我能配得上你的优秀。
苏瑾把书签贴在胸口,眼泪无声地滑落。
窗外,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为这个戛然而止的夏天唱着挽歌。
暑假过得飞快。
八月底,苏瑾收到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和分班结果。
她被分到了高一（1）班,也就是所谓的重点班。
要准备住校的东西了。江樱忙着列清单,被子、脸盆、暖水瓶...
苏瑾心不在焉地应着,手机屏幕上是宋晓宁发来的消息：听说顾行远暑假报了预科班,他爸妈给他请了家教,突然这么用功
苏瑾没有回复。
她点开顾行远的朋友圈——里面只有零星几条动态,最近一条是两周前拍的篮球场照片,配文重新开始。
再往前翻,中考结束那天发了一张教室空桌椅的照片,没有文字。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个赞,然后立刻锁屏,像是害怕被对方发现。
开学前一天,苏瑾收拾好行李,把初中用的东西装箱收进床底。
最后放进去的是那本带锁的日记,和一枚银杏叶书签。
合上箱子时,她仿佛听见心底某个角落也轻轻上了锁。
市一中的校园比初中大了三倍不止。
苏瑾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仰头看着这所百年名校的红砖建筑,感到一阵陌生和惶恐。
苏瑾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走过来,我是林雨菲,你室友。我们一个班的。
宿舍是四人间,干净整洁。
苏瑾选了靠窗的床位,默默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室友们很快熟络起来,叽叽喳喳地交换着中考分数和以前的学校。
当被问到来自哪里时,苏瑾轻声回答：实验初中。
哇,那所学校的升学率超高！林雨菲惊叹,你中考多少分
621。苏瑾说。
寝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另外两个女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分数在她们班排前三。
学霸啊！林雨菲拍拍她的肩,以后多关照！
苏瑾勉强笑了笑。她想起初中时也有人这么说过她,然后顾行远就会在一旁插嘴：学习委员当然厉害啦！
而现在,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人会嬉皮笑脸地叫她学习委员。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王老师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能进这个班的都是尖子生,但我要提醒你们,在这里,过去的成绩不值一提。
苏瑾坐在教室中间,认真记着笔记。
偶尔,她会不自觉地看向后门,仿佛在期待某个熟悉的身影晃进来,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但门口只有匆匆走过的陌生学生。
放学后,苏瑾独自走在校园里。
路过篮球场时,她停下脚步——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球,其中一个高个子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顾行远。
她的心跳加速,直到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苏瑾加快脚步离开,心里嘲笑自己的愚蠢。
顾行远在城那头的四中,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那一刻的期待和失落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胸口发疼。
与此同时,四中的开学典礼刚刚结束。
顾行远站在新班级门口,打量着这个他将要度过三年的地方。
四中比不上市一中的气派,但教室宽敞明亮,同学看起来也都友善。
顾行远一个男生走过来,我是陈浩楠,咱们初中同校不同班。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顾行远点点头：巧啊。
听说你暑假拼命学习陈浩楠好奇地问,怎么突然转性了
顾行远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教室后墙的光荣榜上,那里贴着历年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照片。
最上面一张是去年被清华大学录取的学长,照片下的格言是：志存高远,脚踏实地。
班主任刘老师是个年轻男老师,说话干脆利落：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是因为中考失利才来四中的,但我要告诉你们,高中是新的开始。
顾行远翻开新发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下：为了能与你并肩。
然后他打开物理课本,开始预习第一单元。课本上的字迹工整清晰,与初中时龙飞凤舞的笔迹判若两人。
放学后,几个男生约他去打球,顾行远摇摇头：不了,我去图书馆。
哇,这么用功一个男生夸张地瞪大眼睛。
顾行远笑笑,没有解释。
他知道自己基础差,必须比其他人更努力,才有可能缩短那段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市一中与四中的距离,苏瑾与他的距离。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见翻页声。顾行远做完一套物理题,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窗外是四中的操场,几个学生在跑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拿出手机,点开苏瑾的朋友圈——里面只有一条动态,是市一中的校园照片,配文新的开始。
没有自拍,没有多余的文字,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克制而含蓄。
顾行远放大照片,试图在那些模糊的背景人影中找到苏瑾,但最终放弃了。
他锁上屏幕,继续埋首题海。
偶尔,他会抬头看向窗外,目光越过围墙,望向城市另一端的那所名校,想象着苏瑾此刻在做什么。
7
重聚的尴尬
也许在图书馆自习,也许在教室听课,也许...和他一样,偶尔想起那个已经过去的夏天,和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国庆节前的周五,苏瑾正在图书馆复习下周的月考,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宋晓宁的名字,她犹豫了一下,悄悄走到走廊接听。
苏瑾！宋晓宁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猜猜谁组织同学聚会了张毅！就在明天晚上,老地方,你一定要来！
苏瑾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电话线：我...明天可能有事...
少来！宋晓宁打断她,我都问过林雨菲了,你们十一根本没作业。她压低声音,顾行远也来。
苏瑾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电话线在手指上勒出一道红痕。
三个月了,自从高中开学,她就再没见过顾行远。
偶尔从初中同学那里听说,他在四中混得风生水起,成绩突飞猛进。
我...苏瑾的喉咙发紧,再说吧。
别再说！宋晓宁不依不饶,明天下午四点,我去市一中接你。就这么定了！
电话挂断后,苏瑾站在走廊窗边发呆。
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里那股莫名的寒意。
她应该去见顾行远吗见了面说什么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有没有...想起过她
回到座位上,苏瑾发现刚才看的书页上全是顾行远的名字——她无意识写下的。
她慌乱地合上书本,脸颊烧得发烫。
周六下午,宋晓宁如约而至。
她打量着苏瑾的白色连衣裙和淡妆,吹了声口哨：哇哦,这是要去见前男友的架势啊
别胡说！苏瑾耳根发热,我们...从来就没在一起过。
所以才更惨啊,宋晓宁挽住她的手臂,暗恋未遂。
公交车上,苏瑾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跳随着每一个站点的接近而加速。
她反复检查着包里的东西：钱包、手机、口红...还有那枚银杏叶书签。
不知为何,她今天鬼使神差地带上了它,仿佛这是个护身符。
聚会地点定在初中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苏瑾和宋晓宁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喧闹声隔着门都能听见。
她们来了！张毅第一个发现她们,大声招呼,学霸驾到,蓬荜生辉啊！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问着市一中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苏瑾微笑着应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找顾行远呢张毅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他去接女朋友了,马上到。
苏瑾的笑容僵在脸上。
女朋友顾行远有女朋友了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你...不知道张毅看起来有些尴尬,我以为宋晓宁告诉你了。
苏瑾摇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应该想到的,像顾行远那样阳光帅气的男生,怎么可能在高中还单身只是...只是她潜意识里一直以为...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顾行远走了进来。
三个月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肩膀更宽了,头发剪短了些,显得更加精神。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笑容依旧灿烂,只是...他手里牵着另一个女孩。
大家好！顾行远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活力,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林薇,四中的同学。
林薇是个娇小的女孩,留着齐肩短发,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她大方地向大家打招呼,然后在顾行远身边坐下,自然地靠在他肩上。
苏瑾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看着顾行远为林薇拉开椅子,为她倒饮料,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每一个动作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苏瑾宋晓宁碰了碰她的手臂,你脸色好差,不舒服吗
没...没事。苏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能是太闷了。
她机械地夹菜、吃饭、应付同学们的问题,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整个晚上,她的余光都在追踪顾行远的一举一动,看他如何照顾林薇,如何对她笑,如何在桌子下悄悄握住她的手...
听说你在市一中还是学霸顾行远突然隔着桌子问她,声音轻松自然,仿佛他们只是普通同学。
苏瑾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他。
顾行远的眼睛里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嘴角挂着笑,却不如记忆中那么明亮。
还行吧。她轻声回答,你呢在四中...适应吗
挺好的。顾行远耸耸肩,第一次月考进了年级前二十,老师都惊了。
哇！同学们发出惊叹,顾行远逆袭啊！
林薇骄傲地挽住他的手臂：他可是我们班第一名呢！
苏瑾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恭喜。她端起茶杯,掩饰自己颤抖的手,祝你们...幸福。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彻底碎了。
顾行远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点点头：谢谢。
聚会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宋晓宁提议去唱歌,苏瑾借口头疼拒绝了。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送你吧。顾行远突然说,正好顺路。
林薇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不是往反方向...
你先回去。顾行远捏了捏她的手,我送送老同学,马上回来。
苏瑾想拒绝,却发不出声音。
他们沉默地走在秋夜的街道上,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你...还好吗顾行远终于开口,市一中压力很大吧
嗯。苏瑾盯着自己的鞋尖,还好。
又是一阵沉默。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顾行远突然说：等我一下。他跑进去,很快拿着一盒巧克力牛奶出来——苏瑾最喜欢的口味。
给。他递给她,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喝这个。
苏瑾接过牛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种小事。
谢谢。她小声说,你女朋友...很可爱。
顾行远的表情僵了一瞬：林薇她...人很好。他顿了顿,你呢有喜欢的人了吗
苏瑾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这一刻,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有啊,一直都是你。
但理智最终占了上风。
学习太忙了。她轻声说,没时间想这些。
顾行远点点头,没再追问。他们在下一个路口分手,他向左,她向右,就像他们的人生轨迹。
保重。顾行远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8
心灵的救赎
苏瑾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才允许眼泪流下来,滴在那盒没开封的巧克力牛奶上。
回到家,苏瑾锁上房门,从书柜最底层抽出那本带锁的日记。
翻开泛黄的纸页,初中三年的回忆扑面而来：雨天里的伞,春游时的背,图书馆里的奶茶,还有那张毕业照上,站在她身后微笑的男孩...
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今天聚会的合照。
照片里,顾行远搂着林薇,笑得那么开心；而她站在最边上,嘴角的弧度勉强得像是画上去的。
苏瑾把照片撕成两半,顾行远的部分却怎么也舍不得扔掉。
最终,她把所有东西收进抽屉,躺在床上,任由泪水浸湿枕头。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初中教室,顾行远坐在她旁边,笑着说：学习委员,这道题怎么做
她刚要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了,而顾行远的脸渐渐模糊,最后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苏瑾惊醒了,窗外天色微明。
她摸出手机,看到宋晓宁发来的消息：顾行远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说你越来越孤僻了。他好像很担心。
苏瑾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我没事,让他别多想。
然后她删除了顾行远的所有联系方式,包括那个她偷偷看了无数遍却从未敢拨打的电话号码。
接下来的日子,苏瑾把自己完全埋进了学习里。
她参加各种竞赛,报名学生会,用忙碌填满每一分钟。
市一中的同学们都称她为冰山学霸,没人知道她曾经也是个会为了一盒巧克力牛奶而心跳加速的女孩。
偶尔,在图书馆最安静的角落,苏瑾会允许自己短暂地沉溺在回忆里。
她拿出那枚银杏叶书签,轻轻抚摸上面的字迹：祝你考上理想高中。
以及后来添加的那行：希望有一天,我能配得上你的优秀。
顾行远确实在努力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他已经牵起了别人的手。
十二月的某天,苏瑾在食堂排队时,无意中听到两个女生谈论四中的篮球赛。
...听说四中校草顾行远超厉害的,带队拿了冠军！
是不是那个成绩突飞猛进的我初中同学说他以前是个学渣,为了追一个学霸女生才拼命学习的...
苏瑾的手一抖,餐盘差点掉在地上。
她匆忙离开食堂,躲进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大口喘着气。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她已经连续几周失眠了。
那天晚上,苏瑾第一次在课堂上失语。
英语老师让她朗读课文时,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同学们诧异的眼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只能低头盯着课本,直到老师让她坐下。
你最近状态很差。班主任王老师课后找她谈话,需要看心理医生吗
苏瑾摇摇头：只是没休息好。
她开始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被点名发言,甚至害怕手机铃声。
曾经那个在辩论赛上侃侃而谈的苏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影子。
元旦前夕,宋晓宁再次邀请她参加同学聚会。
这一次,苏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顾行远和林薇分手了。宋晓宁在电话里说,你不知道他问起你时的表情...
晓宁,苏瑾打断她,别再跟我说他的事了,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真的放下了
苏瑾看着窗外的飘雪,轻声说：我必须放下。
挂断电话后,她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道：新年愿望：忘记顾行远。
写完后,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后又加了一句：或者,让他忘记我。
高二下学期的第三次模拟考,苏瑾考砸了。
当成绩单贴在高二（1）班后墙时,她站在人群外围,盯着那个刺眼的数字——年级第十八名。
对她来说,这无异于一场灾难。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她耳膜上：连苏瑾都跌出前十五了...听说她上次月考就状态不好...
班主任王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递上一杯热茶：最近家里有事
苏瑾摇摇头,手指紧紧攥着校服下摆。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连续几晚失眠,为什么一走进考场就呼吸困难,为什么看到试卷上的题目会突然大脑空白。
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王老师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市一中的竞争有多激烈,你比我清楚。
走出办公室,苏瑾直奔教学楼最角落的女生厕所。
锁上隔间门,她终于允许自己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泣。
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尖锐的疼痛。
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杏叶书签——顾行远当年送给她的。
金属叶脉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微光,背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祝你考上理想高中。
苏瑾用指尖描摹着那些笔画,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多少次了每当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想起初中时顾行远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
那个雨天里的伞,春游时的背,图书馆里的奶茶...这些记忆碎片像是一盏盏微弱的灯,照亮她越来越黑暗的世界。
顾行远...她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喉咙发紧。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女生的谈笑,苏瑾迅速擦干眼泪,把书签塞回口袋。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隔间门,在镜子前整理好自己。
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她已经瘦了太多。
回到教室,苏瑾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加油！——林雨菲。
她抬头看向前排,林雨菲冲她眨了眨眼。
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向她示好。
自从社交恐惧症加重后,苏瑾几乎切断了所有社交,独来独往成了她的标签。
放学路上,苏瑾绕道去了市图书馆。
这是她为数不多还能感到平静的地方。
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她翻开物理错题本,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男生指着她对面的座位。
苏瑾摇摇头,头也不抬地继续做题。
直到余光瞥见那个男生放下一本《高中物理竞赛进阶》,她才猛地抬头——那本书的封面太熟悉了,顾行远初中时经常翻看。
但坐在对面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苏瑾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重新低头,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顾行远现在在做什么还在和林薇交往吗成绩真的如传言那样突飞猛进了吗
这些问题像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思绪。
苏瑾合上书本,从包里拿出日记本,翻到最新一页写道：5月17日,阴。今天模拟考成绩出来了,我跌到了十八名。王老师说...
笔尖停在纸上,洇出一小片墨迹。
她最终写下：顾行远,如果是你,会怎么安慰我呢
与此同时,四中正在举行期中表彰大会。
特别表扬高二（3）班顾行远同学,校长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操场,从年级倒数进步到前三名,创造了四中历史上最快的进步纪录！
掌声雷动。顾行远站在领奖台上,表情平静。
他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剪得利落,与初中时那个嬉皮笑脸的学渣判若两人。
接过奖状时,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保持,重点大学有希望！
走下台后,张毅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行啊顾学霸！这下真成风云人物了！
顾行远笑了笑,把奖状小心地卷起来：别闹。
对了,张毅压低声音,我上周碰到宋晓宁,她说苏瑾最近状态很差,好像得了什么社交恐惧症...
顾行远的笑容消失了：怎么回事
具体不清楚,好像是考试压力太大。张毅耸耸肩,你说你,明明还惦记人家,干嘛不直接联系
顾行远没有回答。
他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那张初中毕业合照——苏瑾站在前排,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放大照片,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笑脸。
她现在需要专注高考,良久,顾行远才开口,我不能打扰她。
装什么圣人啊！张毅翻了个白眼,那你拼命学习是为了啥
顾行远锁上手机屏幕,目光投向远处：为了能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放学后,顾行远去了四中附近的篮球场。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每当学习压力太大或者想起苏瑾时,他就会来这里投篮,直到精疲力竭。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球场上回响。
顾行远机械地运球、起跳、投篮,汗水顺着额头滑下,浸湿了T恤。
他的笔记本摊开在场边长椅上,扉页上写着：为了能与你并肩。
最后一球入网,顾行远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拖在水泥地上。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给宋晓宁发了条消息：她...还好吗
回复很快来了：不太好。上周模拟考失利,听说在厕所哭了好久。你为什么不自己问她
顾行远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帮我多照顾她,谢谢。
他站起身,收拾好书包和笔记本,走向场边的饮水机。
路过长椅时,他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一枚硬币大小的校徽徽章,上面刻着市一中三个字。
顾行远捡起徽章,眉头微皱。
四中和市一中距离很远,会是谁掉在这里的他把徽章放进口袋,决定下次见到宋晓宁时托她还回去。
市一中的百日誓师大会在操场举行。
高三学生按班级列队,气氛庄重而紧张。
苏瑾作为学生代表之一,要上台发言。
下面有请高三（1）班苏瑾同学,为我们分享备考心得！
掌声响起,苏瑾走上主席台。
阳光刺眼,她眯起眼睛看向台下——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等待她开口。
突然,一阵熟悉的窒息感袭来,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瑾同学主持人轻声提醒。
苏瑾的双手开始颤抖,演讲稿在手中哗哗作响。
她试图集中注意力,眼前却浮现出顾行远的脸——他在毕业典礼上看着她发言的样子,在图书馆教她做题时的样子,在春游背她下山时的样子...
我...她的声音细如蚊呐,然后彻底消失了。
台下开始骚动,有人窃窃私语。
苏瑾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她看到前排的林雨菲对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口型说着：慢慢来。
苏瑾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她想象顾行远就站在台下,像初中时那样,用口型对她说：加油。
高考...她的声音终于回来了,虽然还有些发抖,高考就像一场马拉松...
发言结束后,苏瑾几乎是跑下台的。
她躲进洗手间,用冷水拍打自己发烫的脸。镜子里的女孩双眼通红,嘴唇发抖。她掏出那枚银杏叶书签,紧紧攥在手心。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对自己说,顾行远...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我这样。
回到家,苏瑾做了一个决定。
她打开电脑,预约了市医院的心理咨询。
然后她给班主任发了邮件,申请暂时退出学生会工作,专心备考。
最后,她翻开日记本,写下：6月1日,晴。今天我在台上失语了,但我想起顾行远说过,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再试一次。明天开始,我要重新振作。
写完后,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知道你在四中过得好不好,希望你已经...忘了我。
高考前最后一个月,苏瑾搬回了家。
父母为她准备了安静的学习环境,每天变着花样做营养餐。
她的状态渐渐稳定,成绩也回到了年级前十。
六月底的一个周末,宋晓宁突然来访。
她带来了一叠复习资料和一盒巧克力牛奶。
听说你退出学生会了宋晓宁坐在苏瑾床边,打量着这个整洁得过分的房间,太拼了吧
苏瑾接过牛奶,嘴角微微上扬：谢谢。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调整。
顾行远让我代他问好。宋晓宁突然说。
苏瑾的手指一颤,牛奶盒被捏得变形：你们...经常联系
偶尔吧。宋晓宁耸耸肩,他每次见到我都要问你的情况。那家伙...变了很多,成绩好得吓人,四中的老师都把他当宝贝。
苏瑾低头看着手中的牛奶盒,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顾行远...还记得她喜欢这个口味。
他...苏瑾犹豫了一下,还和林薇在一起吗
宋晓宁摇摇头：早分了。据说是他提的分手,就在高三开学后不久。她凑近苏瑾,说真的,我觉得他一直没放下你。
苏瑾没有回应,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她想起那枚银杏叶书签,想起顾行远在雨天递给她的伞,想起他在毕业照上站在她身后的样子...
高考后,宋晓宁站起身准备离开,张毅说要组织同学聚会,你会来吗
苏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嗯。
送走宋晓宁后,苏瑾坐在书桌前,翻开日历。
距离高考还有十二天。她拿出那枚银杏叶书签,小心地夹进高考复习资料的第一页。
9
雨终停歇
窗外,夏夜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唱着挽歌。
苏瑾望向夜空中的星星,突然想起顾行远曾经说过,他最喜欢夏天的夜晚,因为星星看起来特别亮。
顾行远,她轻声对着星空说,希望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苏瑾收到了宋晓宁的短信：张毅组织的同学聚会,明天晚上六点,老地方。顾行远也来,而且他现在单身。
最后四个字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苏瑾平静的心湖。
她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打不出回复。
三个月了,自从那次模拟考崩溃后,她再没参加过任何可能遇见顾行远的活动。
但这次不一样——高考结束了,所有的束缚和顾虑都不复存在。
我去。她最终回复道,然后立刻把手机扔到床上,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炭块。
衣柜门大开,苏瑾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比划,又一件件丢回床上。
最后她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和初中毕业典礼那天穿的很像,只是现在的她瘦了许多,裙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小瑾,江樱在门外敲门,出来吃点东西吧,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
餐桌上,父亲难得地开了瓶啤酒：我闺女解放了！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苏瑾搅动着碗里的粥：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省内的A大就不错,母亲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她碗里,离家近,又是985。
苏瑾没有回应。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分数足够去北京或上海的顶尖学府,而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远离这个小城,远离所有关于顾行远的记忆。
聚会当天,苏瑾提前两小时开始准备。
她仔细地化了淡妆,把长发梳成柔顺的波浪,甚至喷了一点香水——柑橘调,清新不甜腻。
镜子里的女孩陌生又熟悉,眼睛里有种她很久没见过的光彩。
加油,她对镜中的自己轻声说,就这一次,问清楚。
宋晓宁在公交站等她,看到苏瑾时夸张地吹了声口哨：哇哦,这是谁家的大美女
苏瑾耳根发热：别闹。
紧张吗上车后,宋晓宁压低声音问,三年了,终于有机会说清楚了。
苏瑾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接问啊！宋晓宁拍拍她的肩,问他初中时是不是喜欢你,问他为什么和林薇分手,问他...她突然顿住,等等,你知道他想去哪所大学吗
苏瑾摇摇头。
自从删了顾行远的联系方式后,她刻意回避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只从宋晓宁那里偶尔听说一二。
火锅店的包厢比想象中热闹。
推开门时,苏瑾的呼吸一滞——顾行远就坐在正对门的位置,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比上次见面时短了些,轮廓更加分明。
他正和张毅说着什么,笑容灿烂得刺眼。
苏瑾！宋晓宁！张毅第一个发现她们,大声招呼,来来来,就等你们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苏瑾感觉顾行远的视线像一束光,直直照在她身上,让她无处可逃。
她僵硬地笑了笑,跟着宋晓宁找了个离顾行远最远的位置坐下。
听说你考得不错一个女生凑过来问,估分多少
苏瑾含糊地应了几句,注意力却全在房间另一端。
顾行远没有过来打招呼,只是时不时地看向她这边,每次视线相遇,两人都迅速移开目光,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张毅不知从哪掏出一副扑克牌：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老规矩,抽到鬼牌的人选择是回答一个问题还是完成一个挑战！
苏瑾想拒绝,却被宋晓宁硬塞了一张牌。第一轮抽到鬼牌的是个男生,他选择了大冒险,被要求去隔壁包厢要微信,引发一阵哄笑。
第三轮,苏瑾看着自己手中的鬼牌,心跳加速。
哇哦,学霸中招了！张毅坏笑着问,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苏瑾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顾行远,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里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真...真心话。苏瑾听见自己说。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各种问题：初恋是谁初吻还在吗喜欢什么类型的
张毅拍拍桌子：都别吵！让我来问——他环视一圈,目光在顾行远和苏瑾之间转了个来回,初中时有没有暗恋过在场的人是谁
苏瑾的手指紧紧攥住裙摆,指节发白。
这是她计划中的问题,但真被问出口时,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再次看向顾行远,他微微皱眉,表情变得严肃。
有。苏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谁谁谁同学们起哄道。
苏瑾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顾行远的眼睛：顾行远。
包厢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嗡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顾行远,他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一种复杂的柔软,然后慢慢垂下眼睛,盯着面前的酒杯。
哇哦...张毅打破沉默,这瓜够大！顾行远,该你了,初中时是不是也喜欢我们学霸
顾行远抬起头,苏瑾能看出他在挣扎。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摇头：没有。只是同学间的互相帮助而已。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苏瑾的心脏。
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然后是麻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包厢里的声音变得遥远,同学们的笑闹、张毅的追问、宋晓宁的抗议...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去下洗手间。苏瑾站起来,声音出奇地平静。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和发红的眼眶。
苏瑾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三年了,她一直以为顾行远至少曾经喜欢过她,那些雨天里的伞、春游时的背、图书馆里的奶茶...难道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苏瑾宋晓宁推门进来,你没事吧
苏瑾摇摇头,却说不出没事两个字。
那个混蛋,宋晓宁咬牙切齿,明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他凭什么...
别说了。苏瑾打断她,是我自作多情。
回到包厢后,苏瑾径直走向酒桌,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啤酒。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一饮而尽,然后又是一杯。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比不上心里的疼痛。
慢点喝,顾行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声音里带着担忧,你以前不喝酒的。
苏瑾抬头看他,酒精让视线有些模糊：你管我我们不是'只是同学'吗
顾行远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聚会持续到深夜。
苏瑾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宋晓宁最后半扶半抱地把她带出火锅店时,夜风拂过脸颊的凉意,和远处顾行远站在路灯下望着她的身影。
他还在看我们吗苏瑾含糊地问。
宋晓宁回头看了一眼：嗯。
告诉他...我恨他。苏瑾说完这句话,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泪水混合着睫毛膏在脸上留下黑色的痕迹。
宋晓宁紧紧抱住她：好好好,我们回家。
出租车上,苏瑾靠在宋晓宁肩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三年的暗恋,三年的等待,换来一句轻描淡写的只是同学。
那些她珍藏在心底的记忆,那些支撑她度过黑暗时刻的温暖,原来在顾行远眼里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为什么要骗我...
宋晓宁轻轻拍着她的背：也许他有苦衷呢
苏瑾摇摇头,酒精和悲伤终于将她拖入黑暗。
一周后,高考成绩公布。
苏瑾考了全市第七名,足够去任何她想去的大学。
父母欣喜若狂,忙着给她参谋志愿；班主任打来电话,建议她报考清华北大；同学们在群里互相祝贺...但苏瑾只觉得空虚。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恭喜。听说你考得特别好。苏瑾盯着那条信息,心跳漏了一拍。
她删掉了顾行远的号码,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风格——简洁,直接。
她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整理书桌。
抽屉最深处是那本带锁的日记和银杏叶书签。
苏瑾把它们拿出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装进了书包。
第二天一早,她独自来到初中校园。
暑假里的学校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工人在修剪草坪。
苏瑾轻车熟路地找到曾经的教室,门没锁。
三年过去,教室的布局几乎没变。
她走到自己曾经的座位,桌面上刻着几道新划痕,但还能辨认出她当年无聊时刻下的S和G——两个字母靠得很近,几乎重叠。苏瑾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顾行远的座位前。
这个位置靠窗,阳光透过树叶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轻轻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薄灰。
从书包里拿出信封,苏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了进去。信很短,只有几句话：
顾行远,
谢谢你初中时的照顾。
祝你前程似锦。
——苏瑾
她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也没有期待回信。这只是一个仪式,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做个了结。
离开前,苏瑾最后看了一眼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天,顾行远把伞塞给她时,空气中漂浮的水珠。
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陆续送达。
苏瑾被北京的一所大学录取,专业是她一直向往的文学。
父母虽然舍不得她离家这么远,但看到学校的名气后,还是喜笑颜开地开始为她准备行李。
听说顾行远考上省内的B大了,宋晓宁来她家做客时说,虽然是211,但对他来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苏瑾正在叠衣服,闻言手指一顿：哦。
你们...真的就这样了宋晓宁小心翼翼地问,明明互相喜欢...
他不喜欢我,苏瑾平静地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宋晓宁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她帮苏瑾整理了一会儿行李,突然说：对了,张毅说顾行远最近在打听北京的天气,说要准备秋冬衣服。
苏瑾的心跳突然加速,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北京冬天很冷,谁去都要准备厚衣服。
也是。宋晓宁耸耸肩,换了个话题。
出发前一天,苏瑾再次整理书包,确保带上了所有必需品：身份证、录取通知书、银行卡...还有那枚银杏叶书签。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它放进了钱包夹层。
机场人潮汹涌。父母千叮咛万嘱咐,母亲甚至偷偷抹眼泪。
苏瑾一一应下,心思却飘向站台的另一端——一个荒谬的念头挥之不去：也许顾行远会来送她
但直到广播响起最后一次登机提醒,还是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掏出手机,翻到那条来自G的短信,手指在回复框上方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
窗外,阳光明媚,崭新的生活在前方等待。
北京的冬天干燥寒冷。
苏瑾坐在公寓的飘窗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摩挲。
通讯录停在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上,归属地显示是家乡的小城。
这是五年来她养成的习惯——每年除夕,用一张新办的电话卡给这个号码发一条新年祝福,然后扔掉卡片。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简单的新年快乐四个字。
她不知道顾行远是否猜到是她,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保留着这个号码。
这只是一种仪式,一种她无法戒掉的习惯。
手机震动起来,主编林姐的名字跳上屏幕。
苏瑾,新书销量破十万了！出版社想加办一场签售会,就在你家乡那个新开的书店,时间定在下周六,没问题吧
苏瑾的指尖在窗玻璃上轻轻敲击。
五年了,自从大学毕业留在北京工作,她很少回家乡。
那座小城里藏了太多回忆,像一个个隐秘的伤口,轻轻一碰就会渗出血来。
好。她最终回复道。
挂断电话,苏瑾走到书桌前。
她的新书《雨不会停》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封面是淡蓝色的雨滴图案。
翻开扉页,上面印着一行字：给那个为我撑伞的男孩——虽然我们最终走散,但那场雨永远停在我的青春里。
这是她写的第一本半自传体小说,讲述一个关于青春暗恋的故事。
编辑曾建议她把结局改得圆满些,但苏瑾坚持保留原样——男女主角最终错过,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
有些雨注定不会停。她对编辑这样解释。
窗外,雪越下越大。
苏瑾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准备签售会的资料。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比五年前成熟许多的轮廓。
大学四年和工作的历练,让她逐渐摆脱了社交恐惧症的阴影,但骨子里的内向和敏感依然存在,只是学会了更好地隐藏。
书桌上摆着几张照片：大学毕业典礼、第一次签售会、和同事的合影...没有一张是和顾行远的。
他们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合照,除了那张初中毕业集体照——它被苏瑾小心地夹在日记本里,带到了北京,又带回了家乡。
签售会当天,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苏瑾早早来到书店,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蓝色长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书店工作人员正在布置场地,海报上的她微笑着,看起来自信而从容,与当年那个在教室里低头做题的女孩判若两人。
苏老师,这边准备好了。
书店经理引她到签售台前,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但我们室内场地很宽敞,不会受影响。
苏瑾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雨。
这个字眼总能让她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想起顾行远塞给她的伞,想起他冲进雨中的背影。
签售会准时开始。
读者排成长队,一个接一个地走到苏瑾面前,递上书本,说些赞美的话。
她微笑着签名,偶尔回答几个问题,动作娴熟而机械。
你的小说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红着脸说。
苏瑾的笔尖微微一顿：谢谢。初恋总是让人难忘。
队伍缓慢前进,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
苏瑾签完一本书,抬头准备迎接下一位读者时,突然僵在了原地。
队伍末尾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深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本《雨不会停》和一把蓝色的折叠伞。
即使隔着十几个人,即使五年未见,苏瑾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轮廓——顾行远。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钢笔在签名页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
顾行远似乎也看到了她,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
接下来的签售变得无比漫长。
苏瑾机械地签着名,回答着问题,全部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那个逐渐接近的身影上。
他会说什么她该说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偏偏在这里
当顾行远终于站在她面前时,苏瑾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比记忆中更加成熟,轮廓更加分明,眼角有了细小的纹路,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带着她熟悉的笑意。
好久不见。顾行远把书放在她面前,声音低沉温和。
苏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久不见。她的视线落在那把蓝色雨伞上,心跳突然加速。
顾行远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晃了晃伞：以防万一。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苏瑾突然想起十五岁的那个雨天,想起顾行远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赶紧低下头翻开书的扉页。
要写什么特别的赠言吗她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
顾行远沉默了一会儿：就写'给那个为我撑伞的男孩'吧。
苏瑾猛地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那是她书里扉页的话,他看过了。
他知道这本书写的是他们。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钢笔从她指间滑落,在桌面上滚了几圈,留下一串墨点。
对不起,她慌乱地捡起笔,我...
没关系。顾行远轻声说,我等你。
后面还有读者在排队,苏瑾不得不继续签名。
她在那本书的扉页上写下：给顾行远——雨终于停了。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顾行远接过书,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签完剩下的读者。
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像一首遥远的歌谣。
签售会结束后,书店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场地。
苏瑾坐在原位,看着顾行远向她走来。
五年了,他们之间隔着大学、工作、各自的生活,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和没流完的泪。
有时间喝杯咖啡吗顾行远问,楼上有家不错的店。
苏瑾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包。
起身时,她发现顾行远手里还拿着那把蓝色雨伞,尽管外面下着雨,尽管咖啡店就在同一栋楼的楼上。
咖啡店很安静,角落里只有零星几桌客人。
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苏瑾问道,小心地搅动着面前的拿铁。
上个月。顾行远回答,我在英国读完研究生,现在回来工作。
苏瑾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在B大...
我确实去了B大,顾行远笑了笑,但大三时申请了交换项目,后来直接留在那边读研了。他停顿了一下,你呢在北京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苏瑾轻声说,写写书,看看电影,普通的生活。
一阵沉默。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白。
我看了你的书,顾行远最终开口,写得很好。
苏瑾的手指紧紧握住杯子：谢谢。
尤其是结局,顾行远的声音很轻,虽然遗憾,但很真实。
苏瑾抬起头,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是遗憾她听见自己问。
顾行远微微皱眉：因为男女主角最终错过了,不是吗
小说可以重写,苏瑾轻声说,生活...也可以重新开始。
这句话像是一个邀请,一个试探。
顾行远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向前倾身,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苏瑾,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击中了苏瑾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她想起大学的孤独,想起初到北京时的迷茫,想起每年除夕对着陌生号码打出的新年快乐,想起所有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不算太好,她诚实地说,但我在努力。
顾行远点点头,似乎理解了她没说出口的一切：我也是。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在水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顾行远拿起那把蓝色雨伞,轻轻放在桌上：还记得这个吗
苏瑾的呼吸一滞。那是十五岁的顾行远塞给她的伞,或者说,一模一样的款式。
你...还留着那把伞
不,顾行远摇摇头,那把伞你带走了。这是我后来买的,一直带在身边。他顿了顿,就像你书里写的,那场雨一直没停。
苏瑾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起自己钱包夹层里的银杏叶书签,想起那封留在初中课桌里的信,想起所有试图忘记却始终铭记的瞬间。
顾行远,她深吸一口气,当年在同学聚会上...你说你从没喜欢过我,是真的吗
这是她藏在心里五年的问题,是那个醉酒夜晚痛哭的原因,是所有遗憾的起点。
顾行远的表情变得复杂。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苏瑾的手上：你知道答案的。
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当然喜欢你,顾行远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从初中开始,一直到现在。我当时那么说是因为...我怕影响你的前途。你要去北京,要上好大学,我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苏瑾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他们交叠的手上：你知道我这些年最后悔什么吗
顾行远摇摇头。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没能告诉你,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她抬起泪眼,即使是B大,即使是英国。
顾行远的手微微收紧：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吗
阳光透过雨后的云层,洒在咖啡桌上,照亮了那把蓝色的伞。
苏瑾看着面前这个男孩——不,现在是男人了——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期待,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时光带不走的。
来得及。她轻声说。
顾行远笑了,那个熟悉的、阳光般的笑容：那么,苏瑾女士,我有幸能请你吃顿晚饭吗
苏瑾也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好啊,不过...她指了指窗外,雨停了,你的伞用不上了。
顾行远拿起那把蓝色雨伞,郑重地递给她：那就送给你吧,以防万一。
就像十五岁那年一样,苏瑾接过伞,指尖碰到他的,一阵暖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让他冲进雨中。
对了,顾行远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本书,翻到扉页,现在我可以知道,这些年是谁在给我发新年快乐了吗
阳光正好,雨后的空气清新甜美。苏瑾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贯穿她整个青春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她说,一直都是我。
10
全文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