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华露碎
晨雾像融化的玉髓般流淌在广平城外的药圃里,汀州蹲在花丛间,手中琉璃瓶精准接住从芍药花瓣滚落的露珠。
瓶身已映着四十八种不同的花影,只差最后一滴就能集齐月华露。
小姐的心疾...她喃喃自语,心里想着自从小姐因为那次木偶事情后又经过多次的妖怪事件才发觉自己患上了心疾,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治好小姐的病,就突然听到灌木丛传来窸窣声。
抬头瞬间,一道白影撞进怀里,琉璃瓶飞出去在空中划出晶亮的弧线。
我的月华露!汀州尖叫着去接,却见四十九滴露水早已洒落泥土。
罪魁祸首顶着毛茸茸的兔耳从她怀里抬头,琥珀色的眼睛映着朝霞:对、对不起!我在追灵蝶...
哪来的蠢妖!汀州揪住他耳朵,这露水要集齐七七四十九种花上第一缕晨露,还得是立夏这天的——话音未落,被她揪着的兔耳突然在她掌心抖了抖。
四十九我帮你!迟雪双手结印,妖力催动下周围花朵疯狂生长。
汀州还来不及阻止,那些暴长的植株已经纠缠着将整片药圃裹成绿茧。
住手!药性相冲会——
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飞出去。
汀州在空中甩出水袖,精准卷住迟雪的长耳朵把他拽向自己。
无数花草碎片如雨落下,她看见近在咫尺的兔妖瞳孔里映出自己咬牙切齿的脸。
汀州!半夏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她腕间的相思镯发着微光,身旁宣夜的捉妖师令牌叮当作响。
待看清满地狼藉,半夏突然掩唇轻笑:你们这是...
被水袖缠着耳朵的迟雪挣扎着举手:宣夜!救我,汀州好凶啊!
宣夜忍笑拎起迟雪,那还不是因为你,迟雪,把人家辛苦准备的药材全毁了。
汀州拍打着沾满草屑的衣裙冷笑:连妖力都控制不好的兔子,不如炖了吃。
迟雪耳朵顿时支棱起来:我不是普通兔子!我是玄兔族的...话没说完就被半夏打断。
月华露是为我准备的半夏拾起破碎的琉璃瓶,沾了沾残留的露水,其实用普通晨露也...
不行!汀州与迟雪同时喊道。
对视一眼后,汀州别过脸去:小姐的心疾必须用最好的药。
迟雪则挠着头小声道:那个...我们玄兔族有个月露酿...
宣夜突然把迟雪拉到一旁:你该不会想用你爷爷那坛百年陈酿吧上次偷喝他珍藏的教训忘了
可半夏不是你好不容易才...迟雪偷瞄着正在给汀州整理发簪的半夏,阳光透过她们之间的缝隙,在汀州紧蹙的眉间投下细碎金光。
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耳朵有点发热。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汀州猛地惊醒:糟了,早市要开始了!她匆匆向半夏行礼,奴婢得去购置新的琉璃瓶...
我陪你!迟雪脱口而出,随即在汀州杀人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呃...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忙搬东西...
2
红线初牵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宣夜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令牌。
半夏轻轻按住发烫的相思镯,唇角扬起神秘的弧度:有意思,看来红线不止牵了我们这一对呢。
迟雪盘腿坐在宣夜小屋的房梁上,耳朵随着下方好友来回踱步的节奏一抖一抖。
宣夜手里攥着半夏前日送的香囊,已经擦了足足半个时辰,浅青色的缎面被摩挲得发亮。
宣夜迟雪终于忍不住倒挂下来,长发垂到宣夜面前,那个香囊要被你擦秃了。
宣夜吓了一跳,随即笑骂:小心挨打,怎么总喜欢倒挂着说话
迟雪翻身轻巧落地,毛茸茸的耳朵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他好奇地凑近那个香囊,鼻尖耸动:闻起来有半夏的味道呢...还有汀州姑娘的针线气息。
你倒是鼻子灵。宣夜将香囊小心系回腰间,汀州绣工确实了得。
迟雪突然揪住自己的耳朵,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宣夜,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
宣夜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迟雪松开耳朵,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画圈,前天我弄坏汀州姑娘的月华露,她气得要杀了我。可昨晚我偷偷去看药圃时,发现她在月光下把每片沾了泥土的花瓣都洗干净,还对着碎瓶子说'笨兔子,这可是要给小姐治心疾的'...
宣夜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所以你偷看人家姑娘到半夜
才不是!迟雪耳尖瞬间变红,我是去...去埋胡萝卜!他越说声音越小,然后看见她...她笑起来和白天好不一样...
记忆中的画面清晰浮现——汀州蹲在药圃边,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辉。
她将修复好的花瓣一片片排列在绢布上,嘴角带着罕见的柔和弧度。
夜风吹起她鬓边碎发时,她甚至轻轻哼起了小调。
迟雪当时躲在树后,不知为何心跳如鼓,连最爱的胡萝卜都忘了啃。
所以,宣夜坏笑着凑近,你想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迟雪猛点头,耳朵跟着上下摆动。
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宣夜拍拍他肩膀,留下呆若木兔的迟雪扬长而去。
春溪镇的月老祭热闹非凡,街巷挂满红绸。
迟雪蹲在屋顶上,苦恼地看着手里精心准备的胡萝卜糕。
这是他特意请教了玄兔族长老,按照妖族求偶礼仪制作的——最甜的胡萝卜心做馅,雕成月牙形状,还注入了少许妖力保持温热。
人类姑娘会喜欢吗他自言自语,耳朵不安地抖动。
下方传来熟悉的嗓音:小姐,前面摊位有卖天山雪莲的。
迟雪眼睛一亮,顺着屋檐滑到汀州必经之路的拐角。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蹦到汀州面前:汀州姑娘!
啊!汀州吓得后退半步,待看清是谁,立刻板起脸,蠢兔子!你...
这个给你!迟雪不由分说把胡萝卜糕塞进她手里,我亲手做的!我们玄兔族求...求...他卡壳了,求偶二字在喉咙里转了半天变成,求友谊的礼物!
汀州狐疑地盯着手中橙黄色的糕点,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
喂!迟雪瞪大眼睛。
谁知道妖怪会不会下咒。汀州冷淡道,却见银针没有变色,反而泛起淡淡的灵光。她微微一怔,低头嗅了嗅,...加了蜂蜜
迟雪委屈巴巴地点头:还有玄兔秘方...
不远处,正在挑选发钗的半夏悄悄注视这一幕,腕间的相思镯突然微微发热。
她抿唇轻笑,故意提高声音:汀州,人家送你礼物,该说什么
汀州耳根泛红,不情不愿地嘟囔:...谢谢。
迟雪的耳朵立刻竖得笔直,眼睛亮得惊人:不客气!我明天还能——
不必了!汀州打断他,却把胡萝卜糕小心地包进手帕,我还要陪小姐采购药材。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警告,不许再跟踪我们!
迟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汀州发间别着一枚小小的玉兔簪子——正是上次药圃爆炸时他无意中掉落的那块玉石雕成的。
她居然留着...迟雪摸着发烫的耳朵,胸口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喝了爷爷酿的蜜酒,甜甜的,让人想蹦跳。
3
井中诡影
街角阴影处,宣夜抱臂而立,看着好友傻笑的模样摇头:这兔子没救了。
半夏走到他身旁,相思镯的温度仍未消退:我倒觉得他们很相配。
一个炸药桶,一个迷糊精宣夜失笑。
半夏轻抚发烫的手镯,若有所思:红线已经牵上了呢...
当夜,迟雪蜷在宣夜小屋的屋顶上,望着满天星辰发呆。
忽然,一道黑影掠过月下,他警觉地竖起耳朵。
谁
黑影落在不远处,竟是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妖。玄兔族的迟雪乌鸦妖声音嘶哑,族长让我传话,近日春溪镇有妖族失踪,让你小心。
迟雪皱眉:失踪
传闻有除妖师在抓妖炼丹。乌鸦妖压低声音,特别是你们这种灵力纯净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迟雪瞬间弹起,朝声源处奔去。
穿过几条巷子后,他在一处废弃宅院前急刹——汀州正持银针与一团黑雾对峙,身后护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汀州姑娘!
黑雾发出刺耳尖啸,猛地扑向汀州。
迟雪不假思索地冲过去,妖力全开形成屏障。
黑雾撞在光幕上消散无踪,只留下一股腐臭味。
你没事吧迟雪转身,却见汀州已将小女孩护在怀里,银针直指他咽喉。
退后!汀州厉喝,别靠近她!
迟雪僵在原地,胸口莫名发闷:我...我是来帮忙的...
汀州这才看清是他,银针稍稍放低:...怎么是你
小女孩从汀州怀里探头,怯生生地说:姐姐,是哥哥救了我们...
汀州神色复杂地看了迟雪一眼,收起银针:这孩子走丢了,我送她回家。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
迟雪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正想说什么,却见汀州已经抱起小女孩转身离去。
月光下,他分明看见她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回到住处,迟雪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摸出偷偷捡回的、汀州用来包胡萝卜糕的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药草纹样,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喜欢...就是这种感觉吗他把手帕贴在胸口,那里跳得厉害。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
不知何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像是谁的叹息,轻轻掠过春溪镇的屋檐。
晨露未晞,迟雪蹲在炸毁的药圃前,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他伸手戳了戳焦黑的泥土,一缕细微的灵力从指尖流出,竟让一株半死不活的芍药微微颤动,蜷曲的叶片舒展了几分。
咦迟雪瞪大眼睛,又试了一次。
这次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妖力渗入植物后,那些焦黄的叶脉重新泛起绿意。
别乱动!
一声厉喝吓得迟雪差点现出原形。
汀州提着药篮疾步走来,一把拍开他的手:已经够乱了,你还——她突然顿住,盯着那株复活的芍药,这是你做的
迟雪揉着被拍红的手背,委屈地点点头:我们玄兔族的妖力...好像能治愈植物。
汀州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几株被迟雪触碰过的药草。
她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叶片,眉头渐渐舒展:不可思议...受损最严重的部分都在自我修复。她抬头看向迟雪,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我也是刚发现...迟雪耳朵尖发红,心想她睫毛在晨光下像是镀了层金边。
小姐。汀州突然起身行礼。
迟雪转头看见半夏挽着宣夜走来,阳光透过她淡青色的衣袖,在地上投下流水般的影子。
看来药圃有救了。半夏微笑着蹲下,指尖轻触那株芍药,迟雪的灵力很特别呢。
宣夜挑眉:你们玄兔族不是只会种胡萝卜吗
谁说的!迟雪跳起来,我们族里的药圃可比这大十倍!爷爷说我们祖上还是仙宫的司药童子呢!
既然如此,半夏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不如请迟雪帮忙重建药园就当是赔偿那瓶月华露了。
迟雪正要答应,汀州却冷冷道:不必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把这里炸飞。
我可以立妖灵契约!迟雪脱口而出,随即在宣夜惊讶的目光中缩了缩脖子。
妖灵契约是妖族最庄重的誓言,一旦违背会损伤修为。
汀州眯起眼睛:...当真
当、当然!迟雪硬着头皮道,心想大不了被爷爷揍一顿。
半夏轻轻拍手:那就这么定了。汀州,你去准备契约文书吧。
午后,迟雪盘腿坐在药圃中央,周围摆着七盏汀州要求的青铜灯。
她正用银针蘸着朱砂,在一块绢布上书写契约条款。
为什么要点这么多灯迟雪好奇地伸手去碰火焰。
别动!汀州头也不抬,这是七星阵,防止你耍花招。
迟雪撇撇嘴:我们玄兔族最守信用了...
汀州写完最后一行字,将绢布推到他面前:画押吧。
迟雪凑近细看,突然瞪大眼睛:等等,这上面写我要'随叫随到'、'不得推辞',还要'优先满足汀州姑娘一切药材需求'这哪是赔偿契约,分明是卖身契!
不签就算了。汀州作势要收起绢布。
我签我签!迟雪急忙按住她的手,触到那细腻肌肤的瞬间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他咬破手指,在契约上按下血印,这样可以了吧
汀州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也按上手印。
刹那间,七盏灯焰暴涨,契约化作一道金光分成两缕,分别没入二人体内。
迟雪突然觉得胸口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生根发芽。
他抬头看向汀州,发现她耳尖泛红,正低头快速收拾东西。
那个...我去打点水来浇药。迟雪站起身,同手同脚地朝院角的古井走去。
井水幽深,映出他泛红的脸。
迟雪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却听见井底传来细微的响动。他好奇地探头,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影子从深处迅速上浮——
啊!迟雪猛地后退,却见水面平静如初,只有自己的倒影。
又怎么了汀州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井里...好像有东西...
汀州走过来,朝井里望了望:除了你的蠢脸,什么也没有。她转身要走,却踩到湿滑的苔藓,一个踉跄向井口栽去。
迟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汀州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发间的药香扑面而来。两人呼吸交错,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放、放开!汀州挣扎着站稳,脸颊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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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雪连忙松手,却见汀州突然盯着他身后,脸色煞白。
他回头一看,一只苍白的手正从井口缓缓缩回,水面泛起诡异的血色波纹。
你看到了吗迟雪声音发颤。
汀州紧抿着唇,从袖中抽出银针:...先离开这里。
两人退到安全距离后,汀州突然问: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广平城有什么异常
迟雪想起乌鸦妖的警告,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没、没有啊。
汀州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药圃新生的嫩芽上。
夜深人静,迟雪在宣夜家的客房翻来覆去。
白天那只诡异的手让他毛骨悚然,而汀州临别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更让他心烦意乱。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迟雪揪着耳朵自言自语。
迷迷糊糊间,他做了个荒诞的梦:自己抱着巨型胡萝卜在月下跳祭祀舞,周围环绕着无数发光的小药锄。
汀州穿着祭司服饰站在高处,对他喊:跳高点,笨兔子!他奋力一跃,却坠入无尽的深渊...
啊!迟雪惊醒,发现天已微亮。
枕边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是汀州的银针,针尾还系着一小截红线。他拿起银针,发现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今日未时,药圃见。别迟到。
4
画皮惊魂
迟雪将银针贴在胸口,傻笑起来。
窗外,晨雾中的广平城静谧安详,唯有那口古井周围的地面,隐约泛着不祥的暗红色。
中元节的广平城灯火如昼。
街巷两旁挂满彩色灯笼,小贩的吆喝声与孩童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
迟雪蹲在糖画摊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人用糖浆画出飞禽走兽。
要只兔子!他兴奋地指着模板。
摊主老人笑呵呵地点头,手腕翻转间,一只憨态可掬的糖兔逐渐成形。
迟雪正要接过,突然耳朵一抖——他捕捉到了汀州的声音,似乎正在与人争执。
说了不用,请让开。
汀州冷冽的声线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迟雪丢下几枚铜钱,抓起糖兔就往声源处挤去。
巷口处,汀州被三个锦衣公子围住。
为首的摇着折扇,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小娘子何必拒人千里陪本公子喝杯酒又不会少块肉。
李公子,汀州后退半步,手已摸向袖中的银针,我家小姐还在等我回去。
半夏姑娘那边我自会解释。李公子伸手去拉汀州的手腕,难得中元佳节——
她说了不用!
迟雪一个箭步插进两人之间,糖兔被他捏得粉碎。
李公子被撞得踉跄几步,脸色顿时阴沉:哪来的野小子
汀州惊讶地看着迟雪宽阔的后背,他平时总是微微弓着的背此刻挺得笔直。
这位姑娘不想搭理你。迟雪声音低沉,尾巴在袍子下不安地摆动,请离开。
李公子冷笑一声,折扇唰地合拢: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
我管你爹是谁!迟雪回头看了眼汀州,确认她无恙后,胆子更壮了几分,欺负姑娘就是不对!
周围渐渐聚起看热闹的人群。
李公子面子挂不住,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找死!
迟雪本能地抬手格挡,妖力随着情绪波动猛然外泄。
一阵银光闪过,他头顶噗地冒出两只雪白的兔耳,袍子下摆也鼓起一团——尾巴完全现形了。
妖、妖怪!人群顿时炸开锅。
李公子脸色惨白,匕首当啷落地:保、保护本公子!他尖叫着被家丁拖走。
迟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现了原形,慌忙去捂耳朵。
汀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笨蛋,别当街用法术!她拽着迟雪冲出人群,钻进一条偏僻小巷。
对不起!迟雪耳朵耷拉着,我一着急就...
闭嘴,跟我来。汀州左右张望,拉着他闪进一座废弃的庙宇。
斑驳的匾额上依稀可见月老祠三字。
殿内蛛网密布,唯有那尊月老像还算完好,笑眯眯地俯视着闯入的两人。
汀州松开迟雪,转身去关庙门。
迟雪趁机拼命想把耳朵按回去,却因紧张屡屡失败。汀州回头看见他滑稽的样子,竟噗嗤笑出声。
别费劲了,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小姐给的隐息符,应该能撑到回家。
符纸贴在迟雪额头,兔耳和尾巴果然渐渐隐去。
他长舒一口气,却见汀州突然盯着自己的手腕,表情古怪。
怎么了迟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腕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另一端竟延伸向...汀州的手腕
这是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后退一步。
红线随着他们的动作被拉长,却没有断裂。
迟雪好奇地碰了碰,红线微微发光,传来奇妙的温热感。
汀州脸色变了几变,突然冲向月老像后的典籍柜:古籍上可能有记载...
迟雪跟过去,看着她快速翻阅那些发黄的册子。
月光从破窗斜射进来,为汀州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
她轻蹙的眉头,微微咬住的下唇,还有随着呼吸起伏的睫毛,都让迟雪看得入迷。
找到了!汀州指着一页泛黄的插图,'姻缘红线,天定良缘,相思为引,镯为媒...'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是小姐的相思镯能力
迟雪凑近去看,鼻子几乎碰到汀州的脸颊。
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一丝中元节特制的艾草气息,让他想起玄兔族领地里的月光草。
所以这是...迟雪咽了咽口水,月老的红线
不可能!汀州啪地合上书,一定是某种妖术...或者诅咒!
迟雪失落地低头:和我绑在一起...这么让你讨厌吗
汀州语塞,转身走向殿中央。
月光如水,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
迟雪突然注意到她今天戴了一支白玉簪,正是上次自己偷偷送的那块玉石雕成的。
汀州姑娘,他鼓起勇气,今天...很好看。
汀州背影一僵,没有回头:...中元节当然要穿得体面些。
迟雪走到她身旁,仰头看着月亮:在我们妖族,中元节是思念逝者的日子。大家会把写满心事的灯笼放入河中,让流水带去另一个世界。
汀州沉默片刻,轻声道:人类也是...我每年都会给父母放河灯。
迟雪惊讶地转头:你父母...
十年前死于妖祸。汀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群狼妖袭击了我们的马车。我躲在尸体下装死才逃过一劫...是小姐救了我。
迟雪胸口一阵刺痛。
他想起汀州初见时对他的敌意,一切都有了解释。
所以我才讨厌妖怪。汀州冷笑,尤其是装成人畜无害样子的...
迟雪耳朵又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这次他没有试图隐藏:对不起...
又不是你杀的,道什么歉。汀州别过脸,却看见两人之间的红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这该死的线到底怎么解开...
迟雪突然抓住她的手:汀州姑娘,我知道你可能永远无法原谅妖族...可我现在真的好喜欢你。
汀州瞳孔骤缩,手腕在他掌心中微微发抖。
从你用水袖救我那天起,从你收下我的胡萝卜糕那天起,从你为我绣手帕那天起...迟雪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想保护你,想让你开心...
汀州嘴唇轻颤,正要说什么,庙门突然被狂风吹开。
一阵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月老像后的经幡无风自动。
谁迟雪本能地将汀州护在身后。
阴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红线突然剧烈发烫。
迟雪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往外拖,而汀州则被拉向相反的方向。
迟雪!汀州惊恐地抓住门框,红线在他们之间绷得笔直。
抓紧我!迟雪拼命抵抗那股力量,却见一道黑影从地底冒出,缠上了汀州的脚踝。
红线发出刺目的红光,随即啪地断裂。迟雪被巨大的反冲力撞到墙上,眼睁睁看着汀州被拖入黑暗。
汀州——!
5
心魂相融
他的喊声回荡在空荡的月老祠内,唯有那尊月老像依旧笑眯眯地俯视着一切,仿佛早有预料。
迟雪在月老祠周围找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泛白,才在镇外的古井边发现汀州的一只绣花鞋。
汀州!汀州!他趴在井口大喊,回声在幽深的井壁间回荡,却无人应答。
井水黑得诡异,水面漂浮着几缕像是水草的东西。迟雪正要细看,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果然在这里。
迟雪猛地回头,只见半夏站在三步之外,腕间的相思镯泛着淡淡的红光。
她脸色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影。
半夏!汀州她——
我知道。半夏抬手打断他,镯子显示她还活着,但气息很弱。
迟雪耳朵抖了抖:是那口井里的东西抓走了她!我昨晚明明看到...
先回镇上。半夏警惕地环顾四周,天亮了,你这样会吓到人。
迟雪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跟着半夏匆匆离开,却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那口诡异的古井。
广平城已经乱成一锅粥。
迟雪刚踏进镇口,就听见人们惊恐的议论声。
又死了一个!
听说内脏都被掏空了...
肯定是妖怪干的!我昨晚亲眼看见一只兔妖...
迟雪僵在原地,耳朵紧紧贴在脑后。
几个镇民注意到他,眼神立刻变得警惕。
就是他!卖豆腐的王大嫂指着他尖叫,昨晚我亲眼看见他鬼鬼祟祟在镇上转悠!
人群迅速围拢过来,有人举着锄头,有人握着菜刀。
迟雪后退几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不是我!他徒劳地解释,我昨晚在找汀州姑娘,她失踪了...
撒谎!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吼道,我闺女昨晚看见只兔子精在月老祠附近转悠,今早李员外家就发现了尸体!
迟雪这才注意到人群后方放着担架,上面盖着白布,边缘渗出暗红的血迹。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乌鸦妖的警告——有妖族在猎杀同类。
抓住他!人群开始骚动,烧死妖怪!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挡在迟雪面前。
住手!
汀州的声音如同冷水浇进沸油。她衣衫凌乱,脸色苍白如纸,却站得笔直:昨晚迟雪一直和我在一起。李员外家的人不是他杀的。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迟雪瞪大眼睛:汀州!你没事
汀州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迟雪注意到她手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线痕迹。
汀州姑娘,王大嫂半信半疑,你可别被妖怪迷惑了...
我说了,不是他。汀州声音冷硬,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们有这功夫不如去查查镇外那口古井。
镇民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李员外的呵斥下慢慢散去。
汀州这才转身,迟雪惊愕地发现她脖子上有一圈青紫的勒痕。
汀州!你的伤...
闭嘴,先回去。汀州压低声音,我有重要发现。
宣夜的赶山堂内,汀州一口气喝干整杯热茶,才开始讲述昨晚的经历。
那东西自称'井娘娘',说需要年轻女子的精气维持形体。她指着脖子上的伤痕,它提到一个词——'画皮'。
迟雪和宣夜同时变了脸色。
宣夜猛地站起身:画皮妖二十年前不是已经被我爹灭了吗
显然漏网之鱼。汀州冷笑,它还说...认识我父母呢。
迟雪注意到她说这话时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去握住那只手,却在半路缩了回来。
半夏轻抚相思镯:难怪镯子最近总是预警...画皮妖最擅伪装,可能已经潜伏在镇上多时。
它提到了祭祀。汀州继续道,中元节只是开始,它需要七七四十九个女子的精气才能在下一个满月完全复活。
迟雪尾巴炸毛:所以那些失踪的姑娘...
都还活着,但情况不妙。汀州终于看向迟雪,它说...最喜欢吃兔妖的心脏。
屋内一片死寂。
宣夜突然拔剑出鞘:我去会会这个'井娘娘'。
不行!半夏拦住他,画皮妖在井底实力最强,需要从长计议。
迟雪举起手:我可以当诱饵!它既然想要兔妖心脏...
你疯了汀州厉声打断,那东西至少修炼了百年,你这种连耳朵都藏不好的蠢兔子去送死吗
迟雪缩了缩脖子,却坚持道:总得有人去查清它的老巢...
我去。汀州斩钉截铁,它对我有兴趣,不会立刻下杀手。
不行!这次是迟雪和宣夜同时反对。
半夏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或许...我们该先弄清楚这个。她举起相思镯,轻轻一抚,镯子投射出一幅画面——月老祠内,迟雪与汀州手腕相连的红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汀州的脸瞬间涨红:这、这是...
相思镯不会出错。半夏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之间有特殊的缘分。
迟雪呆呆地看着画面中自己告白的场景,耳朵一点点变红。
汀州则猛地站起身: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我觉得很有必要。宣夜突然插话,画皮妖最怕的就是真情之力。如果你们两个...
谁要和蠢妖绑一起!汀州转身就走,却在门口绊了一下。
迟雪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手腕相触的瞬间,那条消失的红线再次若隐若现。
汀州像被烫到般抽回手,匆匆离去。
迟雪望着她的背影,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
别担心。半夏安慰他,她只是需要时间接受。
宣夜拍拍迟雪肩膀:你行啊,连汀州这块硬骨头都啃得动。
迟雪摇摇头:我不在乎红线不红线...我只想保护她安全。
夜深人静,迟雪悄悄溜出屋子。
他来到药圃,本想找些疗伤草药明天给汀州送去,却意外发现她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透过窗纸,能看到汀州伏案疾书的身影。
迟雪轻手轻脚地靠近,听到她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妖邪图鉴》...《除魔要术》...到底哪本有记载...汀州的自言自语飘出窗外。
迟雪心头一暖,正想敲门,却听她继续道:...画皮妖的弱点...蠢兔子可千万别自己跑去送死...
月光下,迟雪看到汀州抬手擦了擦眼睛。
那一瞬间,他胸口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又酸又涨。
回到住处,迟雪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小木箱。
这是离家时爷爷给的保命锦囊,嘱咐他非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锁孔上。
箱盖无声滑开,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枚刻着玄兔族徽的玉佩,一包种子,和一把小巧的银色匕首。
迟雪拿起匕首,刃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记得爷爷说过,这是用月宫桂树枝打造的斩邪,对邪祟有奇效。
够用了。他握紧匕首,看向窗外的满月,明天就去会会那个'井娘娘'。
6
生死金线
同一轮明月下,汀州合上最后一本典籍,疲惫地趴在桌上。
她手腕上的红线痕迹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笨蛋...她对着空气呢喃,不知是在骂迟雪还是自己。
一滴泪水无声滑落,洇湿了书页上画皮妖三个字。
满月当空,迟雪蹲在古井边的老槐树上,银色匕首在指间翻转。树下,几只乌鸦妖正低声交谈。
确认了,'井娘娘'就是二十年前逃脱的那只画皮妖。为首的乌鸦声音嘶哑,它需要四十九个女子的精气重塑肉身。
迟雪耳朵一抖:那些失踪的姑娘呢
都还活着,但...乌鸦妖欲言又止,你最好亲自去看看。
迟雪深吸一口气,将爷爷给的玉佩挂在树枝上作为标记,纵身跃入古井。
井水刺骨,黑暗中无数细丝般的东西拂过他的皮肤。
迟雪屏息下潜,忽然被一股吸力拽向侧壁——那里竟有个隐蔽的洞口。
爬出水面,眼前景象让他胃部痉挛:数十名少女被钉在洞壁上,每人口中含着一根燃烧的白色蜡烛,火光幽蓝。
她们双眼空洞,胸口微弱起伏,分明还活着,却如同人形烛台。
人烛...迟雪想起爷爷讲过的邪术,妖力瞬间暴走。他挥刀斩向最近的绳索,却听身后传来阴冷笑声。
玄兔族的小家伙,我等你多时了。
迟雪猛地转身,银色匕首横在胸前。
阴影中走出个美艳妇人,皮肤如瓷器般光滑,唯有脖颈处有一圈明显的接缝痕迹。
画皮妖!迟雪耳朵紧贴脑后,放了这些姑娘!
妇人掩嘴轻笑:这么着急英雄救美不愧是汀州小姐看上的小情郎。
迟雪瞳孔骤缩:你认识汀州
何止认识。画皮妖的指甲突然暴长,十八年前,她全家就是我亲手解决的。那丫头躲在她娘尸体下装死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迟雪脑中嗡的一声,妖力不受控制地爆发。
他闪电般冲上前,匕首直取画皮妖咽喉。
铛的一声,画皮妖用指甲架住匕首,另一只手掐住迟雪脖子:你知道吗玄兔族的心脏...是最上等的滋补品。
迟雪被重重摔在地上,眼前发黑。
画皮妖踩住他胸口,尖锐的指甲抵住他心口:等解决了你,我就去收拾那个漏网之鱼。汀州小姐的皮相...可比她母亲还要精致呢。
千钧一发之际,洞口突然射来一道银光。
画皮妖惨叫后退,脖子上插着三根泛着金光的银针。
放开他!汀州持剑而立,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
迟雪挣扎着爬起来:汀州!快走!这不是你能——
话未说完,画皮妖的头发突然暴长,如黑色荆棘般缠住汀州的四肢。
一根发丝勒住她的脖子,与当年她母亲死前一模一样。
母女俩死在同一招下,多完美啊。画皮妖咯咯笑着。
迟雪双眼赤红,体内妖丹疯狂旋转。
他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心口——爷爷说过,玄兔族心头血是万邪克星。
鲜血喷溅在画皮妖身上,顿时腐蚀出无数黑洞。
它惨叫着松开汀州,迟雪趁机扑过去抱住她:走!
两人跌跌撞撞冲向洞口,身后传来画皮妖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以为这就完了尝尝噬心蛊的滋味吧!
一道黑光从画皮妖指尖射出,直取汀州后心。
迟雪不假思索地转身,黑光正中他胸口。
迟雪!汀州惊呼。
没、没事...迟雪强撑着拉她跳入水中,却在入水瞬间失去了意识。
暴雨倾盆,汀州背着迟雪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少年的脸色惨白,胸口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坚持住...快到了...汀州声音发颤,雨水混着泪水滚落脸颊。
迟雪微微睁眼,看到汀州湿透的侧脸。
他想抬手擦去她的泪水,却连手指都动不了:汀州...别哭...
谁哭了!汀州哽咽道,我是被雨淋的!你这个蠢兔子,谁让你挡那一下的!
迟雪虚弱地笑了:契约...说好的...你遇险...我第一个...
汀州咬破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
她将迟雪往上托了托,继续在暴雨中跋涉。
赶山堂的厢房里,宣夜正在施展禁术。
七盏青铜灯围成阵法,迟雪躺在中央,胸口的黑纹已蔓延到脖颈。
噬心蛊无药可解,宣夜额头沁出冷汗,唯有真心人的三滴泪可暂缓发作。
汀州跪坐在旁,闻言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宣夜沉声道,需要爱他之人的眼泪作为药引。
房间陷入死寂。
汀州盯着迟雪苍白的脸,突然抬手狠狠擦了擦眼睛:...我没有。
迟雪微微睁眼,琥珀色的眸子已有些涣散。
他艰难地抬手,指尖轻触汀州的脸颊:...你明明...哭了...
汀州抓住他的手,发现那修长的手指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正好落在迟雪唇边。
一滴。半夏轻声道。
迟雪舔了舔唇边的泪水,突然笑了:...甜的。
汀州又气又急,眼泪流得更凶。
两滴、三滴...全部落在迟雪脸上。
他满足地闭上眼睛,胸口的黑纹稍稍褪色。
半夏迅速将泪水引入药碗,喂给迟雪。
片刻后,他的呼吸平稳了些,但胸口的黑纹仍在。
这只是暂时压制。宣夜疲惫地说,要彻底解蛊,需要...
需要什么汀州急切地问。
半夏看了眼宣夜,低声道:需要在蛊毒发作时,三滴泪直接落入他口中。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施救者会承受一半痛楚。
汀州毫不犹豫:我做。
宣夜皱眉:你知道这意味着——
我说,我做。汀州斩钉截铁,但在这之前,我们得先解决那只画皮妖。
她从怀中取出一面古朴的铜镜,轻轻挂在迟雪脖子上:这是我家的护心镜,能暂时遏制蛊毒。
迟雪微微清醒,手指抚过镜面:...好看。
别弄丢了。汀州别过脸,等这事结束...我还有账要跟你算。
宣夜与半夏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商量起作战计划。
窗外,暴雨渐歇,一轮血月缓缓升起。
血月当空,春溪镇寂静得可怕。
迟雪靠在古井边的槐树下,护心镜在胸前微微发烫。
黑纹已经蔓延到他半边脸颊,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着肺部。
记住计划,宣夜检查着剑上的符咒,我和半夏引它出来,你们——
来了。半夏突然抬头,腕间相思镯发出刺目红光。
井水毫无预兆地沸腾起来,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画皮妖的模样。
它此刻已完全现出原形——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接缝,头发如活蛇般舞动。
啧啧,都到齐了。画皮妖的视线扫过众人,停在迟雪身上,小兔子,噬心蛊的滋味如何
迟雪强撑着站起来,银色匕首在手中颤抖:少废话...今天一定要...灭了你...
就凭你画皮妖尖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匕首都握不稳了吧
宣夜突然挥剑上前,剑光如虹。
画皮妖轻松闪避,长发如鞭抽向宣夜。
半夏趁机掷出宣夜提前画好的数张符纸,在空中结成金色大网。
就是现在!宣夜大喝。
迟雪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暂时清醒。
他冲向画皮妖背后,匕首直刺它脖颈处的接缝。眼看就要得手,胸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噬心蛊发作了。
迟雪!汀州的惊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迟雪跪倒在地,黑纹如蛛网般在皮肤下蔓延。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正在扭曲变形,妖力不受控制地外泄。
更可怕的是,一股陌生的意识正侵入他的脑海。
杀...了...她...画皮妖的声音在他脑中回荡。
迟雪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转向汀州,匕首对准了她的心脏。
他拼尽全力想要停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向前刺去。
快...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汀州却没有躲避。
她站在原地,眼中含着泪水,却露出一个微笑:笨蛋...我早就说过...
匕首刺入她肩膀的瞬间,迟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撕裂了。
然而汀州不退反进,任由匕首穿透肩膀,张开双臂抱住了现出原形的他——一只巨大的白兔,胸口已被黑纹完全覆盖。
要死一起死。她轻声说,泪水落在迟雪染血的毛发上。
第一滴泪落入他口中,迟雪感觉体内的蛊毒微微一滞。
画皮妖发出刺耳尖叫:不可能!你怎么会——
汀州抱紧迟雪,第二滴泪落下:你说过要第一个来救我的...骗子...
迟雪的意识渐渐模糊,但噬心蛊的控制却在减弱。
他努力抬起头,舔去汀州脸上的第三滴泪水。
金光炸裂。
护心镜从迟雪胸口飞起,悬浮在两人之间。画皮妖的尖叫变成了惊恐的哀嚎:不!这是...镇妖司的...
镜面爆发出耀眼白光,将画皮妖牢牢禁锢。
宣夜趁机发动最终封印,无数金色符文缠绕上画皮妖的身体。
结束了。宣夜一剑刺入画皮妖心口,它顿时化为灰烬。
汀州却顾不上庆祝。
怀中的迟雪正在慢慢缩小,最终变成一只巴掌大的小白兔,胸口微弱起伏。
迟雪汀州颤抖着捧起他,别吓我...
宣夜把脉后脸色骤变:妖丹碎了...他正在退化成普通兔子...
有什么办法汀州声音嘶哑,任何办法都行!
半夏在一旁欲言又止:有一个禁术...但代价极大...
说!
心魂相融。半夏轻声道,将你的半颗心分给他。但你会永远与他同生共死,而且...
汀州没有犹豫。
她捧起小白兔,轻轻吻上他毛茸茸的头顶:我欠你一条命...现在还你半颗心...
柔和的白光从她心口溢出,缓缓流入迟雪体内。
小白兔的身体渐渐恢复人形,但耳朵和尾巴仍然保留。
当光芒散去,迟雪缓缓睁开了眼睛。
汀州...他虚弱地唤道。
汀州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他怀里。
宣夜检查后松了口气:只是灵力透支...等等,这是
他指向两人手腕——原本若隐若现的红线,此刻已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半夏抚摸着发烫的相思镯,泪中带笑:金线结缘,生死不渝...传说只有真心相爱的灵魂才能...
迟雪轻轻握住汀州的手,将她搂在怀中。
7
雪汀佳缘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轻声道:欢迎回家...我的心上人。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黎明的气息。
历经生死,两颗心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处。
三个月后,广平城东街新开了家雪汀药膳坊。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柜台后,一对兔耳突然竖起,悄悄探向晾在竹筛里的胡萝卜干。
敢偷吃就扎你。
一根银针破空而来,精准钉在兔耳旁的木柱上。
迟雪讪讪地缩回脑袋,冲正在碾药的汀州咧嘴一笑:我就闻闻...
昨儿偷吃三根,前儿五根。汀州头也不抬,手中的药碾发出威胁般的碾压声,再这样下去,咱们药膳坊要改行卖胡萝卜了。
迟雪晃着毛茸茸的尾巴凑过去:可你做的胡萝卜干特别香嘛...
少来这套。汀州白他一眼,却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药渣,去把门口的招牌擦擦,都快看不见字了。
迟雪乖乖拿起抹布,耳朵却突然一抖:有客人!
门帘掀起,半夏挽着宣夜走了进来。
她腕间的相思镯已经恢复平静,只在看到迟雪和汀州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金线时微微发亮。
生意如何宣夜笑问,顺手揉了揉迟雪的耳朵。
别碰!汀州一针扎在宣夜手背上,好不容易才长好的。
宣夜吃痛缩手,半夏忍俊不禁:汀州现在可宝贝这对耳朵了,连我都不让摸。
小姐!汀州耳根泛红,低头猛碾药材。
迟雪得意地晃晃耳朵,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画皮妖那事后续怎么样那些姑娘...
都救出来了。宣夜神色一黯,虽然元气大伤,但性命无忧。朝廷已经派人重建了镇妖司,以后这类事会有人专门处理。
一阵沉默后,半夏岔开话题:迟雪,妖力恢复得如何
迟雪挠挠头,耳朵耷拉下来:还是老样子...不过当普通兔子也挺好。他偷瞄汀州,至少有人给我梳毛...
汀州手中的药碾发出可怕的咔嚓声,迟雪立刻闭嘴。
其实...半夏犹豫了一下,我查到个古籍记载,心魂相融后,如果双方灵力共鸣,有可能...
不必了。汀州打断她,现在这样挺好。
迟雪眨眨眼,突然凑近汀州:你该不会是...喜欢我的耳朵吧
胡说什么!汀州手一抖,药碾差点掉地上,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迟雪得寸进尺地贴过去。
只是觉得安静多了!汀州一把推开他的脸,以前整天上蹿下跳,现在至少能老实待着!
宣夜和半夏相视一笑。
临走时,半夏悄悄塞给迟雪一个小布袋:晒干的月光草,拌在胡萝卜里特别香。
迟雪感动得耳朵直抖:还是半夏对我好!
敢告诉汀州是我给的,以后别想再吃点心。半夏眨眨眼,跟着宣夜离开了。
夕阳西下,药膳坊打了烊。
迟雪趴在院子的石桌上,看汀州整理药材。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手指在各类草药间翻飞,像在弹奏无声的乐曲。
汀州。迟雪突然开口,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把半颗心分给我啊。迟雪玩着自己的尾巴尖,我现在既不是完整的妖,也不是真正的人...
汀州停下动作,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揪住他耳朵:听着,蠢兔子。我汀州做事,从不后悔。
月光洒在她倔强的眉眼上,迟雪看得呆了。
他慢慢坐直身子,轻轻握住汀州的手:那...我能叫你娘子了吗
不行!
阿汀
不行!
小州州
一根银针抵在他喉结上,汀州眯起眼睛:想死直说。
迟雪笑着举手投降,却趁机在她唇上轻啄一下。
汀州僵在原地,银针当啷落地。
你...
我什么迟雪无辜地眨着眼,尾巴却欢快地摇来摇去。
汀州瞪了他半晌,突然转身进屋:...收拾药材!
迟雪屁颠屁颠地跟上,却在门口被一个木箱绊了一跤。
箱子翻倒,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全是柔软的白色兔毛,被精心梳理过,有的还被编成了小巧的结。
这是...迟雪捡起一个兔毛护身符,上面绣着平安二字。
汀州僵在原地,耳尖红得滴血:...练、练手用的。
迟雪看看护身符,又看看汀州,突然一把抱起她在院子里转圈:你喜欢我的毛!你偷偷收集我的毛!
放我下来!汀州捶打他的肩膀,却不敢太用力。
不——放!迟雪抱着她蹦得更高,尾巴快摇成了风车,我要告诉全镇的人,汀州姑娘喜欢——
闭嘴!汀州一把捂住他的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当晚,广平城里的居民都听到了药膳坊方向传来的一声欢呼,紧接着是少女恼羞成怒的呵斥。
卖豆腐的王大嫂笑着摇摇头,对丈夫说:年轻真好啊。
满月之夜,迟雪蜷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昏昏欲睡。
半颗心的他比普通人更容易疲倦,但妖族的习性让他仍然迷恋月光。
汀州拿着梳子走出来,轻声道:转身。
迟雪迷迷糊糊地转身,感觉到梳齿轻柔地滑过耳后的绒毛。
汀州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从耳根到耳尖,每一寸都被细心照料。
舒服...迟雪咕哝着,尾巴轻轻拍打椅子。
汀州没说话,继续梳理着他背上的软毛。
自从迟雪妖丹破碎,这些绒毛就成了他仅存的妖族特征,需要定期护理。
这样也好。汀州突然说。
嗯
再不用担心你乱跑了。汀州的声音很轻,反正...你去哪我都能感觉到。
迟雪心头一暖,转身握住她的手:因为半颗心
汀州没回答,但耳朵上的红晕出卖了她。
迟雪笑着将她拉进怀里,两人一起仰望满天星辰。
明天想吃什么汀州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他的一缕绒毛。
胡萝卜糕!
前天不是刚吃过
可那是你第一次给我做的...迟雪蹭蹭她的脸颊,我永远都吃不够。
汀州哼了一声,却没反驳。
月光下,她手腕上的金线微微发光,与迟雪腕间的相连,在夜色中绘出一道温柔的弧光。
远处阁楼上,宣夜搂着半夏的肩膀,轻笑道:看来我们的红线牵得不错。
半夏笑着握紧他的手,相思镯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夜风拂过春溪镇,带来药膳坊方向隐约的笑语,以及若有若无的胡萝卜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