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的盘算
会客厅里，雷文看着坐在对面的蒙特利尔，心中颇为疑惑。
堂堂伯爵，事先没有拜帖，也没有摆任何排场，仅仅是一辆普通马车、随身只有一个仆人，轻车简从，自霍维城来到雄鹰堡，图得究竟是个什么？
一片静默中，老戈登亲自端上天使之泪，为蒙特利尔倒了一杯。
即便是受封成为骑士，老戈登还是严守着自己的本分。
蒙特利尔伯爵捻起高脚杯，轻轻摇晃，先是嗅了一口，随后才放在唇边品尝，派头做得十足。
“天使之泪，果然名不虚传！”蒙特利尔赞叹道：“能饮到这样的美酒，不枉我这半个月的旅途辛劳，为此就算是再走上一个月，也是值得的。”
雷文谦虚道：“伯爵大人过奖了，霍维城是诺德行省明珠，福克斯家族将这明珠都握在手中，小小天使之泪，恐怕还入不得您的眼。”
“欸！雷文男爵这话就过谦了。”蒙特利尔笑呵呵地道：“前年的那场发布会，我没有亲自到场，但古尔丹却是体验过的，回来之后与我赞不绝口。”
“他转述过一句丹妮丝夫人的话，我听了，觉得真是好极了！”
“当时丹妮丝夫人说，周边的行省、国家，都有自己出名的好酒，唯独我们诺德行省抬不起头，而天使之泪，就是我们诺德行省美酒的代表！”
“这是什么？这就是心气，这就是气魄！”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气魄，雷文男爵才能够在短短两年里，将领地经营得如此繁华啊！”
蒙特利尔不愧是老牌贵族，这话题转得真是迅速，而他越捧，雷文就越发小心：“只不过是年轻人瞎胡闹而已。”
“年轻好啊。”蒙特利尔慨叹一声：“其实这也正是我要说的，不仅这天使之泪是能代表我们诺德行省的美酒，雷文男爵你，也是能代表我们诺德行省的贵族！”
要不说人家是老牌贵族呢，这句话雷文听着都烫耳朵，他竟然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雷文男爵，看着你的样子，真是让我羡慕。”
“大好年华，前途正盛，格里菲斯家族注定要在你的带领下崛起；而反观我们福克斯家族……唉……”
雷文心中暗自一哂。
这才喝了半杯天使之泪，就醉了？
他摇摇头道：“伯爵大人这么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
“谁不知道，福克斯家族数百年传承，根基深厚；您自身就是少见的五阶强者，更别说贵家大公子古尔丹先生，姿容仪表无可挑剔，为人处世大方周全，足可以将家族传承下去。”
“我一个小小男爵，就算是打断马鞭，恐怕也追不上您家族的尾巴啊！”
雷文说这些话，目的也很简单——他不知道蒙特利尔所求为何，但天底下没有送上门的好事，蒙特利尔捧他，他就捧蒙特利尔，突出一个打太极，让对方开不了口。
不过就算雷文不顺着说，有备而来的蒙特利尔一样能够找到切入点：“雷文男爵，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
“‘烈火玫瑰’南茜小姐。”雷文盛赞道：“南茜小姐不仅在魔法师一道上极有天赋，更是知书达理、温婉柔顺，堪称诺德行省淑女的楷模，又曾经在雄鹰领长久做客，我当然知道。”
“这一次我果然没有白来。”蒙特利尔一拍巴掌：“其实，南茜对你也是赞不绝口，既然你们两人如此互相欣赏，不如好上加好，结为夫妻如何？”
雷文的手微微一僵。
不是，你家女儿嫁不出去了吗？我就是夸一夸，做做面子，你怎么还当真了？
可这话是不能说的，雷文赶紧道：“这……我怕是配不上南茜小姐。”
“不，你可比她强多了。”蒙特利尔道：“论天赋，你成为魔法师一年就晋升二阶；论为人处世，你能够在斯莱特家族手中抢下一块肥肉，又不会遭人厌恶；论名声，呵呵……我这做父亲的即便想要护短，也是说不出口的。”
“思来想去，还是将她托付给你，最为可靠。”
如果放在两年前，那时候雷文还没有获得雪枫领，娶到南茜，能让雷文抱上一个强力大腿，他一定不会拒绝。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他已经有了子爵的实力，缺少的只是名头，福克斯家族给不了他更多。
似乎是看出了雷文的心思，蒙特利尔的声音低了下来，忽然道：“雷文男爵，我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
“我老了，开始怕死了。”
他的面容变得愁苦，注目看着手中酒杯，声音苦涩：“这两年，我常常会想，我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放不下心……真的放不下心啊！”
“我有三个孩子。”
“大儿子古尔丹你已经见过，其实你我都知道，他不像看起来那么优秀，如今已经三十四岁，却只是刚刚踏入三阶，军略、政务都乏善可陈。”
“二儿子桑奇，只比他哥哥小四岁，如今还只是二阶，整日沉迷于各种酒色、艺术，不是能撑起门户的材料。”
“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南茜，她秉性高傲，眼界又高，如果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人，恐怕一生都会过得鸡飞狗跳。”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人挑不出半点破绽，雷文仿佛也被触动，随之叹了口气：“伯爵大人……”
“你听我说完。”蒙特利尔抬手打断了雷文的话：“雷文男爵，我今天来找你，不止是想把南茜托付给你，更是想将整个福克斯家族交给你！”
“我的两个儿子都不是治理领地的材料，真要是把领地交到他们手中，恐怕福克斯家族会一蹶不振。”
“而你不同，我见过了雄鹰领的繁华，你是有能力治理好领地的。”
说到这里，蒙特利尔眼眶有些发红：“如果你和南茜结婚，那么咱们就成了一家人，你的孩子也拥有继承爵位的资格，我的血脉也没有断绝。”
“如果我能撑到那时候，就将你的儿子立为继承人，到时候你就能够名正言顺地接管福克斯家族的一切。”
这条件即便是雷文都有些砰然心动。
见蒙特利尔说得坦诚，雷文也直言不讳地道：“伯爵大人，您觉得贵家公子会允许这一切发生吗？而且退一万步，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您就不怕我对二位公子动手？”
“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蒙特利尔笃定地道：“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维斯冬，你都可以让他好好活着，更何况是姻亲的兄弟呢？”
雷文一时沉默。
蒙特利尔继续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置信，但如果有一天，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们能好好活着、为了能让家族延续下去，一个父亲、一个领主，可以做多大牺牲了。”
（请）
老狐狸的盘算
雷文终于明白蒙特利尔的目的了。
堂堂诺德行省总督、帝国伯爵，悄悄来到雄鹰堡，事先没有放出任何消息，就是在表明他不想以势压人的态度，这个诚意和面子可说是给了十足十，就是为了堵他的嘴。
要是当场拒绝，无异于和福克斯家族撕破脸皮。
因此他只能苦笑一声：“伯爵大人的心意我了解，我也相信您的诚意，可……事关重大，我真是不敢冒然应允啊。”
“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孩子。”蒙特利尔面露笑容：“如果你今天立即答应下来，我也不会说这些话了。”
“你可以慢慢思考、权衡。”
“不过，最晚不能超过今年年底——南茜的青春，可等不起。”
说着，蒙特利尔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雷文起身就要挽留：“伯爵大人，既然来了雄鹰堡，就多住一段日子吧。”
“不了，凡过必留痕，待得太久，流言传出去，你的压力就太大了。”蒙特利尔摇头道：“不必送了，我等着你的回答。”
蒙特利尔走了。
雷文坐回座位，看着那还残留着一点酒液的高脚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头老狐狸！”
“男爵大人觉得他不可信？”老戈登问道。
雷文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会为了所谓的未来，给菲奥娜找一个强力、又有野心的丈夫吗？”
老戈登恍然道：“……不会！”
是啊，他都不会这么做，更何况，蒙特利尔还有两个儿子呢。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雷文摇头轻笑：“狐狸，也是可以做猎人的。”
老戈登挑了挑眉毛：“可他不知道，自己要狩猎的，是一头雄鹰！”
同一时间，马车中的蒙特利尔缓缓放下了车厢的盖帘，脸上带着一丝得计的笑意。
的确，他已经61岁，但无病无灾，远没有到要交代后事的时候。
蒙特利尔之所以要这么做，其实是看上了雷文如今的领地。
雪枫领本身规模就不小，雄鹰领更是发展得如火如荼，拆分一下，足可以划出两个子爵领来。
而把南茜嫁给雷文，就是最核心的一步棋。
固然，雷文和南茜的儿子有继承福克斯家族爵位的资格，可同时，福克斯家族的人，也拥有继承格里菲斯家族爵位的资格！
不同点在于，他们两个的孩子继承顺位太低，而蒙特利尔是有亲孙子的。
蒙特利尔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也知道渴求自己关爱的她一定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等到两人有了子嗣，蒙特利尔就可以通过这一点，以贵族中常见的小手段来除去南茜和雷文两夫妻。
等那孩子继承爵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就变成了他在世上最亲密的血亲——蒙特利尔自己！
而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夭折的。
那样一来，雷文的头衔就会变成蒙特利尔的头衔，格里菲斯家族的领地也会变成福克斯家族的领地。
蒙特利尔知道，雷文不笨，他能够察觉自己另有所图，但一定不会想到这一节。
贪婪，是永远无法克制的原罪。
雷文越是聪明，越是有野心，就越是会主动跳下他设下的陷阱。
蒙特利尔很有自信。
实际上蒙特利尔猜对了，无论怎么说，雷文还是个人，怎么也想不出蒙特利尔会有这种玩法。
他只能想到，蒙特利尔是看到格里菲斯家族世代传承血咒，活不过四十岁，等他死后，要通过南茜来遥控格里菲斯家族，使得格里菲斯成为福克斯家族的彻底附庸和傀儡。
而雷文也的确动心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位子爵，可以拒绝成为伯爵的诱惑。
另一方面，他对南茜也并不讨厌。
可惜，这一次雷文并不打算入局，准备等到年底之前修书一封，正面拒绝这个提议。
当下定这个决心时，拉克丝送给他的礼物正在他手中盘玩。
过了一会儿，雷文收起礼物，走回卧室。
空有三阶魔力，没有对应的魔法，也是有力使不出，雷文没有购买三阶魔法，是不想让法师协会的人生疑。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办法。
脑海中，雷文主动发起了沟通：“玛格丽特，三阶死灵魔法，你继承来的记忆里，掌握了多少？”
“五种，分别是‘虚假生命’、‘瘟疫之触’、‘白骨处女’、‘死疫术’和‘凋零诅咒’。”
“全都教给我。”
“是，主人！”
于是在此后一段时间里，雷文除了冥想、用魔核强化自身之外，就是练习三阶的死灵魔法。
当然，交出更多金币是免不了的，又下单了200枚二阶魔核，就又是12000多金币。
虽然以性价比来说，一阶魔核最高，但要追求效率，最少也需要二阶魔核。
要不是三阶魔核动辄数百，雷文倾家荡产也就只能买上百来颗，他就会用三阶了。
长期、大批量进购魔核并没有引起法师协会的注意，毕竟他们知道雷文最近在练习附魔，而附魔本身，就是极耗魔核的。
同时，随着时间推移，雷文册封骑士的消息渐渐传开，这本身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男爵册封骑士，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当消息传到蒙恩城，就有人坐不住了。
“怎么可能没有我呢，怎么可能呢！？”维斯冬揪着自家商队下人的领子：“你确定没有记错！？”
那下人本身就瘦，被这么一抖晃得是七晕八素：“真的没有啊，维斯冬少爷，我怎么敢骗您啊！”
“该死！”维斯冬猛地将他推到一旁，五官都拧到一起了。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可能不是骑士呢？难道上次那封信没有送到兄长手里？！
牛已经吹出去了，他甚至悄悄备好了礼服，连扈从人选都挑好了，就等着骑士身份一到，带人出去冒险呢。
现在这可怎么办啊？
一想到自己被那些跟班追问的场景，维斯冬就脸上发烧，左思右想之后，狠狠一跺脚，跳上了马车：“走！”
车夫问道：“又去找曼森大人吗，可他已经警告过您好几次了啊？”
“大人个屁，他就是我们家家奴而已！”维斯冬气不打一处来：“少废话，去商会总部！！”
他自己分量不够，母亲大人分量总是够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