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亲当日,有个乞丐来砸场子。
不能!你们不能成亲!那乞丐疯狂大喊,却被侍卫死死拦在门外。
哪儿来的疯子夫君紧张地握住我的手
快轰出去!快轰出去!
轰走那乞丐后,喜宴继续。
拜完堂,夫君继续与亲友吃酒,
我从洞房溜出悄悄来到后院的偏门。
那乞丐竟然趴在门外,看上去不知死活。
你是谁…我有些害怕。
他缓缓抬起头,乱发之下,分明就是夫君的脸
1
(1)
红烛惊变
红烛高照,喜乐喧天。我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听着前院传来的觥筹交错之声,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嫁衣的衣角。
小姐,您该把盖头戴回去了。陪嫁丫鬟小翠轻声提醒,一会儿姑爷该来了。
我点点头,却突然想起方才那个疯癫的乞丐。他声嘶力竭的呼喊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不能!你们不能成亲!那声音中的绝望与痛苦,不似作假。
小翠,你帮我看着点,我去后院一趟。我起身脱下繁重的凤冠霞帔,只穿着一身红色中衣。
小姐!这可使不得!小翠惊慌地拉住我,新婚之夜,新娘怎能——
我很快就回来。我打断她,从妆奁中取出一把匕首藏在袖中,若有人来,就说我...如厕去了。
夜色如墨,我提着灯笼悄悄穿过回廊。沈府的后院我从小玩到大,闭着眼都能找到路。偏门处,那个乞丐果然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心跳如鼓,灯笼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你...是谁我轻声问道,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
乞丐缓缓抬起头,乱发之下,一张与陆明远一模一样的脸映入眼帘。我倒吸一口冷气,踉跄后退几步,灯笼差点脱手。
如霜...他声音嘶哑,眼中却闪烁着令我熟悉的光芒,是我啊...
不...这不可能...我摇头,脑中一片混乱,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我夫君
他苦笑一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腿伤而跌坐回去。我才是真正的陆明远。现在与你拜堂的那个...是冒牌货。
荒谬!我厉声喝道,却不由自主地打量着他。除了满脸风霜和几道狰狞的疤痕,他的五官轮廓确实与陆明远分毫不差,甚至...比今日与我拜堂的陆明远更像三年前我在灵隐寺初遇的那个少年。
三年前,我们在灵隐寺后山的桃林相遇。他低声道,你被一条青蛇吓到,是我用树枝将蛇挑开。你为了谢我,送了我一枚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我如遭雷击。这件事我只对陆明远说过,连贴身丫鬟都不知晓详情。
后来你每次去寺里上香,都会在后山凉亭等我。我给你带桂花糕,你给我讲《山海经》里的故事...他继续道,眼中泛起泪光,最后一次见面,你答应等我从边关回来就嫁给我...
我的双手开始发抖。这些细节,分毫不差。
不可能...我喃喃道,如果你是真的陆明远,那今日与我成亲的是谁
他刚要开口,突然神色一变:他来了!如霜,记住,别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他接近你另有目的!
我还未来得及追问,他已拖着伤腿消失在夜色中。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慌忙转身,看到我的夫君陆明远正朝我走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娘子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他伸手要牵我,我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出来透透气。我强作镇定,却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这张脸与乞丐如此相似,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眼角弧度更锐利一些,鼻梁更高挺一些...或者说,更像陆家老爷年轻时的模样。
陆明远——或者说,这个自称陆明远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常: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我避开他的目光,我们回去吧。
回到洞房,我借口身体不适,婉拒了喝卺酒。他体贴地没有勉强,只是温柔地为我盖好锦被。
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回门。他在我额头轻轻一吻,那触感却让我浑身僵硬。
待他呼吸平稳后,我悄悄睁开眼,借着月光打量他的睡颜。这张脸确实英俊非凡,与陆家老爷有七分相似,足以让任何人相信他就是陆明远。但若仔细观察,他眉间没有那道浅浅的疤痕——三年前陆明远为我挡下飞石留下的印记。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个乞丐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次日回门,我故意提起往事试探。
明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吗
他夹菜的手顿了顿,笑道:这么久了,谁还记得
是藕荷色。我盯着他的眼睛,当时你还说这颜色衬得我肤若凝脂。
啊,对,想起来了。他拍拍额头,瞧我这记性。
我心中冷笑。那天我穿的明明是鹅黄色。
饭后,我借口去祠堂祭拜,悄悄溜到后院偏门。那乞丐果然还在附近徘徊,见我来了,眼中闪过惊喜。
你来了。他哑声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告诉我真相。我直截了当,全部。
他深吸一口气:三年前,我奉父命去边关历练,途中遭遇埋伏。一个与我容貌相似的人将我推下悬崖,冒用我的身份回到陆家。我侥幸被猎户所救,却因重伤毁了容貌,腿也瘸了。等我千辛万苦回到京城,发现那人已经顶替了我的一切...
他为何要这么做我追问,又为何要娶我
乞丐——或许该称他为真正的陆明远——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因为沈家的传家宝,《九霄环佩图》。
我心头一震。这幅古画是沈家世代守护的秘密,传说其中藏着一个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父亲从未对外提起过,连我都只在及笄那年才第一次见到。
他接近你,就是为了这幅画。陆明远低声道,我暗中调查发现,他背后有一个神秘组织,专门收集各种上古遗物...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如果你是真的陆明远,为何不在回京后直接揭穿他
他苦笑:我试过。但没人相信一个毁容瘸腿的乞丐会是陆家少爷。我父亲...甚至命人将我打了一顿赶出城去。
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和残废的腿,心中一阵酸楚。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沦落至此...
我需要证据。我最终说道,证明你才是真正的陆明远。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背面刻着'霜明一世'。
我接过玉佩,手指颤抖。这确实是我亲手所赠,背面还有一道不为人知的暗纹——我当年不小心划出的痕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陆明远神色一变:他来了!如霜,小心——
话音未落,一支暗箭破空而来,直取他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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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夜探真相
那支箭来得太快,我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陆明远——或者说,真正的陆明远——猛地侧身,箭矢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在墙上留下一道深痕。
快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拖着瘸腿向后院深处跑去。我踉跄跟上,心跳如擂鼓。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分头找,绝不能让他跑了!
我带着他七拐八绕,穿过几道隐蔽的小门,来到我出嫁前的闺房。这里有一处暗室,是祖父当年为防不测所建,连我父亲都不知晓。
推开书架后的暗门,我将陆明远推进去,自己也闪身而入。暗室狭小,我们不得不紧贴在一起。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熟悉的桂花香——三年前,他总爱在袖中藏一枝桂花。
你受伤了我压低声音问。
不碍事,只是擦破点皮。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如霜,你不该冒险救我。若被他发现...
闭嘴。我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亮暗室中的小灯。昏黄灯光下,他脖颈处的伤口渗着血,将破烂的衣领染红了一片。
我取出随身的帕子为他按住伤口,他疼得一缩,却对我露出一个微笑:还记得吗当年你被蛇吓到,我也是这样为你包扎脚踝的。
我手上一顿。那时我惊慌失措,一脚踩空扭伤了脚踝。他二话不说撕下自己的衣袖为我包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珍宝。
别以为说些往事我就会全信你。我故意冷下声音,手上力道却不自觉放轻,告诉我,那个假陆明远究竟是谁
他沉默片刻:我只知道他叫'影七',是一个叫'玄夜阁'的组织培养的替身。他们专门寻找容貌相似的人,加以训练后取代目标。
取代目标为了什么
权力、财富、秘密...他苦笑,像我这样的将门子弟,他们最感兴趣。至于为何选中我...他抬眼直视我,是因为你。
我
沈家的《九霄环佩图》,传闻是打开前朝秘藏的钥匙。玄夜阁寻找多年,终于查到图在沈家。他轻声道,而接近沈家大小姐,是最快得到图的方法。
我心头一震。难怪陆明远回京后立刻上门提亲,难怪他对我的喜好如此了解却又在某些细节上显得陌生...
他模仿了我三年。真陆明远的声音带着痛楚,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学习我的言行举止,甚至...模仿我对你的感情。
我忽然想起昨日喝卺酒时,陆明远看我的眼神——温柔似水,却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想来,那眼神像是精心练习过的表演,少了灵魂。
我需要更多证据。我深吸一口气,证明你才是真正的陆明远。
他毫不犹豫地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一道月牙形疤痕:这是十二岁那年,我为你摘莲蓬时被荷茎划伤的。你说这疤像新月,还特意绣了个月亮帕子送我。
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件事绝无第三人知晓,那日荷塘边只有我们两人。
还有...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小册子,你送我的《李义山诗集》,每一页都有你的批注。这三年来,这是我唯一的慰藉。
我接过诗集,翻开第一页就看到自己稚嫩的笔迹: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如霜赠明远,永以为好。纸张已经泛黄,边角磨损严重,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
最后的疑虑消散了。我抬头看他,那张与陆明远相似却更加沧桑的脸,此刻在我眼中无比清晰。
明远...我哽咽着唤出这个本该在新婚之夜对枕边人呼唤的名字。
他眼中泛起泪光,伸手想碰我的脸,却在半空停住,自嘲地看着自己粗糙肮脏的手:我如今这副模样...
我主动握住他的手,不在乎那些污垢和伤痕: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神色一正:首先,你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影七心狠手辣,若发现你已知情...
暗室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们同时屏住呼吸。
娘子你在里面吗是假陆明远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惊恐地看向真陆明远,他对我摇摇头,示意我冷静。
我...我在换衣裳。我提高声音答道,夫君有事
岳父大人找你去前厅,说是要商量回门的事。他的身音就在暗室门外,似乎正在打量我的闺房,娘子的闺房倒是雅致。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我马上就好,请夫君先去前厅等我。
好。脚步声渐渐远去,却又在门口停下,对了,方才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府里进了刺客。
没有。我强自镇定,我一直在这里休息。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离开。我长舒一口气,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你必须立刻回去。真陆明远严肃地说,他起疑了。
那你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离开沈府。他握住我的手,三日后的子时,在灵隐寺后山凉亭等我。若我没来...他顿了顿,就忘了我,好好保重自己。
不!我抓紧他的手,我要带你回陆家,揭穿那个冒牌货!
傻丫头。他苦笑,谁会相信一个乞丐是陆家少爷我们需要确凿证据。
我从暗格中取出一袋银两和几件父亲的旧衣给他:这些你先拿着。三日后,我一定会去。
他深深看我一眼,突然倾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如三年前离别时那样:保重。
我红着眼眶整理好衣衫,确定外面无人后悄悄离开暗室。刚走到回廊,就撞见了正在寻我的假陆明远。
娘子怎么从那边过来他眯起眼睛,我方才去你闺房找过。
我去祠堂上了炷香。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想着明日回门,先告慰祖先。
他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没多问,只是伸手为我理了理鬓发:娘子脸色不太好,可是累了
我强忍着躲开的冲动,任由他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有些头疼,可能是昨日没休息好。
那我们早些回府。他揽住我的腰,动作亲昵却让我浑身僵硬,岳父大人已经同意我们提前回去了。
回陆府的马车上,他状似无意地问:娘子觉得,如果有人冒充我,你能认出来吗
我心头一跳,假装娇嗔道:夫君说什么傻话,你我夫妻一体,岂会认错
他笑了笑,眼神却冷了下来:是吗那今日府中出现的那个与我容貌相似的乞丐,娘子作何感想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他知道了!
什么乞丐我装作茫然,夫君是说婚礼上那个疯子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突然笑道:没什么,只是听说有人冒充我在城中行骗,提醒娘子小心些。
回到陆府,他借口有公事要处理,匆匆去了书房。我回到新房,瘫坐在床边,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小翠进来为我更衣,低声道:小姐,刚才有个小乞丐送来这个,说是您落在外家的。
她递过一枚熟悉的玉佩——正是我送给我陆明远的定情信物。我接过玉佩,在背面摸到一道细微的凸起——那道只有我们知道的划痕。
送东西的人呢我急切地问。
已经走了。小翠疑惑地看着我,小姐认识那小乞丐
不...不认识。我将玉佩藏入袖中,你去准备热水吧,我想沐浴。
待小翠离开,我仔细检查玉佩,发现中空处藏着一张字条:影七已起疑,勿信府中任何人。三日后,备《九霄环佩图》副本。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影七会搜查我的东西还是说...陆府中已经有玄夜阁的眼线
沐浴后,我借口头疼早早睡下。假陆明远很晚才回房,我假装熟睡,感觉到他在床边站了很久,最后轻叹一声去了外间榻上休息。
夜深人静时,我悄悄起身,从嫁妆箱最底层取出《九霄环佩图》的摹本——这是父亲命人仿制的,为的就是以防不测。真迹藏在我贴身佩戴的玉坠中,只有指甲盖大小,是沈家世代相传的秘法所制。
我将摹本藏在床板下,又取出真陆明远送我的诗集,一页页翻看。在《无题》那页,我发现了几行新添的小字:玄夜阁主乃当朝太师,影七为其义子。小心陆府管家,他是眼线。
当朝太师那可是我父亲的政敌!若真如此,这场阴谋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庞大...
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我迅速吹灭蜡烛,将诗集塞入枕下,假装翻身。片刻后,窗纸被捅破,一根细管伸了进来...
3
(3)
迷局重重
那根细管中飘出一缕轻烟,在月色下几乎不可见,却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气。我心头一紧,立刻屏住呼吸,悄悄从枕下摸出早已备好的湿帕子。
三年前,陆明远——真正的陆明远——曾告诉过我,江湖上常用的迷香大多溶于水。我假装翻身,将湿帕捂在口鼻处,甜腻的气息被湿润的棉布过滤了大半。
约莫半刻钟后,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闭上眼睛,让身体完全放松,伪装成被迷晕的样子。
门闩被轻轻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即使闭着眼,我也能感觉到那人站在床边打量我。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见我没反应,便放心地开始在房中搜寻。
借着睫毛的缝隙,我认出那人身形与陆明远相似,但动作更加轻捷——是那个冒牌货!他正翻检我的妆奁和衣柜,动作熟练而迅速,显然受过专门训练。
当他转向我的嫁妆箱时,我的心跳几乎停滞。那里面藏着《九霄环佩图》的摹本!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检查了几个箱子后,似乎一无所获,转而来到床前。
我感觉到他的手伸向我的脖颈,指尖触碰到我贴身佩戴的玉坠。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间突然传来小翠的声音:小姐您醒着吗我听到动静...
那只手立刻缩了回去。一阵风掠过,等我再睁开眼时,房中已空无一人,只有窗户微微晃动。
小翠!我猛地坐起。
丫鬟提着灯笼匆匆进来:小姐怎么了做噩梦了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我声音还在发抖。
小翠一脸茫然:没有啊,我起夜听到您房里有声音,以为您需要什么。
我长舒一口气:没事了,你去睡吧。
待小翠离开,我立刻检查了嫁妆箱。摹本还在原处,但明显被人动过。看来影七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才会把主意打到我贴身佩戴的玉坠上。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身梳洗,特意选了一件高领衣裳遮住玉坠。用早膳时,假陆明远神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娘子昨夜睡得可好他亲手为我盛了一碗莲子羹。
还好。我低头搅动羹汤,就是梦多。
哦梦到什么了他状似随意地问。
梦到三年前,我们在灵隐寺后山赏桂。我抬眼看他,你记得吗那天你折了一枝金桂插在我鬓边,说人比花娇。
他笑容不变:当然记得。那时你羞红了脸,比朝霞还好看。
我心中冷笑。根本没这回事。那天确实有桂花,但他说香气太浓会招蜂,特意让我站远些。
对了。我突然道,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他流畅地接了下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李义山的诗,你最喜欢的一首。
我假装害羞地低头,心中却一片冰凉。这首诗确实是我最喜欢的,但我从未告诉过陆明远。让陆明远知道,是因为他偷看过我闺房中的诗集批注。而眼前这个人知道,只能说明他翻过我的私人物品。
早膳后,我借口回房休息,实则偷偷观察府中动静。果然,管家鬼鬼祟祟地进了书房,片刻后又匆匆出门。我悄悄跟上,发现他去了城西一家不起眼的茶楼。
我在对面绣坊二楼要了个临窗的位置,透过窗缝看到管家与一个戴着帷帽的人密谈。那人抬手时,袖口露出一枚熟悉的玉佩——和假陆明远平日佩戴的一模一样!
回府路上,我故意绕道经过灵隐寺。寺后山的凉亭掩映在枫林中,是我们当年常约会的地方。望着那熟悉的飞檐,我心中越发坚定:三日后,我一定要去见证陆明远,哪怕冒险。
然而回到陆府,等待我的却是一场风暴。
去哪了假陆明远坐在正厅,脸色阴沉得可怕。
去绸缎庄取了预定的料子。我晃了晃手中的包袱。
是吗他冷笑一声,可绸缎庄的人说,今日根本没见到少夫人。
我的心一沉,他竟派人去查证!
我...顺路去了趟灵隐寺。我改口道,想着为夫君祈福。
他猛地站起,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去见那个乞丐
什么乞丐我强装镇定,我只是去上香!
撒谎!他手上用力,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有人看见你在寺外徘徊。如霜,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何要背叛我
背叛我挣脱他的钳制,夫君这话从何说起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换了副表情,温柔中带着哀伤:是我太紧张了。如霜,那个乞丐是个危险的骗子,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专门挑新婚夫妇行骗。我担心你上当...
我看着他精湛的表演,胃里一阵翻腾。这个人太可怕了,谎言信手拈来,表情切换自如。
我累了,想休息。我转身要走。
等等。他拦住我,三日后太师府设宴,你同我一起去。
我心头一跳。三日后正是我与真陆明远约在灵隐寺的日子!
我身子不适,能否...
不能。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太师特意点名要见你。还有...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近日城中不太平,你就不要出门了。
这是要将我软禁!我咬住嘴唇,勉强点头。
回到房中,我检查门窗,发现外面果然多了几个生面孔的仆役。小翠告诉我,这些都是管家新安排的人。
小姐,姑爷为什么突然...小翠忧心忡忡地问。
别多问。我低声嘱咐,记住,无论谁问起,都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房中休息,哪儿也没去。
夜深人静时,我再次取出真陆明远送我的诗集,反复研读那几行小字。太师是玄夜阁主,影七是其义子...那么这场阴谋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庞大。假陆明远接近我,不仅是为了《九霄环佩图》,更是为了通过我父亲打击朝中清流一派。
我必须逃出去,必须见到真陆明远。
次日,假陆明远一早出门,留下更多人手保护我。我注意到连我的膳食都由专人试毒后才会送来,看来他已经起了杀心。
我假装安分,实则暗中准备。将《九霄环佩图》的摹本藏在特制的夹层腰带中,真迹仍贴身佩戴。又准备了男装和银两,藏在恭桶的暗格内——这是府中下人唯一不会仔细检查的地方。
傍晚时分,假陆明远回府,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我的房间。
娘子...他醉醺醺地搂住我,为何要疏远我我们已是夫妻...
我强忍厌恶,扶他坐下:夫君喝多了。
我没醉!他突然暴怒,一把将我推到床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乞丐...他是不是碰过你了
你胡说什么!我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按住。
沈如霜。他俯身在我耳边,酒气混着阴冷的话语喷在我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九霄环佩图》就在你手上。交出来,我保你沈家平安。否则...
否则怎样我直视他的眼睛。
他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扯开我的衣领,露出贴身佩戴的玉坠:否则,我就把它连同你的脖子一起拧断。
我浑身冰冷,却突然笑了:你不敢。杀了我,你永远找不到真途。
他眯起眼睛,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突然,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少爷,太师府急信!
他啐了一口,松开我整理衣衫:好好想想吧,夫人。三日期限。
他离开后,我瘫软在床上,冷汗浸透了衣衫。三日...太师府宴那日,就是我最后的机会。
次日一早,府中突然忙碌起来。小翠告诉我,假陆明远奉命即刻启程去临县办差,三日后直接去太师府赴宴。
姑爷说,让小姐安心养病,宴席那日他会派人来接您。小翠忧心忡忡,小姐,您和姑爷是不是...
去帮我准备沐浴。我打断她,要桂花香。
温热的水中飘满金桂,熟悉的香气让我想起三年前,真陆明远第一次偷塞给我一枝桂花时的情景。那时他红着脸说:桂花虽小,却最是持久。就像我对你的心意。
我摩挲着玉坠,下定决心。今夜,我就要逃出陆府,去灵隐寺赴约。
然而,就在我准备行动时,小翠慌慌张张地跑来:小姐!不好了!那个...那个乞丐被抓进府里了!
我手中的梳子啪嗒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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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暗夜逃亡
什么时候的事关在哪里我一把抓住小翠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小翠吃痛,却不敢挣脱:刚、刚才。管家亲自押进来的,关在地牢...小姐,您弄疼我了...
我松开手,强迫自己冷静:去打听清楚,地牢现在有多少守卫。
小翠惊恐地瞪大眼睛:小姐,您该不会想...
快去!我低声喝道。
小翠离开后,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匣,里面装着这些年我偷偷收集的各种药粉——有让人昏睡的,有让人腹泻的,甚至还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些都是从府中老医师那里一点一点讨来的,原本只是为了防身,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
我选了最温和的迷药,掺进一壶桂花酿里。这酒香气浓郁,足以掩盖药味。
小翠很快回来,脸色苍白:小姐,地牢门口有两个守卫,后院还有巡逻的。听说...听说那乞丐被抓时反抗得厉害,被打得浑身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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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胸口一阵刺痛,强自镇定:去告诉厨房,我要犒劳府中守卫,让他们轮班来我院里吃酒。
小姐!
照我说的做!我声音严厉得不像自己,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守卫醉醺醺地离开我的院子。我换上小翠的衣服,将脸涂脏,低头提着食盒往后院走去。
地牢入口在花园假山后面,平日很少有人靠近。果然,只剩下两个守卫,正百无聊赖地掷骰子。
站住!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喝住我。
我低着头,哑着嗓子道:管家让给里头的犯人送饭。
怎么派个丫头来守卫狐疑地打量我。
其他人都在少夫人院里吃酒...我故意露出羡慕的神色,听说有上好的桂花酿...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舔了舔嘴唇:你去送吧,快点出来。妈的,好事都让他们赶上了。
我低头应是,顺着潮湿的台阶一步步往下走。地牢阴冷潮湿,墙壁上插着火把,光影摇曳如同鬼魅。
最里面的牢房里,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蜷缩在角落。我的心猛地揪紧,差点叫出声来。
明远...我扑到牢门前,声音哽咽。
那人影动了一下,缓缓抬头。乱发之下,那张与陆明远一模一样的脸布满伤痕,右眼肿得睁不开。
如...霜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快走...这是陷阱...
我带你出去。我掏出偷来的钥匙,手抖得几乎对不准锁孔。
不行...他艰难地挪到门前,外面...肯定还有人守着...
守卫都让我用药放倒了。我终于打开牢门,蹲下身想扶他,你能走吗
他试图站起来,却因腿伤跌跪在地。我这才发现他的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又断了。
别管我了...他喘着粗气,影七随时会回来...你走...
闭嘴!我红着眼睛撕下裙摆,为他简单包扎腿伤,三年前你为我挡石头断了腿,现在轮到我救你了。
他浑身一震,独眼中闪过不可思议:你...你相信我了
从你提到我右肩后的蝴蝶胎记时,我就信了。我咬牙扶起他,那地方除了我娘和贴身丫鬟,只有你知道。
他重量大半压在我身上,我们艰难地挪向牢门。就在这时,上方传来脚步声和守卫的惨叫。
不好!真陆明远脸色大变,影七回来了!
我们僵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我注意到墙角有一堆杂物。
藏那里!我拖着他躲到杂物后,刚遮掩好身形,地牢门就被踢开了。
废物!谁让你们擅离职守的假陆明远——影七的声音如同寒冰。
少爷饶命!是少夫人院里赏酒...
闭嘴!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那贱人现在在哪
回、回少爷,还在她院里...
搜!把地牢每一寸都搜遍!那乞丐一定还在府里!
杂乱的脚步声四散开来。我屏住呼吸,感觉到真陆明远的身体紧绷如弓。杂物缝隙中,我看到影七提着剑亲自搜查每间牢房,离我们越来越近...
突然,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少爷!太师急召!说是边关告急!
影七咒骂一声,脚步停了:留下两个人看守地牢,其余人跟我走!记住,看到那乞丐,格杀勿论!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我才敢大口喘气。真陆明远已经疼得满头冷汗,却还强撑着安慰我:没事...我们等天黑...
我从杂物堆里找出根木棍给他当拐杖,又撕下更多衣料固定他的断腿。他全程咬牙不吭一声,只有肌肉的颤抖泄露了痛楚。
三年前...他虚弱地开口,影七带人伏击我,把我推下悬崖时,说这是太师的命令...
我一边包扎一边低声问:太师为何要害你
因为我爹发现了他的秘密。真陆明远眼中闪过恨意,太师通敌卖国,与北狄往来密信被我爹截获。影七杀我,一来灭口,二来顶替我的身份接近你,好盗取《九霄环佩图》。
那图到底有什么特别
传闻是前朝秘藏的钥匙,藏有足以颠覆王朝的宝物和密档。他握住我的手,太师想用它换取北狄支持,谋朝篡位。
我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太师如此大费周章!
天色渐暗,我们决定冒险突围。我先行查探,发现地牢口果然还有两个守卫。回到藏身处,我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
这是...
见血封喉。我低声道,老医师给的,没想到真要用上。
真陆明远皱眉:太危险了。让我去。
你这腿连站着都难。我按住他,放心,我虽没杀过人,但为了活命...
我悄悄摸到守卫身后,趁其不备将毒针刺入一人后颈。那人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软倒在地。另一个守卫察觉有异,刚转身就被真陆明远从背后用木棍击晕。
走!我扶着他往外逃。夜色已深,府中因影七离开而乱作一团,我们趁机溜到偏门,却发现门已上锁。
翻墙。真陆明远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树。我们艰难地爬到树上,借着枝干翻过高墙。落地时他腿伤受震,闷哼一声几乎昏厥。
坚持住!我半拖半抱地带着他躲进一条暗巷,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藏身。
我带着他七拐八绕,来到城南一间废弃的茶仓。这是我外祖父早年置办的产业,后来因位置偏僻闲置不用,连府中账房都忘了这个地方。
茶仓里灰尘遍布,但好在干燥。我找了些干草铺成简易的床,扶他躺下。
我得回去一趟。我检查着他的伤势,需要药和食物。
别去!他抓住我的手腕,太危险了...
放心,影七被太师叫走,一时回不来。我轻轻挣脱,再说,我若不回去,明日他们就会发现我失踪,全城搜捕。
他无奈松手:小心...
我悄悄潜回陆府,庆幸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我的短暂离开。刚换好衣裳,小翠就慌慌张张地跑来:小姐!您去哪了府里出大事了!
怎么了我假装茫然。
那个乞丐逃了!还伤了几个守卫!姑爷大发雷霆,说明日要全城搜捕!
我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惊讶:天啊...没丢什么东西吧
好像没有...小翠压低声音,小姐,我听说...那乞丐长得和姑爷一模一样!
我心头一跳:谁说的
地牢的守卫。他们说那乞丐喊着姑爷是冒牌货,自己才是真正的陆少爷...小翠打了个寒战,小姐,您说会不会是...
别胡说!我厉声打断她,去准备些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再包些点心...我...我月事来了,肚子疼。
小翠了然,很快备齐我要的东西,还贴心地加了壶热酒。我将这些藏在斗篷里,借口头疼早早睡下。
夜深人静时,我又一次溜出府,带着药品和食物回到茶仓。真陆明远已经因发烧而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念叨着我的名字。
我为他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又灌了些热酒驱寒。忙活到天蒙蒙亮,他的烧终于退了,沉沉睡去。
我望着他伤痕累累的脸,心中酸楚难当。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而这一切,竟都因我而起。
若他没有在桃林遇见我,没有爱上我,太师就不会选中他作为目标...
别哭...他突然睁开眼,抬手擦去我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我没事。
还说没事!我哽咽道,腿又断了,浑身是伤...若我晚到一步...
但你来了。他握住我的手,这就够了。
我扶他起来吃东西,他饿极了,却仍保持着优雅的吃相,那是世家子弟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你的腿需要正经大夫。
不能找大夫。他摇头,太危险。我在军中学过接骨,你帮我找两块直木板来就行。
我按他的指导固定好断腿,他疼得脸色煞白,却还强笑着安慰我:比上次好多了...至少这次有你在。
影七说...明日要全城搜捕你。我忧心忡忡,这里也不安全。
我知道一个地方。他眼中闪过怀念,灵隐寺后山有个猎户小屋,荒废多年。我们先去那里避避风头。
可你的腿...
有你扶着,我能行。他坚定地说,况且...我们得赶在影七之前拿到证据。
什么证据
我爹当年截获的太师密信。他压低声音,我把它藏在灵隐寺的佛像里,连影七都不知道。
我心头一震:这就是你约我三日后在灵隐寺见面的原因
他点点头:有了那些密信,再加上《九霄环佩图》中的秘密,我们就能揭穿太师和影七的真面目。
我咬了咬唇:《九霄环佩图》...到底该怎么用父亲只说它很重要,却没告诉我秘密何在。
传闻需要特定的方法才能显现图中隐藏的信息。他若有所思,也许...与桂花有关
桂花
你记得吗我们初遇时,你正在画一幅桂花图。他眼中泛起温柔,你说桂花虽小,却最是持久...就像...
就像真心。我轻声接上,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等等...《九霄环佩图》上确实有桂花纹样!
我们相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我从贴身玉坠中取出那幅微缩的《九霄环佩图》,在晨光下仔细查看。果然,在画中楼阁的雕栏上,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桂花纹路。
需要桂花的某种东西...真陆明远思索道,精油花粉
露水!我突然想起,我父亲曾说过,九秋桂露最是珍贵...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我们立刻噤声,屏息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不能等了。真陆明远挣扎着站起来,趁天还没大亮,我们得赶紧出城。
我扶着他,从偏僻小巷绕到城南一处坍塌的城墙边。这里年久失修,有个勉强容人通过的缺口。
你先走。他推我,去灵隐寺等我。
不!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这次,我们一起。
他望进我的眼睛,终于点头。我们相互搀扶着钻出城墙,向着远处的灵隐寺蹒跚而行。晨雾中,他的侧脸坚毅而温柔,虽布满伤痕,却比任何时刻都更像我记忆中的少年。
明远。我轻声唤他。
嗯
等这一切结束...我握紧他的手,我们重新拜堂吧。这一次,我要嫁的是真正的你。
他眼中泛起泪光,低头在我额前一吻:一言为定。
5
(5)
秘图显影
灵隐寺后山的猎户小屋比想象中还要破败。屋顶漏了几个大洞,门板歪斜地挂在门框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对我们这两个逃亡者来说,这已是难得的避难所。
你坐着别动。我将陆明远扶到墙角还算干燥的草堆上,我去找点水和吃的。
他想要起身:太危险,我陪你...
就你这腿,能陪什么我故意板起脸,老实待着,伤患就要有伤患的自觉。
他无奈一笑,那笑容在晨光中格外温暖,让我想起三年前在桃林初遇时,他也是这样对我笑的。
寺后山有一眼清泉,我取了水,又摘了些野果。回程时,一阵熟悉的香气引我驻足——是桂花!深秋时节,山中几株晚桂居然还在开花。我小心地收集了些花瓣上的露珠,用随身带的瓷瓶盛着。
回到小屋,陆明远已经用捡来的木材生起了小火堆。火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些伤痕在明暗交错中反而显得格外英勇。
你猜我找到了什么我晃了晃瓷瓶,桂花露。
他眼睛一亮:正好试试《九霄环佩图》。
我从贴身玉坠中取出那幅微缩的《九霄环佩图》,在火堆旁小心展开。羊皮纸已经泛黄,但上面的楼阁山水依然清晰。我按照父亲曾经暗示过的方法,用羽毛蘸取桂花露,轻轻涂抹在画中楼阁的雕栏处。
起初没什么变化。就在我失望之际,陆明远突然指着画面一角:看!
只见被桂花露浸润的地方,渐渐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金色纹路,蜿蜒延伸,逐渐形成一幅全新的图案——山川河流间,散布着九处标记,其中最大的一处赫然就在灵隐寺后山!
这是...
前朝秘藏分布图。陆明远声音低沉,传闻太祖皇帝灭前朝时,前朝皇室将国库宝藏和机密文档分藏九处,以待复国之用。
我心头一震:太师找这个,是为了...
筹谋造反。他指着图上几处标记,你看,这些藏宝点大多在边关要地。若能得之,足以供养一支大军。
我们正专注研究,突然一阵冷风灌入,火堆猛地摇曳。陆明远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同时踢灭了火堆。
有人来了。他耳语道。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透过墙缝,我看到十几个黑衣人正分散搜山,为首的赫然是影七!阳光下,他那张与陆明远一模一样的脸冷峻如冰。
搜!他们一定在这附近!影七厉声命令,记住,要活的!
我们屏住呼吸,慢慢退到小屋最暗的角落。陆明远摸索到一块松动的地板,轻轻掀开——下面竟是个狭小的地窖!
下去。他推我,这可能是猎户藏猎物用的。
地窖窄得只能蹲着,我们紧紧贴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上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小屋的门被猛地踢开。
没人,但有火堆余温!刚走不久!
分头追!你,往东;你们几个,去西边...
影七的声音突然停在我们的头顶:等等。
我咬住嘴唇,感觉陆明远的肌肉绷紧了。一片寂静中,一滴汗顺着我的额头滑下,落在地窖的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下面有声音!影七厉喝,掀开地板!
木板被猛地掀开,刺目的阳光直射进来。陆明远反应极快,抓起一把泥土扬向影七的脸,趁对方视线模糊之际,一把将我推出地窖:跑!
我踉跄着冲出小屋,身后传来打斗声。回头一看,陆明远正与影七缠斗,但他腿伤未愈,很快落了下风。我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影七的后脑。他闷哼一声,转身怒视我,那张与陆明远一模一样的脸因愤怒而扭曲。
贱人!他拔剑向我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陆明远扑上来撞开他:如霜,去寺里!佛像左耳后有机关!
影七闻言脸色大变:拦住她!
两个黑衣人向我扑来,我抓起地上的沙土扬向他们,趁机冲出重围。身后箭矢破空之声不绝,我拼命奔跑,突然听到陆明远一声闷哼——他中箭了!
但我不能停,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灵隐寺的后墙近在眼前,我攀着藤蔓翻过去,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雄宝殿。
殿中香烟缭绕,几个早起的僧人正在做早课。我顾不上解释,直奔主佛像,爬上供桌去摸佛像的左耳。
女施主!不可亵渎佛像!僧人惊呼。
我摸到耳后一个微凸的机关,用力一按。佛像的莲花座突然弹开一个小暗格,里面躺着一卷密封的竹简。
刚拿到竹简,殿门就被踹开。影七带着黑衣人冲了进来,他手中拖着满身是血的陆明远!
把东西交出来。影七冷声道,否则我杀了他。
我僵在原地,看着奄奄一息的陆明远,心如刀绞。他艰难地抬头,对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我数到三。影七的剑抵在陆明远咽喉,一...
等等!我急中生智,你杀了他,就永远找不到《九霄环佩图》的真迹!
影七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你手上那幅是摹本。我举起竹简,真迹和这竹简上的秘密,只有我能解读。放了他,我带你去找。
影七显然不信,但《九霄环佩图》对他太重要,他不敢冒险:好。你过来,我放他走。
你先放人。
你以为有资格讨价还价影七的剑在陆明远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住手!我上前几步,我过去,你放开他。
就在我靠近的瞬间,陆明远突然暴起,用头狠狠撞向影七的下巴!影七吃痛松手,陆明远趁机夺过一把剑,护在我身前:走!寺后有密道!
我们且战且退,影七的人紧追不舍。退到藏经阁时,陆明远按动书架上的机关,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快进去!他推我。
我刚踏入密道,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箭正中陆明远肩膀!他闷哼一声,踉跄着跌入密道,我连忙按下机关关闭暗门。箭矢咚咚地钉在门上,险之又险。
密道漆黑一片,我扶着陆明远艰难前行。他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袖,呼吸越来越重。
坚持住...我哽咽道,很快就出去了...
如霜...他的声音虚弱,如果我走不了...你带着竹简和《九霄环佩图》...去找御史大夫周大人...他是...我父亲故交...
闭嘴!我咬牙拖着他,要送你自己去送!
密道尽头是一处荒废的墓室,我们从石碑后钻出,发现已在灵隐寺后山另一侧。远处隐约可见炊烟,是个小村庄。
我们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在村外找了间破庙暂歇。我撕下衣襟为陆明远包扎,那支箭深深扎在肩胛处,我不敢贸然拔出。
忍一忍。我折断了箭杆,小心包扎好伤口,得找个大夫...
不行...他脸色惨白,会暴露行踪...
我从村里偷了些食物和清水,又买了些粗盐和烧酒。回破庙时,发现陆明远正试图用烧酒清洗伤口,疼得满头大汗。
让我来!我夺过酒瓶,小心为他清理伤口。他咬着一根木棍,肌肉绷得铁硬,却一声不吭。
疼就喊出来。我心疼地说。
他摇摇头,待我包扎完才虚弱地笑笑:比起这三年来受的苦...这不算什么...
我打开那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暗号和地名。陆明远辨认出是他父亲的笔迹,记录着太师与北狄往来的铁证。
有了这个...再加上《九霄环佩图》...他气息微弱,就能...揭穿太师...
我小心收好两样东西,又取出《九霄环佩图》研究:这图上九处标记,最近的一处就在灵隐寺后山。会不会...
佛像暗格里的竹简就是宝藏他思索道,不...太简单了...
我灵光一闪:桂花!图上浮现的纹路是用桂花露显现的...也许真正的宝藏需要同样的方法才能找到
有理。他挣扎着坐起来,等天黑...我们去后山...
你这样子怎么去我按住他,我去探路,你在这里休息。
太危险!他坚决反对,影七一定还在附近...
我会小心。我给他留下食物和水,若天黑前我没回来...你就带着证据去京城...
他抓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如霜...
我俯身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灵隐寺后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幽静。我按照地图指引,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藤蔓遮掩,若非刻意寻找,根本发现不了。
刚拨开藤蔓,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我点燃准备好的火把,小心步入洞中。洞壁湿滑,刻着些模糊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深入约百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天然的石室中央,摆着九个铁箱!其中八个上了锁,唯有最中间的一个敞开着,里面放着一卷竹简。
我正要上前查看,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一看,影七不知何时已站在洞口,冷冷地注视着我。
多谢带路。他缓步逼近,现在,把《九霄环佩图》交出来。
6
(6)
生死抉择
影七站在洞口,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他手中长剑寒光凛凛,一步步向我逼近。
把图交出来。他声音冰冷,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我后退几步,直到背抵上冰冷的石壁。九个铁箱就在咫尺之外,却遥不可及。
你杀了我,就永远找不到真正的《九霄环佩图》。我强作镇定,它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影七冷笑:你以为我会信图就在你身上。他突然挥剑,剑锋擦过我耳边,削断几缕发丝,下一剑就不会偏了。
我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出现,反而听到一声闷哼。睁眼一看,影七正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啊!头...我的头...他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更骇人的是,他的脸——那张与陆明远一模一样的脸——竟开始扭曲变形,如同融化的蜡像!
随着一声撕裂般的响声,他脸上脱落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下面另一张脸——依然与陆明远相似,却更加瘦削苍白,右脸布满狰狞的疤痕,像是被火烧过。
你...你是谁我惊骇地问。
影七抬起头,眼神时而涣散时而清醒:我...我是...他突然暴起,掐住我的脖子,我是要你命的人!
我拼命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气。眼前开始发黑时,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影七身体猛地一僵,松开我转身行礼:义父。
一个身着华服的老者缓步走入洞中,银发束在玉冠中,面容威严——正是当朝太师!他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人,押着伤痕累累的陆明远。
明远!我想冲过去,却被影七一把拽住。
太师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沈姑娘,久仰了。他又看向影七,七儿,为父教过你什么做事要干净利落。
影七低头:孩儿知错。
太师走到铁箱前,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终于...终于找到了。先帝藏起的九处龙脉节点,有了它们,北狄大军便可长驱直入。他转向我,把《九霄环佩图》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休想!陆明远挣扎着喊道,如霜,别给他!
太师一挥手,一个黑衣人重重击在陆明远腹部,他痛得弯下腰去。
住手!我厉声道,你再伤他,我立刻毁了这图!我从怀中掏出玉坠,真图就在这里,只要我用力一摔...
且慢!太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们可以谈条件。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荣华富贵
放了他。我指着陆明远。
太师笑了:放了他然后让你们去京城告御状沈姑娘,你当我老糊涂了吗
那你就永远别想得到完整的《九霄环佩图》。我握紧玉坠,这玉坠中的图需要用特殊方法才能显现,除了我,没人知道怎么做。
太师眯起眼睛打量我,突然对影七道:搜她身。
影七上前粗暴地搜遍我全身,找到那幅摹本:义父,只有这个。
太师接过摹本看了看,冷笑道:赝品。沈姑娘,我最后问一次,真图在哪
我已经说了,在玉坠里。我直视他的眼睛,放我们走,三天后我派人送解读方法给你。
哈哈哈!太师突然大笑,小丫头,跟我玩这套他一把抓过陆明远,剑抵在他咽喉,我数到三,不交出来,他就死。一...
我手开始发抖。陆明远对我摇头,眼神决绝。
二...
等等!我咬牙,我给你!但你要发誓放我们走!
太师微笑:我发誓。
我知道这誓言毫无价值,但别无选择。慢慢走向太师,假装要解下玉坠,突然一个转身将玉坠抛向陆明远:明远,接住!
太师怒吼一声扑向陆明远,影七则一把抓住我。混乱中,陆明远接住玉坠,却被黑衣人按倒在地。
不识抬举!太师夺过玉坠,狠狠踹了陆明远一脚,七儿,杀了她!
影七举剑向我刺来,我闭目等死。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铛的一声,睁眼看到影七的剑竟偏了几分,刺入我耳旁的石壁。
快...走...影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面容扭曲,显然在极力抵抗什么。
太师脸色大变:七儿!你竟敢违抗为父的命令服了锁魂丹还敢反抗
影七浑身颤抖,剑尖在我咽喉处摇摆不定:杀...不能杀...她...是...
趁这间隙,陆明远猛地撞开钳制他的黑衣人,扑向太师。两人扭打间,玉坠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我脚边。
我捡起玉坠,看到影七仍在与无形的力量抗争,汗水混着血水从脸上滑落:走啊...快走...
一起走!我抓住他的手。
他甩开我,眼中闪过片刻清明:我是...陆明澈...他的...孪生弟弟...太师...用药物控制我...快走...
太师见局势失控,从袖中掏出一个铃铛猛摇。影七——陆明澈——顿时抱头惨叫,七窍流血。
明澈!陆明远惊呼,显然也被这消息震惊,你...我弟弟
太师冷笑:不错。当年你娘生的是双胞胎,我偷偷抱走一个,用巫蛊之术养大,就是为了今日。他又摇铃,七儿!杀了他们!
陆明澈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突然暴起扑向太师:不!他一把抱住太师,冲我大喊,点火!洞壁有火油!
我这才注意到石壁上确实有黑色油渍。太师惊恐地挣扎:逆子!你敢!
陆明远已经捡起火把,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将火把抛向洞壁,我则冲向陆明澈:过来!
火舌瞬间窜起,将太师和陆明澈吞没。在最后一刻,陆明澈将太师腰间的一个锦囊扔给我们:药方...解我身上之毒...随即被火焰吞噬。
明澈!陆明远想冲入火海,被我死死拉住。
走!我拽着他向外跑。背后传来太师凄厉的惨叫和石室坍塌的轰鸣。
我们跌跌撞撞冲出山洞,身后的入口已被火焰封住。陆明远跪在地上,望着熊熊烈火,泪流满面:我竟有个弟弟...而我眼睁睁看着他...
他救了我们的命。我紧紧抱住他,他给了我们这个。我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药方和半块玉佩,与陆明远身上佩戴的另一半正好是一对。
陆明远摩挲着玉佩,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我们躲到树后,看到几个黑衣人正向山洞奔来。显然是太师的援兵。
必须立刻去京城。陆明远低声道,太师虽死,但他的党羽还在。只有面见皇上,才能彻底粉碎这场阴谋。
我点点头,却见他脸色惨白如纸:你的伤...
不碍事。他强撑着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扶住他:我们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然后想办法去京城。
山下已是一片混乱,太师的人正在搜山。我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丛林间艰难穿行。陆明远因失血过多,意识开始模糊,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坚持住...我咬牙拖着他,前面有灯光,可能是猎户家...
就在我们快要支撑不住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姐!是您吗
小翠!她带着几个家丁正举着火把搜寻什么。见到我们,她惊喜地跑过来:谢天谢地!我们找您一晚上了!
你们怎么...
是陆少爷——啊不,是那个假少爷回府大发雷霆,说要处死所有护院。我猜他定是对您不利,就带着几个忠心的逃出来找您。小翠看到陆明远的伤势,倒吸一口冷气,快!扶姑爷到前面农舍!
在家丁的帮助下,我们来到一间农舍。主人是沈家旧部,二话不说收留了我们。老医师被秘密请来,为陆明远处理伤口。
箭伤发炎,腿骨又断了。老医师摇头,必须静养半月,否则这条腿就废了。
半月太久了。陆明远虚弱但坚定,三日之内,我们必须赶到京城。
就你这样,怎么去我红着眼睛问。
他握住我的手:如霜,太师虽死,但他的党羽还在。若让他们先一步控制朝局...
我知道他说得对,但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心如刀绞。
老医师走后,小翠端来热粥。我喂陆明远喝下,他很快沉沉睡去。我取出锦囊中的药方细看,上面记载着一种叫锁魂丹的配方和解药制法。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影七——不,陆明澈——是被这种药物控制了神智,才会对太师言听计从。而最后时刻,他拼死反抗药性,救了我们...
夜深人静,我坐在床边守着陆明远。他睡得不安稳,时而呓语,喊着弟弟、如霜。我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想起山洞中那个与他有着同样面孔的年轻人,心中一阵酸楚。
如霜...陆明远突然醒来,声音嘶哑,你没睡
睡不着。我给他倒了杯水,在想你弟弟...
他眼神一黯:我竟不知道他的存在...若早点相认...
不是你的错。我握住他的手,是太师...他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为了...
为了谋朝篡位。陆明远接过话头,《九霄环佩图》上的九处标记,是前朝留下的龙脉节点。太师想借北狄之力破坏龙脉,动摇国本。
我们一定要阻止他。我坚定地说。
他凝视我良久,突然道:如霜,明日你带着证据先去京城。我随后...
不!我打断他,我们一起去,或者都不去。
可是...
没有可是。我俯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我们已经分开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他眼中泛起泪光,伸手将我搂入怀中。我们就这样相拥而眠,如同暴风雨中相互依偎的两只鸟儿。
次日天刚亮,农舍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我们警觉地起身,从窗缝看到一队官兵正在挨家搜查。
是太师的人!陆明远低声道,他们定是发现太师死了,正在全城搜捕我们。
后门走。我迅速收拾好东西,扶起陆明远。
刚出后门,就听到前面传来喝问声:有没有见过一男一女,男的腿受伤...
我们蹑手蹑脚地向村后的林子移动,眼看就要安全,陆明远却因腿伤不慎踢到一块石头。声响惊动了搜查的人:那边有人!
跑!陆明远推我。
一起跑!我架起他,拼命向林中奔去。
箭矢破空而来,擦过我的手臂,火辣辣地疼。我们跌跌撞撞冲入密林,借着地形暂时甩开了追兵。
你的手!陆明远心疼地看着我流血的手臂。
小伤。我撕下衣襟草草包扎,前面有条小河,我们顺流而下,能甩开他们。
我们艰难地来到河边,找到一艘废弃的渔船。刚解开缆绳,追兵已至岸边。箭如雨下,陆明远用身体护住我,后背又中一箭。
明远!我惊叫。
划船!他咬牙拔下箭矢,抓起桨拼命划水。
小船顺流而下,很快将追兵甩在身后。待确认安全后,我赶紧查看陆明远的伤势。幸好箭伤不深,但加上之前的伤,他已虚弱至极。
如霜...他气息微弱,若我撑不到京城...
别胡说!我哽咽道,你说过要重新娶我的,不能食言。
他勉强一笑,从怀中掏出那半块玉佩:这是我爹...给我们兄弟的...本该是一人一半...他将玉佩塞到我手中,若我...你就带着它去找周大人...
我握紧玉佩,泪如雨下:我不要玉佩,我要你活着!
他抬手擦去我的泪水,眼神温柔而坚定:为了你...我会努力活着...
小船顺流漂向远方,朝阳升起,在水面洒下碎金般的光芒。我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将是更大的风暴。但此刻,有他在身边,我便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7
(7)
宫闱惊变
小船顺流漂了整整一日,陆明远的高烧始终未退。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次醒来第一句话总是问:如霜,你还好吗
我好得很。我总这样回答,尽管手臂上的箭伤已经红肿发烫,掌心被船桨磨得血肉模糊。
入夜后,我冒险靠岸,在一处废弃的渔棚里暂歇。用河水为陆明远清洗伤口时,他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忍一忍。我颤抖着手为他敷上草药,很快就好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眼神因高热而涣散:若我死了...你一定要...
你不会死!我厉声打断,声音却带着哭腔,你说过要重新娶我的,陆明远,你不能言而无信!
他虚弱地笑了,抬手想摸我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下。我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泪水浸湿了他的指尖。
次日清晨,陆明远的烧稍退,我们继续顺流而下。中午时分,河道拐弯处突然出现几个官兵,正在检查过往船只。
低头。我迅速将陆明远按倒在船舱,抓起早准备好的破斗篷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扮作渔妇模样,慢悠悠地划向岸边。
站住!一个官兵喝住我,从哪来的
上游李家庄。我低头回答,故意带点乡音,夫君病重,带他进城求医。
官兵用长矛挑开斗篷,看到陆明远惨白的脸和包扎的伤口,嫌恶地皱眉:什么病
热症,还咳血...我假装抹泪,村里大夫说没救了,我想带他去京城碰碰运气...
官兵们交换个眼神,退开几步:快走快走!别是什么瘟疫!
我千恩万谢,划船离开。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我才瘫软下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陆明远从斗篷下睁开眼,虚弱地称赞:演得好...
三日后,我们终于远远望见京城的轮廓。城墙高耸入云,城门处排着长长的队伍,官兵对每个入城者严加盘查。
情况不妙。陆明远勉强坐起,面色凝重,太师虽死,但他的党羽已经行动起来。
我注意到城墙上贴着通缉令,虽然看不清内容,但隐约可见两个人的画像。我们得换个法子进城。
黄昏时分,一辆运送药材的马车缓缓驶向城门。我和陆明远藏在药筐之间,身上盖满甘草和当归。驾车的是沈家旧部赵叔,他冒险在城外接应了我们。
小姐,城门守卫是太师的人,但北门的刘校尉曾受过老爷恩惠。赵叔低声说,我已打点好了,但还是要小心。
马车随着队伍缓缓前进。透过筐缝,我看到守卫正粗暴地搜查前面的行人,连妇人怀中的襁褓都不放过。
药材运去哪的守卫拦下我们。
回军爷,是送往周御史府的。赵叔恭敬道,周大人最近犯了头风...
周御史守卫狐疑地打量马车,可有凭证
赵叔掏出周府的令牌,守卫检查后仍不放心:掀开看看!
我的心跳如鼓,手指悄悄握紧藏在草药下的匕首。就在守卫要翻查药筐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怎么回事
刘校尉!守卫立正行礼,这车药材可疑...
刘校尉扫了一眼令牌:周大人是我旧识,他的药你也敢耽搁放行!
守卫唯唯诺诺地退开,马车终于得以入城。穿过城门洞时,我长舒一口气,却听陆明远耳语道:别放松,城里更危险。
京城街道比我想象中还要繁华,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感。巡逻的兵丁比往常多了一倍,街角巷尾总有人鬼鬼祟祟地观望。
周御史府在城西,我们不敢直接前往,而是先去了赵叔在城南的一处隐蔽宅院。
小姐,你们先在此休息,我去周府探探风声。赵叔安排妥当后匆匆离去。
我为陆明远换药,他的伤势比想象的更严重。箭头虽已取出,但伤口开始化脓,高烧反反复复。
必须找大夫。我忧心忡忡。
不行。陆明远摇头,太冒险。用这个...他从怀中掏出陆明澈给的锦囊,解药配方...应该也能治伤...
我研究着药方,发现其中几味药确实有消炎退热之效。赵叔回来后,我让他秘密购置了药材,连夜熬制成药。
药汁乌黑苦涩,陆明远却一饮而尽。半夜里,他浑身大汗,高烧终于退了少许。
赵叔,周御史那边如何我问。
赵叔面色凝重:周府被监视了。太师死后,他的义子——禁军统领杨钊接管了太师党羽。他们声称太师是被刺客所害,正全城搜捕凶手。
颠倒黑白!陆明远怒道。
更糟的是...赵叔压低声音,皇上已经三日未早朝,据说染了重病。但有小道消息说...实则是被软禁在了养心殿。
我与陆明远对视一眼,心沉到谷底。情况比想象的更严峻——太师党羽不仅没因太师之死而溃散,反而趁机控制了朝局甚至皇帝!
必须见到周御史。陆明远挣扎着坐起,他是我父亲挚友,也是朝中少数敢直言的大臣。
赵叔摇头:太难。周府前后门都有暗哨,连采买的下人都被跟踪。
我思索片刻,突然有了主意:赵叔,你说周御史犯了头风
只是借口...
不,这是我们的机会。我拿出陆明远给我的半块玉佩,明天你再去周府,就说找到一位擅长治疗头风的游医,但医师脾气古怪,只肯夜间看诊。然后把这个给周大人看...
次日深夜,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入周府后门。我扮作医女扶着重病的陆明远下车,在管家引领下直奔内室。
周御史是个五十多岁的清瘦男子,见到我们后,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心腹老仆。
明远!真的是你!他震惊地看着陆明远伤痕累累的脸,传言说你...
说来话长。陆明远虚弱地行礼,周叔,家父生前可曾...
周御史抬手制止,走到门前确认无人偷听,又检查了窗户,这才返回:现在满城都是太师眼线,连我府上也不安全。他盯着陆明远,你父亲临终前,可曾给过你什么
陆明远取出半块玉佩:只有这个。家父说...若遇生死存亡之危,可持此佩寻周叔相助。
周御史接过玉佩,又从自己怀中取出另一半——两块玉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形成一幅完整的山水图。
果然...周御史长叹一声,走到烛台前,将合二为一的玉佩置于火焰上方三寸处。奇妙的是,玉佩在热力作用下渐渐显现出细密的纹路——那竟是太师府的详细布局图,其中一条密道直通内书房!
这是...我惊讶地看着这变化。
陆兄早有预感。周御史沉声道,十年前他就怀疑太师通敌,暗中派人绘制了太师府图。这玉佩是用特殊玉石所制,遇热显影。他指着密道入口,这里,假山后的地窖,可直通太师书房。据说所有密函都藏在书房暗格中。
陆明远握紧玉佩:我们需要那些密函原件,才能证明太师谋反。
太危险了!周御史反对,太师虽死,但府中戒备更严。而且...他压低声音,我怀疑皇上已被杨钊控制。没有兵符,即使拿到证据也难有作为。
兵符在何处我问。
通常一分为二,一半在皇上手中,一半由兵部尚书保管。但如今...周御史苦笑,兵部尚书是太师党羽,杨钊恐怕已经掌控了全部兵符。
屋内陷入沉默。窗外风声呜咽,仿佛也在哀叹这危局。
还有希望。陆明远突然开口,家父生前曾提过,太祖皇帝为防兵符被窃,另设了一道密令。持此令者,可越过兵符直接调动京城外三大营。
周御史眼前一亮:确有此事!但那密令据说藏在...
养心殿匾额后。陆明远接口,若我们能潜入宫中...
太难。周御史摇头,如今皇宫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我思索片刻,突然想到:周大人,您说皇上'染病',那是否需要太医诊治
自然,但所有太医都被监视...
我略通医术。我挺直腰背,若有人举荐我入宫为皇上诊治...
太冒险!陆明远立刻反对。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我反问,你腿伤未愈,潜入太师府已属不易。而宫中...我一个女子反而更方便。
陆明远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御史拦住:沈姑娘所言有理。我明日可上奏举荐一位'神医'为皇上诊治。但你要知道,一旦入宫,生死就由不得自己了。
我明白。我平静地说。
陆明远抓住我的手,眼中满是痛楚:如霜...
我们会成功的。我回握他的手,强作笑颜,等这一切结束,你可要兑现承诺,重新娶我过门。
他眼中泛起泪光,将我拉入怀中:我宁愿死一千次,也不愿再失去你一次。
周御史体贴地退出内室,留给我们片刻温存。陆明远轻抚我的脸颊:答应我,若情况有变,立刻撤退。证据可以再找,你的命只有一条。
我答应你。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你也一样,不许逞强。
我们就这样相拥良久,直到周御史轻轻叩门,提醒我们该离开了。
临别前,周御史给了我们两枚蜡丸:危急时服下,可暂时假死三日。我府上不安全,你们还是回赵叔那里。明日午时,我会派人接沈姑娘入宫。
回到赵叔的宅院,我和陆明远都无心睡眠。他仔细研究玉佩显影的地图,我则准备入宫的行装。
记住,养心殿在乾清宫西侧,匾额后的密令应该用黄绫包裹。陆明远一遍遍叮嘱,若发现异常,立刻服下蜡丸...
知道了。我笑着打断,你何时变得这么啰嗦了
他凝视我良久,突然将我拉入怀中深深吻住。这个吻带着药味的苦涩,却又无比甘甜。分开时,我们额头相抵,呼吸交错。
一定要活着回来。他声音嘶哑,我还没重新娶你呢。
我点点头,强忍泪水:你也是。若你敢死,我追到阴曹地府也要把你拽回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们终于和衣而卧。陆明远因药效发作而沉沉睡去,我则静静看着他憔悴却依然英俊的面容,手指轻轻描摹他的轮廓,仿佛要刻进记忆深处。
午时将至,周府的人准时到来。我换上医女装束,将蜡丸和几样应急药草藏在袖中。
陆明远因伤重无法起身,只能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等你回来。
嗯。我最后看他一眼,转身走向未知的命运。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我的心跳随着车轮声越来越快。宫门处,守卫仔细检查了我的医囊和身份凭证,才放行入内。
穿过一道道宫门,压抑的气氛越来越浓。侍卫们眼神警惕,宫女太监行色匆匆,无人敢大声说话。
领路的太监低声道:皇上龙体欠安,脾气暴躁,姑娘小心说话。
养心殿外,一个身着禁军服饰的高大男子正在训斥几个太医——正是太师义子、禁军统领杨钊!他转身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就是周御史举荐的神医这么年轻
我低头行礼:民女师从终南山玉真子,专治头风眩晕之症。
杨钊冷笑一声:若治不好,小心脑袋。他挥手让我进去,却派了两个侍卫紧跟其后。
养心殿内光线昏暗,药味浓郁。龙床上,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半倚着,正是当朝天子!见到有人进来,他微微抬眼,那眼神却异常清明,哪有半分病态
我心头一跳——皇上根本没病!他是在装病迷惑太师党羽!
民女参见皇上。我跪拜行礼,借机观察四周。果然,正上方悬着养心正气的匾额,密令应该就在那里。
起来吧。皇上声音虚弱,眼神却锐利,听说你能治朕的头风
民女尽力而为。我上前为皇上诊脉,趁机压低声音,民女受陆明远所托,来取密令。
皇上眼中精光一闪,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大声咳嗽起来:都退下!朕...朕要静心诊治!
侍卫犹豫不前,皇上抓起药碗砸过去:滚出去!
待殿内只剩我们二人,皇上立刻变了一副神色:陆明远还活着太好了!朕被这些乱臣贼子软禁多日,就等着外援!
陛下,密令...
皇上亲自搬来凳子,示意我上去查看匾额。我小心翼翼地摸索,果然在匾后找到一个暗格,里面正是一个黄绫包裹!
刚将密令藏入袖中,殿门突然被踹开。杨钊带着侍卫冲了进来,剑锋直指我咽喉:果然有诈!拿下!
8
(8)
生死密令
杨钊的剑尖抵在我咽喉处,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浑身一颤。他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狞笑:说!谁派你来的
我强作镇定:民女...民女只是来为皇上诊治...
诊治杨钊一把扯过我的衣袖,黄绫包裹的密令应声落地,那这是什么
养心殿内一片死寂。皇上脸色煞白,而我脑中飞速思索着脱身之策。就在杨钊弯腰去捡密令的刹那,我迅速将藏在舌底的蜡丸咬破,一股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
拦住她!她服毒了!杨钊怒吼。
但为时已晚。药效发作极快,我的视野开始模糊,四肢如灌了铅般沉重。心脏跳动越来越慢,呼吸变得微弱。最后看到的,是杨钊气急败坏的脸和皇上意味深长的眼神...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听到杨钊咬牙切齿的命令:把这贱人拖去乱葬岗喂狗!至于皇上...加派人手看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凉唤醒了我。雨水,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交错堆叠的尸体——这里是乱葬岗!
蜡丸的药效正在消退,但全身仍像被巨石压着,连手指都动弹不得。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我脸上的污垢和身旁尸体的血水。我必须尽快离开,否则不是冻死就是被野兽撕碎。
正当我挣扎着想要起身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如霜!沈如霜!
是陆明远!我想喊,却只发出微弱的呻吟。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痛苦的喘息——他的腿伤还没好,却在这样的雨天出来寻我...
如霜!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绝望的颤抖。
我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立刻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陆明远的脸出现在视野中,雨水和泪水在他脸上纵横,那双总是坚定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
如...远...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一把将我抱起,紧紧搂在怀中,身体因激动而颤抖:你还活着...老天爷,你还活着!
我想回应,但药效未完全消退,再次陷入昏沉。朦胧中感觉他脱下外袍裹住我,然后忍着腿伤一瘸一拐地背我离开乱葬岗。
再次清醒时,我躺在一间简陋的农舍里,身上盖着干燥的毯子。陆明远守在床边,见我睁眼,立刻端来温水:慢慢喝,别急。
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我终于能正常说话:密令...拿到了吗
他点点头,从怀中取出黄绫包裹:多亏你的机智。周叔已经联络了几位可信的大臣,明日早朝将当众揭露太师谋反的证据。
明日我挣扎着坐起,太急了!你的腿伤...
不能再拖。他神色凝重,杨钊已经起了疑心,今日又加强了宫中守卫。若等他完全掌控禁军,一切都晚了。
我看着他憔悴却坚毅的面容,知道劝阻无用:那太师府的密函...
今夜我去取。他握住我的手,有了密令和密函,再加上《九霄环佩图》中的证据,足以定太师一党的罪。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他断然拒绝,你刚脱离危险,需要休息。
没有我,你连太师府的门都进不去。我指着桌上的玉佩,那地图只有用烛火从特定角度照射,才能看到密道的详细入口。你一个人太危险!
我们争执不下,最终各退一步——我送他到太师府密道入口,然后在安全处接应。
夜幕降临,我们换上夜行衣,悄悄靠近太师府。虽然太师已死,但府中戒备依然森严,巡逻的侍卫举着火把来回走动。
按照玉佩显示的地图,密道入口在府后花园的假山下。我们绕到围墙外一处隐蔽角落,陆明远蹲下让我踩着他肩膀翻墙。
小心。他仰头看我,眼中满是担忧,若有异常,立刻撤退,别管我。
我点点头,攀上墙头。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确认安全后,我放下绳索拉陆明远上来。
假山就在不远处,借着月光,我很快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入口——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实则是个机关。用力旋转后,假山底部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就是这里。我压低声音,记住,书房暗格在第三排书架后,需要同时按下两本书才能开启。
陆明远深深看我一眼:两个时辰后,若我没回来...
你一定会回来。我打断他,声音颤抖,我等你。
他倾身在我唇上印下一吻,然后毫不犹豫地钻入密道。我守在原地,心跳如鼓,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一个时辰过去了,府内依然平静。我开始数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就在数到第一千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有刺客!搜!别让他跑了!
我浑身紧绷,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喧哗声越来越近,突然,密道入口的石头微微一动,陆明远的身影钻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木匣。
走!他一把拉住我,被发现了!
我们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侍卫的喊声:那边有人!
箭矢破空而来,擦着我的耳际飞过。陆明远护在我身后,我们拼命冲向围墙。就在即将攀上墙头时,一支箭正中陆明远的后背!
明远!我惊叫。
没事...走!他咬牙推我上墙,自己忍痛跟上。
我们跌跌撞撞地逃离太师府,借着夜色甩开了追兵。回到临时藏身的农舍,我才看清那支箭深深扎在陆明远的肩胛处,离心脏只差几寸。
别拔...他阻止我,先看密函...很重要...
我小心地帮他卸下木匣,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太师与北狄往来的密信原件,每一封都盖有太师的私印和北狄可汗的金印,铁证如山!
还有这个...陆明远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太师记录的党羽名单...包括...杨钊和半数朝臣...
我匆匆浏览名单,心沉到谷底。难怪太师敢谋反,朝中重臣竟有一半是他的人!
必须立刻通知周叔。我帮陆明远处理箭伤,明日早朝太危险了,杨钊一定会狗急跳墙。
陆明远却露出决绝的神色:正合我意...只有逼他现形...才能一网打尽...
他向我详细说明了计划:周御史将在早朝上当众揭露证据,而我持密令去城外调兵。若杨钊发动兵变,正好坐实谋反之罪。
太危险了!我握紧他的手,万一...
没有万一。他凝视我,如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三年前灵隐寺后山的桃林,我正对着满地落英作画,一个俊朗少年突然出现,夸我画得生动...
那时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他轻抚我的脸,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你卷入这样的危险...
傻瓜。我靠在他肩头,小心避开伤口,我早就知道了。你每次假装'偶遇'时,袖子里都藏着桂花,香得十里外都闻得到。
他低笑,随即因牵动伤口而皱眉。我们就这样依偎着,享受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天刚蒙蒙亮,我便换上男装,持密令前往城外军营。陆明远则忍着伤痛,与周御史会合,准备朝堂上的对决。
京城外三大营驻扎在十里坡。我骑马赶到时,将士们正在晨练。出示密令后,很快被引见给统帅李将军——一位满脸风霜的老将,曾是陆老将军的旧部。
陆兄的公子还活着李将军仔细查验密令后,激动不已,老夫早就怀疑太师那帮人有问题!
我简要说明了情况,李将军立刻击鼓聚将。不到一个时辰,三万精兵已整装待发。
姑娘先行回城。李将军派了一队亲兵护送我,老夫率军随后就到。今日定要清君侧,诛奸佞!
回城路上,我的心始终悬着。远远望见城门紧闭,城墙上士兵来回跑动,显然已经戒严。亲兵队长建议绕道东门,那里守卫较为松懈。
东门果然还在开放,但盘查极严。我们分散入城,约定在周府附近会合。刚走到主街,就听见远处传来钟声——那是朝会的信号!
我加快脚步向皇城方向赶去,却在拐角处与一队禁军迎面撞上。为首的军官眯眼打量我:站住!干什么的
小的是周御史府上的,去给老爷送药...我低头回答。
周御史军官冷笑,那个勾结逆党的老东西,此刻正在金銮殿上受审呢!来人,把这可疑分子拿下!
我转身就跑,禁军在后紧追不舍。拐过几条小巷后,我钻进一家布庄,从后门溜出,甩开了追兵。
皇城方向传来阵阵喧哗,隐约可见黑烟升起。情况紧急,我顾不得危险,直奔皇城侧门——那里是宫女太监出入的通道,守卫应该较少。
果然,侧门只有两个侍卫把守。我掏出随身带的碎银子,假装是某位娘娘的侍女,急需入宫。银子起了作用,他们摆摆手放我进去。
宫内一片混乱,太监宫女四处奔逃。我拉住一个小太监询问,得知早朝上周御史刚拿出证据,杨钊就撕破脸皮,当场杀了两位大臣,现在正带兵包围金銮殿!
我心头一紧——陆明远和周御史都在殿内!
金銮殿外,数百禁军将大殿团团围住。我躲在廊柱后观察,看到杨钊站在殿前台阶上,正厉声宣读所谓的罪状。
...周谦、陆明远等人勾结北狄,意图谋反,罪证确凿!今奉皇上口谕,立斩不赦!
我浑身发冷。皇上分明是被他们控制,哪来的口谕殿门大开,几名禁军押着周御史和陆明远出来。陆明远脸色惨白,嘴角带血,显然已经受了刑。
昏君奸臣,祸国殃民!周御史突然高声喊道,太师通敌卖国,杨钊助纣为虐,今日老夫虽死,但天下忠义之士...
杨钊一剑刺入周御史胸膛,老人当场倒地。陆明远怒吼一声,挣脱钳制扑向杨钊,却被几个禁军按倒在地。
陆明远,你父亲死在我手里,今日你也要步他后尘!杨钊举剑狞笑,放心,你那小娘子很快会去陪你...
就在剑锋即将落下的一刻,远处突然传来隆隆战鼓声。一个禁军慌张跑来:报!城外三大营反了,李老头带兵攻城!
杨钊脸色大变:关闭宫门!调弓弩手上城墙!他恶狠狠地瞪着陆明远,先杀了这逆贼祭旗!
我再也忍不住,从藏身处冲出来:住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杨钊眯眼认出了我:是你这小贱人!好啊,今日就让你们做对亡命鸳鸯!
他示意禁军放箭,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嗖嗖几声破空响,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睁眼一看,杨钊肩上插着一支羽箭,正痛苦地捂着伤口。更多的箭从宫墙外射来,禁军纷纷倒地。
杀!清君侧,诛奸佞!
伴随着震天喊杀声,宫墙轰然倒塌,李将军率领大军冲了进来。杨钊见大势已去,抓起陆明远作为人质,剑抵在他脖子上:退后!否则我杀了他!
我站在原地,与陆明远四目相对。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突然用后脑狠狠撞向杨钊面门。杨钊吃痛松手,陆明远趁机一个肘击,夺过长剑反手一刺——
杨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胸膛的剑锋,缓缓倒地。
大军很快控制了局势。金銮殿内,被软禁多日的皇上终于脱困,亲自为陆明远松绑。
爱卿受苦了。皇上扶起陆明远,太师一党祸国殃民,多亏卿等舍命相救,朕才免遭毒手。
陆明远跪拜行礼:臣不敢居功。若非沈姑娘冒险取来密令,周大人当庭揭露奸佞,李将军及时率军护驾,臣一人难成大事。
皇上看向我,目光温和:沈爱卿之女果然虎父无犬女。朕记得,你与陆爱卿已有婚约
我红着脸点头。皇上笑道:待陆爱卿伤愈,朕亲自为你们主婚!
尘埃落定,太师党羽尽数伏诛。周御史被追封忠烈侯,陆家平反昭雪,陆明远承袭父亲爵位,授兵部侍郎。
一个月后,陆明远的伤势好转。我们来到灵隐寺后山,在当年初遇的桃林里祭奠陆明澈。陆明远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埋在一株新栽的桂树下。
弟弟,安息吧。他轻声道,你的仇,我们报了。
我握紧他的手,看夕阳为桃林镀上金边。三生三世,或许我们早已注定要相遇,在这纷乱红尘中携手同行。
如霜。陆明远突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枚戒指,三书六礼,凤冠霞帔,我都要重新给你。你...愿意再嫁我一次吗
我笑着流泪,伸手让他为我戴上戒指:我愿意,千次万次都愿意。
桃瓣纷飞如雨,落在我们相拥的身影上。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