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风料峭的三月,陈阳站在甜心奶茶店的操作台后,机械地重复着接单、制作、打包的流程。他瘦高的身影在粉绿色的制服下显得格外单薄,长期营养不良让他的面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下一位。陈阳头也不抬地喊道,声音低沉而疲惫。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请给我一杯原味奶茶,中杯,热的。
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让陈阳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站在柜台前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淡黄色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但那双眼睛——陈阳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整个星空的星光。
好、好的,请稍等。陈阳突然结巴起来,手指不听使唤。他转身去拿杯子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刚做好的另一杯奶茶。
小心!女孩惊呼,但已经晚了。塑料杯倒下,冰凉的奶茶溅在她的裙摆和帆布鞋上,形成一片深色的污渍。
陈阳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对不起!我、我赔您清洗费...他的声音颤抖着,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店长扣他工资的画面——那意味着这个月他又要少吃几顿饭了。
出乎意料的是,女孩并没有生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反而轻声笑了起来:没关系,正好这件裙子我穿腻了,这是个换掉它的好借口。
陈阳怔怔地望着她,女孩的笑容像一缕阳光照进他灰暗的世界。他慌乱地扯过几张纸巾递给她:真的很抱歉,我重新给您做一杯,免费的。
那就谢谢你啦。女孩接过纸巾,随意擦了擦裙子,我叫林灿灿,灿烂的灿。
陈阳。他简短地回答,手上动作利落地重新制作奶茶,这次格外小心。他偷偷瞄了一眼女孩——林灿灿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墙上贴着的奶茶品种海报,侧脸在阳光下几乎透明,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你的奶茶。陈阳将杯子推过去,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我给你升级成大杯了,不算钱。
林灿灿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你!她接过奶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陈阳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
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没见过你。林灿灿啜了一口奶茶,问道。
来了两个月了。陈阳低声回答,平时我值晚班比较多。
那我运气真好,今天碰到你值白班。林灿灿笑着说,那笑容让陈阳心头一颤,这奶茶真好喝,我以后会常来的。
陈阳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点点头。林灿灿最后看了他一眼,挥挥手离开了。透过玻璃窗,陈阳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刚刚进入了他灰暗的人生。
店长从后面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就到放学高峰了。
陈阳回过神来,迅速清理了台面。但那个名叫林灿灿的女孩明亮的笑容,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2章
连续三天,林灿灿都在下午三点十五分准时推开甜心奶茶店的玻璃门。
陈阳从第一次见到她后就记住了这个时间——正好是他白班开始后的一个小时十五分钟,也是附近大学下午第一节课结束的时间。每次门铃响起,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抬头,当看到那个淡黄色的身影时,心跳总会漏掉半拍。
老样子,原味奶茶,中杯,热的。林灿灿今天扎了个丸子头,露出纤细的脖颈,鼻尖被春风吹得微微发红。
陈阳点点头,转身开始操作。他已经能背下她的喜好了——不要珍珠,三分糖,多一点奶盖。这三天来,他每次都会偷偷给她升级成大杯,然后在收银机上依旧按中杯的价格结算。
今天上课怎么样陈阳将奶茶递过去时,鼓起勇气问道。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灿灿眼睛一亮,似乎对他的主动搭话感到惊喜。马哲课,差点睡着。她做了个夸张的瞌睡动作,教授的声音像催眠曲。
陈阳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这周第一次笑。那你需要加点咖啡因。他指了指菜单上的咖啡系列。
不要,太贵了。林灿灿脱口而出,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陈阳的手停在半空。他注意到林灿灿每次来都穿着那件淡黄色连衣裙,只是搭配不同的开衫或配饰;她的帆布鞋边缘已经磨得起毛,但洗得很干净;她总是点最便宜的原味奶茶...
其实...陈阳清了清嗓子,我们店有新品尝鲜活动,你可以免费试喝一款,然后填写反馈表。他编造得有些拙劣,但林灿灿似乎没有察觉。
真的吗那太好了!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陈阳感到一阵心疼。
他转身精心调制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加足了奶泡和焦糖酱,还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林灿灿接过杯子时,手指又不小心碰到了陈阳的。这次两人都没有立刻缩回手,那一瞬间的温暖触感让陈阳耳根发热。
你每天都这个时间过来。陈阳装作整理柜台,不敢看她的眼睛。
嗯,因为只有这个时间点...林灿灿突然停住,喝了一大口咖啡掩饰什么。
只有这个时间点
只有这个时间点的阳光最好。她指了指窗边的座位,我喜欢坐那里看书,阳光照在书页上的感觉很好。
陈阳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个角落确实沐浴在午后金色的阳光中。但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不是全部理由。
林灿灿在窗边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教材。她看书时很专注,偶尔会无意识地咬一下下唇,眉头微微皱起。陈阳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往那边看,有几次差点把客人的订单搞错。
下午五点半,林灿灿收拾书本准备离开。她走到柜台前,将填好的反馈表递给陈阳。
谢谢你的咖啡,真的很好喝。她犹豫了一下,明天...明天我还能来参加尝鲜活动吗
陈阳的心跳加快了。活动持续一周。他又撒了个谎,你可以每天都来,尝试不同口味。
林灿灿笑了,那笑容让陈阳觉得整个奶茶店都亮堂了起来。那明天见,陈阳。
明天见。他轻声回应,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同事小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新交的女朋友
陈阳摇摇头,耳朵却红了。只是普通顾客。
普通顾客你给人免费升级还送咖啡小王揶揄道,店长知道了非得扣你工资不可。
陈阳没有反驳。他确实违反了店规,但他不后悔。那个笑容,值得他冒这个险。
第二天,林灿灿如约而至。这次她穿了一条牛仔裤和浅蓝色毛衣,头发披散在肩上,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今天想尝试什么口味陈阳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非期待。
你推荐什么林灿灿歪着头看他,这个动作让陈阳想起孤儿院里那只总是蹭他手心的小花猫。
抹茶拿铁很不错,不会太甜。陈阳建议道。
那就这个吧。林灿灿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还是...还是参加那个尝鲜活动吗
陈阳注意到她的钱包里除了学生证和几张零钱外,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一个小女孩。他迅速移开视线。对,还是免费。
他转身制作饮料时,听到林灿灿轻声说:其实...我知道没有什么尝鲜活动。
陈阳的手一抖,差点打翻牛奶罐。
但我很感谢你。她继续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下个月助学金到账了,我一定补上这些天的钱。
陈阳转过身,看到她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她没关系,想请她喝一辈子的奶茶,想保护她不再露出这种难过的表情...但这些念头太荒唐了,他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不用。他最终只是简单地说,员工有内部折扣,很便宜的。
林灿灿抬起头,眼睛里有水光闪烁。谢谢你,陈阳。
那天下午,林灿灿没有坐在窗边,而是站在柜台旁和陈阳聊天。她告诉他她是师范大学大三学生,主修汉语言文学;她喜欢读张爱玲和村上春树;她梦想毕业后能去山区支教...
轮到陈阳时,他只简单地说自己在孤儿院长大,高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他没有提及那些被领养又被退回的经历,没有说那些因为性格太闷而被嫌弃的往事。
所以你是一个人长大的林灿灿的声音柔软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陈阳读不懂的情绪。
嗯。陈阳简短地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你呢和家人一起住
林灿灿的表情黯淡了。我父母...十年前车祸去世了。现在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
陈阳感到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看到她眼中瞬间闪过的痛楚,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孤儿院里每个孩子都有的,那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
对不起,我不该问...陈阳笨拙地道歉。
没关系。林灿灿勉强笑了笑,都过去很久了。舅舅对我不错,只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两人陷入沉默,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舒适,就像两个伤痕累累的人找到了彼此,不需要言语就能理解对方的伤痛。
我该回去了。林灿灿最终打破沉默,舅舅今天生日,要早点回去吃饭。
陈阳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迅速做了杯珍珠奶茶打包好。带给...你舅舅。就当生日礼物。
林灿灿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笑了。他会喜欢的。谢谢你,陈阳。
她离开后,陈阳站在柜台后发呆,脑海中全是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中闪烁的光芒。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让自己习惯她的存在,而这只会让最终的失去更加痛苦。
嘿,阳子!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张伟,他在孤儿院唯一保持联系的朋友,正大步走进奶茶店。
张伟比陈阳大两岁,现在在一家汽修厂工作,身材魁梧,脸上永远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陈阳给他倒了杯柠檬水。
路过看看你。张伟一屁股坐在高脚凳上,环顾四周,工作环境不错嘛,比修车厂干净多了。
陈阳笑了笑,继续整理柜台。
听说你最近交了个女朋友张伟突然问道,眉毛挑得老高。
谁说的陈阳手一抖,差点打翻糖罐。
小王告诉我的。张伟朝后面操作间努了努嘴,说是个漂亮大学生,天天来找你
陈阳感到耳朵发热。只是普通顾客。
张伟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严肃起来。阳子,听哥一句劝,别陷进去。咱们这种人,和人家大学生不是一个世界的。
陈阳沉默不语。他知道张伟是好意,但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我是认真的。张伟压低声音,你记得小美吗孤儿院那个,后来爱上个富二代,结果呢被玩够了就甩了,差点自杀。
林灿灿不是那种人。陈阳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看吧,连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张伟摇摇头,她家什么背景父母知道你的情况吗
陈阳犹豫了一下。她父母...不在了。和舅舅住一起。
张伟的表情更加凝重。那就更麻烦了。她舅舅肯定指望她找个好人家,改善家庭条件。你呢一个奶茶店打工的孤儿,拿什么给人未来
陈阳没有回答。张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让他从美好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喜欢林灿灿他连自己的住处都租不起,现在还住在孤儿院提供的过渡宿舍里。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张伟拍拍他的肩膀,周末有空来修车厂找我,请你喝酒。
陈阳点点头,目送张伟离开。整个晚上,他的心情都异常低落,连续搞错了好几个订单。
晚上九点下班时,陈阳惊讶地发现林灿灿站在店门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
你怎么来了他快步走过去,注意到她鼻尖冻得通红,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给你送点吃的。林灿灿将保温盒递给他,舅舅生日蛋糕剩了不少,我想...你可能没吃晚饭。
陈阳接过保温盒,指尖传来的温度一直蔓延到心里。谢谢,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坐公交车来的。林灿灿笑了笑,其实...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明天...明天你休息吗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陈阳心跳加速。嗯,明天轮休。
市图书馆有个新书展,我想...如果你有空的话...林灿灿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我有空。陈阳回答得太快,几乎是在她话还没说完时就脱口而出。
林灿灿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明天上午十点,图书馆门口见
好。陈阳点点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太兴奋。
那我走了,明天见!林灿灿转身要走。
等等!陈阳叫住她,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公交车直达的。
我坚持。陈阳已经锁好店门,这么晚了不安全。
林灿灿没有再拒绝。两人并肩走向公交站,春夜的微风带着花香拂过脸颊。陈阳刻意保持着半臂的距离,但每当转弯或过马路时,他都会不自觉地伸手虚护在她身后,像是怕她摔倒。
公交车上,林灿灿指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兴奋地告诉陈阳那些店铺背后的故事——这家面包店的老板娘是她的中学老师,那家书店每周六下午会有读书会...陈阳安静地听着,发现她说话时眼角会微微弯起,像两弯小小的月牙。
下一站就是我舅舅家了。林灿灿突然紧张起来,你...你不用送到家门口,舅舅他...不太喜欢我和陌生人来往。
陈阳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张伟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她舅舅肯定指望她找个好人家。
车停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门前,林灿灿站起身。明天见,陈阳。
明天见。他目送她下车,直到公交车再次启动。
回到孤儿院的宿舍,陈阳打开保温盒,里面是几块精致的奶油蛋糕和一张小纸条:谢谢你今天的奶茶,舅舅说很好喝。——灿灿
陈阳将纸条小心地夹进日记本里,然后慢慢品尝那些蛋糕。奶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陈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起林灿灿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想起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想起她站在寒风中只为给他送一块蛋糕...
张伟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此刻,陈阳决定允许自己暂时沉溺在这个美好的梦里。明天,他会和林灿灿一起去图书馆,就像普通人约会那样。就这一次,他想尝尝幸福的滋味,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幻觉。
第3章
周六早晨,陈阳在孤儿院宿舍的镜子前反复整理衣领。他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浅蓝色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梳了又梳,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见个面而已,又不是去相亲。他对自己嘟囔着,却还是第三次换了双干净的袜子。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陈阳犹豫了一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背包,往里面塞了把折叠伞和一瓶矿泉水。背包的侧袋里,还放着他昨晚特意去便利店买的两条巧克力——林灿灿曾经提到过喜欢这个牌子。
九点三十分,陈阳提前半小时到达市图书馆。这座现代化的玻璃建筑在阴云下显得庄严肃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陈阳站在约定的地点,手指不安地敲打着大腿外侧。他不断想象着林灿灿出现时的样子,又担心自己会表现得像个傻瓜。
陈阳!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阳转身,看到林灿灿小跑着过来,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跃。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白色针织开衫,背着一个鹅黄色的帆布包,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小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醒目。
你来得真早。林灿灿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小跑而泛起淡淡的红晕。
陈阳的喉咙突然发紧。我...我也刚到。他撒了个小谎,目光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阳光下,他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鼻梁上几颗几乎透明的雀斑,还有嘴唇上淡淡的粉色光泽。
我们进去吧。林灿灿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新书展在二楼,听说有限量版的签名本呢!
陈阳的皮肤在她触碰的地方像被火燎过一样发烫。他僵硬地跟着她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泄露自己过快的心跳。
图书馆内部宽敞明亮,新书展区布置得精致典雅。林灿灿一进展区就松开了陈阳的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在各个展台间穿梭。陈阳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兴奋地翻阅各种书籍,时而发出小小的惊叹声。
陈阳,你看这个!林灿灿举着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向他招手,是莫奈的画集,印刷得太棒了!
陈阳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低头看着画册。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钻入他的鼻腔,让他有些眩晕。画册上是那幅著名的《睡莲》,色彩斑斓得几乎不真实。
你喜欢油画陈阳轻声问道。
嗯,特别喜欢印象派。林灿灿小心翼翼地翻着页,色彩像是会呼吸一样。我爸爸...他以前也喜欢画画。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陈阳注意到她提到父亲时眼中闪过的痛楚。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笨拙地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鸟。
我们去看看文学区吧。林灿灿很快调整好情绪,合上画册放回原处。
他们在文学区逗留了很久。林灿灿如数家珍地向陈阳介绍各种作家和作品,眼睛闪闪发亮。陈阳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但他发现自己并不觉得无聊——林灿灿的热情有种感染力,让他这个几乎不读课外书的人也产生了阅读的兴趣。
你应该读读这本。林灿灿从架上取下一本《挪威的森林》递给他,村上春树的文字很特别,像在梦里行走一样。
陈阳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却又同时笑了起来。
我可以借给你看。林灿灿说,我有这本书的珍藏版。
好。陈阳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借书意味着还会再见面,这个念头让他莫名地高兴。
中午时分,他们坐在图书馆的咖啡厅里吃简餐。陈阳执意要请客,点了两份三明治和果汁。林灿灿起初推辞,但在陈阳的坚持下还是接受了。
你平时不上班的时候都做些什么林灿灿咬着吸管问道。
陈阳思考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偶尔和张伟——就是我孤儿院的朋友——一起喝点酒。大部分时间就是休息,因为工作挺累的。
你没有其他爱好吗
以前在孤儿院学过一点木工。陈阳回忆道,挺喜欢那种感觉的,把一块粗糙的木头慢慢打磨成光滑的形状...
那很了不起啊!林灿灿眼睛一亮,有机会一定要看看你的作品。
陈阳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作品,都是些简单的小玩意。而且现在也没条件做了,工具太贵。
林灿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指着窗外惊呼:下雨了!
陈阳转头看去,窗外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声响。图书馆里的人纷纷涌向门口,看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发愁。
幸好我带了伞。陈阳从背包里取出折叠伞,不过只有一把...
那我们得挤一挤了。林灿灿笑着说,似乎完全不介意这个安排。
他们在图书馆又待了半小时,希望雨能小一些,但天公不作美,雨势反而越来越大。最终,他们决定冒雨离开。
站在图书馆的屋檐下,陈阳撑开伞,示意林灿灿靠近些。她毫不犹豫地贴到他身边,近得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陈阳小心翼翼地举着伞,尽量往她那边倾斜,自己的左肩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你淋湿了。林灿灿皱眉,伸手想把伞推正些。
没关系,我不怕淋雨。陈阳坚持道,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下。
林灿灿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踮起脚替陈阳擦去脸上的雨水。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陈阳屏住了呼吸。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额头、脸颊,像羽毛一样轻柔。
好了。林灿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却在对上陈阳目光时突然脸红了起来,迅速收回了手。
两人继续前行,谁都没有说话,但之间的气氛却微妙地改变了。雨声成了最好的掩护,掩盖了他们过快的心跳声。
转过一个街角,他们突然听到一阵争吵声。前方不远处,三个穿着时髦的男生围堵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个男生正拽着其中一个女孩的书包带子不放。
是晓雯和雨桐!林灿灿惊呼,我的同学!
不等陈阳反应,她已经冲了过去。住手!你们干什么林灿灿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三个男生转过身,为首的染着一头黄发,上下打量着林灿灿。哟,又来了个小美女。你朋友欠我们钱不还,我们只是讨个说法。
胡说!叫晓雯的女孩哭喊着,我们根本不认识你们!
陈阳快步上前,挡在林灿灿和她的同学前面。放开她们。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与平日判若两人。
黄发男轻蔑地笑了。你谁啊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收拾。
陈阳没有退缩。孤儿院的经历让他早就学会了打架,虽然他不喜欢暴力,但必要时绝不畏惧。他悄悄把伞递给林灿灿,活动了一下手腕。
最后警告,放开她们。陈阳盯着黄发男的眼睛说。
找死!黄发男突然挥拳打来。
陈阳侧身躲过,顺势抓住对方手腕一扭,同时用肩膀狠狠撞向对方胸口。黄发男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水坑里,溅起一片水花。
妈的!给我上!黄发男怒吼着。
另外两人扑了上来。陈阳躲过第一个人的攻击,却被第二个人从侧面撞倒在地。雨水和泥水溅了他一身,但他迅速爬起来,一拳打在最近那个人的腹部。对方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警察来了!林灿灿突然大喊。
远处确实传来了警笛声。三个男生面面相觑,黄发男恶狠狠地指着陈阳:算你走运!我们走!说完,三人狼狈地跑开了。
陈阳喘着粗气,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泥水。他的右手指关节擦破了,正渗着血,衬衫也撕破了一角。
陈阳!你没事吧林灿灿冲到他身边,惊慌地检查着他的伤势。
没事,小伤。陈阳勉强笑了笑,转向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孩,你们还好吗
晓雯和雨桐连连点头道谢。林灿灿安抚了她们一会儿,建议她们直接打车回家。
警车确实来了,但只是路过。林灿灿向驶过的警车挥手,但对方没有停下。
我们得处理一下你的伤口。林灿灿担忧地看着陈阳流血的手。
真的没关系...
我家就在附近,林灿灿打断他,我有医药箱。而且...你也需要换件干衣服。
陈阳想拒绝,但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确实很不舒服,加上林灿灿坚决的眼神,他最终点了点头。
林灿灿领着他来到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乘电梯上到七楼。在门前,她犹豫了一下:舅舅一家去乡下探亲了,今天不在家...所以...
陈阳理解她的顾虑。我换了衣服就走,不会打扰太久。
林灿灿打开门,示意陈阳进去。公寓不大但整洁温馨,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和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林灿灿大约十岁左右,站在一对和蔼的夫妇中间,笑容灿烂。
那是我爸妈。林灿灿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声音轻柔,车祸前一年拍的。
陈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能看出这个家虽然简朴,但充满了爱——与他长大的孤儿院截然不同。
浴室在那边,我给你拿件干衣服。林灿灿指向走廊,然后匆匆进了卧室。
陈阳站在浴室里,小心翼翼地脱下湿透的衬衫。林灿灿敲门递进来一套男式运动服。
是表哥的,应该合身。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换好衣服后,陈阳回到客厅。林灿灿已经准备好了医药箱,示意他坐在沙发上。
手给我。她命令道,语气不容拒绝。
陈阳伸出手,看着她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清理他的伤口。她皱着眉头,全神贯注的样子格外动人。每当陈阳因为刺痛而微微缩手时,她都会轻轻吹气缓解疼痛,那微凉的风拂过皮肤,奇妙地减轻了灼烧感。
为什么要那么做林灿灿突然问道,眼睛仍盯着他的伤口,你可能会受更重的伤。
陈阳看着她低垂的睫毛,轻声回答:因为他们欺负的是你和你的朋友。
林灿灿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为他贴创可贴。你知道吗,你打架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
嗯。她终于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平时你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些害羞。但刚才,你像只保护领地的狮子。
这个比喻让陈阳耳根发热。他不习惯成为被称赞的对象,尤其是来自林灿灿的称赞。
好了。林灿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包扎工作,伤口不深,应该很快会好。你饿了吗我可以做点吃的。
陈阳刚想说不必麻烦,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林灿灿笑起来,起身走向厨房。
我厨艺一般,但煮面条还是可以的。
陈阳跟着她进了厨房,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林灿灿的动作很熟练,显然经常下厨。她煮了两碗青菜鸡蛋面,撒上葱花,香气扑鼻。
好吃吗林灿灿期待地看着陈阳吃下第一口。
很好吃。陈阳由衷地说。这确实是他吃过的最温暖的一餐,不仅仅是味道,更是因为坐在对面的人。
饭后,雨依然下个不停。陈阳主动帮忙洗碗,林灿灿则擦桌子。两人在小小的厨房里来回走动,时不时会轻轻碰到对方,每次接触都像有电流穿过。
雨好像小一点了。林灿灿望着窗外说,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再等等,你的衣服还没干呢。
陈阳点点头。他们在客厅里坐下,林灿灿打开了电视,但谁都没有真的在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尴尬,反而有种舒适的亲密感。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们。林灿灿突然说,特别是晓雯和雨桐,她们胆子很小,肯定吓坏了。
任何人都会那么做的。
不,不是所有人都会。林灿灿认真地看着他,大多数人会选择视而不见。但你...你很特别,陈阳。
陈阳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评价。他习惯了被忽视、被遗忘,却不习惯被看见、被珍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灿灿的声音变得更轻。
嗯。
为什么在奶茶店第一次见面时,你那么紧张不只是因为打翻了奶茶,对吗
陈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思考该如何回答。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在孤儿院时,我总是那个被剩下的孩子。
林灿灿的眼神柔软下来。我也很怕和人接触,尤其是父母去世后。舅舅虽然对我很好,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我总是害怕做错什么,害怕再次被抛弃。
两人相视一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孤独和坚韧。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为林灿灿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陈阳突然有种冲动想触碰她,想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而不仅仅是他孤独幻想中的慰藉。
我该走了。最终,陈阳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雨停了,我的衣服应该也干了。
林灿灿点点头,没有挽留,但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她帮他把烘干了的衣服收下来,然后体贴地退出客厅让他换衣服。
当陈阳换好衣服出来时,林灿灿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晚霞。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如梦似幻,陈阳不由得驻足凝视。
我送你到公交站吧。林灿灿转身提议。
两人慢慢走向公交站,雨后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街灯刚刚亮起,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
下周...陈阳在公交站停下脚步,犹豫地开口,下周六你有空吗我知道一个新开的公园...
有空!林灿灿回答得太快,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说,我很乐意去。
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他们面前。陈阳突然不想上车了,他想继续站在这里,看着林灿灿被路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的脸庞。
那...周六见。他最终说道,艰难地迈步上车。
周六见。林灿灿挥手道别,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公交车启动后,陈阳透过窗户回望,看到林灿灿依然站在原地,直到转弯处才消失不见。
回到孤儿院的宿舍,陈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回忆着今天的每一个细节:林灿灿介绍书籍时闪亮的眼睛,雨中她靠近时的体温,为他包扎伤口时轻柔的触碰...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让他的胸口发紧。
窗外,一轮明月从云层后探出头来。陈阳翻身坐起,拿出手机——一部老旧的二手智能机。他点开通讯录,林灿灿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打出一条短信: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晚安,灿灿。
发送后,他盯着屏幕,心跳加速。不到一分钟,回复就来了:
我也是。做个好梦,小阳。
陈阳将手机贴在胸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在这个瞬间,他决定允许自己怀抱希望——也许,只是也许,他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4章
周六清晨,陈阳比平时早醒了两小时。窗外,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夜间的凉意。他翻身下床,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里面是他珍藏的几件物品:一本旧相册、几个手工雕刻的小木偶,还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蓝色衬衫。
今天是和林灿灿约好去公园的日子。
陈阳选了那件浅蓝色衬衫,又换上一条还算新的牛仔裤。他在镜子前反复梳理头发,最后往口袋里塞了一包纸巾和两小包坚果——林灿灿曾经提到过喜欢这种零食。
这么早出门同宿舍的李明浩睡眼惺忪地从上铺探出头。
嗯,有点事。陈阳含糊地回答,不想多解释。
约会李明浩咧嘴笑了,怪不得这几天看你不对劲,老是盯着手机发呆。
陈阳的耳朵瞬间红了。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得了吧,你什么时候为'普通朋友'这么精心打扮过李明浩打了个哈欠,祝你好运,记得晚上回来分享细节。
陈阳匆匆离开宿舍,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他提前一小时到达约定的公园门口,在附近的花店前徘徊许久,最终买了一小束白色满天星——不太张扬,但很清新,像极了林灿灿给他的感觉。
公园门口的人渐渐多起来,陈阳站在显眼处,手里捧着花束,不时看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但他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
陈阳!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阳转身,看到林灿灿小跑着过来,淡绿色的连衣裙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像一片新生的叶子。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发梢微微卷曲,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来得真早。林灿灿微微喘着气,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红。
陈阳僵硬地递出花束。给...给你的。
林灿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接过花束,低头轻嗅。好香!谢谢你,陈阳。她抬头微笑时,阳光正好落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不、不客气。陈阳结结巴巴地说,目光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我们进去吧林灿灿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我查过了,这个季节湖边的樱花应该还没谢。
陈阳的手臂在她触碰的地方变得僵硬,但他没有抽开。两人就这样走进公园,林灿灿时不时抬头对他说些什么,而陈阳大多数时候只是点头或简短回应,却从未感到交流困难——林灿灿似乎总能理解他未说出口的想法。
公园里游人如织,樱花确实还未凋谢,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舞,落在林灿灿的发间和肩头。陈阳有股冲动想替她拂去那些花瓣,但最终只是紧了紧握着她手臂的手指。
我们去划船吧!路过湖边时,林灿灿突然提议,指着那些彩色的小船,看起来好好玩!
陈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湖面上漂着十几只小船,大多是情侣或带着孩子的父母。他从未尝试过这种娱乐——孤儿院的郊游从来不会包括这样的奢侈活动。
好啊。他点点头,尽管内心对水有些本能的畏惧。
租船处排着长队。等候时,林灿灿滔滔不绝地讲述她最近读的一本书,关于一个女孩环游世界的故事。陈阳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被她的热情所感染。
你最想去哪里林灿灿突然问道。
陈阳愣了一下。我...没怎么想过。
现在想想嘛。林灿灿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去世界上任何地方,会是哪里
陈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是...挪威。
挪威为什么林灿灿好奇地睁大眼睛。
因为...你上次给我看的那本书,《挪威的森林》。陈阳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美。
林灿灿的眼睛湿润了,她迅速低下头,但陈阳还是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泪光。挪威确实很美,她的声音轻柔,有极光,有峡湾...有一天我们一起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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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陈阳答应得毫不犹豫,尽管他知道以他的经济状况,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轮到他们上船了。陈阳小心翼翼地扶着林灿灿登上摇晃的小船,然后自己跨进去,船身立刻剧烈晃动起来,他差点失去平衡。
小心!林灿灿抓住他的手,两人一起跌坐在船板上,相视而笑。
陈阳负责蹬踏板,林灿灿则掌控方向。小船缓缓驶离岸边,向湖心前进。阳光在水面上洒下细碎的金光,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
你知道吗,林灿灿仰头望着天空,我小时候最喜欢和爸爸一起划船。他总是假装我们是海盗,在寻找宝藏。
陈阳看着她沉浸在回忆中的侧脸,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柔。我...没有这样的回忆。他轻声说。
林灿灿转过头,等待他继续。
孤儿院的孩子大多是被遗弃的,陈阳盯着自己的手,我也不例外。三岁被丢在孤儿院门口,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什么也没留下。
林灿灿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温暖而坚定。
我曾经被领养过两次,陈阳继续道,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第一次那家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我送回去了。第二次...他们说我不爱说话,性格太阴郁。
他们不懂你。林灿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陈阳抬起头,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热流。他从未向任何人这样敞开心扉,但此刻,在林灿灿面前,那些深埋的伤痛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后来我就决定不再期待被领养了,他勉强笑了笑,在孤儿院长大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学会了独立。
林灿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父母去世那年我十一岁,她的目光投向远方,车祸,很突然。前一天晚上妈妈还答应周末带我去游乐园...
她的声音哽咽了,陈阳反握住她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舅舅收留了我,但他有自己的家庭,经济也不宽裕。林灿灿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从小就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独立,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
两人相视一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坚韧。小船漂到湖中央,林灿灿突然松开方向盘,任由小船随波逐流。
有时候,她仰头望着蓝天,我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陈阳没有说话,但他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湖面都能听见。阳光下的林灿灿美得不真实,像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精灵。
他们在湖上漂了近一小时,聊着各自喜欢的书、电影和音乐。陈阳发现林灿灿热爱一切浪漫的事物,而他则更务实,但这差异并不妨碍他们的交流——相反,林灿灿的热情像阳光一样融化了他长久以来的防备。
上岸后,他们在樱花树下找了个僻静处野餐。陈阳从背包里拿出提前准备的三明治和水果,林灿灿则带来了一壶自制的柠檬茶。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林灿灿惊讶地看着陈阳变魔术般掏出各种食物。
昨晚。陈阳不好意思地承认,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肯定很好吃。林灿灿咬了一口三明治,满足地眯起眼睛,果然!你厨艺这么好
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都会做饭。陈阳解释道,年纪大的要负责照顾小的。
林灿灿的表情柔软下来。以后我做给你吃,她轻声说,虽然可能没你做得好。
以后这个词让陈阳心头一颤。他喜欢这个假设,喜欢想象他们之间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
午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雷声,游人开始匆匆往出口方向走。
要下雨了,陈阳站起身,收拾野餐垫,我们得赶快...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经砸落下来。陈阳迅速脱下外套撑在林灿灿头顶,两人手拉手跑向最近的凉亭。尽管跑得飞快,到达凉亭时两人还是湿了大半。
凉亭里已经挤了几对避雨的情侣,陈阳和林灿灿挤在一个角落。雨越下越大,敲打在凉亭的屋顶上,发出震耳的响声。
冷吗陈阳看着林灿灿湿漉漉的头发和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担忧地问。
有点。她微微颤抖着承认。
陈阳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胳膊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林灿灿没有抗拒,反而靠得更近了些,她的头发蹭在陈阳的下巴上,带着雨水的清新气息。
陈阳,在一片雨声中,林灿灿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喜欢和我在一起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陈阳愣住了。他低头看她,发现她正认真地看着自己,眼中混合着期待和不安。
因为...陈阳舔了舔突然发干的嘴唇,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个透明人。你看得见我...真正的我。
林灿灿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微微仰起脸,等待他继续。
在孤儿院,在街上,在打工的地方...我就像个影子,没人真正在意。陈阳的声音越来越坚定,但你不一样。你记得我说过的话,注意到我的小习惯...你让我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
雨声似乎变小了些,凉亭里的其他游客陆续离开,但两人都没有动。
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林灿灿轻声说,因为你不会假装成别人。你诚实、可靠...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安全。
两人的距离在对话中不知不觉地拉近,陈阳能看清她睫毛上细小的水珠,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灿灿,我...陈阳深吸一口气,鼓起毕生的勇气,我喜欢你。不是作为朋友的那种喜欢。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会努力...努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林灿灿的眼中瞬间涌出泪水,但她却在微笑。我也喜欢你,陈阳。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从你在雨中为我挡雨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陈阳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她的脸颊,确认这不是梦境。林灿灿将脸贴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可以...可以吻你吗陈阳结结巴巴地问,耳根红得发烫。
林灿灿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闭上眼睛,仰起脸。陈阳俯下身,轻轻贴上她的嘴唇。这个吻生涩而短暂,却让两人都颤抖不已。
当他们分开时,雨已经小了很多,阳光开始透过云层洒落。林灿灿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陈阳也好不到哪去,耳朵红得几乎透明。
雨停了。林灿灿小声说,却没有移动。
嗯。陈阳应道,同样不想打破这一刻的魔力。
最终,他们还是牵着手走出了凉亭。公园里空荡荡的,大多数游客都已离开。湿漉漉的小径上只有他们两人,踩着水洼慢慢前行。
我打算再找一份工作。陈阳突然说。
为什么你已经打两份工了,不累吗林灿灿担忧地看着他。
我想多存点钱。陈阳握紧她的手,等毕业后...我们可以租个小房子,不用很大,但要有阳光...
林灿灿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可以做家教,她兴奋地说,已经有好几个家长问过我了,只是之前怕影响学习没答应。
两人开始热烈地讨论未来的计划,仿佛那些困难都不值一提。陈阳从未如此期待过未来,从未有过这样明确的目标——为了林灿灿,为了他们的家,他愿意付出一切努力。
夕阳西下时,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林灿灿靠在陈阳肩上,两人的手指紧紧交缠。
窗帘要淡黄色的,林灿灿梦呓般地说,像阳光一样。
好。陈阳点头。
还要养只猫,胖胖的那种。
好。
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买菜,然后一起做饭。
好。
林灿灿抬头看他。你只会说'好'吗
陈阳笑了,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好。
回程的公交车上,林灿灿靠在陈阳肩上睡着了。陈阳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目光柔和地落在她平静的睡脸上。在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他都会守护这个女孩,给她一个家,一个未来。
到站时,陈阳轻轻唤醒林灿灿。两人在站台上依依不舍地道别,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陈阳,林灿灿在转身前突然说,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陈阳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他只是点点头,目送她走进小区大门,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回到宿舍,李明浩已经睡着了。陈阳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脑海中回放着今天的每一个细节。他掏出手机,给林灿灿发了条短信:
今天谢谢你。晚安,做个好梦。
回复很快来了:我也是。梦里见,小阳。
陈阳将手机贴在胸前,闭上眼睛。窗外,一轮新月悄然升起,洒下柔和的银光。在这个普通的春夜里,陈阳第一次感到生命如此丰盛,未来如此明亮。
第5章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城市,陈阳骑着二手电动车穿梭在车流中,后背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这是他今天的第五单外卖,距离下班还有三小时。自从三个月前和林灿灿正式在一起后,他辞去了奶茶店的工作,改做外卖骑手——虽然更辛苦,但收入几乎翻了一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陈阳靠边停车,看到是林灿灿的来电,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喂,灿灿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小阳...电话那头,林灿灿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我好像发烧了...
陈阳的心猛地一沉。多少度
39度2...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咳嗽,我刚给校医看了,他说...说让我赶紧去大医院检查...
我马上过来!陈阳挂断电话,迅速取消了接下来的订单,调转车头向师范大学飞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陈阳在教学楼前看到了林灿灿。她独自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膝,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看到陈阳,她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别动!陈阳冲上前,一把扶住她。触手的温度高得吓人。怎么烧成这样才告诉我
林灿灿勉强笑了笑:本来以为只是普通感冒...不想打扰你工作...
傻瓜。陈阳心疼地责备道,迅速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我们去医院。
他半扶半抱地把林灿灿带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林灿灿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呼吸急促。陈阳紧紧握着她的手,能感觉到她指尖不正常的冰凉。
师傅,去中心医院,快点!陈阳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医院急诊室永远人满为患。陈阳扶着林灿灿排队挂号时,她的情况似乎更糟了,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护士!能不能先看看她她烧得很厉害!陈阳终于忍不住冲到分诊台前求助。
护士看了一眼林灿灿的状况,迅速安排了优先就诊。医生初步检查后,表情变得严肃。
高烧伴随皮下出血点,医生指着林灿灿手臂上几处细小的红点,需要立即做血常规和骨髓穿刺检查。
骨髓穿刺陈阳的声音微微发颤,医生,她到底...
先检查。医生打断他,递过一叠检查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噩梦。陈阳扶着林灿灿穿梭于各个检查室,看着她因高烧和疼痛而苍白的脸,心如刀绞。抽血时,林灿灿虚弱地靠在他怀里,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角。
疼吗陈阳轻声问。
林灿灿摇摇头,但眼里闪着泪光。
所有检查做完后,林灿灿被安排进了一间临时病房输液。药物开始起作用,她终于沉沉睡去。陈阳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落在她瘦了一圈的脸颊上——他早该注意到她最近总是容易疲倦,脸色也越来越差。
陈阳一个严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陈阳抬头,看到主治医生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叠报告,表情凝重。他悄悄抽回手,跟着医生走出病房。
医生办公室里,陈阳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林灿灿的初步诊断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血癌。医生开门见山,目前还处于早期,但发展很快。
陈阳感到一阵眩晕,耳中嗡嗡作响,医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白细胞计数异常增高...
...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先进行诱导化疗...
能治好吗陈阳打断医生,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医生推了推眼镜:现代医学对白血病的治疗有很大进展,尤其是年轻人治愈率不错。但...他停顿了一下,治疗过程会很漫长,也很痛苦。而且费用...
多少钱都没关系!陈阳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只要能治好她!
医生同情地看着他:先准备十万吧,这只是初期治疗的费用。如果后续需要骨髓移植,费用会更高。
十万。这个数字像一记重拳打在陈阳胸口。他全部积蓄加起来还不到两万。
她...她有医保...陈阳艰难地说。
学生医保报销比例有限。医生叹了口气,你是她男朋友需要通知她的家人。
陈阳这才想起应该联系林灿灿的舅舅。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很少联系的号码。
电话那头,李明听到消息后沉默了很久。我马上过来。最终他只说了这一句。
回到病房,林灿灿已经醒了,正望着窗外出神。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对陈阳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医生怎么说我只是普通发烧对吧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陈阳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该怎么告诉她这个残酷的事实该怎么看着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说出白血病三个字
灿灿...他的声音哽咽了,你...你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林灿灿的笑容慢慢消失。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从陈阳的表情中读出了更多。有多严重她轻声问。
陈阳深吸一口气,将医生的诊断告诉了她,尽量用温和的词语。随着他的讲述,林灿灿的脸色越来越白,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哭,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
所以...我会掉头发这是她听完后的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如此出乎意料,陈阳差点笑出来,但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哽咽。嗯...会掉。但你光头也会很好看。
林灿灿轻轻笑了,伸手擦去陈阳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别哭,小阳。我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去挪威看极光呢,记得吗
陈阳点头,将脸埋在她的手心里,肩膀微微颤抖。他应该是最坚强的那个,现在却被林灿灿安慰着。
病房门被推开,李明匆匆走了进来。他看上去老了很多,眉头紧锁,西装皱巴巴的,显然是从工作场合直接赶来的。
舅舅...林灿灿轻声叫道。
李明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转向陈阳:医生都说了什么
陈阳重复了医生的诊断和治疗方案。李明的表情越来越沉重,最后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
医药费...我会想办法。他最终说道,声音疲惫,但公司最近不景气,我可能...需要时间周转。
我有一些积蓄,陈阳立刻说,可以先垫上。
李明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那天晚上,林灿灿被转到了血液科病房。陈阳坚持留下来陪夜,尽管护士多次告诉他探视时间已经结束。最终是一位年长的护士长看他实在可怜,偷偷允许他留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
夜深人静时,陈阳坐在椅子上,望着病床上熟睡的林灿灿。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像是时间的脚步声。他掏出手机,开始计算自己的存款和可能的收入。
天亮前,他做出了决定——再多打一份工。白天送外卖,晚上可以去便利店值夜班,周末还能接些零活。只要能多挣一分钱,林灿灿就多一分希望。
第二天,林灿灿开始了第一次化疗。陈阳请了一天假陪在她身边。药物注入体内不久,林灿灿就开始剧烈呕吐,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陈阳抱着她,一遍遍抚摸她的后背,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好难受...林灿灿在呕吐间隙虚弱地呻吟,小阳...我好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陈阳声音颤抖,将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拨开,很快就结束了,再坚持一下...
化疗结束后,林灿灿精疲力竭地睡着了。陈阳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张是我,陈阳。他压低声音,听说你们汽修厂在招夜班洗车的...对,我想做...时间几点都行...工资低点没关系...谢谢,明天就上班。
挂断电话,陈阳靠在墙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三份工作会很辛苦,但为了林灿灿,他愿意尝试任何可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像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马拉松。陈阳的日常生活变成了: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二点送外卖,下午一点到五点去医院陪林灿灿,六点到午夜在汽修厂洗车,凌晨到便利店值夜班。他每天睡不到四小时,常常是趴在林灿灿病床边打个盹就算休息。
林灿灿的状况时好时坏。化疗让她掉光了头发,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手脚因为药物反应而浮肿。但她总是对陈阳微笑,问他工作累不累,吃得好不好。
你怎么又瘦了有一天她摸着陈阳突出的颧骨,心疼地说。
外卖行业竞争激烈嘛。陈阳故作轻松地笑笑,绝口不提自己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省下的钱都存进了林灿灿的医疗账户。
一个月后,林灿灿的病情终于有了些许好转。医生宣布诱导化疗取得了初步成功,癌细胞比例明显下降。那天,陈阳买了一小束满天星——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送的那种——插在病床头的矿泉水瓶里。
我们可以喘口气了林灿灿闻着花香,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嗯。陈阳点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医生说再巩固几个疗程,如果效果持续好,可能不需要骨髓移植。
那太好了!林灿灿的眼睛亮了起来,移植费用太高了,舅舅最近为了我的医药费,连车都卖了...
陈阳心头一紧。他知道李明的经济状况并不好,但没想到已经到了卖车的地步。他自己的积蓄也早已见底,三份工作的收入勉强够支付每天的医疗费。
别担心钱的事。他捏了捏林灿灿的手指,你只要专心养病就好。
那天晚上,陈阳在便利店值夜班时,无意中看到柜台旁贴着高薪招募药物试验志愿者的小广告。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最后小心地撕下来塞进口袋。
三天后,陈阳趁着林灿灿午睡时,偷偷去了城郊的一家药物研究所。三个小时的体检和问卷后,他签下了一份参与新型胃药临床试验的协议。试验周期一个月,报酬八千元——正好够林灿灿下一阶段的治疗费。
可能会有恶心、头晕等副作用,医生公事公办地告知,严重的话可能导致胃出血。
没关系。陈阳平静地签下名字。与林灿灿承受的化疗痛苦相比,这点风险微不足道。
回到医院时,林灿灿已经醒了,正靠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光洁的头顶,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看到陈阳进来,她放下书,露出微笑。
去哪了这么久。她问道。
去...去见了个老朋友。陈阳撒谎道,坐到她身边,在看什么
《挪威的森林》。林灿灿将书递给他看,突然很想重温一下。
陈阳接过书,翻到扉页,看到一行娟秀的字迹:给小阳,愿我们的森林永远青翠。——灿灿
他的喉咙突然发紧。什么时候写的
昨天。林灿灿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不在了,你要记得继续看书。书里有比现实更广阔的世界。
别说傻话。陈阳粗声打断她,将书合上,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去挪威,记得吗
林灿灿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他肩上,轻轻哼起一首柔和的旋律。陈阳认出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园约会时,街头艺人演奏的曲子。
八月中旬,林灿灿迎来了22岁生日。那天她的状态特别好,食欲有所恢复,甚至能下床走几步。陈阳特意请了半天假,用彩色折纸为她做了一顶小皇冠。
生日快乐,我的公主。他将纸皇冠轻轻戴在林灿灿头上,然后从背后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医院附近面包店最便宜的那种。
林灿灿的眼睛湿润了。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陈阳点燃蜡烛,许个愿吧。
林灿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烛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动,投下温暖的光影。陈阳望着她,胸口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这个女孩,这个勇敢的、美丽的女孩,正在与死神搏斗,却依然能对生活微笑。
许了什么愿当她睁开眼睛吹灭蜡烛后,陈阳问道。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林灿灿神秘地笑笑,用手指挖了一点奶油抹在陈阳鼻尖上。
陈阳佯装生气地去抓她,两人笑作一团,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护士来查房时,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破例允许他们多玩一会儿再休息。
那天晚上,陈阳离开医院去上夜班时,在走廊上遇到了林灿灿的主治医生。
情况有好转,医生主动说道,但不要过于乐观。这种病很容易反复,尤其是她这种基因型的。长期来看,骨髓移植还是最稳妥的方案。
陈阳的心沉了下去。找到匹配的
donor
了吗
正在全国骨髓库搜索,但亲属匹配成功率最高。医生犹豫了一下,她舅舅试过了,不匹配。其他亲戚呢
她父母都不在了,舅舅是她唯一的亲人。陈阳回答。
医生叹了口气:那就只能等了。费用方面...
我会想办法。陈阳打断他,请继续寻找合适的骨髓。
走出医院大门,夜风拂过陈阳疲惫的脸庞。他抬头望着星空,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钱可以拼命赚,但如果找不到匹配的骨髓呢如果最好的医生、最贵的药物都救不了林灿灿呢
这个念头像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脏。陈阳蹲在路边,将脸埋在手心里,无声地颤抖。他不能倒下,不能崩溃,因为林灿灿需要他。但现在,在这无人的街头,他允许自己脆弱几分钟。
药物试验的副作用比陈阳预想的更强烈。连续一周的胃痛和头晕让他几乎无法正常工作,但他咬牙坚持着,靠大量止痛药维持。每当看到林灿灿的笑容,他就觉得这些痛苦都值得。
九月的一个下午,林灿灿突然发起高烧,血象急剧恶化。医生紧急进行了骨髓穿刺,结果显示病情复发,癌细胞比例再次升高。
需要更换化疗方案,医生严肃地说,这次药物更强效,副作用也会更大。
陈阳站在病床边,看着林灿灿因高烧而泛红的脸颊,心如刀绞。她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现在又要从头再来。
没关系的,小阳。反倒是林灿灿安慰他,这次我有经验了,会准备得更好。
新的化疗比第一次更加凶猛。林灿灿几乎整天都在呕吐,吃不下任何东西,靠营养液维持。她的嘴唇干裂,皮肤上出现大片淤青,有时疼得整夜睡不着。陈阳请了长假,日夜守在她身边,帮她擦身、按摩、读故事...做任何能减轻她痛苦的事。
一天深夜,林灿灿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发现陈阳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半湿的毛巾。她轻轻抚摸他瘦削的脸庞,眼泪无声地滑落。
对不起...她轻声说,让你这么辛苦...
陈阳立刻惊醒了,看到她的泪水顿时慌了手脚。怎么了哪里疼要叫医生吗
林灿灿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只是...突然很害怕。害怕好不起来,害怕拖累你和舅舅...害怕...
陈阳爬上床,小心地将她搂在怀里。听着,灿灿,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会战胜这个病。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海边,看日出,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
林灿灿在他怀里点点头,渐渐平静下来。窗外,第一缕晨光悄悄爬上天际,驱散了黑夜。陈阳望着那微光,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林灿灿看到更多的日出。
第6章
十月的雨夜,陈阳骑着电动车穿梭在城市的霓虹中。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帽檐滴落,模糊了视线。后背的外卖箱里,还有三单等着配送,全部超时十分钟以上。
叮咚——手机又跳出一条新订单。陈阳瞥了一眼,是城西小区的外卖,距离他当前位置至少八公里。他咬了咬牙,点击了接单。这意味着一会儿他得飙车过去,但多一单就多十五块钱,够林灿灿半天的药费。
拐弯处,一辆轿车突然从岔路冲出,陈阳猛捏刹车,电动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他连人带车摔了出去。右臂和路面剧烈摩擦,火辣辣的疼瞬间传遍全身。
找死啊!轿车司机探出头骂了一句,扬长而去。
陈阳艰难地爬起来,检查了一下外卖箱——还好,食物没洒。右臂的雨衣磨破了,里面的衬衫渗出血迹。他简单活动了一下,骨头应该没事,只是皮外伤。
电动车还能骑。陈阳咬牙继续上路,雨水渗入伤口,像无数根针在扎。但他不能停,林灿灿今天的医药费还没着落。
凌晨一点,陈阳终于送完最后一单,来到医院。护士已经认识他了,看到他湿漉漉的样子,叹了口气:又加班到这么晚
陈阳勉强笑笑,没有解释。他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林灿灿已经睡着了,床头的小夜灯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化疗让她掉光了头发,现在头上只有一层细软的绒毛,像初生的婴儿。
陈阳在病房的卫生间里简单处理了手臂的伤口,用纸巾擦干血迹,然后悄悄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即使睡着了,林灿灿的眉头也微微皱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得安宁。陈阳轻轻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那手腕细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还有余。
小阳林灿灿突然醒来,声音带着睡意,你来了...
吵醒你了陈阳内疚地说,快睡吧,我就在这儿。
林灿灿却挣扎着要坐起来。陈阳连忙扶她,顺手拿过床头的水杯递给她。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林灿灿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裤脚上,又下雨了
嗯,有点。陈阳不想多说,转移话题,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林灿灿笑了笑,但陈阳看出她在强撑。下午医生告诉他,最新的检查结果显示癌细胞比例又升高了,需要调整用药方案。而新药的价格是原来的三倍。
饿不饿我带了点粥。陈阳从外卖箱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医院门口那家的,你喜欢的南瓜粥。
林灿灿摇摇头:吃不下...明天再吃吧。她突然注意到陈阳右臂的不自然,你的手怎么了
陈阳下意识地把手臂往后缩:没什么,就是蹭了一下。
让我看看。林灿灿坚持道,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陈阳无奈,只好卷起袖子。伤口虽然简单处理过,但依然狰狞——一片擦伤渗着血丝,周围已经泛青。
天啊!林灿灿倒吸一口气,怎么弄的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不用,小伤。陈阳放下袖子,送外卖时摔了一跤而已。
林灿灿的眼睛湿润了。她颤抖着伸手抚摸陈阳的脸颊:你瘦了好多...
陈阳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没事,我结实着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滴滴答答敲打着窗玻璃。
医生跟我说了...新药的事。林灿灿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太贵了,小阳。我们...我们用原来的药不行吗
陈阳的心猛地一紧:不行!医生说新药对你这种类型的白血病更有效。
可是...
钱的事你别担心,陈阳打断她,我已经找到一份夜间保安的工作,工资不错。
这其实是谎言。他找的是地下拳击场的临时陪练,一晚上能挣五百,但代价是浑身的淤青和偶尔的轻微脑震荡。他不敢告诉林灿灿,怕她担心。
小阳...林灿灿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不想你这样...你已经有两份工作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
我没事,陈阳擦去她的泪水,只要你快点好起来,什么都值得。
林灿灿突然扑进他怀里,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陈阳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味,混合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这味道已经成了他生活中最熟悉的部分。
睡吧,他轻声说,明天还要做检查呢。
林灿灿点点头,躺了回去。陈阳帮她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守着她入睡。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走廊上,陈阳掏出手机查看银行卡余额:3276.58元。新药一个疗程就要两万,还不算住院费和其他辅助药物。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痛越来越频繁了,可能是睡眠不足导致的。
走出医院大门,雨已经停了,但夜风更冷了。陈阳裹紧外套,向公交站走去。最后一班车已经没了,他只好步行回租住的小屋——为了省钱给林灿灿治病,他上个月从孤儿院的宿舍搬出来,租了间月租500的地下室。
地下室潮湿阴冷,只有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和一张桌子。陈阳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四个小时后,闹钟响起,他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奔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陈阳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以上,只睡三四个小时。他的体重急剧下降,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打过,但他从不在林灿灿面前显露疲惫。
林灿灿的情况时好时坏。新药确实有些效果,但副作用也更强烈。她常常整夜呕吐,吃不下任何东西。更糟的是,医生告诉她需要准备长期治疗,这意味着天文数字的医疗费。
一天下午,陈阳去医院的路上接到李明的电话。
陈阳,有件事得告诉你。李明的声音异常疲惫,公司破产了,我...我可能暂时拿不出灿灿下个月的医药费了。
陈阳握紧手机:没关系,叔叔,我这边还有些积蓄。
你已经垫了多少李明突然问。
陈阳沉默了一下:够用。
灿灿跟我说了,你打了三份工。李明叹了口气,孩子,别太拼了,身体垮了怎么办
我没事。陈阳简短地回答,灿灿的病最重要。
挂断电话,陈阳站在医院门口,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墙缓了一会儿,才走进医院。
林灿灿今天的状况不错,正坐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身上,给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看到陈阳进来,她合上书,露出微笑。
今天气色不错。陈阳在她床边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我熬了鸡汤,趁热喝点
你熬的林灿灿惊讶地接过保温盒,什么时候有时间熬汤了
早上...早起了一会儿。陈阳撒了个小谎。实际上他整晚没睡,守在炉子前熬汤,然后直接去上班了。
林灿灿小口喝着汤,陈阳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样的时刻,让他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对了,林灿灿突然说,舅舅刚才来电话,说他要出差一段时间。
陈阳点点头,知道她在委婉地传达医药费的事。嗯,他跟我说了。别担心,有我呢。
林灿灿放下汤勺,直视他的眼睛:小阳,我想出院。
什么陈阳一惊,不行!你的治疗还没结束!
我可以定期回医院化疗。林灿灿坚持道,住院费太贵了,省下来的钱可以买药...
不行!陈阳罕见地提高了声音,医生说你现在免疫力太低,出院很危险!
林灿灿的眼中闪过一丝倔强,但最终没有继续争辩。她低下头,继续喝汤,但气氛已经变了。
那天晚上,陈阳在便利店值夜班时,突然接到医院电话——林灿灿高烧40度,情况危急。他扔下工作冲到医院,看到林灿灿被一群医生护士围着,正在紧急处理。
怎么回事下午还好好的!陈阳抓住一个护士问道。
感染了,护士匆忙解释,白细胞太低,一点小感染都很危险。
陈阳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忙乱的场景,心如刀绞。他隐约听到医生说败血症ICU之类的词,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三小时后,医生终于出来告诉他,林灿灿暂时稳定了,但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观察。
她怎么会突然感染陈阳红着眼睛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她的白细胞计数异常低,按理说用药后应该有所回升...除非...他停顿了一下,她没有按时按量服药。
陈阳如遭雷击。不可能,林灿灿一直很配合治疗,怎么会...
走进ICU,看到林灿灿苍白如纸的脸和身上插满的各种管子,陈阳的眼泪终于决堤。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得吓人。
灿灿...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灿灿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得说不出话,但眼中的愧疚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二天,林灿灿的情况有所好转,被转回普通病房。陈阳请了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直到下午,林灿灿才有力气说话。
对不起...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陈阳红着眼睛摇头:为什么灿灿,为什么不吃药
林灿灿的眼泪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太贵了...我看到账单了...一盒药就要两千多...我想省一点...
陈阳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他俯身抱住林灿灿,肩膀剧烈颤抖:傻瓜...你这个大傻瓜...钱的事有我呢,你怎么能...
我不想拖累你...林灿灿在他怀里啜泣,你已经那么辛苦了...我每天看着你越来越瘦...我却只能躺在这里...
陈阳抬起头,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听着,林灿灿,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敢再不吃药,我就...我就...
他就了半天,也没想出能威胁她的话。最后,他只能紧紧抱住她,像抱住生命中唯一的浮木。
那天晚上,陈阳回到地下室,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他全部的积蓄——各种零钱和皱巴巴的钞票,还有几张银行卡。他数了一遍又一遍,总共不到一万五。下个疗程的药费还差五千。
他盯着墙角发呆,突然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丝。无助和愤怒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么努力,却还是被逼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命运对林灿灿如此不公
第二天,陈阳去了地下拳击场,主动要求参加正式比赛而非陪练。三场比赛,每场无论输赢都能拿两千。老板打量着他瘦削的身材,摇摇头:你撑不过一回合。
我能行。陈阳坚持道,需要钱。
最终老板同意了。第一场比赛,陈阳面对一个比他重二十公斤的壮汉。他毫无悬念地被一次次击倒,但每次都顽强地爬起来。第三回合,他一记意外的上勾拳击中对方下巴,竟然赢了。
拿到六千块钱,陈阳浑身是伤,但心里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感到轻松。他直接去医院交了费,确保林灿灿的药不会断。
当他拖着伤痛的身体来到林灿灿病房时,发现她正坐在窗边,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笑容在看到他的样子时凝固了。
小阳!你的脸!她惊呼道。
陈阳这才想起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他勉强笑笑:骑车摔了一跤。
林灿灿却不信:你骗人!这是打架打的!她的眼泪涌了出来,你去打黑拳了是不是我听说有人为了医药费...
陈阳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承认:就这一次。我赢了,你看。他掏出缴费单,下个疗程的药费齐了。
林灿灿痛哭失声,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陈阳坐在床边,轻轻抱住她。
答应我...不要再去了...她抽泣着说。
我答应你。陈阳抚摸着她的后背,但你也要答应我,按时吃药,好好治疗。
林灿灿点点头,靠在他胸前。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
小阳,林灿灿突然轻声说,等病好了,我们真的能一起去海边吗
当然。陈阳吻了吻她光洁的头顶,我们去看日出,捡贝壳,在沙滩上写下我们的名字...
林灿灿微笑着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海。陈阳望着她平静的睡颜,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会带她去看那片海,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7章
2023年夏天的尾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了城市。陈阳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他已经连续36小时没有合眼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但比起林灿灿正在经历的痛苦,这点不适微不足道。
三天前,林灿灿的病情突然恶化。原本已经稳定的指标一夜之间跌到谷底,高烧不退,口腔和消化道开始出血。医生们紧急将她转入重症监护室,各种仪器和管子将她单薄的身体团团围住,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小脸。
陈阳。一个严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阳转身,看到林灿灿的主治医师王教授站在那里,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笔和一部听诊器,脸上的表情让陈阳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我们能谈谈吗王教授指了指走廊尽头的谈话室。
谈话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贴着几张医学示意图,角落里摆着一盒纸巾——这是医院里最令人恐惧的房间,通常意味着坏消息。
林灿灿的情况很不乐观。王教授开门见山,骨髓抑制非常严重,肺部出现感染,肝功能也在恶化。
陈阳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他感觉不到疼痛。还有...什么办法
我们可以尝试更强效的抗生素和免疫球蛋白,王教授推了推眼镜,但实话告诉你,希望很渺茫。而且费用...
多少钱陈阳打断他。
一天至少一万五,而且不能保证效果。王教授叹了口气,陈阳,有时候,我们需要考虑病人的痛苦程度和生存质量...
请您继续治疗。陈阳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钱我会想办法。
王教授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我们会尽力。但你要做好准备...她可能撑不过这个周末。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插入陈阳的心脏。他机械地签了几份同意书,然后回到ICU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奄奄一息的林灿灿。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生命倒计时的钟表。
陈阳掏出手机,拨通了所有能借钱的人——孤儿院的老院长、曾经的同事、甚至地下拳击场的老板。他低声下气地恳求,承诺高利息,甚至押上了自己未来三年的劳力。三小时后,他的账户里多了八万块钱——这是他能为林灿灿争取到的最后一点希望。
交完费,陈阳获准进入ICU探视。他穿上消毒服,戴上口罩和帽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林灿灿床边。她看起来比早上更虚弱了,嘴唇因为缺氧而泛着青紫色,眼窝深陷,只有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证明她还活着。
灿灿...陈阳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凉得像大理石,我在这儿...
林灿灿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涣散了一会儿才聚焦在他脸上。她试图说话,但气管插管让她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别说话,保存体力。陈阳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医生用了新药,你会好起来的...
一滴眼泪从林灿灿眼角滑落。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向床头柜上的一个小本子。陈阳拿过来,发现是她平时记读书笔记的本子。
要这个他问道。
林灿灿微微点头。陈阳把本子和笔递给她,但她虚弱得连笔都握不住。最终,陈阳帮她拿着本子,让她勉强在上面划了几行字。写完后,林灿灿精疲力竭地闭上眼睛,但坚持要把那张纸撕下来,对折后塞在枕头下面。
要...藏好...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好,我帮你收着。陈阳假装把纸条放进口袋,实际上趁她不注意时又塞回了她的枕头下——如果这是她想要的方式,他会尊重。
探视时间结束,护士请陈阳离开。临走前,他俯身在林灿灿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我明天一早就来,你等我。
林灿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扬起一个弧度,像是想给他一个最后的微笑。
走出ICU,陈阳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他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手心里。压抑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滚烫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都默契地避开这个崩溃的年轻人,在医院里,这样的场景太常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阳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一看,是李明。这个一向注重外表的男人此刻胡子拉碴,西装皱巴巴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李明声音沙哑,灿灿她...
陈阳摇摇头,说不出话来。两人沉默地坐在走廊长椅上,各自沉浸在痛苦中。
我去找医生谈谈。李明最终站起身,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看起来随时会倒下。
陈阳摇头:我就在这儿。
李明叹了口气,走向医生办公室。陈阳继续盯着ICU的门,仿佛只要他足够专注,死神就不敢跨过那道门槛。
夜幕降临,医院走廊的灯变得惨白。陈阳的头痛越来越剧烈,眼前时不时闪过黑点,但他拒绝离开。护士好心给他端来一杯温水,他道了谢,却一口都没喝。
凌晨三点,ICU的警报突然响起。一群医护人员冲了进去,陈阳跳起来想跟着进去,被一位护士拦住。
请在外面等!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陈阳生命中最漫长的等待。他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到医生们在林灿灿床边忙碌,各种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李明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他身边,两人都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终于,王教授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们尽力了...他沉重地说。
陈阳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他听不见李明崩溃的哭声,感觉不到自己跪倒在地的疼痛,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尖叫。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洞。
你可以进去...和她道别。王教授轻声说。
陈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ICU的。一切像是发生在水下,缓慢而模糊。林灿灿躺在那里,身上的管子已经被撤掉,安静得像睡着了。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只是做了一个美梦。
陈阳颤抖着抚摸她的脸颊,还是温的。他俯身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灿灿...灿灿...他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把她唤回来。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天空也在哭泣。陈阳不知道自己在ICU里待了多久,直到护士轻声提醒他,他们需要...需要处理遗体。
这个词让陈阳一阵恶心。林灿灿不是遗体,她是活生生的、温暖的、会笑会哭的灿灿。她昨天还在跟他说话,还在纸上写字,怎么突然就...
就在这时,陈阳突然想起了那张纸条。他轻轻抬起林灿灿的头,从枕头下取出那张对折的纸。颤抖着打开,上面是林灿娟秀却虚弱的字迹:
我还不想死,我想和小阳一辈子。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把尖刀,直接刺入陈阳的心脏。他跪倒在地,纸条紧贴在胸口,无声地痛哭。这是林灿灿留给他最后的话,是她对生命最强烈的渴望,也是他们爱情最残酷的见证。
时间到了。护士轻声说。
陈阳摇摇头,不肯放手。最后是李明强行将他拉起来,抱住了这个崩溃的年轻人。
让她走吧,孩子...李明哽咽着说,她已经很累了...
陈阳终于松手,看着护士为林灿灿盖上白布。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也随着她一起死去了。
走出医院时,天刚蒙蒙亮。雨停了,但整个世界依然湿漉漉的,像被泪水洗过。陈阳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无法忍受停下来。口袋里,林灿灿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他的皮肤。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他们常去的公园。清晨的公园空无一人,长椅上积着雨水,秋千静止不动。陈阳坐在他们曾经分享过无数个午后时光的长椅上,望着湖面发呆。
林灿灿走了。这个事实像一块巨石,压得他无法呼吸。他再也看不到她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听不到她谈论喜欢的书时兴奋的声音,感受不到她指尖的温度...所有关于未来的计划,所有他们约定要一起做的事,都随着那场秋雨一起消逝了。
陈阳掏出那张纸条,又一次读着上面的话。我还不想死,我想和小阳一辈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的心脏。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他们如此残酷他们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想要在一起,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一阵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陈阳眼前一黑,差点从长椅上栽下去。他抱住头,等待这波疼痛过去。最近头痛越来越频繁了,但他一直没当回事——比起林灿灿的病痛,这点不适算什么
现在林灿灿不在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能也很糟糕。但奇怪的是,这个念头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惧。如果他的脑袋里真的长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也许反而是件好事——这样他就能早点去见灿灿了。
陈阳在公园里坐了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他回忆着与林灿灿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第一次在奶茶店相遇时她裙子上的奶茶渍,雨中他们共撑一把伞的亲密,公园约会时她吃冰淇淋沾到鼻尖的可爱模样,病房里她戴着纸皇冠过生日的笑容...
这些记忆像珍珠一样串在一起,成为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亮。
夜幕降临,陈阳终于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个阴暗的地下室。推开门,房间里还残留着林灿灿的气息——她最后出院的那几天是在这里度过的。陈阳倒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那里似乎还能闻到她的发香。
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吞噬自己。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们继续着各自的生活,仿佛世界上从未存在过一个叫林灿灿的女孩。这个念头让陈阳感到一阵荒谬的愤怒——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她离开后,世界依然如常运转
陈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梦中,他看见林灿灿站在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地上,穿着那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头发又长又密,像他们初遇时一样。她向他伸出手,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但他听不见。
灿灿!他在梦中呼喊,拼命向她跑去,但无论怎么跑,他们之间的距离都没有缩短。
醒来时,枕头已经湿透。窗外,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无情地明媚。陈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第一次感到没有起床的动力。没有了林灿灿,起床有什么意义工作有什么意义活着有什么意义
电话铃声打破了沉寂。陈阳懒得接,但对方坚持不懈。最终,他摸索着拿起手机,是李明。
陈阳,你今天有空吗李明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需要商量一下...灿灿的后事。
这个词再次刺痛了陈阳。嗯。他简短地回答。
还有...她的一些遗物,我想你应该想亲自整理。
遗物。又一个冰冷的词汇,用来形容林灿灿留下的那些充满生命痕迹的物品。
我上午过去。陈阳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起床后,陈阳站在浴室镜子前,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眼睛布满血丝,脸颊凹陷,胡子拉碴,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他机械地刮胡子、洗澡、换衣服,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机器人执行程序,没有灵魂。
李明的家在一个普通的小区。按响门铃后,是李明开的门。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痛苦。
进来吧。李明侧身让他进门,灿灿的东西都在她房间里。
林灿灿的房间很小但整洁,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窗台上摆着几盆多肉植物,还顽强地活着。墙上贴着几张风景照和一句手写的座右铭:今天也要努力生活。
陈阳站在门口,突然不敢踏入。这个房间太林灿灿了,仿佛她随时会从书桌前转过身来,笑着问他为什么傻站在那里。
我去给你倒杯茶。李明似乎理解他的感受,悄悄退出了房间。
陈阳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他先走到书桌前,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课本和笔记,还有几本小说——都是她最爱的。他随手拿起一本《挪威的森林》,翻开扉页,上面写着:给小阳,愿我们的森林永远青翠。——灿灿
这是她送他的书,但因为住院,他一直没来得及读完。陈阳将书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整理遗物的过程既痛苦又奇妙。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记忆:那条淡黄色连衣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那支钢笔是她二十岁生日时舅舅送的礼物;那个小小的贝壳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在公园湖边捡的...
陈阳小心地将这些物品分类:书籍打包准备捐给山区儿童,衣服整理好留给慈善机构,个人物品...他打算自己保存。在整理抽屉时,他发现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写着给小阳。
手指微微发抖,陈阳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信纸,每一张上都写满了字——是林灿灿在住院期间写的信,日期从入院第一天到上周都有。他随便抽出一张:
亲爱的小阳:
今天又看到你趴在病床边睡着了,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像个孩子一样。我好想摸摸你的脸,但又怕吵醒你。你已经那么累了...
医生说我的指标有点好转,虽然头发掉光了很丑,但想到能多陪你一天,我就很开心。
永远爱你的
灿灿
陈阳的视线模糊了。他一封封地读着这些信,每一封都像一把钥匙,打开记忆的宝库,让他看到林灿灿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的恐惧、她的希望、她对未来的憧憬、她对死亡的不甘...
最后一封信写于她转入ICU前一天:
我最爱的小阳: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不要忘记我们约定的那片海。带着我的照片去看看好吗我想看看日出时的海面是什么颜色。
还有,要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别太拼命工作。你总是照顾别人,却不会照顾自己。
记住,无论在哪里,我都会一直爱你。
你的灿灿
陈阳将信纸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窗外,一片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
第8章
殡仪馆的空调开得很足,陈阳却感觉不到冷。他坐在长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周围人来人往,低声交谈,偶尔有人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但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陈先生,这是...林小姐的骨灰盒。工作人员轻声说道,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陈阳缓缓抬头,盯着那个盒子。它那么小,那么轻,却装着他全部的挚爱。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光滑的木面,仿佛在抚摸林灿灿的脸颊。
需要办理寄存手续,或者您打算...工作人员的声音谨慎而温和。
我带她走。陈阳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办理完手续,陈阳抱着骨灰盒走出殡仪馆。秋日的阳光刺眼得残忍,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地把骨灰盒往怀里收了收,像是怕阳光灼伤了林灿灿。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李明站在车旁,看到陈阳出来,快步迎了上去。
都办好了李明问道,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木盒上,眼圈立刻红了。
陈阳点点头,没有说话。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李明打开车门。
陈阳摇摇头:我想走一走。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好。李明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至少让我帮你拿...
不用。陈阳打断他,将骨灰盒抱得更紧了些,我想单独和她待一会儿。
李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阳点点头,转身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怀中的骨灰盒成了唯一的真实。
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有说有笑,有人打电话,有人低头看手机。陈阳看着他们,感到一种荒谬的疏离感——这些人怎么能如此正常地生活难道他们不知道林灿灿已经不在了吗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最明亮的一颗星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炸开,陈阳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扶住路边的电线杆。最近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次都像有人用铁锤敲击他的头骨。他咬紧牙关,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先生,你没事吧一个路过的大妈关切地问道。
陈阳摇摇头,勉强直起身子继续往前走。疼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不在乎。事实上,他几乎欢迎这种生理上的痛苦——至少它能暂时掩盖内心的空洞。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曾经和林灿灿常去的那个公园。秋千空荡荡地摇晃,长椅上落满了枯叶。陈阳在最熟悉的那张长椅前停下,拂去落叶,小心翼翼地坐下,将骨灰盒放在膝上。
记得吗,灿灿他轻声说,手指抚摸着木盒,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你穿了那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头发上别着一个小草莓发夹...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回应。陈阳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灿灿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她谈论喜欢的书籍时闪闪发亮的眼睛,她生气时微微皱起的小鼻子...这些画面如此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你说想去看海...陈阳的声音哽咽了,我答应过要带你去的...
一阵剧痛再次袭来,这次比之前更猛烈。陈阳眼前一黑,差点从长椅上栽下去。他死死抱住骨灰盒,额头渗出冷汗。这不对劲,普通的头痛不会这么严重。但他不在乎,甚至有点期待——如果就这样倒下,是不是就能见到灿灿了
疼痛渐渐退去,陈阳虚弱地靠在长椅上。天色渐晚,公园里的游人越来越少。最终,他勉强站起身,抱着骨灰盒慢慢走回那个阴暗的地下室。
推开门,房间里还保持着林灿灿最后一次来时的样子。床单上有她睡过的痕迹,桌上放着她喝过水的杯子,甚至连空气中都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陈阳将骨灰盒小心地放在床头——那是林灿灿平时睡觉的位置,然后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就昏睡过去。
梦中,他又见到了林灿灿。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穿着病号服,光头上戴着他亲手做的纸皇冠,对他微笑。
灿灿!陈阳在梦中呼喊,想要跑向她,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小阳,你要好好的...林灿灿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陈阳猛地惊醒,房间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下,骨灰盒静静地躺在枕边。窗外,雨又开始下了,滴答滴答地敲打着窗玻璃,像是谁的眼泪。
他伸手拿过骨灰盒,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没有林灿灿的世界,太冷了。
第二天早晨,陈阳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他摸索着接起电话,是李明。
陈阳,你今天能来一趟医院吗李明的语气有些奇怪,关于...灿灿的一些医疗文件需要处理。
陈阳想拒绝,但对方坚持说很重要。最终,他勉强答应,小心地将骨灰盒放在床头,轻轻吻了一下才离开。
医院走廊依旧明亮整洁,消毒水的气味勾起了太多回忆。陈阳机械地走向血液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这里到处都是林灿灿的影子——她曾坐过的长椅,她曾靠过的窗台,她曾对着微笑的护士站...
陈先生!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他。王教授站在办公室门口,向他招手。
陈阳木然地走过去,发现李明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明示意他坐下。
陈阳,王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其实今天找你来,不只是为了灿灿的事...还有你的事。
陈阳皱起眉头:我
李明告诉我,你最近经常头痛,昨天甚至差点晕倒
陈阳看向李明,后者露出愧疚的表情:你昨天在公园的样子太吓人了...我担心...
我没事。陈阳生硬地说,只是没休息好。
王教授摇摇头:根据李明的描述,这不仅仅是疲劳导致的头痛。我建议你做个检查,就当是为了...为了灿灿安心。
听到林灿灿的名字,陈阳的肩膀垮了下来。最终,他勉强同意了。一系列的检查后,他被带到了CT室。
躺在这里不要动,技术员指导他,扫描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陈阳躺在冰冷的机器上,闭上眼睛。机器的嗡嗡声让他想起林灿灿做化疗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能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没有人会握着他的手了。
检查结束后,王教授让他等结果。陈阳坐在走廊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一个年轻女孩被轮椅推过,光头上戴着可爱的毛线帽,像极了林灿灿最后一次出院时的样子。陈阳别过脸,胸口一阵刺痛。
陈阳王教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来我办公室一下。
办公室里,王教授将几张片子贴在灯箱上,表情严肃。陈阳看到自己的脑部图像上,有几处明显的白色斑点。
这是什么他平静地问,仿佛在讨论别人的病情。
你脑部有几个异常斑块,王教授指着那些白点,目前还不能确定性质,需要进一步检查。可能是炎症,也可能是...肿瘤。
陈阳出奇地平静。这个消息在一个月前可能会让他崩溃,但现在,失去了林灿灿后,连死亡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需要怎么治疗他机械地问道。
首先要确诊,王教授说,如果是肿瘤,可能需要手术或放疗。费用方面...
多少钱陈阳直接问道。
初步检查大概五千,如果确诊后需要治疗,可能要准备十万左右。
陈阳突然笑了,一个苦涩的、扭曲的笑容。真讽刺,不是吗灿灿需要钱治病的时候,我拼命赚钱。现在轮到我了,却没人需要我活着。
李明在一旁红了眼眶:陈阳,别这么说...灿灿她...
治疗成功的几率有多大陈阳打断他。
王教授犹豫了一下:这要看斑块的性质。如果是良性的,手术切除后预后良好。如果是恶性的...五年生存率大概30%。
30%。陈阳重复道,语气平静得可怕,比灿灿的几率高多了。
办公室里一阵沉默。最终,王教授开了些止痛药和检查单,叮嘱他尽快来做进一步检查。陈阳道了谢,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医院。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阳竟然感到一丝解脱。脑中的斑块不是诅咒,而是礼物——一个与林灿灿团聚的机会。他不会再像救灿灿那样拼命救自己了。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回到地下室,陈阳径直走到床前,抱起骨灰盒。灿灿,他轻声说,我可能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骨灰盒沉默不语。陈阳把它放回床头,开始整理房间。既然决定放弃治疗,他需要安排好一些事情——把林灿灿的遗物分类,把自己的少量财产处理好,也许还该写封遗嘱,虽然没什么可留给别人的。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里面是前几天从李明家带回来的林灿灿的遗物。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回忆:她的笔记本、她最喜欢的书、她收集的小饰品...陈阳一件件拿出来,轻轻抚摸,然后再小心地放回去。
在整理一叠书本时,一本《挪威的森林》从中间滑落。陈阳捡起来,翻开扉页,看到林灿娟秀的字迹:给小阳,愿我们的森林永远青翠。——灿灿
他的手指颤抖起来,这本书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是林灿灿留给他的礼物。他随手翻动书页,一张折叠的纸条突然飘落出来。
陈阳弯腰捡起,展开一看,呼吸瞬间停滞。这是一张医院的便签纸,上面是林灿灿虚弱但熟悉的笔迹:
我还不想死,我想和小阳一辈子。
这是她在ICU里写的那张纸条!陈阳以为它随着林灿灿一起火化了,没想到她不知何时把它夹在了这本书里。纸条上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像是泪水。
陈阳跪倒在地,将纸条紧紧贴在胸口。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麻木的外壳,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真实——林灿灿那么想活下来,那么想和他在一起,而他却在计划放弃自己的生命
灿灿...他哽咽着呼唤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指引。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钟滴答作响。陈阳跪在那里,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林灿灿在病床上坚持吃药的场景,她忍着剧痛做康复训练的样子,她在高烧中仍对他微笑的瞬间...她从未放弃,哪怕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仍然紧握着他的手,说你要好好活下去。
而现在,他却在考虑放弃
陈阳慢慢站起身,将纸条小心地放进钱包,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王教授的电话。
教授,他的声音坚定起来,我想预约进一步的检查。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陈阳走到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憔悴、苍白、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不再空洞。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拿起剃须刀,开始刮掉这几天的胡茬。
刮完胡子,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床头柜上,林灿灿的骨灰盒静静地立在那里。陈阳走过去,轻轻抚摸它光滑的表面。
灿灿,我可能理解错了,他轻声说,你想活着,想和我一起活着...所以现在,我会替你活下去,完成我们所有的约定。
他拿起《挪威的森林》,翻到第一页,开始认真阅读。这是林灿灿最爱的书,她要他看的书。从现在开始,他要代替她看遍这个世界,体验她没来得及体验的一切。
第二天,陈阳去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抽血、核磁共振、腰椎穿刺...过程痛苦而漫长,但他咬牙坚持着。每当想放弃时,他就摸摸口袋里那张纸条,想象林灿灿在为他加油。
一周后,结果出来了。王教授看着检查报告,表情复杂。
好消息是,斑块不是恶性肿瘤,他说,坏消息是,这是一种罕见的自身免疫性疾病导致的脑部损伤,仍然需要积极治疗。
能治好吗陈阳问。
可以控制,王教授谨慎地回答,但需要长期用药,费用不低。
多少钱
每个月药费大概三千,初期需要住院观察,大概两万左右。
陈阳点点头。这笔钱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但远没有当初林灿灿的治疗费那么惊人。而且现在,他有理由去挣这笔钱了——为了活下去,为了林灿灿。
我会尽快安排住院。他说。
离开医院时,陈阳的手机响了。是外卖平台的经理,问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工作。陈阳看了看日历,估算了一下时间。
下周一开始,他说,但能不能调整一下区域我想换到城西那片。
城西有师范大学,林灿灿的学校。他想在送外卖的间隙,看看她曾经生活、学习过的地方,走她走过的路,感受她存在过的痕迹。
挂断电话,陈阳站在医院门口,望着湛蓝的天空。秋高气爽,阳光明媚,风吹在脸上轻柔如抚。他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注意到,失去林灿灿后,世界依然美丽。
回到地下室,陈阳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住院。他把林灿灿的骨灰盒小心地包好,放进背包的最里层——他不会让它离开自己身边。她的那些信和纸条,他也一并带上,作为对抗病痛的力量源泉。
《挪威的森林》被他放在最上面,准备住院时阅读。收拾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空白的一页,郑重地写下:
灿灿的愿望清单:
1.
去看海,看日出
2.
读《挪威的森林》
3.
去挪威看极光
...
他一条条写下林灿灿曾经提到过的所有愿望,有些是他们约定要一起做的,有些是她随口说起的。现在,这些都将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替她完成未竟的心愿。
写完清单,陈阳继续收拾行李。他的动作很慢,因为头痛时不时发作,但每次摸到口袋里那张我还不想死的纸条,他就又有了继续的力量。
晚上,他做了个简单的晚餐,打开电视看新闻——这是林灿灿去世后,他第一次有意识地关注外面的世界。饭后,他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地上床,把骨灰盒放在枕边,像以前搂着林灿灿一样轻轻环抱着它。
晚安,灿灿,他轻声说,明天会更好。
窗外,一轮新月悄悄升起,洒下柔和的银光。在这个普通的秋夜里,陈阳第一次感到,痛苦和希望可以共存,失去和拥有并不矛盾。林灿灿不在了,但她留下的爱,足以支撑他走完余下的路。
第9章
十一月的海边小镇,寒风刺骨。陈阳站在沙滩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海平线,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天还没亮,整个海滩空无一人,只有海浪拍岸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
他背着一个旧背包,里面装着林灿灿的骨灰盒和一张他们的合照。照片是在公园长椅上拍的,林灿灿戴着他折的纸皇冠,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是她最后一个生日,也是他们最后一个快乐的记忆。
陈阳赤脚踩在冰冷的沙滩上,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但他不在乎。医生建议他等春天再来,但他等不了那么久——这是他对林灿灿的第一个承诺,他不想再拖延了。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陈阳从背包里取出骨灰盒,轻轻抚摸着光滑的木面。灿灿,我们到海边了。他轻声说,声音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
骨灰盒比他想象的要重一些,里面装着他最爱的人的全部物理存在。陈阳没有全部撒掉的打算——他准备只撒一部分,剩下的带回去,因为他还没准备好完全放手。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简单的白色袋子。陈阳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带,露出里面的灰白色骨灰。他原以为会感到恐惧或不适,但实际上,一种奇怪的平静笼罩了他。这是灿灿,他爱的灿灿,无论以什么形式存在。
你说想看海边的日出,陈阳抓了一小把骨灰,握在手心里,今天天气不错,应该能看到很好的日出。
东方的天空渐渐染上橘红色,云层被镀上金边。陈阳走向海浪刚好能触及的湿沙区域,站在那里,等待太阳跃出海面的那一刻。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起海,他继续说,仿佛林灿灿就站在身边,你说小时候父母带你去过一次,但那时下雨了,没看到日出。你说总有一天要再看一次...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海面上,形成一条金色的光路。陈阳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掌,让海风带走掌心的骨灰。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无数微小的星星,随风飘向大海。
这是给你的,灿灿。他的声音哽咽了,希望你喜欢。
陈阳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骨灰随风飘散,融入大海。太阳完全升起,将整个世界染成金色。他拿出那张合照,放在湿沙上,让一个小浪花轻轻掠过照片边缘。
我会完成我们所有的约定,他承诺道,又抓了一小把骨灰撒向大海,去挪威看极光,读你喜欢的每一本书,尝遍你说想吃的所有美食...
撒完第三把骨灰后,陈阳停了下来。这已经足够了,他需要保留一些,为了那些还未完成的约定。他重新系好袋子,放回骨灰盒,然后塞进背包。照片已经被海水浸湿了一角,他小心地擦干,放进胸前的口袋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太阳升高了,海滩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陈阳穿上鞋,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不急着回去。这个小渔村离城市有两小时车程,他订了下午的巴士票,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可以消磨。
走了约莫半小时,陈阳看到一处伸向海中的小码头,尽头有个老人正在钓鱼。他犹豫了一下,走向码头。老人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他看上去七十多岁,白发稀疏,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很亮。
早啊,年轻人。老人友善地打招呼,这么早就来看海
陈阳点点头:来看日出。
今天的日出不错。老人指了指身旁的空位,要坐会儿吗我带了热茶。
不知为什么,陈阳接受了邀请。他在老人身边坐下,接过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茶很香,驱散了一些寒意。
不是本地人吧老人问道,眼睛仍盯着鱼漂。
嗯,从城里来。陈阳回答,来完成一个...约定。
老人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陈阳背包旁露出的骨灰盒一角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又给陈阳添了些茶。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看着海浪轻轻拍打码头木桩。突然,老人的鱼竿猛地弯了下去。
上钩了!老人兴奋地站起来,开始收线。陈阳下意识地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拉上来一条银光闪闪的大鱼。
好家伙!老人高兴地说,够吃两顿了!
陈阳看着那条鱼在码板上扑腾,鳃部一张一合,突然想起林灿灿曾说过,她喜欢鱼,因为它们总是向前游,从不回头看。
谢谢你帮忙,老人拍拍他的肩膀,中午来我家吃饭吧我老伴做的鱼汤是一绝。
陈阳想拒绝,但老人已经掏出纸笔写起了地址。十二点,别忘了。他把纸条塞给陈阳,然后收拾渔具,哼着小曲离开了码头。
陈阳看着手中的地址,犹豫不决。他本打算独自待一会儿,然后直接回城的。但老人热情的态度让他想起孤儿院的老院长,那个总是强迫他参加集体活动的固执老头。
中午时分,陈阳还是按地址找到了老人的家——一栋离海滩不远的小房子,刷着天蓝色的油漆,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即使在冬天也有几株倔强地开着花。
老人开门时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进来进来!他热情地招呼,鱼汤马上好!
屋内温暖而整洁,墙上挂满了照片。陈阳注意到大多是同一个女孩从童年到成年的影像——圆圆的脸,明亮的眼睛,总是笑着。
我女儿,老人顺着他的目光解释道,二十年前走的,白血病。
陈阳的心猛地一缩。我...我女朋友也是。他脱口而出,这是第一次对外人这样称呼林灿灿。
老人停下脚步,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他轻声说,看到骨灰盒就猜到了。进来吧,年轻人,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聊。
午餐很丰盛,除了鱼汤,老人的妻子还做了几道家常菜。她是个慈祥的矮小妇人,话不多,但不停地给陈阳夹菜。饭后,老人——陈阳现在知道他姓张,是个退休医生——带他去了书房。
让我看看你的药。张医生说,语气不容拒绝。
陈阳惊讶地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物。张医生仔细检查每一种,问了剂量和服用时间,然后点点头:王明远开的他是个好医生,方案没问题。
您认识王教授陈阳更惊讶了。
以前同事。张医生笑了笑,你的情况他跟我提过一点。免疫性脑损伤,对吧
原来这不是偶遇。陈阳不知该感到被冒犯还是感动。所以...今天是...
我每周都去那个码头钓鱼,张医生平静地说,王明远告诉我你要来撒骨灰,让我'偶遇'一下。但鱼上钩和邀请你是真的,我老伴的鱼汤也确实是一绝。
陈阳不知该说什么。一方面,他讨厌被安排的感觉;另一方面,这位老人的直率让他无法生气。
年轻人,张医生递给他一杯茶,失去所爱的人就像失去一部分自己。我花了十年才学会带着这种失去继续生活。你现在在哪一步
陈阳低头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我...我不知道。有时候觉得已经接受了,有时候半夜醒来还以为她在身边。
正常。张医生点点头,我女儿走后,我一度想卖掉诊所。后来我想通了,最好的纪念方式不是放弃生活,而是帮助更多像她这样的人。
陈阳想起林灿灿在纸条上写的话:我还不想死。当时她那么渴望活下去,那么渴望和他有更多时间...
您是怎么...继续前进的他轻声问。
张医生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女儿的照片。我告诉自己,敏敏希望我快乐。就像你女朋友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活得精彩。
陈阳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了林灿灿临终的话:你要好好活下去。当时他只当是安慰,现在才明白那是她真正的愿望。
那天下午,陈阳和张医生长谈了三个小时。他们聊林灿灿,聊敏敏,聊失去与治愈。临走时,张医生给了他一个信封。
这是我的海边小屋钥匙,他说,地址在里面。每个月我都去住几天,钓鱼、看书。下个月我不去了,你去吧。那里很安静,适合思考和写作。
陈阳想拒绝,但张医生坚持:就当帮我照看房子。敏敏喜欢那里,我想她也会高兴有人使用它。
回城的巴士上,陈阳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胸口那种惯常的钝痛似乎减轻了些。他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林灿灿的照片和那张我还不想死的纸条。
我会努力的,灿灿,他在心里说,为你,也为我。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阳按时服药,定期复查。斑块没有扩大,症状也有所缓解。王教授很满意,说照这个趋势,半年后可以考虑减药。
十二月初,陈阳再次来到海边小镇,这次是去张医生的度假小屋。小屋比主宅更靠近海,推开窗就能听到浪涛声。屋里简朴但舒适,书架上摆满了医学书籍和小说,墙上挂着敏敏的各种照片——在海边奔跑的,坐在码头读书的,捧着大鱼大笑的。
陈阳每天早晨都去海边看日出,下午在码头上看书,晚上写日记记录自己的想法。他带上了林灿灿的信和《挪威的森林》,一点一点读完,仿佛这样就能更靠近她的内心世界。
一周后的某个夜晚,陈阳做了个梦。梦里林灿灿和敏敏站在海边,手拉着手,对他微笑。好好活着,林灿灿说,为了那些无法活着的人。
陈阳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但心里却有种奇怪的平静。他走到窗前,看着初升的太阳,突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回到城市后,陈阳辞去了外卖工作,用林灿灿的医疗赔偿金和自己的一点积蓄,注册了一个小型基金会。他给它起名灿阳基金,专门帮助白血病患者和孤儿——这两个他们最熟悉的群体。
基金会的启动很艰难,但陈阳不放弃。他联系了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医生、护士,甚至几位慷慨的客户。李明也加入了,负责财务和法律事务。到第二年春天,灿阳基金已经资助了三个白血病患者和两个孤儿院的孩子。
陈阳自己也变了。他不再住地下室,租了间阳光充足的小公寓,阳台上种满了林灿灿喜欢的多肉植物。头痛发作的频率越来越低,王教授说他的恢复比预期好得多。
三月二十一日,春分那天,陈阳请了一天假,来到他们初遇的奶茶店。甜心奶茶店已经重新装修过,但老板没换,还认得他。
好久不见,老板笑着说,还是原味奶茶
陈阳点点头:两杯。一杯加奶盖,不要珍珠,三分糖。
老板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默默做了两杯奶茶。陈阳拿着它们坐到窗边的位置——林灿灿以前最爱坐的那个角落。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斑。陈阳把一杯奶茶放在光斑里,一杯握在手中。
嗨,灿灿,他轻声说,又是一年春天了。
店里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个对着阳光说话的年轻人。陈阳慢慢喝着奶茶,讲述这一年的经历——基金会帮助的第一个孩子康复了,他去了挪威看到了极光,读完了《挪威的森林》...
我还在努力,他对着阳光说,像你希望的那样好好活着。
阳光渐渐西斜,奶茶也喝完了。陈阳将另一杯没动过的奶茶轻轻推向阳光更盛的地方。给你的,他微笑着说,希望你喜欢。
离开前,陈阳在柜台留下了一张灿阳基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帮助的人,他对老板说,请让他们联系我。
走出奶茶店,春风拂面,带着花香。陈阳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胸前的口袋里,林灿灿的照片和那张纸条依然贴着他的心脏,但不再带来刺痛,而是一种温暖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林灿灿,也不需要忘记。她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像呼吸一样自然,像心跳一样恒定。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份爱,继续前行,帮助更多像他们这样的人。
在这个普通的春日午后,陈阳终于明白了张医生的话——最好的纪念不是停滞在失去中,而是在失去的基础上,建造新的生命。
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奶茶店的照片,设为手机壁纸。然后迈开步子,融入街上的人流,走向下一个需要帮助的灵魂,走向自己崭新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