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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识
医院的走廊总是那么长。颜书瑶数着自己的脚步声,数到第一百三十七下时,终于停在了神经内科的门前。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那曾经在黑白琴键上如蝴蝶般轻盈翻飞的手指,现在却连一个简单的音阶都弹不完整。
颜书瑶小姐护士探头出来,程医生在等您。
诊室比她想象的要温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窗台上摆着一盆郁郁葱葱的绿萝。而那个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程昱医生——正低头翻看她的病历,金丝眼镜后的眉头微微蹙起。
请坐。他没有抬头,声音低沉而克制。
颜书瑶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她注意到医生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像外科医生的手。墙上挂着的证书显示他毕业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专攻运动障碍性疾病。
肌张力障碍。程昱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是深邃的褐色,尤其是影响精细动作的局灶性肌张力障碍,在音乐家中并不罕见。舒曼、拉赫玛尼诺夫都曾为此困扰。
他的声音像大提琴般沉稳,颜书瑶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放松了肩膀。三个月前,当她发现自己的右手在弹奏肖邦练习曲时突然僵硬得像块木头,世界仿佛崩塌了。下个月的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是她等待了五年的机会。
能治好么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颤抖。
程昱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没那么严肃了。没有特效药,但我们可以尝试肉毒杆菌注射结合物理治疗。更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下,你需要停止练习。
不可能!颜书瑶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比赛就在下个月,我准备了五年!
程昱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种目光让颜书瑶想起小时候弹错音符时,严厉的钢琴老师看她的方式——不是责备,而是某种更沉重的、近乎怜悯的东西。
颜小姐,他轻声说,继续强迫练习只会加重症状。你的手需要休息。
颜书瑶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她慢慢坐回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如果没有音乐...我什么都不是。
程昱突然站起身,走到诊室角落的CD播放器前。他按下按钮,德彪西的《月光》如水般流淌而出。颜书瑶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她最爱的曲子,去年在卡内基音乐厅的独奏会上,她以这首曲子作为安可。
你...
我看过你的演出。程昱背对着她,声音几乎被音乐淹没,音乐不会消失,颜小姐。它就在你的血液里,即使你的手指暂时沉默。
颜书瑶感到眼眶发热。三个月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她的经纪人只关心比赛和合约,父母担心的是投资在她教育上的巨额费用是否打了水漂。没人问她失去了什么感受。
每周三次治疗。程昱转过身,递给她一张处方,周一下午三点,我的最后一个病人。那时候我们可以多花些时间。
颜书瑶接过处方,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她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击中。程昱似乎也感觉到了,迅速收回手,重新戴上那副专业的面具。
谢谢您,程医生。她低声说,不确定自己到底在为什么道谢。
走出诊室时,德彪西的旋律仍在她耳边萦绕。颜书瑶想起程昱说我看过你的演出时,声音里那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她忽然很好奇,在那副金丝眼镜和白色大褂之下,藏着怎样的一个人。
第三次治疗结束时,程昱建议尝试一种新的放松技巧。
躺下吧。他指了指诊疗床,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需要检查你手臂的肌肉紧张程度。
颜书瑶顺从地躺下,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程昱戴上医用手套,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他的触碰专业而克制,却让颜书瑶的皮肤像被灼烧般发烫。
放松。他说,拇指按在她前臂的一个点上,想象你在弹奏《月光》的第一个音符,那种准备落下前的悬浮感。
颜书瑶闭上眼睛。奇怪的是,她真的能想象出来——不是舞台的刺眼灯光,不是评委严厉的目光,而是深夜独自一人在琴房,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琴键上的那种宁静。
好多了。程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肌肉张力下降了15%。
她睁开眼,发现程昱正低头看着她,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那一瞬间,某种无形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程昱迅速直起身,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动作快得几乎有些慌乱。
下周见。他说,转身去洗手,水流声掩盖了其他声音。
颜书瑶坐起身,感到一阵眩晕。她不确定那是不是治疗的作用。离开前,她注意到程昱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相框,背对着访客。她从未见过他翻过那个相框。
第五周的治疗日,颜书瑶提前半小时到达。候诊室里空无一人,护士告诉她程医生去参加急诊会诊了,让她稍等。无聊中,她轻轻推开诊室的门——程昱说过她可以在这里等。
阳光已经西斜,给房间镀上一层金色。颜书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始终背对着访客的相框上。道德感与好奇心激烈交战,最终后者占了上风。她颤抖着伸出手,翻过了相框。
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抱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女孩,站在迪士尼城堡前。女人笑得灿烂,小女孩戴着米妮发箍,脸颊圆润可爱。照片角落的日期是四年前。
颜书瑶的心沉了下去。她应该猜到的。程昱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家室她轻轻把相框放回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颜小姐
程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颜书瑶吓得差点跳起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白大褂上有新鲜的咖啡渍,头发也比平时凌乱。
抱歉,我...她慌乱地指向诊疗床,我只是在等...
程昱的目光扫过那个相框,又回到她脸上。颜书瑶不确定他是否注意到相框被动过,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今天感觉如何他问,走向洗手池,例行公事般地洗手。
好多了。颜书瑶机械地回答,脑海中仍浮现着那张照片,我...我试着按你说的,每天冥想半小时。
程昱点点头,擦干手。躺下吧,我们试试新的穴位。
治疗过程中,颜书瑶异常安静。程昱似乎也心事重重,几次按压的力度都比平时大。当他的手指滑过她手腕内侧最敏感的那块皮肤时,颜书瑶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疼吗他立刻问。
颜书瑶摇头。不,只是...她鼓起勇气,那是你的妻子和女儿吗照片里的。
程昱的手停顿了一秒,几乎难以察觉。曾经是。他最终回答,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妻子两年前去世了。脑动脉瘤。
颜书瑶感到一阵尖锐的愧疚刺穿胸口。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程昱收回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异常脆弱,莉莉——我女儿——现在和外婆住在一起。我工作太忙,没法好好照顾她。
颜书瑶不知该说什么。她突然理解了程昱眼中那种深沉的悲伤从何而来。她想触碰他的手,想告诉他不必独自承受这一切,但医患关系的界限像玻璃墙一样透明而坚固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继续治疗吧。程昱重新戴上眼镜,又变回了那个冷静专业的医生。
那天晚上,颜书瑶在公寓里弹了三个小时钢琴——用左手。右手悬在身旁,随着旋律轻轻摆动,像受伤的翅膀。她想起程昱说音乐在你的血液里时的表情,那种近乎虔诚的笃定。
第十次治疗时,颜书瑶带来了一个惊喜。
我想弹给你听。她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型电子键盘,只是左手练习曲,但...我想让你听听进展。
程昱看起来有些惊讶,但点了点头。颜书瑶将键盘放在诊疗桌上,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这是斯克里亚宾的左手夜曲,忧郁而克制的旋律在狭小的诊室里回荡。弹奏时,她不用看也能感觉到程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种专注仿佛她是舞台上唯一的灯光。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颜书瑶抬起头。程昱的表情让她屏住呼吸——那种面具般的专业冷静完全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痛苦的渴望。
太美了。他轻声说,声音沙哑,就像...
就像什么
程昱摇摇头,重新戴上那副面具。没什么。你的进步很明显,肌肉协调性改善了40%。
颜书瑶感到一阵失落。她收拾键盘时,一张乐谱从包里滑出来。程昱弯腰去捡,他们的手再次相碰。这次,谁都没有立即缩回。
《月光奏鸣曲》程昱看着乐谱问道。
我...我想尝试右手。颜书瑶小声承认,我知道你说不要,但我忍不住。
程昱的表情变得严肃。颜小姐,强迫练习只会...
我知道!她打断他,突然情绪失控,但我必须参加那个比赛!音乐是我的一切,如果没有它,我...她的声音哽咽了,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程昱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做了一个完全不符合医生身份的动作——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理解失去的痛苦。他说,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指节,但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与伤痛共处,而不是对抗它。
颜书瑶看着他俩交握的手,心跳如雷。程昱似乎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
抱歉,这很不专业。他低声说,耳尖泛红。
我不在乎。颜书瑶听见自己说。
空气凝固了。程昱的喉结上下滚动,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颜书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被敲响了。程医生下一位病人到了。护士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那一刻的魔力被打破了。程昱迅速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医生。下周见,颜小姐。记住,不要用右手练习。
颜书瑶点点头,收拾好东西离开。走出医院时,她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再颤抖了——不是因为治疗,而是因为那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眩晕的期待。
程昱站在窗前,看着颜书瑶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桌上那个倒扣的相框似乎在无声地谴责他。两年了,他第一次感到对另一个女人的强烈吸引,这种感情让他既恐惧又渴望。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前岳母的号码。您好,是我。这周末我能接莉莉过来住两天吗是的,我确定...谢谢。
挂断电话后,程昱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珍藏的CD——颜书瑶在卡内基音乐厅的现场录音。他将光盘放入播放器,让她的琴声充满整个房间。在音乐中,他允许自己短暂地沉溺于那些不该有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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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克制不住的悸动
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程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膝盖。他本不该来的——作为颜书瑶的医生,出现在她的演出场合已经模糊了医患界限。但当收到她夹在病历本里的门票时,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舞台中央,颜书瑶一袭墨绿色长裙,像一片孤傲的竹叶。她向观众鞠躬,目光却似乎穿透黑暗,直接望进了程昱的心里。第一个音符落下时,程昱屏住了呼吸——这是她曾为他弹奏过的斯克里亚宾左手夜曲,但此刻听来却如此不同。音乐厅的音响效果将每一个音符放大,颜书瑶指尖下的旋律仿佛有了生命,诉说着无法言明的情感。
程昱的医学知识告诉他,心跳加速、掌心出汗是肾上腺素分泌的结果。但没有任何科学理论能解释,为什么当颜书瑶弹到高潮段落时,他的眼眶会发热。她的音乐里有种东西,直接绕过理智,击中了他灵魂中最柔软的部分。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程昱看见颜书瑶鞠躬时右手微微颤抖——她又在勉强自己了。他几乎是跑着去了后台,医生证件让他顺利通过了保安的阻拦。
化妆间里,颜书瑶正用左手艰难地拧开矿泉水瓶盖。看到程昱出现在门口,她惊得差点摔了瓶子。
程医生你怎么——
你右手过度使用了。程昱关上门,声音比他想象的要严厉,我告诉过你不要——
就今天一次。颜书瑶仰起脸,舞台妆掩盖不住她眼下的青黑,我想让你听到...完整的我。
程昱所有的责备都哽在了喉咙里。他向前两步,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微微发抖的右手。颜书瑶的手在他掌心里显得那么小,那么脆弱,却又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很美。他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但下次不要这样冒险了。
颜书瑶突然倾身抱住了他。这个拥抱转瞬即逝,却让程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身上有钢琴漆的清冷和茉莉香水的温暖,这种矛盾的气息让他头晕目眩。
谢谢你来。她迅速退开,脸颊绯红,我...我得去参加庆功宴了。
程昱点点头,专业面具重新戴上:周一别忘了复诊。
走出音乐厅,夜风冷却不了他发烫的皮肤。程昱知道自己在玩火,却无法控制靠近那团火焰的渴望。
周一早晨,程昱提前一小时到了诊室。他把那个一直倒扣着的相框收进了抽屉——是时候向前看了。刚整理好病历,护士急匆匆地敲门:
程医生,前台有个小女孩找你,说是你女儿!
程昱手中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莉莉他的岳母从不会在他工作时间带莉莉来医院。他快步走向前台,看到了让他心脏停跳的一幕——颜书瑶正蹲在地上,与莉莉平视,两人似乎在热烈讨论着什么。莉莉怀里抱着她最爱的泰迪熊,小脸上写满崇拜。
...然后公主就用魔法钢琴打败了坏人吗莉莉睁大眼睛问道。
不全是。颜书瑶温柔地笑着,是音乐里的勇气帮她找到了真正的力量。
程昱清了清嗓子:莉莉外婆呢
爸爸!莉莉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外婆头晕,邻居阿姨送她去医院了。她说让我来找你。
程昱蹲下检查女儿是否安好,余光看到颜书瑶站起身,尴尬地整理着裙摆。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连衣裙,比平时演出时的装扮柔和许多。
颜小姐,这是我女儿莉莉。程昱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莉莉,这是颜阿姨,她是...爸爸的病人。
我知道!莉莉兴奋地跳起来,她是弹钢琴的公主!我在电视上看过!
颜书瑶蹲回莉莉面前,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很高兴认识你,莉莉。你爸爸是个很棒的医生。
程昱看着两人互动,胸口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莉莉通常很怕生,却对颜书瑶一见如故。而颜书瑶看莉莉的眼神,让他想起她弹奏最心爱的乐章时的表情——全神贯注,满含柔情。
程医生,如果你需要照顾莉莉,我们可以改天再...颜书瑶欲言又止。
不!莉莉突然拉住颜书瑶的手,我想听你弹钢琴!爸爸说医院活动室有钢琴!
程昱张口想拒绝,却看到颜书瑶眼中闪过一道光。她抬头看他,带着无声的恳求:如果不会打扰的话...我可以陪莉莉玩一会儿。反正...今天没有其他病人了吧
两小时后,程昱站在活动室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幕:颜书瑶用左手弹着简单的儿歌,莉莉坐在她右边,用小手按着高音区伴奏,两人笑得像找到了世上最有趣的游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构成一幅他从未想过却莫名渴望的画面。
她很有天赋。颜书瑶注意到他的存在,轻声说。
莉莉已经趴在她腿上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程昱小心地抱起女儿,指尖不经意擦过颜书瑶的肩膀,两人都像被烫到般微微一颤。
谢谢。他低声说,莉莉平时...不太容易亲近陌生人。
颜书瑶微笑着整理莉莉散乱的头发:音乐是最好的桥梁。
那天晚上,哄睡莉莉后,程昱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手机屏幕亮着——是他刚搜索的音乐家手部肌张力障碍最新治疗方案。其中一条来自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链接特别醒目:多学科联合治疗,成功率78%。他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然后打开通讯录,找到多年没联系的导师号码。
距离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还有两周时,灾难发生了。
程昱正在查房,手机突然响起。是颜书瑶的经纪人,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恐慌:程医生,书瑶她...彩排时右手突然完全僵住了。她现在拒绝见任何人,连我都...
程昱赶到音乐学院的练习室时,里面传来东西砸碎的声响。他推开门,看到一地乐谱碎片和翻倒的琴凳。颜书瑶蜷缩在角落,右手无力地垂着,像个被扯断线的木偶。
出去。她的声音嘶哑,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个样子。
程昱默默跪在她面前,轻轻托起她的右手。触诊的瞬间他就知道情况有多糟——肌肉紧张得像石头,肌张力是初诊时的三倍。
你一直在偷偷练习右手。这不是问句。
颜书瑶猛地抬头,眼泪冲花了妆容:我必须参加那个比赛!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十年!每天八小时!没有朋友,没有生活,只有钢琴!如果我不能...她的声音破碎了,那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程昱的心像被撕成两半。他应该保持专业态度,应该责备她不遵医嘱,但此刻他只想将她拥入怀中。最终,他做了个完全不符合医德规范的举动——他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
听着,他的声音低沉坚定,你的价值从不取决于你能弹多快多难的作品。我认识的那个颜书瑶,能用左手弹出让整个音乐厅落泪的旋律;她能让我女儿第一次见面就爱上她;她能在最绝望的时候,依然创造出美。
颜书瑶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比赛...
推迟它。程昱说,或者取消。你的手需要休息和专业治疗。
然后呢她苦笑,变成一个废人
程昱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他职业生涯中最不专业的决定:然后跟我去美国。约翰霍普金斯有个专门针对音乐家肌张力障碍的项目,我的导师是负责人。我已经联系过他,他愿意破例接收你。
颜书瑶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
从听到你弹《月光》那天起。程昱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不该对你的病例投入个人感情,不该在每次治疗时期待见到你,不该在音乐会上想象能光明正大地牵你的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我控制不了。
雨开始敲打窗户,练习室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颜书瑶用左手轻轻抚上程昱的脸颊,指尖冰凉却让他皮肤发烫。
你知道医患关系...她轻声说。
去他的医患关系。程昱抓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从此刻起,我不再是你的医生。我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爱上你的男人。
雨声渐大,淹没了颜书瑶的回应。但她的行动比任何言语都明确——她倾身向前,吻住了程昱。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长久压抑的渴望,程昱回应得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当他终于依依不舍地退开时,颜书瑶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约翰霍普金斯,她轻声说,听起来是个新的开始。
程昱微笑,抵着她的额头:我们会有很多个开始。
他帮她收拾散落的乐谱时,一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滑出来——是莉莉画的一幅涂鸦,上面有三个火柴人,高个子男人牵着穿裙子女人,中间是个抱泰迪熊的小女孩。画纸角落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我和钢琴公主。
颜书瑶拿起画,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甜的:莉莉什么时候...
上次你们见面后。程昱搂住她的肩膀,看来我们的小裁判已经投票了。
窗外的雨停了,一缕月光穿透云层,照在钢琴的黑白键上。颜书瑶用左手弹了一个简单的和弦,程昱跟着哼唱起来。不成调的旋律在空旷的练习室里回荡,却比任何完美演奏都更动听——因为这是他们的歌,关于重新开始的勇气,关于在废墟上重建的梦想,关于不被任何界限阻挡的爱。
第三章
离别
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录取通知到达的那天,颜书瑶的右手彻底失去了知觉。
程昱坐在床边,看着她用左手艰难地拆开信封。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照亮她瘦削的腕骨——三周内她瘦了八斤,锁骨像两片欲飞的蝶翼。
通过了!她的笑容比阳光还亮,但程昱能看出她眼下的青黑和唇角强忍疼痛的抽动。
他接过通知书,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指尖:我们下周就出发。
程昱。颜书瑶突然抓住他的袖子,力道轻得像片落叶,今晚我能为你们弹琴吗就你和莉莉。
程昱的医学知识在他脑中拉响警报——她的瞳孔有些扩大,右手的不自主颤动是神经系统恶化的征兆。但他只是点点头:当然,要我叫莉莉过来吗
颜书瑶摇摇头:等她放学吧。现在...能抱我去钢琴那边吗我有点...她的声音低下去,没什么力气。
这句话像刀一样扎进程昱心里。他小心地把她抱起来——轻得可怕,仿佛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蒸发。从床边到三角钢琴不过七步距离,他却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颜书瑶坐在琴凳上,左手轻轻抚过琴键。帮我录下来好吗她回头看他,眼里有他读不懂的情绪,给以后的莉莉看。
程昱拿出手机,镜头对准她苍白的侧脸。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他咬紧了牙关——是德彪西的《月光》,他们初遇时诊室里播放的那首。颜书瑶只用左手,将原本双手的曲目改编得简单却更加揪心。每个音符都像一滴泪,落在程昱的灵魂上。
演奏到一半,莉莉轻轻推门进来。小女孩抱着泰迪熊,安静地坐在爸爸脚边。程昱把手放在女儿肩上,发现她在微微发抖。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莉莉突然冲上去抱住颜书瑶的腰:钢琴阿姨不要死!
颜书瑶的左手僵在半空,然后缓缓落在莉莉头发上:嘘...每个人都会变成星星,我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成为比我厉害一百倍的钢琴家。
程昱的镜头晃了一下。作为医生,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颜书瑶在告别。他放下手机,机械地说:我去给你拿药。
厨房里,程昱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丝,却比不上心脏万分之一的疼。他是顶尖的神经科医生,救过无数人,却救不了自己最爱的人。颜书瑶的病情恶化速度远超预期,约翰霍普金斯不过是最后的希望,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
程昱颜书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能帮我个忙吗
他抹了把脸,端着药和水回到钢琴边。颜书瑶正教莉莉用单手弹《致爱丽丝》的前几句,小姑娘学得很认真。
帮我联系一下经纪人好吗颜书瑶接过药片,没有立刻吃,我想...把版权和演出收入成立一个基金会,帮助像我们这样有手部疾病的音乐家。
程昱的喉咙发紧:明天我就联系。
现在吧。颜书瑶罕见地坚持,趁我还清醒。
电话打了四十分钟。挂断后,程昱发现颜书瑶靠在钢琴边睡着了,莉莉蜷在她怀里。他轻轻把两人分开,抱颜书瑶回床上。她的呼吸浅而快,额头滚烫。
爸爸,莉莉拉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盛满泪水,阿姨会好起来吗
程昱蹲下与女儿平视,却给不出肯定的答案。他想起亡妻临终前也是这样的高烧,同样的脑动脉瘤诊断书,历史残忍地重演。
深夜,程昱坐在床边守着。颜书瑶突然醒来,神志异常清醒:程昱,我想看月亮。
他帮她垫高枕头,拉开窗帘。满月悬在夜空,像一枚闪亮的硬币。
真美啊。颜书瑶轻声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月光》能安抚神经。
程昱握住她的手:记得。
那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她的微笑在月光下近乎透明,一个会为病人放德彪西的医生。
程昱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那微弱的温度:坚持到美国,好吗那里有最好的——
程昱,颜书瑶打断他,答应我两件事。
任何事。他想说,哪怕是天上的月亮。
第一,别自责。第二...她的手指动了动,指向床头柜上的乐谱,教莉莉弹琴,用我改编的简易版。
程昱的眼泪终于落下,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我答应你。
颜书瑶满足地闭上眼睛。程昱守到凌晨三点,实在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梦见了音乐厅,颜书瑶在弹《月光》,观众席只有他和莉莉。突然琴声停了,他惊醒过来,发现床上的颜书瑶正在抽搐。
书瑶!程昱立刻进入医生模式,检查瞳孔——一侧放大。脑动脉瘤破裂,和他妻子一模一样。
救护车的鸣笛声中,程昱给颜书瑶做着急救。CPR,电击,强心针。每一次按压都像按在自己心上。医护人员从他手中接过担架时,他看见颜书瑶的嘴唇在动。
什么他俯下身。
...月光...她气若游丝。
那是颜书瑶说的最后一个词。
太平间的白炽灯刺得眼睛生疼。程昱站在解剖台前,看着颜书瑶平静的脸。病理师是他同事,已经做完初步检查。
和尊夫人一样的情况。同事轻声说,先天性血管畸形,即使早发现也...
程昱没说话。他轻轻掀开白布,颜书瑶的右手垂在身侧,那些曾经创造奇迹的手指如今彻底安静了。他突然发狂般一拳砸在墙上,指骨断裂的声音和同事的惊呼混在一起。
这不公平!他的怒吼在冰冷的停尸间回荡,两次!同一种病带走我爱的两个人!这不公平!
同事默默退出去。程昱跪在地上,把脸贴在颜书瑶冰冷的掌心,像孩子般嚎啕大哭。
葬礼在一个雨天举行。音乐界来了很多人,但程昱只记得莉莉穿着黑色小裙子,坚持要把自己画的《钢琴公主》放进棺材。当泥土覆盖棺木时,小女孩仰头问他:阿姨变成星星了吗
程昱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是的,最亮的那颗。
葬礼后,程昱请了长假。他整理颜书瑶的遗物时,在乐谱夹层里发现一封写给他的信:
亲爱的程医生: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任性先走了。别难过,我的人生因为遇见你和莉莉而完整。
请告诉莉莉,每次她弹琴时,我都会在音符间跳舞。还有,你办公室抽屉里的相框,该摆出来了——不是逝去的记忆,而是未来的勇气。
永远爱你的,
书瑶
程昱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抽屉。相框里亡妻和女儿的照片背后,不知何时被颜书瑶夹了一张新的照片——她和莉莉在钢琴前大笑的瞬间。他的眼泪再次决堤。
一年后的纪念音乐会上,莉莉穿着颜书瑶送她的蓝裙子,在万众瞩目下用单手弹完《致爱丽丝》。台下掌声雷动,程昱却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穿墨绿长裙的熟悉身影。眨眼间,那身影消失了,只有一束月光透过音乐厅的玻璃穹顶,照在钢琴的黑白键上。
音乐会结束,程昱带着莉莉来到城外的湖边——颜书瑶最爱的地方。他小心地取出骨灰盒,让夜风带走一部分灰烬。莉莉学着爸爸的样子,撒下一把骨灰:
钢琴阿姨,我今天弹得好吗
一阵风吹过湖面,掀起细微的涟漪,像是一个温柔的回应。程昱抱起女儿,指向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看,她在对你眨眼呢。
回到家,程昱打开钢琴盖。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琴键上,像一双无形的手在邀请。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月光》的第一个音符——生涩、笨拙,但充满爱意。
楼上,莉莉抱着泰迪熊,在琴声中安然入睡。梦里,钢琴阿姨牵着她的手,在星河上跳舞。每一步,都踏出一个音符;每一转,都扬起一片星光。
而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处,音乐永不停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