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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星坠落之后
1
啪——!
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林家别墅客厅里压抑的寂静。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身碎骨,如同林晚星此刻的心。
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擦一下灰尘……
苏清浅怯生生地站在一边,眼眶瞬间红了,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滚落,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无辜和恐惧。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赵慧兰,林晚星的母亲,一个箭步冲过来,看都没看地上的碎片
一把将苏清浅搂进怀里,语气尖锐地对着亲生女儿:
林晚星!你又欺负清浅!她好心帮你,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林晚星站在几步开外,手里还拿着刚放下的书包,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愕然和冰冷。
我刚进门,妈。我碰都没碰那个花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试图解释。
你还狡辩!
赵慧兰的声音拔高,指着地上的狼藉,
不是你是谁清浅这么乖巧懂事,会自己打碎这么贵重的东西吗
你就是嫉妒清浅来了我们家,分走了我们的爱,处处针对她!
林国栋,林家的男主人,此刻也从书房走出来,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景象。
他没有立刻指责,但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时,那份失望和不信任像针一样刺痛了她。
晚星,给清浅道歉。然后把这里收拾干净。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晚星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又是这样。自从三年前,父母从孤儿院领养了苏清浅回来,这样的场景就成了家常便饭。苏清浅总能用她那楚楚可怜的演技,将一切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小到打翻牛奶,大到丢失重要文件,最后承担责任的永远是她林晚星。
而她的父母,永远选择相信那个外来的、柔弱的妹妹。
我没有做。林晚星倔强地重复,她的眼神直直地看向苏清浅,那个躲在母亲怀里,看似瑟瑟发抖,嘴角却隐晦地勾起一抹得意笑容的女孩。
你看看你这态度!赵慧兰气得浑身发抖,
越来越不像话了!清浅,别怕,有妈妈在。
林晚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弯腰,默默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锋利的瓷片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渗出来,染红了洁白的碎片,也染红了她眼底最后一点光。
2
苏清浅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她像一条无声的毒蛇,悄然缠绕着林晚星的生活,用最温柔的方式,释放最致命的毒液。
学校里,林晚星的匿名举报信雪片般飞向教务处,内容从考试作弊到欺凌同学,绘声绘色,证据确凿——
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苏清浅精心伪造或引导他人误解产生的。林晚星百口莫辩,名声一落千丈。
家里,赵慧兰珍藏的首饰不翼而飞,
最后在林晚星的书包夹层里被无意发现;林国栋公司项目的关键数据泄露,
邮件发送记录指向了林晚星常用的电脑IP。
每一次,苏清浅都表现得恰到好处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甚至还会替林晚星求情,
姐姐可能只是一时糊涂。
这种求情在林国栋和赵慧兰看来,更显得苏清浅善良大度,反衬出林晚星的劣根性。
晚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国栋痛心疾首,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如今成了家族的污点。
我没有!林晚星声嘶力竭地辩解,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是她!是苏清浅陷害我!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够了!
赵慧兰厉声打断,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清浅身上!
她那么善良,怎么会害你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林晚星看着父母眼中冰冷的失望,和苏清浅藏在低垂眼睑下的得意,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个家,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试图搜集证据,偷偷录音,记录苏清浅的言行,但苏清浅极其狡猾,从不在人前留下明显的把柄。
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林晚星被林国栋狠狠甩了一个耳光。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跑出家门,冰冷的雨水浇透了她的身体,也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对亲情的奢望。
3
林晚星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
她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转机,或许父母会念及旧情,给她一点温暖。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苏清浅更恶毒的计划。
苏清浅利用林晚星的账
在网络上发布了一些经过篡改的、涉及林国栋公司商业机密的言论,
并巧妙地引导舆论,将林晚星塑造成一个因嫉妒和缺爱而报复家庭的恶女。
林国栋的公司股价因此受到影响,他雷霆震怒。赵慧兰更是气病了,躺在床上,指着林晚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流泪。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
林晚星拿着自己搜集到的、
苏清浅一些可疑行为的零碎记录,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够了!你这个孽障!
林国栋双目赤红,指着门口,
你给我滚!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就在林晚星被赶出家门的那个雨夜,
苏清浅担心地追了出来。
姐姐,你别生气,爸爸妈妈只是一时糊涂……
她在林晚星的车子旁低语,眼神却冰冷如刀,
你知道吗你的一切,本来都该是我的。
你根本不配拥有这一切。
林晚星看着她扭曲的面容,终于明白了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发动车子,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车辆驶过一个急转弯时,刹车突然失灵!
刺耳的摩擦声,剧烈的撞击,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林晚星死了。
警方结论是雨天路滑,车速过快,操作失当导致的车祸。
林国栋和赵慧兰悲痛欲绝,但内心深处,却掺杂着一种解脱——那个
不听话、
惹是生非
的女儿终于离开了。苏清浅则表现得伤心欲绝,守在灵前,哭得几乎晕厥,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葬礼后,赵慧兰在整理林晚星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U盘,
藏在一个旧玩具熊的身体里。
鬼使神差地,她将U盘插入了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
赵慧兰试了几个密码,最后输入了林晚星的小名和生日
——
那是她曾经最珍视的密码。
文件打开了。
里面是林晚星断断续续记录的日记,以及几段模糊但关键的录音和截图。
录音里,是苏清浅带着恶毒的语气,描述着如何一步步陷害林晚星,如何伪造证据,如何在父母面前扮演乖巧。
还有一段,是车祸前夜,苏清浅在车旁低语的录音,虽然模糊,但那句
刹车好像有点问题呢,姐姐你开车可要小心
清晰可辨!
日记里,记录了林晚星一次次被误解的痛苦,她对父母关爱的渴望,以及对苏清浅行为的怀疑和恐惧。
她写道:
我知道我斗不过她,她太会演了。
爸妈的心已经完全偏向她了。
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们能看到真相……
赵慧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她颤抖着手,把林国栋叫了过来。
当林国栋看完U盘里的所有内容,这个一向坚毅的男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那些被他们斥责、误解、伤害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女儿那双倔强又充满痛苦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
是……是我们……是我们害死了晚星……
赵慧兰泣不成声,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
他们终于明白,那个他们视若珍宝、乖巧懂事的养女,才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而他们,就是帮凶!
愤怒和愧疚如同火山般爆发。
他们拿着证据报了警。
面对铁证,苏清浅的伪装瞬间崩塌。
她惊慌失措,语无伦次,最终承认了自己长期以来对林晚星的诬陷,甚至暗示了她在车祸前对刹车动了手脚的可能
苏清浅因多项诬告陷害罪名被逮捕,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林家也因为之前的商业机密风波和这场家庭悲剧,声誉扫地。
但这一切,都换不回林晚星鲜活的生命。
别墅里,再也没有了苏清浅矫揉造作的身影,却也永远失去了林晚星倔强的存在。
客厅中央,曾经摆放古董花瓶的地方空空如也,就像林国栋和赵慧兰心中那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们余生的每一天,都将在无尽的悔恨和对女儿的思念中度过。
他们终于看清了真相,但这真相,是用他们亲生女儿的生命换来的。
夜深人静时,赵慧兰总会拿出林晚星的照片,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仿佛看到女儿站在面前,眼神冰冷而悲伤,无声地控诉着他们的愚蠢和偏心。
这迟来的醒悟,是多么痛彻心扉的爽,又是多么沉重绝望的代价。
晚星已经坠落,再也无法升起。
而这对父母,将在没有星光的黑夜里,永远忏悔。
4
苏清浅被带走的那一刻,林国栋和赵慧兰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警察的脚步声远去,别墅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悔恨。
那只藏着U盘的旧玩具熊被赵慧兰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林晚星留给他们的最后一点温度。
国栋,
赵慧兰的声音嘶哑破碎,
我们……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林国栋看着妻子苍白的面容,再看看空荡荡的客厅,那个曾经被花瓶碎片覆盖的地方
如今像一道丑陋的疤痕,永远烙印在地板上,也烙印在他们心上。
他伸出手,颤抖地覆上妻子的手背,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任何言语在如山的罪责感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警方根据U盘里的线索,结合对苏清浅的审讯和外围调查,逐渐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苏清浅的日记、
与某些同学的聊天记录(涉及如何散布谣言)、
甚至她偷偷购买某些工具(虽然无法直接证明用于破坏刹车,但结合录音,意图明显)的痕迹,都被一一挖掘出来。
林国栋和赵慧兰几乎是以一种自虐的方式,配合着警方的所有调查。
每一次回忆,每一次确认证据,都像是在用钝刀反复切割他们的心脏。
他们拒绝了所有亲友的探望,将自己封闭在这座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如同坟墓的房子里。
唯一的支撑,
是为晚星讨回公道的决心。
开庭那天,天空阴沉,如同林国栋和赵慧兰的心情。
他们穿着一身黑衣,面容憔悴,却挺直了脊背,走进了庄严肃穆的法庭。
当苏清浅被法警带上被告席时,旁听席上传来一阵低低的骚动。
苏清浅瘦了,脸色惨白,但那双眼睛里,却不再是往日的楚楚可怜,
而是淬着冰冷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她看到林国栋和赵慧兰,嘴角甚至试图扯出一个习惯性的、柔弱的微笑,但那笑容僵硬而扭曲,更显狰狞。
庭审过程,是对林家父母最残酷的凌迟。
检察官冷静地陈述着案情,一件件证据被呈上:
……被告苏清浅,利用被害人林晚星父母的信任与偏爱,长期、系统性地对被害人进行诬陷、诽谤……
……打碎花瓶,嫁祸;匿名举报信,伪造证据;盗窃首饰,栽赃;泄露商业机密,恶意引导……
每一项指控,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林国栋和赵慧兰的心头。
他们低着头,不敢去看旁听席上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
当林晚星日记的部分内容和录音在法庭上播放时,赵慧兰再也控制不住,捂着嘴失声痛哭。
录音里,晚星的声音带着疲惫和绝望:
妈,真的不是我……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她,也不信我……
另一段录音,是苏清浅阴冷的声音:
姐姐,刹车好像有点问题呢,你开车可要小心……
全场哗然。
林国栋作为证人站上证言席,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责:
是我……是我瞎了眼……是我亲手把我的女儿……推向了深渊……我对不起她……
他讲述着自己如何一次次误解晚星,如何被苏清浅蒙蔽,最后甚至动手打了女儿,将她赶出家门。
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像个迷途的孩子,在法庭上公开忏悔自己的罪过。
轮到苏清浅自辩时,她突然抬起头,眼神疯狂地扫过林国栋和赵慧兰:
是!我是做了!但那又怎样
凭什么她林晚星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切
凭什么我就要在孤儿院里受苦
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是你们!是你们给了我机会!
是你们的愚蠢和偏心,才让她死的!你们也是凶手!
她歇斯底里的指控,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国栋和赵慧兰最脆弱的地方。
他们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回避。
他们看着苏清浅扭曲的面容,眼中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无边的悲哀和一种冰冷的决绝。
是的,他们是帮凶,所以他们更要亲手将这个恶魔送入地狱,以告慰晚星的在天之灵。
最终,法庭宣判。
苏清浅因诬告陷害罪、故意毁坏财物罪等多项罪名成立,且情节恶劣,
社会影响极坏,数罪并罚,
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虽然关于她是否直接动手脚导致刹车失灵的关键物理证据不足以构成故意杀人,但其在车祸前的言语和一系列行为,足以证明其主观恶意和间接责任。
当法槌落下,苏清浅尖叫着被法警拖走,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
林国栋和赵慧兰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法院。
门口的闪光灯不停闪烁,记者们蜂拥而上,但他们充耳不闻。
回到那栋空旷的别墅,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个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桌子上,放着林晚星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笑容灿烂,眼神清澈,仿佛从未经历过那些黑暗。
赵慧兰轻轻抚摸着照片,泪水再次滑落:
晚星,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林国栋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暮色,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清浅得到了惩罚……可是晚星呢我们的晚星……再也回不来了……
正义得到了伸张,恶人得到了惩处。从某种意义上说,
这确实是爽的。然而,这份爽
却伴随着剜心刻骨的痛。
他们赢了官司,却输掉了他们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从此,这栋豪宅不再有争吵,不再有偏袒,不再有虚伪的眼泪和恶毒的算计。
它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两个活在无尽悔恨中的灵魂。
他们或许会用余生去做慈善,去弥补,去尝试救赎。
但他们心中永远清楚,那颗他们亲手任其坠落的
晚星
再也不会在他们的夜空中升起。
这空旷的回声,将伴随他们,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或许才是对他们最彻底,也最公平的审判。
法庭的喧嚣散尽,苏清浅的罪行昭告天下
林国栋和赵慧兰带着一身疲惫和满心疮痍回到了那座名为家,实则已成坟墓的别墅。
他们变卖了部分家产,低调处理了公司的事务,几乎断绝了所有的社交。
每日相对,除了沉默,便是无声的泪水和压抑的叹息。
他们一遍遍地看着U盘里的内容
一遍遍地回忆着晚星生前的点滴
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痛得无以复加,却又无法停止这种自虐般的赎罪。
这天,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被管家送到了赵慧兰手中。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地址写得工整,收件人是
林晚星的父母。
赵慧兰的心猛地一跳,颤抖着拆开。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迹清秀有力:
叔叔阿姨:
惊闻晚星噩耗与庭审结果,悲痛难言。
我是晚星生前在网上认识的朋友,她曾托我保管一些她的画作和习作。
若你们愿意见我,我想将这些属于她的东西亲手交还。
她曾说,那是她唯一能自由呼吸的世界。
署名:一个记得晚星笑容的人
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只说如果愿意见面,下周六下午两点,在城西的拾光咖啡馆。
赵慧兰拿着信,手指冰凉。晚星……画画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在她的记忆里,晚星似乎总是沉默而倔强
要么在房间里看书,要么就是和他们争吵
或者……被苏清浅衬托得黯淡无光。
她把信拿给林国栋看。林国栋看完,久久无语,最终沙哑地开口:
去吧。我们……欠她的……我们甚至……不了解她……
周六下午,阴天,空气沉闷。
林国栋和赵慧兰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拾光咖啡馆。这是一家安静的文艺咖啡馆,墙上挂着一些抽象画作。
他们选了靠窗的角落,坐立难安。
两点整,一个穿着素色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画筒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她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容清秀,眼神干净,带着一丝艺术家的忧郁气质。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林国栋和赵慧兰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叔叔,阿姨,我是陈菲。
女孩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我是晚星在绘画论坛认识的朋友。
赵慧兰看着眼前的女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这个女孩,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分享着晚星的秘密和快乐吗
陈菲没有过多的寒暄,她将背上的画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轻轻旋开盖子,从中取出一卷卷画纸。
晚星很有天赋,真的。
陈菲一边展开画卷,一边轻声说,
她总说,现实让她窒息,只有在画里,她才能找到一点光。
画卷在桌面上徐徐展开。
第一幅,
是浓墨重彩的黑夜,只有一颗小小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星星,被无边的黑暗和扭曲的藤蔓包围,藤蔓上开着看似美丽却带着毒刺的花朵。
画的角落,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日期——
是苏清浅刚到林家的那段时间。
第二幅,
是一扇紧闭的门,门缝里透出温暖的光,门外是一个孤独的影子,伸出手想要推开,却又犹豫着缩回。
画的名字叫《渴望》。
第三幅
色彩变得明亮起来,画的是一个女孩在海边自由奔跑,海鸥飞翔,阳光灿烂。

Fei解释道:
这是她想象中,考上大学离开家后的生活。她说她想去海边的城市学设计。
……
一幅又一幅,画风从压抑、晦暗,到充满对自由和光明的向往
再到后期,画面再次变得扭曲,充满了尖锐的线条和破碎的意象,
甚至有一幅,
画的是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被两双巨大的手操控着,木偶的脸上挂着泪珠。
林国栋和赵慧兰看着这些画,如同看到了晚星从未向他们敞开的内心世界。
那些他们以为的叛逆、沉默、不服管教,原来背后是如此深沉的痛苦、挣扎和对爱的渴望。
她不是天生冷漠,她是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只能把一切都付诸笔端。
赵慧兰的手指抚过画纸上那颗孤独的星星,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画纸上,洇开了一小片墨迹。
我的女儿……我的晚星……原来……原来你这么苦……
林国栋的眼眶通红,
他看着那幅《渴望》,仿佛看到了女儿无数次站在他们房门外,想要靠近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推开的样子。
他猛地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
这个在商场、在法庭都未曾彻底崩溃的男人,此刻在女儿沉默的画作前,彻底垮了。
陈菲默默地看着他们,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晚星最后一次跟我联系,是她被赶出家门的前一天。
她说,她好像把唯一的救命稻草弄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菲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她说,如果……如果她有什么万一,希望我能把这些画……烧掉。
她不想让那些不懂她的人,看到她的灵魂。
赵慧兰猛地抬头,抓住陈菲的手:
不!不能烧!这是晚星留下的……这是她的一部分……
看着赵慧兰布满血丝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我想,她也许……也希望你们能真正地……看见她一次。
陈菲没有久留。她将画作郑重地交给了林国栋和赵慧兰,拒绝了他们想要给予的任何补偿
只说这是她为朋友做的最后一件事。
女孩离开后,咖啡馆里只剩下林国栋和赵慧兰。
桌子上摊开的画卷,像一个个无声的质问,也像晚星迟来的倾诉。
他们终于看见了林晚星,看见了那个被他们忽视、误解、伤害的亲生女儿
那颗曾经努力发光,最终却在无边黑暗中陨落的星星。
这份看见,比法庭上的任何判决都更让他们痛苦,也更让他们清醒。
苏清浅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这是对罪恶的清算。而这些画,则是对他们灵魂的永恒拷问。
林国栋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收好,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慧兰,他声音嘶哑,
我们……把晚星的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吧。把她的画……挂起来。
赵慧兰泪眼婆娑地点头。
他们或许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永远走不出这无尽的悔恨。
但从这一刻起,他们决定用余生去守护女儿留下的这点星火
去努力理解那个他们从未真正走近过的灵魂。
这不再仅仅是赎罪,更是他们与逝去的女儿之间,一种迟到得令人心碎的连接。
别墅的空旷依旧,但晚星的画,将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跳动的色彩和回响。**续写:尘封的画语**
林晚星的画被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她生前的卧房里。
那间曾经因为主人的叛逆而被父母刻意忽视的房间,如今成了林国栋和赵慧兰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进去,对着那些或明亮或晦暗的画作,沉默地站立许久。
每一笔色彩,每一根线条,都像是晚星无声的控诉和低语,一遍遍凌迟着他们的心。
赵慧兰变得异常珍视晚星留下的一切。
她将那个藏着U盘的玩具熊放在床头,仿佛女儿的灵魂栖息其中。
她开始整理晚星房间里那些从未被她仔细看过的东西
——旧书、笔记、甚至是一些零散的小玩意儿
林国栋则戒了烟酒,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
对着女儿的画发呆,或者翻看那些警方转交回来的、记录着苏清浅罪行的卷宗
眼神里是沉淀下来的、冰冷的痛苦。
这天
赵慧兰在清理晚星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旧的木制画材箱,上面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有被动过了。
箱子没有上锁,她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些用旧了的画笔、几管干涸的颜料,还有一些零散的素描纸。
就在她准备合上箱子时,她注意到箱子底部似乎有一层夹板不太对劲。
她用手指抠了抠,夹板松动了,露出了下面的一个浅浅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本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的速写本。
赵慧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颤抖着手,将速写本拿了出来。封面是普通的牛皮纸,没有任何装饰。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不是画,而是密密麻麻的字,和一些极其快速、潦草但精准的速写小图。
日期是从苏清浅来到林家后不久开始的。
10月3日,晴。她打碎了妈妈最喜欢的杯子,却哭着说是被我推倒的。爸爸让我道歉。我没有推她。
画:一个哭泣的小丑面具。
旁边配着一幅速写,是一个女孩脸上挂着夸张的泪珠,嘴角却微微上扬。
11月15日,阴。她说我偷了她的零花钱,钱在她枕头下找到了。妈妈说我‘恶作剧要有分寸’。我没有动她的东西。
画:一只伸进别人口袋的黑手,旁边是无辜的眼睛。
12月24日,雪。她‘不小心’把我的设计初稿弄湿了,那是明天要交的作业。她说想帮我整理。爸妈夸她懂事。我熬夜重画了。
画:一张被水浸透、模糊不清的图纸。
一页页翻下去,赵慧兰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这本速写本,简直就是一部苏清浅陷害林晚星的详细罪证记录!
比U盘里的内容更日常,更琐碎,也更触目惊心。
晚星用她独特的观察力和绘画天赋,将每一次被冤枉、被误解的场景,都用文字和速写记录了下来。
那些潦草的线条,却精准地捕捉到了苏清浅伪装下的恶意,以及她自己当时的无助和愤怒。
更让赵慧兰心胆俱裂的是后面的几页:
3月8日。我试图把她故意绊倒我的视频给爸爸看,她说手机是她不小心碰掉的,视频是角度问题。爸爸让我不要‘疑神疑鬼’,说姐妹间要和睦。视频被删了。
画: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上倒映着扭曲的笑脸。
4月12日。我向陈菲求助,想让她帮我把这些记录备份。苏清浅好像发现了,第二天陈菲的账号就被盗,所有聊天记录清空。她还‘提醒’我,网络不安全。
画: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缠绕着一个键盘。
5月20日。她又在暗示爸爸,说我好像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泄露公司信息。我把记录本藏得更深了。感觉……快要撑不住了。
画:一扇越来越小的窗,外面是无尽的黑暗。
最后一页,是车祸前两天:
6月5日。她今天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像在看一件……马上要消失的东西。她说我的车最近好像有点‘小毛病’。我检查了,没发现什么。但心里很不安。
画:一个巨大的问号,下面是一辆被阴影笼罩的车。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了速写本上,洇开了最后一幅画的墨迹。
赵慧兰再也支撑不住,抱着速写本瘫坐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林国栋听到声音冲了进来,看到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和那本摊开的速写本,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一步步走过去,捡起速写本,一页页地翻看。
他的脸色从苍白变为铁青,最后是一种死灰般的绝望。
原来,晚星不是没有反抗过。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甚至试图求助,试图拿出证据。
但每一次,都被苏清浅更狡猾地化解,被他们更愚蠢地忽视和打压。
他们不仅是帮凶,他们甚至亲手掐灭了女儿一次次自救的希望!
她……她一直在告诉我们……用她的方式……
林国栋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可我们……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他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却打不散心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罪孽感。
这本尘封的速写本,像最后一块拼图,补全了林晚星绝望的真相。
它没有带来新的爽点,没有指向新的敌人,而是将矛头更深、更无情地指向了他们自己。
赵慧兰止住了哭泣,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国栋,我们……我们欠晚星一个道歉
一个真正的道歉……也欠她一个……被看见的机会。
林国栋看着妻子眼中某种决绝的光芒,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们……为晚星办一个画展吧。
赵慧兰转过头,泪水再次滑落,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的女儿,是多么有才华,又是……承受了多少委屈。让那些曾经误解她、议论她的人,都看看真相。
这不仅仅是为了告慰晚星,更是他们这对父母,在无尽悔恨中,唯一能为女儿做的,迟到太久的证明和呐喊。
这画展,将是对苏清浅罪行的无声补充,更是对他们自身过错的一次公开处刑。
他们决定,要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让阳光照进那些曾经被黑暗笼罩的角落,即使那阳光会灼伤他们,也在所不惜。
5
为林晚星举办画展的决定,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林国栋和赵慧兰濒临崩溃的生活。
这不再是沉溺于悲伤,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心,去完成一项迟到的使命。
他们没有选择大型的、商业化的画廊,而是通过关系,找到了一家位于城市边缘、安静而素雅的小型艺术馆。
馆长是一位上了年纪、对艺术有着纯粹热爱的女士
她在听完林国栋和赵慧兰带着哽咽的叙述,并亲眼看到晚星那些充满灵气与痛苦的画作后
沉默了许久,最终答应了下来,并且分文不取。
这些画,应该被看见。
馆长轻轻抚摸着画纸,叹息道,
不仅仅是为了那个不幸的孩子,也是为了……警醒世人。
筹备画展的过程,对林国栋和赵慧兰来说,是一场漫长的、公开的自我鞭挞。
他们亲自挑选画框,亲自监督布展。
每一幅画的悬挂位置,灯光的角度,都反复斟酌。
他们决定将画作按照晚星创作的时间顺序排列
从最初带着少女梦想的明快色彩,到苏清浅出现后的压抑与挣扎,
最后几近绝望的扭曲线条。
那本记录着每一次陷害细节的速写本,则被小心地影印了关键的几页
配上简洁的文字说明,陈列在一个独立的玻璃柜中,如同无声的铁证。
画展的名字,他们定为——
晚星未烬。
消息通过艺术馆的渠道和一些媒体不带感情色彩的报道传了出去。
没有大肆宣传
但林家、车祸、养女陷害、亲生女儿遗作展
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本身就足够吸引眼球。
一时间,社会上的议论再次沸腾。
有同情晚星遭遇的,有谴责父母冷漠的
有好奇画作本身的,也有纯粹来看热闹的。
林国栋和赵慧兰对此充耳不闻。
他们拒绝了所有采访,只是在画展前一天,通过律师发表了一份简短的声明:
谨以此画展,纪念我们挚爱的女儿林晚星。
她的才华曾被掩盖,她的痛苦曾被无视。
我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如今,只愿将她的世界,真实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画展所有可能产生的收益(若有门票或义卖),将全部捐献给受虐待儿童保护机构。
我们不求原谅,只求真相能被看见,晚星的灵魂能得以安息。
画展开幕当天,天空依旧阴沉。
艺术馆门外,没有鲜花,没有剪彩,只有一些闻讯而来的媒体记者和稀稀拉拉的观众。
林国栋和赵慧兰穿着最素净的黑色衣服,提前一个小时就站在了展厅入口处。
他们没有像主人一样迎接宾客,更像是两个赎罪的罪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准备接受所有目光的审视。
当艺术馆的门缓缓打开,第一批观众走了进来。
人们首先看到的,是入口处悬挂的一幅巨大的晚星肖像画——
不是照片,
而是陈菲
根据记忆和晚星的自画像习作,重新绘制的一幅。
画中的晚星,眼神清澈,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正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走进展厅的人。
展厅内异常安静,只有人们轻轻的脚步声和偶尔压抑的吸气声。
观众们顺着时间线,一幅幅看过去。
从《初阳》的温暖明媚,
到《藤蔓》的压抑缠绕;
从《渴望》门外的孤独影子,
到《海边假日》的自由畅想;
再到后期《提线木偶》的无助,《碎裂的屏幕》的绝望,
以及速写本影印页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
晚星的天赋是毋庸置疑的。即使是不懂艺术的人,也能从那些画作中感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力。
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对爱的渴望、她被步步紧逼的窒息感,都通过画笔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在《提线木偶》前驻足良久,最后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几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年轻人,在看到速写本的影印页时,发出了低低的惊呼,脸上是难以置信和愤怒的表情。
人群中,有一个中年妇女,是林晚星高中时的班主任。
她看着那些画,脸色越来越白。
她想起了当年那个沉默寡言、成绩下滑、偶尔还会被叫到办公室训话的女孩。
她想起了那些关于林晚星欺负
妹妹、考试作弊的流言蜚语。
她当时……似乎也选择了相信那些更容易相信的事实。
此刻,这些画作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当年的失职和偏见。
她悄悄地退出了人群,无法再看下去。
陈菲也来了。
她安静地站在角落,看着人们或震惊、
或惋惜、或愤怒的表情,
看着林国栋和赵慧兰如同雕塑般站在入口处,承受着这一切。
她的眼眶湿润了。
晚星,你看,他们终于看见你了,虽然……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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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栋和赵慧兰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两座沉默的石碑。
他们能感受到那些投射在身上的复杂目光——有同情,有鄙夷,有探究,也有纯粹的冷漠。
每一次目光的交汇,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审判。他们没有回避,也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将自己置于这迟来的聚光灯下,接受公众对他们过错的审视,以此作为对晚星的祭奠。
突然,一个记者突破了工作人员的阻拦,将话筒递到了赵慧兰面前:
林夫人,看到这些画,您现在是什么心情您后悔吗
赵慧兰的身体微微一颤,林国栋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拦,但赵慧兰抬手制止了他。
她抬起头,直视着记者的镜头,也像是直视着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彻底的疲惫和沉重的悔恨:
心情……是痛彻心扉。后悔……早已不足以形容。
我们……是罪人。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国栋也随之深深鞠躬。
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只有最彻底的承认和忏悔。
记者们一时语塞,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下这令人唏嘘的一幕。
画展持续了一个月。
来看展的人络绎不绝,许多人在留言簿上写下了对晚星的惋惜和祝福,
也有人写下了对家庭教育、对偏心之害的反思。
晚星的画作和她的故事,引发了远超预期的社会讨论。
画展结束那天,林国栋和赵慧兰亲自将每一幅画小心翼翼地取下,收好。
艺术馆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那一个月里发生的一切,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他们没有回到那栋空旷的别墅,而是将其出售,所得款项连同画展的所有收益,全部捐赠给了儿童保护机构。
他们搬到了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小城市,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
公寓的墙上,挂满了晚星的画。那些未烬的星火,将是他们余生中唯一的光亮,也是永恒的鞭笞。
他们知道,真正的救赎或许永远不会到来,
但他们愿意背负着这份罪责和思念,在无尽的忏悔中,守护着女儿留下的这点光芒,
直到生命的尽头。这不再是爽文式的快意恩仇,而是现实碾压过后,
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关于罪与罚、爱与悔的漫长回响。
6
日子在小城缓慢而沉重地流淌。
林国栋和赵慧兰的生活简化到了极致,除了购买必需品,几乎足不出户。
那间小小的公寓,墙壁被晚星的画作填满,既是圣坛,也是囚牢。
画里的色彩有多么绚烂或痛苦,他们的生活就有多么灰败和空洞。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他们脸上无法褪去的悲伤和衰老。
他们很少交谈,更多的时候是各自对着某一幅画出神。
赵慧兰会一遍遍抚摸《渴望》中那个伸向门缝的手指
林国栋则常常在《提线木偶》前一站就是半晌,眼神空洞。
速写本被珍藏起来,但里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已刻入他们的骨髓。
这天下午,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公寓的死寂。
林国栋和赵慧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们在这里几乎没有访客,也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找到他们的人。
敲门声又响了两次,执着而有礼貌。
林国栋深吸一口气,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口站着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女孩,
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背着一个旧画板,
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微微卷边的纸,
似乎是……画展的宣传页
他的心猛地一沉。是来看笑话的还是……
谁啊
赵慧兰的声音带着紧张的颤音。
我……我找林叔叔,赵阿姨。
门外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但又有些犹豫。
林国栋沉默了几秒,还是打开了门。
女孩看到开门的林国栋,
似乎被他脸上深重的疲惫和悲伤惊了一下,往后缩了缩
但还是鼓起勇气,把手里的宣传页稍微举高了一点:
叔叔……阿姨……我,我是看了晚星姐姐的画展……
我叫肖雨,肖像的肖,下雨的雨。
赵慧兰也走了过来,她看着眼前的女孩,瘦小的身躯,清澈但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睛,
看着那个和晚星曾经用过的很像的旧画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你……有什么事吗
林国栋的声音沙哑,带着戒备。
他们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来自过去的审视或指责了。
肖雨低下头,手指用力地捏着宣传页的边缘,低声说:
我……我就是想……想来看看。晚星姐姐的画……
我看到了……感觉……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哽咽,
我……我也喜欢画画,可是我爸妈……他们不喜欢,
他们觉得没用,让我好好学习……他们更喜欢我弟弟……
她没有抬头,似乎不敢看林国栋和赵慧兰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看到了晚星姐姐的画,还有那些……记录。
我觉得她好厉害,能在那种情况下还坚持画画…
…也觉得她好可怜……我……我就是想……谢谢你们办了那个画展,
让我知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林国栋和赵慧兰僵在原地。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找上门来的人
——愤怒的受害者家属,
鄙夷的旧识,
猎奇的记者……
却唯独没有想到
会是一个因为晚星的画而找到一丝共鸣和力量的陌生女孩。
这个女孩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却精准地再次剖开了他们的伤口。
她的话语里没有指责,却字字句句都在提醒他们曾经对晚星做过什么
——忽视她的天赋,否定她的热爱,将她与更听话的孩子比较……
赵慧兰看着肖雨紧握宣传页而泛白的手指,
看着她那双与晚星某个时期画作中眼神相似的、混合着迷茫、委屈和一丝不屈的眼睛,
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晚星站在门外,一个活生生的、需要被看见、被理解的灵魂。
是再次关上门
将这个麻烦推开,继续沉浸在安全的、自我封闭的悔恨中
还是……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想起了晚星画的那扇紧闭的门,想起了门外那个孤独渴望的影子。
进来……喝口水吧。
赵慧兰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而陌生。
肖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难以置信。
林国栋看了妻子一眼,又看了看门口局促不安的女孩
最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侧身,让开了通道。
肖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背着画板,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这个挂满了晚星画作的小公寓。
当她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熟悉的画作真迹时,
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敬畏和激动,
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悲伤。
公寓里依然寂静,但有什么东西,
似乎随着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悄然发生了改变。
林国栋和赵慧兰不知道这扇门的打开意味着什么
是更深的痛苦,还是某种他们不敢奢望的、通往别处的可能
他们只知道,当肖雨走进来,看到墙上晚星的画,眼神亮起的那一刻,
他们心中那片死寂的灰烬之下,仿佛有什么微弱的火星,被风吹动了一下。
这或许不是救赎,甚至可能是更残酷的映照,但他们,无法再次选择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