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死的那晚,嘴里塞着他自己的耳朵。
我跪在祠堂的青石板上,他的脸被刀划得稀烂,
但最刺眼的,是嘴里鼓鼓囊囊塞着的那团血肉——他的左耳,
族长说,这是赵老三的规矩。
手下败将的耳朵,得自己吃下去。
我笑了,笑得满手血都在抖。
——赵老三不知道,这句话,将是他这辈子最后的错误。
1
第一节:雨夜的血债
那晚的雨,大得像是要把整个村子淹没。
我蹲在门槛上,看着屋檐滴下来的水珠砸在泥地里,溅起一朵朵浑浊的小花。
爹坐在堂屋里,就着半碟咸菜喝粥,热腾腾的雾气糊了他一脸。
爹,少喝点,夜里积食。我嘟囔了一句。
爹咧嘴一笑,牙齿上沾着半片菜叶:怕啥你爹我壮得像头牛。
就在这时,门被拍响了。
——拍得很急,像是索命的鬼。
爹放下碗,皱眉去开门。雨水裹着冷风灌进来,我打了个哆嗦。
门外站着族长的家丁,浑身湿透,脸色煞白。
陈叔,族长让您赶紧去祠堂!家丁喘着粗气,赵家和李家又干起来了,这次见血了!
爹骂了句脏话,转身抓起蓑衣。娘从里屋追出来,往他怀里塞了块馍:带着,别饿着。
我站在门口喊:爹,我跟你去
去个屁!爹回头瞪我,老实待着,别添乱!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蓑衣在风中翻飞,像只折了翅膀的老鹰。
我做了个梦。
梦里爹站在血泊里,胸口插着把刀。我想跑过去,腿却像灌了铅。
爹的嘴一张一合,可我听不见声音。
然后我惊醒了。
窗外还是黑漆漆的,雨声小了,但没停。
娘在隔壁屋咳嗽,一下一下的,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我摸到桌上的火石,点了盏油灯。
灯刚亮,门又响了。
这次不是拍,是砸。
我拉开门栓的瞬间,族长带着两个后生撞了进来。
他们架着个人——不,是抬着具尸体。
那是我爹。
他的蓑衣不见了,身上的粗布褂子被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
最可怕的是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被人用刀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懦字。
在祠堂后巷找到的。族长嗓子哑得厉害,是赵老三干的。
我没哭,也没叫。
油灯在我手里晃了晃,火苗舔到了手指,可我不觉得疼。
我蹲下来,轻轻摸了摸爹的脸。血已经冷了,那个懦字的笔画里还嵌着泥。
为什么是'懦'我问。
族长别过脸去:你爹...他本来能跑。可李家的娃被赵老三抓住了,你爹去救...
我懂了。
爹不是打不过,是太善良。善良到以为坏人也会有良心。
娘从里屋冲出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扑在爹身上,指甲把那个懦字都抓花了。
我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我去看看。我说。
祠堂后巷的泥地上,血被雨水冲成了淡红色。
我举着火把,看见墙角有块碎布——是爹的衣角,被什么利器勾下来的。
再往前走,我发现了一样东西。
一只耳朵。
我爹的左耳,被人割下来扔在了水沟里。
耳垂上还有个小洞,是娘去年给他穿的,说能长寿。
我把耳朵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
真奇怪,人死了之后,连耳朵都变得这么轻。
身后有脚步声。是族长。
孩子,这事...
私了。我打断他,我要赵老三的命。
族长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赵家养着十几个打手!赵老三的亲哥在县衙当差!
火把的光照在墙上,我的影子变得很高大。
那就让他们等着。我把爹的耳朵揣进怀里,等我准备好了,一个一个来。
转身时,我看见族长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雨又下大了。
我站在巷子口,最后看了一眼爹倒下的地方。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陈家的傻小子。
我是来索命的鬼。
2
第二节:隐忍的演技
1.
第一次复仇(失败)
我爹下葬那天,雨停了。
泥土盖住棺材的瞬间,我摸到了怀里的柴刀——磨了整整三夜的刃,亮得能照出我通红的眼睛。
今晚就动手。
可赵老三比我想的狡猾。
我蹲在他家后院墙根下,听见里面划拳喝酒的声音。
突然一阵剧痛从后背炸开——有人用棍子抡了我。
小畜生,等你多时了!赵老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被按在泥地里,脸贴着潮湿的土。
五六个壮汉围着踢,肋骨断没断我不知道,但嘴里全是血沫子。
就这点能耐赵老三蹲下来,酒气喷在我脸上,跟你爹一样废物。
他掏出一把匕首,冰凉的刀刃拍着我的脸:要不要也给你刻个字
我笑了,笑得满嘴血往外涌:刻啊...最好刻清楚点...
刀尖划开皮肉的疼,远不如心里的恨来得锋利。
——左脸,一个歪歪扭扭的狗字。
2.
学会伪装
养伤的半个月,我想明白一件事:愤怒需要智慧来驾驭。
娘给我换药时手在抖:儿啊,算了吧...
算了我盯着房梁,娘,给我拿面镜子。
铜镜里,那个狗字已经结痂,像条蜈蚣趴在脸上。
我伸手摸了摸,突然笑出声:挺好,以后赵老三看见这个字,就会想起今天没打死我,是他犯的最大错误。
第二天清晨,我去了族长家。
我要和解。跪在青石板上时,我额头抵着地,声音闷闷的,为了我娘。
族长老泪纵横:好孩子!这才像话!
他拉着我去赵家赔罪,我腰弯得比柳枝还低,脸上的疤正好对着赵老三。
赵叔,我年轻不懂事...我双手奉上自家酿的高粱酒,您大人有大量。
赵老三盯着我脸上的疤,突然放声大笑。他接过酒坛往地上狠狠一摔!
陶片四溅,酒香混着泥腥味炸开。
滚吧小畜生!他朝我脸上啐了一口,看见你这条丧家犬就晦气!
唾沫顺着我结痂的疤往下流。我抹了把脸,笑得比哭还难看:赵叔教训的是。
转身时,我听见赵老三跟手下说:废物爹生的废物儿子,呸!
——他们都没看见,我袖子里掐出血的掌心。
3.
暗中的准备
我开始频繁往城里跑。
老板,这把短剑多少钱
铁匠铺的老张头斜眼看我:陈家小子,你要这个干啥
防身啊。我指着脸上的疤,您看,我这样的容易挨欺负。
他摇头:这种精钢短剑得定做,贵着呢。
我掏出钱袋——里面是爹留下的全部积蓄,还有娘陪嫁的银镯子。
老张头叹了口气:三天后来取。
取剑那天下雪,剑身比雪还冷。
我在没人的小巷里试剑,轻轻一划就割断了三根并排的麻绳。
断口整齐得像裁纸。
回家路上经过刺青摊,游方艺人正在给个壮汉纹虎头。
能纹人像吗我问。
艺人咧嘴露出金牙:只要钱够,玉皇大帝都给你纹咯!
我解开衣襟,指着心口位置:纹我爹。
针扎进皮肤的疼,比刀割脸疼十倍。
可我一动不动,盯着艺人炭笔勾勒的轮廓——那是根据我描述画的爹,方脸,浓眉,耳垂上有小洞。
孝子啊。艺人啧啧称奇,不过这位置...纹了给谁看
我系好衣带,铜板拍在桌上:给我自己看。
4.
差点露馅
开春祭祖那天,我犯了个错误。
弯腰上香时,短剑从怀里滑出来半截。当啷一声,祠堂突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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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的眼睛眯起来:陈家小子,带凶器来祭祖
赵老三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我慢慢直起腰,把短剑完全抽出来——剑柄上缠着红绳,坠着个铜钱。
族长,这是我爹的遗物。我声音发抖,他说...说带着这个,就像他还在保佑我...
族长接过剑细看,突然老泪纵横:是老陈的!这铜钱是我当年给他的平安符啊!
赵老三一把抢过去,狐疑地检查。我心跳如鼓,生怕他看出剑刃是新磨的。
破铜烂铁。他嫌弃地扔回来,砸得我胸口生疼。
我低头捡剑时,看见自己影子在发抖。
不是怕的,是憋笑憋的。
那铜钱是昨天刚从集市买的,我在上面仿刻了族长的字迹。
老眼昏花的族长,果然认错了。
回家的路上,我摸着脸上去年留下的疤。
赵老三,你以为我输了。
其实,游戏才刚刚开始。
3
第三节:纹身与谎言
1.
纹身的秘密
胸口那幅爹的画像,成了我最深的秘密。
每次洗澡,我都得躲着娘。夏天再热,我也穿着严实的粗布衣。
直到那天——
儿啊,你这身上...娘端着药碗进来,正好撞见我在换衣服。
我猛地转身,但已经晚了。
娘手里的碗咣当掉在地上,汤药泼了一地。
她颤抖着伸手,指尖快要碰到我胸口的刺青。
这是...你爹
我沉默着系上衣带。
你这孩子...娘突然揪住我衣领,是不是还想着报仇!
我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片,药汁蜿蜒如血:娘,您看错了,那是平安符。
——我这辈子第一次对娘撒谎。
2.
意外的考验
赵老三的女儿要出嫁了。
全村人都收到请帖,包括我。娘把请帖扔进灶膛:不去!
火舌卷过红纸,我突然伸手抢了出来:去,为什么不去
喜宴那天,我特意换上最体面的衣裳。
短剑贴身绑在小腿上,隔着布料能摸到冰凉的剑柄。
赵家张灯结彩,院子里摆着二十桌酒席。
赵老三穿着崭新绸缎褂子,正在给客人敬酒。
哎呦!这不是陈家的...他故意大声嚷嚷,宾客们齐刷刷看过来。
我躬身行礼:赵叔大喜。
他一把搂住我肩膀,满嘴酒气喷在我脸上:来来来,给大伙儿看看我侄儿脸上的字!
众人哄笑。有人起哄:赵爷,您这书法还得练啊!
我站着没动,任由赵老三粗糙的手指在我脸上疤痕处摩挲。
他忽然压低声音:小子,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心跳漏了半拍。
不过...他拍拍我脸颊,我就喜欢看你这条狗想咬人又不敢的样子!
全场爆笑。
我也跟着笑,笑得眼角都湿了。
3.
危险的游戏
我开始频繁出现在赵家。
帮他修谷仓,替他跑腿送信,甚至给他那个傻儿子当马骑。
村里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真成了赵家的狗。
陈哥,你图啥啊隔壁二狗子偷偷问我。
我正给赵老三擦皮靴,头也不抬:图口饭吃。
有天深夜,赵老三喝得烂醉回来,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去...去给我煮醒酒汤!
厨房里,我盯着沸腾的锅。砧板上的菜刀闪着寒光,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
磨蹭什么呢!赵老三摇摇晃晃进来,一脚踹在我腿上。
我盛汤的手很稳:马上好,赵叔。
他接过碗时,我突然说:您嘴边有血。
放屁!他抹了把嘴,却摸到满手鲜红——我悄悄在碗边抹了鸡血。
赵老三脸色大变,碗摔得粉碎:你...你下毒!
我扑通跪下:赵叔明鉴!定是锅没刷干净!
他揪着我头发往灶台上撞,我眼前一黑,温热的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小杂种...他喘着粗气,要是让我抓到把柄...
我趴在地上数着滴落的血珠:一滴,两滴...
还不到时候。
4.
致命的破绽
立秋那天,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赵老三让我去县城送信,回来时遇到暴雨。
单薄的衣衫被淋透,胸口的刺青若隐若现。
站住。
赵老三的侄子拦住了我。这小子精得像狐狸,是赵家唯一读过书的。
陈哥,你这身上...他盯着我湿透的衣襟,纹的什么
我下意识捂住胸口:没什么,胎记。
他忽然伸手扯开我衣领!
电光火石间,我一把掐住他手腕,力道大得能听见骨头咔的轻响。
再碰我一下,我贴着他耳朵轻声说,我就把你偷卖赵家地契的事抖出来。
他脸色瞬间惨白。
我松开手,慢条斯理整理衣领:现在,能让我过去了吗
他退后两步,像见了鬼。
雨越下越大,我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他阴毒的目光钉在背上。
——这个隐患必须除掉。
5.
借刀杀人
三天后,赵家后院起火。
我蹲在村口老槐树上,看着浓烟滚滚升起。
赵老三的侄子被人从火场拖出来时,已经烧得不成人形。
活该!二狗子啃着烤红薯,听说他偷了赵老三的房契去赌...
我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是啊,真可惜。
当晚,赵老三砸开我家门。
他眼里布满血丝,手里拎着砍刀:是不是你干的!
娘吓得跌坐在地。我扶着她,一脸茫然:赵叔,您说什么
我侄子临死前...他刀尖指着我胸口,说了个'陈'字!
我解开衣扣,露出胸膛:您要搜身还是要验伤
油灯下,爹的刺青栩栩如生。赵老三突然踉跄后退,像见了鬼。
你...你...
我向前一步,胸口几乎顶到刀尖:赵叔,我爹托梦说...他想您了。
砍刀当啷落地。赵老三转身就跑,在门槛上绊了个跟头。
娘死死拽住我胳膊:儿啊...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望着赵老三狼狈的背影,轻轻擦掉娘脸上的泪:
没什么,就是陪他们...玩了玩。
4
第四节:最后的告别
1.
意外的转机
赵老三的侄子死后,整个赵家突然安静了。
以前总在街上横着走的赵家打手们,现在见了我都绕着走。村里开始流传一个说法——陈家小子身上带着他爹的魂,谁碰谁倒霉。
连族长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孩子,他把我叫到祠堂,枯瘦的手指敲着族谱,赵家最近...不太平啊。
我低着头:可能是报应吧。
族长突然抓住我的手,我这才发现他在发抖:你爹当年...是替我挡了一刀。
——这个老东西藏了五年的秘密。
原来那晚族斗,赵老三要杀的根本不是我爹,而是族长。
所以您就让我爹背了五年懦夫的名声我的声音很轻,但祠堂里的蜡烛突然齐齐晃了一下。
族长瘫在太师椅上,像个漏气的皮囊:我...我可以补偿...
不必了。我转身往外走,我爹不在乎。
跨出门槛时,我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
回头看见族长跪在地上,对着我爹的牌位磕头,一下比一下重。
我没拦他。
有些债,磕头是还不清的。
2.
新的软肋
开春时,媳妇生了。
接生婆从里屋出来,满脸是笑:恭喜啊,是个带把的!
我愣在原地,直到听见婴儿啼哭才回过神。
进屋时,媳妇虚弱地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个红彤彤的小肉团。
你看,她轻声说,耳朵跟你爹一样,有个小眼儿。
我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耳垂,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这孩子太像爷爷了。
那晚我蹲在院子里磨剑,月光照在刃上,映出我扭曲的脸。
媳妇抱着孩子出来,默默站在我身后。
你要去了,是不是
磨刀石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等等,她声音发颤,等孩子会叫爹...
剑尖划过拇指,血珠滴在磨刀石上,像朵小小的梅花。
好。我说。
——这是我第二次撒谎。
3.
完美的陷阱
机会来得比预期快。
赵老三的傻儿子掉进河里淹死了——据说是追野兔时失足。
葬礼那天,全镇人都看见赵老三抱着尸体哭到吐血。
真惨啊,二狗子啃着祭品馒头,这下赵家绝后了。
我盯着灵堂里那口小棺材,突然笑了:未必。
三天后的深夜,赵家库房突然起火。
我蹲在围墙上看热闹,直到看见赵老三疯了一样往火场里冲——有人告诉他,他最宠爱的小妾还在里面。
当然不在。
那小妾正裹着我的外套,在我家地窖里发抖。
你说过会保护我!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我胳膊,他要是知道是我偷了账本...
我递给她一包银子:明早有商队去南边。
她走后,我翻看着偷来的账本。
原来赵老三这些年私吞官粮、买卖人口的事,全都记在这上面。
真是一本好书。
4.
最后的晚餐
冬至那天,我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去县衙,把账本塞给了师爷。
第二件是给娘买了副上好的楠木棺材——用赵老三库房偷的银子。
第三件是下厨做了顿团圆饭。
今天什么日子娘夹着红烧肉,满脸疑惑。
媳妇在桌下死死攥住我的手:就...就是想一家人吃个饭。
我给每个人倒了酒,包括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家伙。
他的碗里只有清水,但碰杯时笑得格外开心。
爹!他突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筷子掉在桌上。媳妇的眼泪砸进碗里,娘困惑地看着我们。
我仰头灌下整碗酒,喉咙烧得像着了火。
好儿子。我揉揉他的脑袋,再叫一声。
——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苦的酒。
5.
夜色如墨
等她们都睡下,我轻手轻脚来到地窖。
短剑、火折子、绳索,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爹的耳朵,已经风干了。
我把布包贴在额头:爹,再等等。
院门吱呀一声响。我以为是被风吹的,直到听见脚步声。
媳妇提着灯笼站在地窖口,光晕里她的脸惨白如纸。
一定要今晚吗
我系紧靴带:县衙明天就会来抓人。
那正好让官府...
太便宜他了。我打断她,有些事必须亲手了结。
她突然扑上来咬我肩膀,疼得我倒吸冷气。
但下一秒,温热的泪水就浸透了我的衣襟。
记住,她在我耳边说,儿子第一声爹是叫给你的。
我亲了亲她带泪的眼睛,转身走进夜色。
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地狱的路。
赵老三,我来赴约了。
5
第五节:血债血偿
1.
夜袭
赵家的院墙比五年前更高了,墙上还插着碎瓷片。
我蹲在墙角的阴影里,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厚布,轻轻搭在那些锋利的瓷片上。
夜风呜咽着穿过巷子,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翻进院子时,一只黑猫从围墙上蹿过,绿莹莹的眼睛盯着我。
——像极了我爹下葬那晚,蹲在棺材上的那只。
赵老三的卧房还亮着灯。
我贴着墙根摸过去,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啜泣声和男人的咒骂。
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赵老三的嗓子哑得像砂纸,等老子找到那个贱人...
窗户纸上映出他摇晃的身影,手里似乎提着酒壶。
我摸出短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2.
错手
门闩比想象中更容易撬开。
我像条影子滑进内室,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酒臭和血腥味。
赵老三背对着门,正揪着一个丫鬟的头发往墙上撞。
说!那小贱人躲哪去了!
丫鬟满脸是血,已经发不出声音。
短剑在我手里转了个圈。我本可以现在就刺穿他的后心——
可太便宜他了。
赵叔。我轻轻喊了一声。
他猛地转身,酒壶咣当砸在地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认不出我了——直到他的目光落在我左脸的疤上。
是...是你!
我笑了笑,剑尖指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丫鬟:让她出去吧。
赵老三的反应出乎意料。
他突然把丫鬟往我剑上一推!
我急忙收剑,还是划破了她的肩膀。
趁这空档,赵老三从枕头下抽出了刀。
小畜生,老子等你多时了!
刀刃劈来的风声让我想起五年前那场雨。
我侧身闪避,剑锋划过他的手腕——像切豆腐一样削掉了他的大拇指。
血喷在帐子上,像泼墨画。
3.
猫鼠游戏
赵老三撞开窗户跳了出去。
我紧追不舍,看着他踉踉跄跄往后山跑。
月光下,他断指处滴落的血迹成了最好的路标。
你以为跑得掉我的声音飘在夜风里,
县衙的人天亮就到,你那些烂账够杀十次头了!
他突然停下,转身时眼里闪着野兽般的凶光:老子先杀了你!
我们在一片坟地里兜圈子。
这里葬着赵家祖祖辈辈,也包括那个淹死的傻儿子。
赵老三突然扑向一座新坟,从坟后抽出一把铁锹——
铁锹朝我头顶劈来时,我闻到了上面沾着的泥土味。
这一下,我矮身闪过,短剑刺进他大腿,是替我娘捅的。
赵老三跪倒在地,铁锹砸在自己脚上。
我踩住他完好的那只手,剑尖抵住他眼皮:知道我为什么选今晚吗
他惊恐地摇头,血和汗糊了满脸。
五年前的今晚,我俯下身,你在我爹脸上刻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亮。
4.
以牙还牙
黎明前的山风格外冷。
我拖着赵老三来到悬崖边——就是当年他儿子坠河的地方。
他像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断指处的血已经凝固。
别...别杀我...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给你钱...地...女人...
我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抖开来是一把生锈的刻刀:眼熟吗
赵老三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刻刀划破他脸颊时,他杀猪似的嚎叫。我捏着他下巴,一笔一划地刻——

最后一笔刻完,东方已经泛白。我把他拽到悬崖边,下面是湍急的河水。
我爹挨了两刀,我在他耳边说,你儿子挨了一下,现在还差一下。
赵老三突然笑了,满嘴血沫子:你...你不敢杀人...
我松开手。
他坠落的瞬间,我听见自己说:现在敢了。
5.
善后
回到村里时,天刚蒙蒙亮。
我站在家门口,突然不敢进去。
衣服上的血腥味怎么拍也拍不掉,手上的血渍已经渗进指纹里。
门开了。
媳妇端着盆水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娘醒了,她侧身让我进去,说想喝你熬的粥。
我僵在原地,直到她伸手擦了擦我脸上的血——才发现自己在哭。
灶台的火生起来时,远处传来嘈杂声。
县衙的差役们撞开赵家大门,领头的师爷举着那本账册。
媳妇往锅里撒了把小米:洗手吃饭。
温水冲淡了血色,但那股铁锈味似乎永远留在了指甲缝里。
——就像有些仇恨,注定要用血来洗。
6
第六节:终章·白绫
1.
自首
县衙的鸣冤鼓,我一共敲了七下。
师爷提着裤腰带跑出来,看见是我,脸色顿时变得精彩:陈...陈兄弟你这是
我解开包袱,赵老三的头颅滚落在青石板上,那张刻着畜字的脸正好朝上。
来自首。
公堂上,县令的惊堂木拍了三次才稳住场面。
我跪得笔直,一五一十交代经过,唯独隐去了媳妇和娘的部分。
糊涂!县令突然大喝,你可知本官已经拿到赵老三的罪证再等三日,他自会伏法!
我抬头看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大人,有些债,等不了。
2.
狱中
牢房的稻草堆里有跳蚤。
我靠着潮湿的墙壁,数着从窄窗透进来的光斑。
晌午时分,狱卒领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族长。
他隔着栅栏递进来一只烧鸡,我注意到他右手少了根小指。
我自己剁的。族长惨笑,给你爹赔罪。
烧鸡肚子里塞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名。
我看完就着油灯烧了,火苗映出族长苍老的脸:走吧,往南三百里,有人接应。
我摇摇头,把灰烬碾碎在指间:我爹当年也没跑。
3.
审判
第七天升堂时,全县百姓都挤在衙门外。
县令的判决念到一半,突然被喧哗声打断。
我娘抱着我儿子闯进公堂,五岁的娃娃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孝字。
全场寂静。
县令的惊堂木举了半天,最后轻轻放下:按律当斩...但...
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求大人成全。
退堂时,师爷偷偷塞给我一个小纸包:能让你走得痛快些。
我闻了闻,是砒霜。
4.
最后一夜
牢房突然变得很亮。
媳妇带着新缝的棉被来,铺在稻草上像片雪地。
儿子将来会知道,她咬着嘴唇,他爹是条汉子。
我们并排躺着,她突然翻身压住我,温热的泪水落在我脸上:再给老陈家留个种吧。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我。
5.
白绫
黎明时分,牢房梁上多了条白绫。
我站在凳子上,听见远处传来鸡鸣。
脖子套进绳圈时,突然想起五岁那年,爹把我架在肩头看社戏。
儿啊,人这一辈子...
凳子倒了。
恍惚间,我听见很多声音:县令在宣读赦免令,族长在撞柱,狱卒在惊呼...
但最清晰的,是儿子那声带着哭腔的:
爹——
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