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我想起了发小的提示——主动一口价拍下随便一个物品！
我手忙脚乱点开拍卖列表,幸好,老二掉落的东西还没被他们清掉。
也顾不上看是什么了,随便选了个最便宜的内功,直接点了一口价！
叮一声,系统提示我竞拍成功。
麦里的指责声戛然而止。
团长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来：呵呵,老板大气。那……我们再来一次吧。这次老板可得记清楚了,开怪前,记得躺好。
他们慢悠悠地朝着复活点走去。
场地上,只剩下我的尸体,和那个没有名字的、跟我一模一样的角色尸体,倒在一起。
没过多久,大团重新跑了回来。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跑回来的十一个团员里,有两三个人的角色,脖子以上……是空的！
脑袋不见了！
可他们跑动的姿势、站定的位置,没有任何异常。
其他人,包括团长,对这几个无头骑士,也完全视若无睹,仿佛一切正常！
只有我能看见！
这次我学乖了,提前躺好。
老三打得很快,或者说,他们处理得依旧完美得不像人类。
掉落一出来,团长照例开始推荐。
老板,这把武器不错,特效适合你……
他话音未落,我旁边的那个,跟我长得一样的无名角色,默默地在拍卖列表里对那把武器出了价。
紧接着,团长推荐内功,他又出价内功。
团长推荐盒子,他又出价盒子。
整个掉落列表,除了垃圾材料,他全都出了一遍价！
而其他人,包括团长,再一次无视了这个第十三人的存在。
老板团长催促我,这几件真不错,你不看看
我哪敢说话！
见我没反应,团长古怪地笑了一下：呵呵,老板到现在一件关键装备都没拍啊。小铁也没出,真是运气不好。
不过没事,后面还有机会。这游戏嘛,装备和内功才是根本。看你之前都没怎么拍,大概是新手吧新手可得听劝,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屏幕里,团长那个角色的脑袋,噗一下,也消失了！
只剩下一具穿着华丽时装的无头身体,站在那里,面对着我。
我瘫在椅子上,浑身冰凉。
后悔！我真的后悔死了！为什么要进这个本！为什么要点那个该死的就位！
现在别说打通关了,我只想立刻退出游戏！
鼠标移到右上角的关闭按钮,疯狂点击——没用！点不中！按钮就像是图片一样！
Alt+F4没反应！
任务管理器打不开！
我猛地弯腰去拔电脑电源线——手却捞了个空。
插座板上空荡荡的。
我什么时候把电源踢掉了
对了,是躺尸老一,拿起平板看动漫的时候,脚不小心碰掉了插头……
那……那我他妈现在到底是在用什么跟这群鬼东西打本啊！
电脑屏幕明明还亮着！游戏还在运行！
老板——又走神了每次都要我们等你,快点跟上啊！
团长那没有脑袋的角色,走到了我躺尸的角色旁边,声音直接从屏幕里传出来,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我已经麻木了。
甚至懒得去想他们又是怎么瞬间移动到下一个BOSS点的。
发小的提示,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挣扎着爬起来,跟上。
老四BOSS点。
我刚准备再次自绝经脉,团长的声音阻止了我。
老板,这个boss你不能躺。
需要你帮忙跳个舞。你躺了,我们机制不好处理。
跳舞帮忙
我快疯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个躺尸老板,能帮上什么忙！
可我不敢拒绝。发小的话还在平板上亮着：如果接下来的boss团长让你起来当工具人,一定不要拒绝！
随着团长倒计时结束,战斗开始。
我只能手忙脚乱地模仿其他人的动作。
他们跑位,我跟着跑。
他们躲技能,我跟着躲。
中间有个阶段,所有人要站到场地中央跳一段特定的舞蹈动作。
我哪里会跳！只能凭着记忆胡乱按着技能栏里对应的动作。
场上开始刮起旋风,我慌忙躲避,风刃擦身而过,胳膊上传来刀割般的锐痛！
BOSS一个三连踢冲过来,我躲闪不及,被最后一下扫到。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闷痛得我差点喘不上气！
游戏角色的伤害,真的会同步到我身上！
最要命的是最后一次集体跳舞。
一连串复杂的动作指令在屏幕上闪过,我手忙脚乱,终究是慢了半拍,按错了一个动作。
唰！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取了我！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空虚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暖洋洋的,带着我的力气和精神,从我身体里被硬生生抽走了！
我恍惚了一下,低下头。
我的两条腿……变得有些透明！甚至能隐约看到椅子腿的轮廓！
身上的衣服也变得松松垮垮,像是挂在空气里。
我终于明白了！
随着打本进度的推进,游戏角色受到的伤害、经历的一切,会越来越真实地反映到我现实的身体上！
我会不会……像发小一样,被困在这里,变成那些挂在钉刺陷阱上的尸体！甚至……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彻底消失！
老四结束,掉落了什么我根本不敢看。
战斗结束的瞬间,我立刻召唤坐骑,玩命似的冲向老五的地点。
当我冲到地方时,再次头皮发麻。
老五的BOSS,雷音尊使,那个巨大的佛像模型……它的脑袋,也没了！
一个巨大的、无头的佛像,杵在场地中央。
而那十个无头的队友,加上那个没名字的、跟我一样的角色,正围着这个无头BOSS,站位整齐。
这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到老五了,大家检查一下药品和状态。无头的团长的声音响起。
老板,他顿了一下,用那种意味深长的、黏糊糊的语气问我,这次……你要不要先自断经脉,躺下休息呢
我不敢赌,也不敢问。
在团长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落下后,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选择了自断筋脉。
角色软软地倒在地上,视角变成了黑白色。
我看着那个没有脑袋的雷音BOSS模型,以及围在它周围、同样显得怪诞不经的团队成员,心底的寒意几乎要将我冻僵。
明明我已经躺下了,为什么现实中身体那种被抽空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网线,从那个虚拟的世界爬出来,缠绕住我。
老五的战斗过程我几乎不敢细看,只是偶尔瞥一眼屏幕。那些人的操作依旧精准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而那个始终跟在我旁边的第十三人,那个和我角色一模一样的建模,竟然也学着我之前的样子,在我躺尸的地方原地躺下了！
战斗结束。
这次掉落的物品很少,只有几件散件和内功。
团长照例开始在麦中吆喝：老板看看,有没有需要的这几件属性都还不错,很适合你这个阶段用。
我死死盯着屏幕,不敢打字,不敢有任何动作。
那个第十三人倒是很积极,团队拍卖里刚出现物品,他就直接出价,并且很快就一口价秒掉了其中一件。
团长似乎有些不满,怪异地笑了两声：这位……朋友,手挺快啊。老板,你呢真的不要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试图引诱我回应。
但我只是沉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阴冷：好吧,既然老板没需求,那我们就去最后一个了。打完我们也好……休息休息。
随着他话音落下,我惊恐地发现,他角色的两条胳膊,也从模型上消失了！只剩下悬空的武器和空荡荡的袖管。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想要强行关机！
鼠标却如同被冻结了一般,无论我怎么移动,指针都纹丝不动！键盘也失去了所有反应！
我的电脑,不,是我整个人,仿佛都被这个诡异的游戏‘挟持’了！
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瘫软回椅子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亲友最后的那几条提示了……如果那些提示,真的是为了帮我的话。
去老六的路异常的漫长,或者说,是我的感觉变得漫长。
周围的场景似乎都在扭曲,原本熟悉的舞阳城地图变得陌生而可怖。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就像……就像血液干涸后的味道。
我能感觉到现实中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视线开始模糊,呼吸也变得困难。
当我操纵着角色,或者说,被某种力量推搡着到达最终BOSS面前时,我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最终BOSS的模型,我甚至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觉得那是一团巨大而混沌的阴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而团队里的其他人,包括那个团长,现在几乎都只剩下残缺的躯干和漂浮的武器、饰品了。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群被拙劣拼凑起来的破烂玩偶。
那个第十三人,依旧紧紧跟在我身边。
老板,最后一个了。团长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打完这个,你想知道的,或许就能知道了。
战斗开始了。
我甚至没有力气去自断筋脉,也忘记了亲友关于重开和工具人的警告。
我的意识在模糊,身体的感官却异常敏锐。
游戏中角色每一次受到攻击,都像是真实的刀刃切割在我身上。每一次需要躲避技能时的踉跄,都让我现实中的身体摇摇欲坠。
我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焦糊味就像之前被火焰灼烧时一样,但更加浓烈。
这个团绝对不会出小铁,也不会出大铁……亲友的话在我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过。
BOSS倒下的瞬间,没有掉落任何物品。
没有百炼,没有独珍,没有内功,甚至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团队频道里死寂一片。
然后,团长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声音响起了：哎呀,老板,真不好意思,这次运气不太好。要不……我们再带你打一遍帮你把签子打了,多少也能有点保底不是
来了！
亲友最后的警告！
拒绝！必须拒绝！然后一口价拍下随便一个东西！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指,想要去敲击键盘。
不……
一个微弱的音节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但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第十三人,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角色,突然动了！
它猛地转过身,面对着我。
它的脸上,原本模糊的五官突然变得清晰——那张脸,赫然是我的亲友！
他脸上带着一种诡异而扭曲的笑容,眼睛里空洞无神。
他张开嘴,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电流杂音和痛苦呻吟的声音说：……没用的……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团队拍卖界面自动弹了出来。
上面只有一个物品。
不是装备,不是材料,不是任何游戏里的道具。
那是一张……我的照片。
是我此刻坐在电脑前,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双腿已经变得半透明的照片！
照片下面只有一个选项——【拍下】。
价格是……空的。
身上被风刃切割、被重踹踢中的痛感还未完全消散。
不知怎么的,似乎就在一眨眼间,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BOSS。
然而现在,我瘫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躺倒的角色,根本无法预料接下来会怎样。
那个无头的团长见我半天没动静,似乎有点遗憾。
他那黏糊糊的声音再度响起：看来老板这次是想跟着打了
行吧,二队的奶妈,技能换一下,先把状态给一队那个谁上上。
心头血,灵魂护持,都给他挂好。
关键时候,记得把状态给老板。
随着他话音落下,团队列表里,一个奶妈图标的角色真的给另一个队友套上了两个状态图标。
一个猩红得刺眼,叫【心头血】。
另一个幽幽泛着蓝光,叫【灵魂护持】。
团长又转向我,声音带着虚假的关切：老板放心,一会儿你要是顶不住了,二队的奶妈会把这两个状态给你的。
看着那两个诡异的状态名字,我心里一阵恶寒！
谁他妈想要这种东西！
我手指飞快地在技能栏里点着,迅速切换技能。
【心眼】、【诸天护持】！
两个金光灿灿的防御状态瞬间加持在我的角色身上。
团长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好吧。
所有人准备就绪,无头的雷音尊使开始移动。
我躺在地上,视角灰暗,只能勉强看着其他队员的走位,心里七上八下,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诡异的事情,不去感受身体那越来越强的虚弱感。
就在这时,旁边的平板屏幕又一次叮地亮了起来！
还是发小！
他的消息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敲出来的：
记住！
等会儿打第六个BOSS！
如果你死了,在复活点起来,别犹豫！
立刻！朝着刚进本那个接引NPC的方向跑！
冲出去！点离开副本！
听到了吗！机会只有一次！
失败了！你就会跟我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发小的意思是,要在第六个BOSS这里死一次,然后才能触发那个唯一的逃生机会！
团长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自己加状态。他那无头的躯干微微侧了侧,仿佛在看我。
呵呵……好吧。语气里那丝冰冷,几乎要冻结空气。
准备！开怪！
最终BOSS,那团巨大、混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影,动了。
我躺在地上,黑白色的视角里,一切都显得更加诡异。
那十个残缺不全的队友,动作依旧精准得可怕,像是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围绕着那无头的巨大阴影,进行着完美的输出、躲避、配合。
只有我,像个局外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身体里那股力量被一点点抽走的空虚和寒冷。
我的腿,已经完全透明了！甚至连手臂,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现实中的我,瘫在椅子上,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钝痛。
空气里那股焦糊味越来越浓,几乎要盖过游戏里的音效。
不行！我要撑住！必须撑住,死在正确的时机！
BOSS的技能如同狂风暴雨般砸下,各种光效在屏幕上炸开。我紧盯着自己的血条和状态栏。
团长的声音又响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二队奶妈,看好老板！差不多了！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顶着【心头血】和【灵魂护持】状态的队友,开始朝着我的方向移动！
不能让他过来！不能被套上那鬼东西！
我下意识地想要翻滚躲避,却忘了自己还处在自绝经脉的状态！
角色纹丝不动！
完了！
就在那个带着诡异状态的队友即将靠近的瞬间,BOSS一个范围巨大的横扫技能释放出来！
红色的攻击预警圈瞬间覆盖了包括我在内的大半个场地！
那些队友如同鬼魅般提前散开,精准地避开了所有伤害范围。
唯独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屏幕瞬间被染成血红！
然后,灰白！
【再起】两个灰色的字浮现在屏幕中央。
死了！终于死了！
几乎在角色倒下的瞬间,我感觉现实中身体猛地一轻,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暂时离开了。
但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却更加强烈了！
来不及多想！
发小的消息如同烙印般刻在脑子里！
如果你死了,在复活点起来,别犹豫！
立刻！朝着刚进本那个接引NPC的方向跑！
冲出去！点离开副本！
机会只有一次！
我疯狂地点击着【再起】按钮！
快！快起来！
视线恢复的瞬间,我甚至来不及看清周围,直接调转方向,朝着记忆中副本入口的位置,玩命地按着W键！
用轻功！召唤坐骑！所有能加速的手段,全都用上！
呵呵……老板,跑什么呢
团长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在麦里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和了然。
副本还没打完呢,掉落还没看……签子也不要了吗
我充耳不闻！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死死按住前进键！
周围的场景在飞速倒退,但又显得无比扭曲漫长。墙壁上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地面仿佛在蠕动。
小地图上,代表入口的那个蓝色传送点,明明就在前方,却感觉怎么也跑不到！
现实中的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汗水浸透了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
胳膊上传来针扎似的刺痛,那是之前被风刃割伤的地方,现在感觉像是真的伤口在溃烂！
他想跑！
抓住他！
不能让他出去！
麦里响起嘈杂的、重叠的声音,像是那十一个人同时在说话！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
不用回头！我不敢回头！
近了！更近了！入口那个接引NPC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屏幕的视野里！
就是他！穿着一身新手引导员服饰的NPC！只要点他,选择离开副本！就能出去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驱动着角色往前冲！鼠标箭头颤抖着移向那个NPC！
点！快点！
手指狠狠地砸在鼠标左键上！
NPC头顶上弹出了对话框！
【离开副本】的选项赫然在列！是亮着的！可以点！
狂喜瞬间淹没了我！
出去！我要出去了！
就在我的鼠标箭头即将点中【离开副本】选项的刹那——
叮！
一声轻响。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和NPC之间,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个身影……和我角色的脸型、身形,一模一样！
是那个第十三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堵绝望的墙。
我疯狂地点击鼠标,想要绕开他,点到后面的NPC,但无论我怎么移动,角色就像是被吸住了一样,始终无法越过他分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发小！是你吗！为什么拦着我！
我想在键盘上敲字质问,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也就在这时,麦里,传来了团长那带着浓浓恶意的、仿佛叹息般的声音：
……晚了。
我说过的,进了这个团,就别想走了。
你看,你的朋友……他也没能出去啊。
那个挡在我面前的、和我一模一样的角色,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黑暗。
不！不对！那不是黑暗！
那是……那是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挤压在一起,形成的……空洞！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角色,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变得透明、虚化……和那个第十三人,渐渐重叠在一起……
现实中,我猛地往前一扑,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指尖传来的,却是冰冷的、光滑的……显示器屏幕。
意识……在飞速沉沦……
最后的念头是——
……我……不想……困……在这……
遥远的,模糊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不！不是沉寂,是另一种声音。
一种空洞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嗡鸣,盘踞在意识的残留里。
我……还在这里,或者说,我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眼前,是熟悉的舞阳城最终BOSS场地,但又无比陌生,色调是灰败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
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铁锈味,而是一种……腐朽的,混合着数据错误的焦糊气味。
我能看见！
看见那个无头的,巨大而混沌的阴影轮廓。
看见那十个残缺不全的,队友。他们安静地站着,破损的模型边缘偶尔闪过一丝电流般的杂讯。
看见……离我最近的那个身影。
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型,身形。半透明的,像一个劣质的投影。他的眼睛……不,那不是眼睛,是两个空洞,里面翻滚着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符文,偶尔会闪过一张张痛苦而模糊的面孔。
发小……不！
是我。
也是他。
我们重叠在一起,像是一张曝光过度的底片。
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一种冰冷的,绝望的,麻木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我残存的意识碎片。
没有身体,没有痛觉,只有一种永恒的,被禁锢的空虚,我想动,手指,手臂,腿……
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就像之前的每一次,想躲开技能,却被定在原地,想冲向出口,却被无形的力量拉扯。
现在,连想这个动作,都变得无比滞涩,思维像生了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
片段……破碎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闪回。
发小在平板上敲出的字……不要放弃竞拍……不要在团队内说话……不要最后一个自断筋脉……拒绝再打一遍签子……一口价拍下……
那把武器……那个内功……老四跳错的舞步……双腿变得透明……
那扇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的,离开副本的门……
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点……
不,没有如果了。
……
喂120吗这里是XX小区X栋X单元XXX室,我邻居……好像不行了！
对对对,一个年轻人,女的,我闻到味儿不对,敲门没人应,就让物业把门撬开了……
人就趴在电脑前面,电脑还亮着呢,好像在打游戏……
没气儿了！身体都凉了！哎哟喂……
医生医生说……初步判断是……长时间过度疲劳引发的……猝死……
电脑屏幕上,英雄舞阳城的最终BOSS场景里,静静地站立着十二个残缺的身影。
在他们旁边,又多出了一个略显透明的轮廓。
那个轮廓,和其中一个靠得特别近,仿佛在无声地交流。
团队频道里,依旧一片死寂。
许久。
呵呵……人齐了。
那个黏糊糊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机,也不是音箱。它就像……就像早就寄生在了这里。
是那个团长。
他依旧没有脑袋,没有胳膊,只有漂浮的武器和残破的躯干,面对着我们。
开下一趟吧。
指令下达。
没有反抗。
无法反抗。
我感觉到自己动了,或者说,是这个和我重叠在一起的,名为第十三人的容器,开始移动。
脚步声是空洞的,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敲在腐朽的木头上。
其他的人也动了起来,整齐划一,沉默无声。
朝着副本入口的方向,或者说,是下一个轮回的起点,慢慢走去。
我看着自己的手,那半透明的,偶尔闪烁着数据错误乱码的手臂轮廓,不受控制地抬起,又放下,维持着行走的姿态。
我的意识,像一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旁观者,无力地注视着这一切。
绝望
愤怒
恐惧
这些情绪,好像都变得很遥远,很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到的色彩。
只有一种冰冷的,麻木的认知,越来越清晰——
这就是永远。
永远被困在这个错误的副本里。
永远重复着这该死的流程。
永远作为这十三个人中的一个。
直到……
直到下一个老板进来
然后,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犯错,看着他……变成我们中的一员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意识的缝隙。
我会不会……也变成团长那样失去脑袋,失去四肢,只剩下一点执念和恶意,驱动着残破的躯壳,去引诱下一个牺牲品
我会不会……在某个时刻,对着下一个惊慌失措的老板,发出那种黏糊糊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光线开始变化。
场景在扭曲中重置。
我们……站在了老一BOSS的面前。
那个熟悉的,巨大的钢铁傀儡。
躺尸老板,准备好就位。
团长的声音响起。
我听到,自己,或者说,这个第十三人的容器,和其他十一个人一起,机械地在团队频道打出了一个字：
1。
然后,走向角落。
自绝经脉。
屏幕……不,是视野,变成灰白。
但我能看见的比躺尸时更多。
我看见那个刚刚就位的,鲜活的,还带着正常角色光泽的老板。
他正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鼠标指针,在我们几个人身上移来移去。
意识深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像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又或者,是呜咽。
下一个……是你吗
灰白的视野里,那个无头的团长,缓慢地……转向了那个新来的老板。
黏糊糊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一次在空洞的意识里响起,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期待
老板,看装备了啊……
拍卖列表弹出。
第一件,是一把普通的百炼武器。
轮回,开始了。
而我……我们……将永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