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问住,王勇不说肯定是不想让家人担心,我说还是不说呢,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
王勇妈妈看到我为难的表情,心里大概都清楚的差不多了。
【唉,我就知道会这样子,这孩子知道我给他撑不了腰,干脆不说让我不担心,一个人忍着。】
我忍不住多嘴问了几句。
【阿姨,王勇的父亲呢】
王勇妈妈再次叹息开口,沧桑的眼中浮上泪花。
【小勇的父亲,前些年得癌症去世了,他还有一个姐姐,也就是我的女儿,腿被车压断,现在瘫痪在家。】
我如鲠在喉,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用。
【小姑娘,谢谢你啦,我女儿还在家里等我,我走了,拜拜。】
【再见。】
谢我什么呢,我什么也没有干。
突然想起我灰暗时期,那个时候的外婆,是不是也像这样日日担忧。
难过浮上眼眶,我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在学校的时候,听说王勇妈妈来过学校找班主任,穿得非常正式,我想应该是因为王勇被欺负的事,来找班主任沟通。
但还是不了了之,班主任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在班上没有提起关于王勇的事。
就好像高二七班没有王勇这个人。
段盛对我越来越好,帮我整理笔记,随口一句想吃什么,他会记住,第二天放在我的抽屉里。
我与他之间,也越来越亲密。
恋人未满,朋友之上。
但罗文心奇怪的表现,王勇公交车上对我说的话,在我心中埋下疑惑的种子。
教学楼天台,有几位男学生坐在废弃的板凳上,指甲夹着香烟,吞云吐雾。
蒙子毅吐出一口白烟,打趣段盛。
【两个月期限还剩几天,段哥还没拿下转校生,看来我们都赌输了。】
马师踩灭烟头上的火星点,感叹出声。
【段哥是动真情了吧,在转校生面前,装的像是真好人般。】
段盛听后神情恍惚,他…真的喜欢上夏霜了吗
脑中闪过夏霜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下意识轻笑出声。
其他人默不作声的对视,看来是真喜欢上了。
段盛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神情严肃起来,轻咳几下。
【没有的事。】
星期六下午,我收到段盛的电话,他说不去图书馆,今天去鼓屿浪。
鼓屿浪是海边的地址。
我好像意识到什么,特意在家里打扮一番,换上暖黄的裙子,编麻花辫,出门前喷上玫瑰味香水。
来到海边,海水独有咸咸的气息扑面而来,撩动我的发丝与裙摆。
海浪涌上岸,白色的泡沫在沙滩上短暂停留,又害羞地退回去。
段盛抱着一束白玫瑰走来,少年额前的碎发轻轻飘动,他的眼眸如夜空中的星星般明亮。
他在我的面前停下脚步,白玫瑰递出,我欣喜接过。
海风吹拂,花香四溢。
他白皙细长的手朝我伸出,我看着他含笑的眼,抬手紧紧握住,感受他手心的干燥温热。
这一切像梦。
我们牵手散步海边,段盛在前我在后。
【夏霜,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好。】
夕阳正缓缓沉入海平面,将整个海面碎成千万片晃动的金箔。
我坐在沙滩,靠着段盛的肩膀,决定将自己的伤疤揭开,将曾经的自己告诉段盛。
段盛听后,眼中闪过阴鸷,心疼将我搂入怀中,向我郑重起誓,绝不会让人再欺负我。
我心软的一塌糊涂,在他的怀中闷闷的说。
【段盛,我不喜欢你的朋友们,我讨厌霸凌者。】
段盛身体僵住,低眼垂眸,掩盖目光中的神色。
我没有注意到,继续说着。
【幸好,段盛你很好,没有参与。】
【嗯。】
针对王勇的霸凌还在继续,每个月都要交换位置,王勇每次都被安排在最后一排靠门,不曾换过位置。
班主任默认的无视,把王勇当成小透明,算不算是隐形的霸凌。
沉默与霸凌同罪。
我再也不想无动于衷,我该做些什么。
于是在家里洋洋洒洒的写下几篇关于王勇被欺负,班主任是如何无视的事。
特意买了牛皮信封装信,以表正式。
晚自习下课,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往校外走,只有我与大家相反,为了防止暴露身份,特意带上校服帽子,拿上钥匙公交卡将书包放在教室。
夜黑风高,我悄悄的来到校长办公室的门前,外面的楼道黑暗,只有通道指示的绿灯闪烁。
我心跳如打鼓,准备打开门走进去,却触亮了屏幕,我才发现是电子锁。
在电子锁录人拍照前一秒,我闪到一边,好险差点正脸被暴露。
我是想帮王勇,但是我也不想被迫加入这霸凌的狂欢。
就算有段盛,我也不想他在我与他朋友之间为难。
我靠着墙,伸出手将信封放在门把手上,不敢耽搁,匆匆离校。
角落隐藏的人影走出,拿起信封借着窗外的路灯翻看,轻叹放回原位。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学校,每隔一段时间,就在校长的办公室远处走动。
直到亲眼看到,校长提着黑色公文包,拿过信封,打开门进去。
不到半天,班主任就被传唤,班上的百灵通将消息带到班上,众人热闹的讨论起来。
【老班犯事了】
【听说是有人举报了老班。】
【谁这么贱啊！咱班主任对我们不好吗】
我沉默不语,感受到身边人的视线,我心有一瞬的停拍。
装作镇定的看罗文心,笑着开口。
【怎么了,文心】
罗文心看着我的眼睛,感觉隔着皮肉看透我内心。
【霜,你觉得是谁】
【不知道。】
半个小时后,班主任气冲冲的回到班上,作势不逮到那人不作数,大家也别想午休。
【是谁交的这个信封！我和校长调查了监控,我们希望是你自己站出来,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班主任环视一圈,班上的人个个都不敢讲话,这样凶的样子是大家都没见过的。
心跳随着秒针跳动,仿佛在一步步宣告我的死刑。
段盛撑着脑袋,盯着夏霜的背影,笔在他的指间翻转游走。
【现在站出来,我从轻处理,如果要我亲自说出你的名字,后果就很严重了。】
看来是通过监控查到我了,我咬咬牙准备起身,说不定真的会从轻处理。
一只手压住我的大腿,我诧异的看向罗文心,她轻摇脑袋,示意我不要站起来。
我犹豫了片刻,选择相信罗文心。
班主任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眉头皱起冷哼。
【算了,为了维护你在班上的脸面,我私下找你】
班主任踩着午休结束铃声离开,班上哀嚎一片,休息时间就这样没了。
我忐忑凑到罗文心旁边,压低声音试探问道。
【你看见了】
她也压低声音回答我的问题。
【昨天,你一如反常,不着急赶公交,我就猜到了。】
【你方才为什么不让我站起来。】
【我们教室的监控坏了很久,她只能锁定是我们班的,却不知道是那个学生干的。】
我眼泪汪汪看着罗文心,感激不尽。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罗文心好奇的问我举报了班主任什么,我放下了戒备,将我所知道的所做的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夏霜你做的好,我也早就看不惯他们这些人了,你与段盛在一起了】
【对。】
她沉默良久,最后只点头回应。
晚上我坐公交车回家,坐在最后一排,推开车窗,看着飞驰而过的道路发呆。
从霓虹闪烁的干净街道,到破旧的老城区。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肆无忌惮的欺负王勇,老师也不管,是因为教室没有监控,厕所没有监控。
这一切都是没有证据的。
窗外晚凉风吹过耳畔,带起发丝,我的内心也吹起了凉风。
校长秉持着不将事闹大,影响到学校,随意敲打了班主任和班上的同学。
班上消停了一段时间,王勇以为大家终于不讨厌他了。
给身边的人看,妈妈给他买的新红保温杯。
每天开心带妈妈做的小点心,分享给同学,大部分的人都很乐意收下。
小部分的人碍于校长的敲打,冷冷的拿过,但是会趁着王勇不在,丢进垃圾桶。
蒙子毅嗤笑手中的饼干。
【谁知道他妈妈在里面加了什么,吃了不会也成为傻子吧。】
【穷酸味的东西,好恶心。】
我看着手中用塑料袋包装好的爱心饼干,撕开吃了起来,好吃的,全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爱的味道。
我看着罗文心也在吃,我们两个对视一笑。
我回头看向最后一排的段盛,他朝着我一笑,撕开饼干包装,将饼干吃下。
段盛的行为马师他们看的直摇头。
简单的敲打又起什么作用呢等到校长这位贵人忘记这件小事,一切又会卷土重来。
再次看见王勇哭泣,我无奈了,我现在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方法帮助他。
好在马上要放寒假了,他可以逃离学校一个月。
每年过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在外地打工的爸妈会回家过年,这是我一年当中唯一可以见到他们的机会。
在家里开心的等待几天,最后却接到他们无法回来的消息。
段盛知道后,约我去游乐园,在摩天轮到达顶点,他靠近我的嘴唇,我放轻呼吸。
这是我们第一次亲吻。
听说在摩天轮到达顶点亲吻,会在一起很久。
我希望这个传闻是真的。
玩了整个寒假,这样的日子很快来到了开学。
那群人见到王勇像是狼见到羊一般,想要把积累的不痛快,统统发泄到王勇的皮肉与精神上。
王勇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不会有威胁的哑巴受气包。
无人制止,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几个人围在王勇的周围,扯他的头发,推他的脑袋,段胜嚼软热的口香糖,覆抹在王勇的脸部。
王勇气愤的扯掉,马师扣住王勇的脑袋往桌面上扣住。
刺耳的欢笑,扎进每个沉默的人的耳朵。
我深呼出一口气,手中的笔在纸上浮躁的涂涂写写。
一次晚自习,我上完厕所回来,发现桌面上多出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学校一处偏僻的地址,还指出段盛等人与王勇不在教室。
我回头看去,那些位置上的人果然都不在,段盛也不在。
我心一沉,疑惑的种子发芽成怀疑。
我来不及思考这纸条是谁写的,走出教室,往纸条写的位置赶去。
树荫遮蔽,墙角之间,真是好隐蔽的地方,我从来不知道,学校还有这样的地方。
我才靠近一点,王勇的哭喊声穿透出来,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脚步顿住。
这声音,不是段盛还能是谁。
我脑海中不停闪过离开的念头,不要看,不要去看。
这样还可以自欺欺人。
我躲在墙后,小心探出一点脑袋,所有的景象一览无余。
路灯下,蒙子毅马师压住王勇,被其他人簇拥在中心的段盛,正拿着水瓶往王勇头上倒水。
姿势优雅,冰冷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段盛温和善良的模样,正在我心中慢慢瓦解崩塌,与霸凌者的身影合二为一。
他一直都在骗我,一直。
泪水划过脸颊,我转身决绝离开。
回到教室,我拉着罗文心往外走,她像是早就知道我会这样,任由我拉着。
无人的教室,我盯着罗文心,一字一句。
【纸条是你写的,你也早就知道段盛是霸凌者之一。】
罗文心点头,接下来她说出的话,让我更加震惊。
【所有的人都知道,就你一个人不知道,段盛威胁过我们,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段盛才是霸凌者的头目,他的朋友都是听命于他！】
【知道段盛为什么会这样嚣张吗,因为他爸是这个学校的校长。】
我还来不及反应,罗文心再次丟下重磅炸弹。
【段盛追你,是那些人的赌约,段盛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你！】
嗡,我的脑中与他的甜蜜瞬间炸开,通红的眼眶湿润,摇头不愿相信。
罗文心见我如此,叹息一声。
【我的朋友也是受害者,被段盛断崖式分手,为了他要死要活,自杀几次,有一次差点就死了。】
难以接受,命运再次给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段盛一直在看我的愚蠢。
我就说,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会落在我的头上,除非是布满鲜血尖刀的陷阱。
我彻底失望,一连几天都请假在家。
段盛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我全都不理,
一想到段盛霸凌别人,辜负那些女生,我就觉得段盛特别恶心。
以为是我的救赎,结果却是玩弄真心的骗局。
刻意的接近,与他的温存,全是假情假意！
段盛让我反胃,对他的恨意无限生长。
晚上我躺进被窝里,带着困意刷短视频,刷到一个帮助受害者发声的视频。
脑中灵感一闪,我坐起身子睡意全散。
他们肆无忌惮的原因是没有证据,那不如就让我来录下他们霸凌的证据发到网上。
既然班主任不管,校长包庇儿子,那就把这件事情闹大,让社会来评判,教育局来处理。
但是得悄悄录,发在网上不能暴露自己,放大录制,模糊自己的拍摄角度。
不能突兀的跟段盛说分手,他会起疑,要是连累到罗文心就不好了,只能先稳住与他的关系。
心情缓和,我向外婆提出可以去上学。
段盛果然来堵我在教学楼道,他神情阴郁,语气也烦闷几分。
【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
我直视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透。
段盛心中慌张,见我扬起微笑,心又放回心底。
【我生病发烧,在家休养,所以没能回复你,真是对不起呀。】
段盛牵起我的手,表情温和下来,担忧询问我,病好的怎么样了。
我想甩开他牵我的手,但还是忍下。
【好多了,快上课我们快回教室吧。】
这几天,我都将手机放在校服口袋里,当他们霸凌王勇的时候,罗文心打掩护,我则找角度偷偷录下。
段盛一如既往在我面前,装正人君子,人畜无害,在隐蔽偏远的角落,或天台上,才会暴露本性。
没关系我全都会录下来。
这天,我低头做着题,脑中盘算着证据素材已经足够,回去就可以发布。
桌椅被撞开,刺耳的滑地声让大家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
蒙子毅同几名同学,拖着挣扎的王勇往讲台上去,王勇死死护住怀中的保温杯。
我厌恶皱起眉头,心里烦躁他们又要干什么,小心露出手机镜头部分按下拍摄。
王勇被他们禁锢在黑板前,马师抢过保温杯,往地上狠狠砸去。
【不要！】
撞击地面的那刻,物品破碎的声音随之响起,王勇的心也碎了。
【你妈买的三无保温杯,真的是不经摔啊,回去叫你妈妈买品牌货,耐用。】
【让同学们看看,多差的保温杯呀,还天天拿到我们面前晃悠,看着让人生厌。】
王勇挣扎反抗的激烈,让几个人都快按不住,凶狠的眼神盯着段胜,像是想要挣脱束缚打死段胜一样。
这是全班第一次目睹王勇的爆发,讲台下的大家,此刻都无比希望王勇揍他们。
蒙子毅也被王勇狠戾眼神吓后退,他没想到王勇会反抗。
反应过来自己丢了面子,顿时红温,挥起拳头向王勇脸上招呼去,拳拳狠厉。
【就你也敢吓唬老子,你想死是不是！】
场面失控,王勇脸被打的鼻青脸肿,鼻腔鲜血直流,滴落地面,炸开小血花。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段胜会动手打人,还打的这么狠。
大家犹豫要不要上去阻拦,我知道再不上去就完了。
我将手机扔进抽屉,冲上讲台控制住段胜挥拳的手臂,他的力气很大,我差点被他甩出去。
【你冷静点！出人命你们担得起吗！】
段盛看我冲上讲台护王勇,眉头皱起,跑上讲台,将我拉出来,语气严肃。
【危险,要是打到你,你怎么受的住。】
我拉着段盛的小臂,语气急切。
【那你快去拦住蒙子毅,快啊。】
段盛走上讲台推开失控的蒙子毅,呵斥道。
【蒙子毅,你打过头了。】
段盛小跟班都懵了,知道再打下去肯定要出事情,开始拦住蒙子毅。
【蒙子毅,别打了。】
【打出人命,我们就完了！】
班上其他同学也跟来隔开王勇与蒙子毅。
鲜血染红,王勇躺在地面,疼痛让他不住地颤抖。
同一时间,罗文心和班长将班主任带来,班主任跑进来看到这一幕,差点腿一软。
我朝着班主任着急道：快打急救电话啊,报警啊,老师！
班主任拨打电话的手颤抖不止,她害怕的不行,万一王勇死了,她这一辈子的职业生涯也完了。
救护车开进校园,王勇被医院工作人员抬上担架,班主任一路跟去医院,双手合十祈祷千万别有事。
路上有学生围观,教导主任老师们将大家赶回教室,不允许观看。
校长紧急通知开会,让老师给学生们做思想工作,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传谣言,特别是初二七班的学生,一定要管好他们。
学校没有报警,为了学校的名声,想让学生家长自己私下解决,至于怎么个解决法,学校不管。
我知道后不由冷笑一声,这不就是知道王勇的家境不好,毫无威胁可言。
不报警,王勇母子怎么可能会拿到该给的赔偿,该有的道歉。
回家后我在不同的软件上都注册了新的号,编辑好所有的视频和文字,实事求是的将王勇在学校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写好。
看着发送按键,我却指尖停顿住。
只要按下发送,这件事情便会脱离自己掌控,成为龙卷风,无法拦住,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没有人会知道。
这件事的后果,我承担得起吗王勇和他的家人可以接受吗
我自以为是,忘了,在这件事情中我始终是局外人。
不该擅作主张,应该去询问王勇和王勇的家人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我没有王勇母亲的联系方式,也不清楚王勇现在在哪的医院。
于是第二天去办公室找了班主任,防止老师起疑心看出信封是我干的。我没有直接提出要王勇妈妈的联系方式,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提出。
【李老师,班上同学都很担心王勇同学现状,想找时间去探望王勇,老师不会不同意吧】
班主任狐疑的看了一眼我,领着我回班上,试探问大家想不想去探望王勇。
幸好我提前在班上提了一嘴,大家虽然反应平平,但还是基本同意,毕竟同学一场。
知道我所言非虚,班主任才告诉我联系方式和医院地址。
晚上晚自习放学,我出校门找了街道角落给王勇妈妈打电话,电话那头很快被人接起,憔悴疲惫的声音响起。
【喂,哪位。】
【阿姨,我是王勇的同学夏霜,就是那次在菜市场你找我搭话的女生。】
我想要见一面,王勇妈妈同意了,她提出在上次见面的地方。
我花了二十分钟到达约定的地点,一个清瘦的坐在长椅,昏黄的路灯拉长她的影子。
我走过去时她看见我,即使她疲惫不堪还是扬起笑容。
我的心被狠狠的触动,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我坐在阿姨的身边。
【阿姨,王勇现在怎么样了】
【在慢慢恢复中。】
【那赔偿和道歉得到了吗】
阿姨没有说话,良久叹息一声,缓缓开口。
【医药费一万多,蒙子毅家只赔四千块钱,没有道歉,我想要报警,可是校方说不能报警,要不然王勇会被找理由强制退学。】
听后,我意识到段盛也插手这件事了,他动用关系,护下了他的好兄弟。
我向阿姨提出我的计划,阿姨犹豫了,随后她提出想要看看那些视频。
我将手机交给阿姨,早就编辑好的视频开始播放,十几分钟的视频,哭声和笑声形成鲜明对比,我看向阿姨。
阿姨握住手机的手颤抖,红着眼眶,这视频无异于在她心上插千万把刀子。
她已千疮百孔。
进度条播放完最后一秒,阿姨突然捂嘴痛哭起来,弓腰颤抖着背。
【呜呜呜,是妈妈...没有本事,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阿勇。】
【阿姨,这不是你的错,有错的人一直是他们,是他们！】
我抱住王勇妈妈,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肩膀。
阿姨多年来的生活苦楚崩溃,在此刻通统发泄而出。
【发,帮阿姨发在网上,不能再退缩了。】
【小姑娘,我知道你的担忧,一切后果我们家自己承担。】
我拿过手机,将草稿箱里的视频点击发送,各个视频平台都发送一遍。
怕传不出去,我买了两百的流量。
安抚完阿姨崩溃的情绪,阿姨红着眼睛,轻拍我的肩膀。
【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回家吧,阿姨送你到你家楼下。】
【不用了,你女儿还在家里等你。】
【你一个人走夜路,阿姨不放心。】
【好吧。】
阿姨送我到楼下,就挥手离开了。
回到家,外婆看着我担忧的问我怎么这么晚回家。
【公交车出故障,我只好走路回来了。】
外婆从锅里端出大碗热腾腾的鸡汤,放在餐桌上,拉着我坐下。
【小霜,最近都瘦了,快喝鸡汤,我熬了六个小时呢！鲜得很。】
我喝了一口,开始夸赞汤真好喝,夸外婆心灵手巧,外婆被我夸的心花怒放。
我拉着外婆坐下,将心中的担忧说给外婆。
【外婆,我帮了一位男生,他和我一样是被校园霸凌的人,但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我。】
外婆拉起我的手轻拍,安抚我的情绪。
【小霜,外婆很开心你没有袖手旁观,既然帮,就要做好被连累的准备,外婆支持你,大不了我们再搬家换学校。】
【嗯！】
外婆回房间休息,我边喝汤边打开视频软件,消息处的红点惹眼,我点入,眼睛刷的睁大。
一个小时,点赞有五万,评论九九九加。
现在还有不少人在点赞评论。
评论区的网友,都在为此愤愤不平,扒出是什么地区的学校,涌入学校官网刷屏。
还有网友转发发布这条视频,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几个新闻号私信我了解具体情况,我如实告知,也同意了他们转发。
睡觉前,我看了眼视频的点赞量,已经二十万赞。
此刻班级群弹出消息,我点进去,是我发布的视频,被同学转发到班级群里。
班级群炸出一半的人,消息一条接一条。
【我去,这谁拍的！】
【我刚刚也看见了。】
【卧槽,段盛他们几个要火了。】
【这个角度,是教室左边的人拍的。】
蒙子毅怒气冲冲在班级群里发语音。
【我靠,是谁拍的！我一定会查到你,你完了！】
段盛洗完澡,发现自己被大家消息轰炸。
看完视频,他全身绷紧,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打着他的心脏,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段盛神情变得慌张,她知道了,夏霜知道他是霸凌王勇的人,她肯定对他很失望。
她不会喜欢我了。
这个想法让段盛惊慌失措,他的心脏刺痛感顿时在他的身体中传遍。
他立即拨打电话给夏霜,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接通电话,对面沉默不语。
我想这样铁板钉钉的事,他辩解不了,只能承认,可他又好像不愿承认。
他的沉默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我轻声说道。
【段盛,我们分手吧。】
【不行,我不…】
他的话没有说完,我无情挂断。
第二天,我将手机放在家里,出门上学。
当我站在校门口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网络的强大。
短短一个晚上,消息便传的如此广泛。
许多不同社会人士,聚集在校门口,举着王勇的牌子,要求学校给王勇回应,段盛等人赔偿全部医药费,开除初二七班的班主任。
我在人海里穿梭,好不容易挤入学校大门口,回头看时。
我看见一人戴着帽子口罩,穿过人群。
我一眼便看出这人是段盛,收回视线,往教学楼走去。
走进教室,大家一堆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坐回位置,身边的罗文心在课桌下,对我竖起大拇指。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段盛坐到自己座位,摘下口罩帽子,脸色阴冷。
抬眼看向我的眼神支离破碎,他的眼眶通红,仿佛我是负心人。
蒙子毅书包摔在课桌上,环视教室一圈。
【你们谁发布的视频！谁发的！】
我面上平淡无波,有了上次的经验,也不是很紧张。
除非他指名道姓喊我。
蒙子毅愤然一脚,将桌子踹翻在地。
班上的同学不敢言,个个缩的跟个鹌鹑。
校长和教导主任站在门口,目睹一切。
教导主任轻咳,手指着段盛。
【你出来,帮蒙子毅欺负王勇的人出来,咳,段盛你也一起出来。】
我目送着他们离去,整个上午,都没看见他们。
和罗文心吃完饭回来,听班上的同学说,校长将几个家长,包括王勇的妈妈,喊到学校,协商解决这件霸凌的事。
下午正上课,段盛和蒙子毅从后门走进,蒙子毅怒气冲冲拿起书包离开教室。
这番动静,使大家的注意过去。
段盛隔着距离,深深看我一眼,拎着书包转身离开。
台上的老师皱起眉头,拍打着黑板。
【注意力收回来,看黑板。】
其余几个,坐回自己位置,继续上课。
段盛和蒙子毅,往学校后门离开,路边停着段盛父亲安排的车,坐上车离开。
车上,蒙子毅还在骂拍视频的人。
【我要是知道谁拍的,老子非要整死他！段哥你说是谁干的。】
【不知道。】
段盛偏头看着车窗外,神情忧伤。
脑中浮现夏霜的面容,这一两周的疏离,原来是她早就知道。
段盛没有说出夏霜的名字,相反他抹掉删除能查到夏霜的痕迹。
就算她如此对他,他还是狠不下心,割舍下夏霜。
晚自习下课,校门外的人还同早上一般多,有人举起手机拍摄校门口,还有散步到此看热闹的。
有三四个架着直播机器,开直播激情讲解这所学校发生的校园霸凌。
我埋下头,匆匆离开学校。
没有手机,根本不知道网上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了。
终于回到家,我打开手机视频软件,推送的第一个视频,便是学校的官网发布的道歉声明及霸凌事件处理结果。
入眼的便是段盛几人对着摄像头弯腰低头道歉,发誓再也不会欺负王勇。
五家人的赔偿,蒙子毅家赔偿五万,开除学籍,段盛家赔偿五万,留校察看。
其余几家各赔偿两万,记过留校察看。
下一个视频,是王勇妈妈的视频号。
她在视频里面感谢了网友们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特别感谢一个人的帮助,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我知道就是我。
我嘴角上扬。
王勇妈妈电话打来,我开心的接听。
【小姑娘,我就琢磨现在你应该到家了,我送你点东西,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阿姨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好。】
在楼下见到王勇的妈妈,她抱着一箱粉色盒子,见到我时,开心笑着将盒子推入我的怀中。
【小姑娘,真的谢谢你啦,如果不是你,我们只能将委屈吞进肚子。】
王勇妈妈轻摸着我的发顶,继而说道。
【我将带王勇转学,发生这么大的事,学校也不想王勇再读,换个环境,对王勇更好。】
【所以,再见了,小姑娘。】
【再见。】
我抱着礼物回到家中,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
赫然出现的是一条华丽的墨绿色裙子,好看极了,我拿出时掉下一信封。
我捡起来打开。
【谢谢你,夏霜。——王勇】
在一刻,我做的一切有了意义。
这句感谢,治愈曾经懦弱的自己,原来我也有反抗的勇气。
雨停了,潮湿褪去,蝴蝶展翅飞向蓝天。
段盛纠缠着我,死也不放手,我对他避而不见。
他以自杀,逼我见他。
我觉得可笑又可悲,他的假意中居然动了真情。
我还是选择与他见一面。
夜风微凉,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段盛面容略显憔悴,伸手想拉住我的手,我冷冷躲开。
他自嘲轻笑。
【是,我是烂人,可我真心喜欢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玩弄你。】
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你霸凌别人也是真的,你知道我被霸凌过,我厌恶霸凌者,可你还是不收手。】
段盛的手指微微发颤,像是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攥紧自己的衣角。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
【我的错,我以后绝不会这样。】
我轻笑一声。
【你简单道个歉,就要开始往前看。】
【可你干的事,被你伤害过的人,你带给他们的痛苦是抹不去的！】
【你让我恶心反胃,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他的表情一滞,什么也没能反驳。
我转身要走,他却猛地冲上来,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声音里带着近乎绝望的执拗。
【别走……求你。】
我低头看着他的手,骨节泛白,用力到发抖。
【段盛。】
我缓缓开口。
【放手。】
他最终松手,放我离去。
这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我的生活终于回到正轨,全身心投入进学习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与外婆商量考深城大学,一起去父母身边,家人团聚,不再回来。
高考倒计时一天下午,我抱着箱子,背上书包,与罗文心告别。
走出教室却遇到一人,是这一年刻意忽略的段盛。
六月的风裹挟着暑气与栀子花香,蝉鸣在树梢间嘶哑地起伏,像一场即将落幕的独奏。
他向我告别。
【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我们擦肩而过。
栀子花的气味,甜得发苦。
被隐藏的心跳,告诉我,我还喜欢。
高中结束了,而我们,也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