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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菊血诏
及笄宴的鎏金檐角挂着冰棱,谢明薇捏着请柬的指尖泛白,烫金端宁二字在掌心压出淡红印记。前世今日,她正是捧着这张请柬踏入侯府,却在跨门槛时被门槛绊倒,摔碎了太子送来的琉璃盏——那碎片里藏着陷害父亲通敌的密信。
姑娘,吉时到了。乳母掀开绣着缠枝莲的帷帐,鬓边银簪晃了晃。谢明薇盯着那簪头的白菊纹,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信,信笺上也印着同样的花,花瓣间凝着暗红斑点,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宴会厅人声鼎沸,她刚穿过月洞门,便听见太子爽朗的笑声。明薇表妹今日真美。他抬手示意,身后宫人捧上鎏金托盘,十二枚寿桃堆成尖塔,最顶端那颗嵌着红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谢明薇嘴角扬起标准的笑,迈出的脚却在触到青砖时猛地顿住。前世她就是在这步跌倒,而此刻,她看见青砖缝里渗出几丝暗红,像极了被雨水冲淡的血迹。
表妹怎么不走了太子挑眉,袖口龙纹刺绣随动作舒展。谢明薇注意到他拇指内侧有块新疤——前世他用这根手指掐住她的下巴,逼她吞下哑药。
臣女忽然头晕。她扶住廊柱,指尖触到柱上新鲜的刀痕,刻着个杀字,墨迹未干。乳母立刻上前搀扶,袖口慎字刺绣擦过她手背,像条冰冷的蛇。
寿桃宴开始时,谢明薇坐在末席,看着太子将最顶端的红宝石寿桃递给父亲。侯爷尝尝,这是御膳房新创的方子。父亲笑着接过,谢明薇却看见他指尖在桃尖轻轻一捻——那里有个不易察觉的针孔。
第一声惨叫响起时,她正在用帕子擦嘴。乳母突然从袖中抽出银簪,朝她咽喉刺来。谢明薇侧身避开,簪尖划破右颊,血珠溅在案上的蜜渍樱桃上,果肉瞬间冒出白泡。
有毒!有人打翻酒盏。谢明薇盯着乳母扭曲的脸,发现她后颈有块朱砂痣——与前世在冷宫折磨她三年的东厂女官一模一样。
抓住她!父亲拍案而起,佩刀出鞘的声音刺耳。乳母却忽然转向他,尖声笑道:侯爷可还记得,当年是谁亲手把端宁公主的密诏塞进密室
厅内骤然死寂。谢明薇看见父亲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而太子已退到屏风后,掌心握着枚铜钱——与她贴身佩戴的明字佩纹路相同。
沈砚之就是这时出现的,青衫上还沾着雨珠。他挡在谢明薇身前,袖中滑落半片竹简,她瞥见端宁二字,与请柬上的笔迹分毫不差。这个三日前才上门提亲的新科状元,原来早就知道一切。
刑部办案,无关人等退下。他亮出腰牌,谢明薇注意到他食指第二节有层薄茧——那是握剑而非握笔的痕迹。乳母被拖走时,朝她大喊:你以为自己是真的——话未说完,便被沈砚之的随从割了舌头。
血溅在谢明薇裙角,她弯腰捡起乳母掉落的银簪,发现簪头白菊内侧刻着小字:戌时三刻,祠堂见。抬头时,正撞上沈砚之的目光,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转瞬即逝。
暴雨在申时砸落。谢明薇借口换衣,避开侍女溜进祠堂。铜烛台上凝着陈年蜡泪,母亲的牌位后有道细缝,她伸手探进去,摸到半卷焦黑的密诏,诛字下方的凤凰图腾刺痛双目——那是端宁公主的徽记。
香炉里的香灰不对劲,她用银簪拨开,十二具婴儿骸骨赫然呈现,每具颈间都系着刻明字的铜铃。谢明薇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孩子,都是她的替身。
好玩吗沈砚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明薇转身,看见他手里把玩着块人皮面具,轮廓与她的脸一模一样。真公主十年前就死于天花,皇帝为了掩人耳目,让钦天监找了个生辰八字相合的孤儿,也就是你。
他逼近半步,谢明薇后退,后腰抵上供桌。侯府嫡女、端宁公主,都是假的。他指尖掠过她右颊的伤,包括这道疤——是我让人用烧红的簪子烫的,像不像真公主出痘时的痕迹
谢明薇猛地推开他,却在供桌下摸到个木盒。打开的瞬间,她浑身血液凝固——里面是半块龙鳞甲,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残片严丝合缝,而甲片内侧,刻着杀端宁三个字。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戌时三刻——沈砚之忽然按住她的肩,力道大得惊人。别冲动,他低声道,太子已经去请旨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拿你。
谢明薇抬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竟有一丝……担忧祠堂门突然被撞开,太子带着禁军闯入,手中捧着明黄色的诏书。谢明薇涉嫌通敌叛国,着即拿下!
诏书展开的瞬间,谢明薇注意到宁字用的是朱砂——而前世她见过的所有诏书,皇帝都用松烟墨。这诏书是假的!她大喊,却被太子反手一巴掌打倒在地。
搜!太子下令。禁军翻遍祠堂,终于在供桌下找到木盒。太子拿起龙鳞甲,脸色骤变。谢明薇趁机摸向袖中,触到早晨收到的白菊——花瓣已被冷汗浸透,却在烛光下显露出隐藏的血字:
沈砚之有你胎记的拓本,他才是真凶
雷声轰鸣,谢明薇突然笑了。她抬头看向沈砚之,后者正盯着她袖中露出的白菊,眼神复杂。原来,他不是执棋人,而是另一个棋子。
太子殿下如此着急定臣女的罪,她擦去嘴角血迹,是怕臣女说出太液池底的秘密吗
太子猛地转身,佩剑出鞘三寸。谢明薇看见他腰间双鱼玉佩晃动,绳结上缠着的金色发丝——与苏挽棠的发色一模一样。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个替身。
你找死!太子挥剑劈来,却被沈砚之徒手握住刃口。鲜血滴在谢明薇裙上,与她右颊的血珠连成一线,像极了前世刑场上的锁链。
她不能死。沈砚之盯着太子,至少,要等陛下发落。他转头看向谢明薇,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明薇公主,臣带你回宫。
谢明薇任由他搀扶起身,袖中的白菊悄然滑落,花瓣展开时,露出背面用金线绣的砚字——那是她昨夜在沈砚之书房见过的纹样。
祠堂外,暴雨如注。谢明薇看着侯府方向腾起的火光,忽然想起乳母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仇恨,而是怜悯。原来,她从来不是局内人,而是棋盘本身。
沈大人,她轻声道,你说真公主若泉下有知,会感谢我们这些替身吗
沈砚之脚步顿住,却没有回答。远处传来更夫的声音:亥时初——谢明薇摸向锁骨下方的胎记,忽然发现,在火光的映照下,那蝴蝶形状的印记竟像极了一把锁。
而她,是钥匙。
第二章
砚台阴谋
地牢的石壁渗着水珠,谢明薇盯着头顶垂下的铁链,锈迹斑斑的铁环上刻着囚字。这是沈砚之的密室,四壁绘着《女戒》图解,却被人用朱砂篡改——三从四德旁写着从权、从计、从心,每个字都像用血写成。
喝了。沈砚之推来一碗药,青瓷碗底刻着明薇二字。谢明薇嗅着熟悉的松烟墨香,想起前世被囚禁时,每日被迫饮用的安神汤也是这个味道。她指尖轻颤,触到碗沿的缠枝纹——与母亲生前最爱的锦缎纹样相同,而所谓母亲,不过是教她宫廷礼仪的教习嬷嬷。
这是忆魂散。沈砚之见她不动,索性坐下,袖口慎字刺绣在石壁投下阴影,你需要想起自己是谁。
谢明薇抬眼,正对上他左眼尾的泪痣。前世她曾以为那是文人风流,此刻却看清,那是道烫伤疤,形状像极了断箭。我是谢明薇,侯府嫡女。她故意强调嫡女二字。
别装了。他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以为侯府为何世代单传为何你母亲病逝那日,府中突然多了十二具棺椁他松开手,扔来一本《端宁公主起居注》,打开第三十七页。
羊皮纸页间掉出片干枯的白菊,谢明薇捡起时,发现花瓣上有针刺的小字:三月初七,公主染痘,容貌尽毁,需寻替身。配图是张烧毁半边的脸,右颊的疤痕与她今早被乳母划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真公主出痘后毁容,皇帝怕民心不稳,便让钦天监在孤儿中找了八字相合的孩子——就是你。沈砚之声音低沉,侯府不过是个牢笼,你所谓的父亲,是负责训练替身的暗卫统领。
谢明薇猛地合上本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怪不得父亲书房总有松烟墨香,怪不得他教她的不是女红而是骑射,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个假货。
那你呢她盯着他腰间的慎独佩牌,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沈砚之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悲凉。我是来完成使命的。他从袖中抽出张人皮面具,正是谢明薇的模样,真公主临终前托我保护替身,可我没想到……他顿了顿,你比她更像公主。
地牢外传来脚步声,沈砚之迅速将面具收进暗格。太子的声音响起:沈大人,父皇宣你觐见。
沈砚之临走前深深看了谢明薇一眼,目光复杂。等他脚步声消失,谢明薇立刻扑向暗格,却发现机关上了锁。她摸到发间银簪,那是乳母的遗物,簪头白菊内侧刻着开字——或许是解开暗格的钥匙。
暗格打开的瞬间,她屏住呼吸。里面除了人皮面具,还有本血迹斑斑的账本,记载着替身培养费用,以及……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个蝴蝶形状的胎记,与她锁骨下方的一模一样。
纸页背面写着小字:皇子砚之,左胸有蝶形胎记,与端宁公主互为双生。
谢明薇猛地转身,撞翻了桌上的药碗。双生难道她和沈砚之是兄妹可前世他明明……她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想起今早太子看沈砚之的眼神——那不是对臣子的目光,而是对竞争者的警惕。
地牢门突然再次打开,谢明薇迅速将纸塞进衣襟。进来的不是沈砚之,而是苏挽棠的贴身侍女,怀里抱着个锦盒。我家小姐说,谢姑娘该看看这个。
锦盒里是支金步摇,顶端珍珠泛着温润的光。谢明薇刚触碰,珍珠突然裂开,掉出卷纸条。展开的瞬间,她浑身发冷——那是她母亲的绝笔信,字迹与父亲书房的密信一模一样:
明薇,你才是真公主,他们要杀你!
墨迹在她掌心晕开,像团正在扩散的血。谢明薇踉跄着后退,撞上身后的书架,几卷竹简掉落,露出后面的暗门。门后是条狭窄的地道,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个壁龛,里面摆着不同年龄段的女子画像,每张都与她有几分相似。
走到地道尽头,她看见面铜镜,镜面上刻着明薇二字。谢明薇凑近,发现镜中倒影右颊的疤痕正在渗血,而疤痕周围的皮肤下,隐约有青色纹路——那是被植入的蛊虫痕迹,与前世真公主病案里的记载一致。
好玩吗沈砚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明薇转身,看见他手里握着她刚才藏起的纸条,双生子的秘密,皇帝只告诉了我母亲,而她……他喉结滚动,在我十岁时被灭口了。
谢明薇盯着他手中的纸条,注意到皇子砚之的砚字被圈了红圈,旁边写着必杀。原来,他们不仅是替身,更是彼此的催命符。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拿到开启皇陵的密匙她想起乳母临死前的话,端宁公主的密诏在皇陵,而密匙……在我身上。
沈砚之没有否认,眼中却闪过一丝挣扎。皇陵里不仅有密诏,还有能证明你身份的玉牒。他走近,身上带着冷雨的气息,但现在太子已经怀疑你,我们需要个计划。
谢明薇抬头,发现他左胸的衣襟被雨水浸透,隐约露出蝴蝶形状的胎记。双生子的传说在脑中盘旋,她突然想起前世被囚禁时,曾在冷宫墙上刻过砚字,而现在,那个字就刻在沈砚之的佩牌上。
什么计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沈砚之掏出枚铜钱,正是太子掌心那枚,与她的明字佩拼合,竟成了完整的明砚二字。假死。他说,让太子以为你已死,我们才能进入皇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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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薇盯着铜钱上的纹路,发现砚字边缘刻着细小的箭头,指向明字的日部。那是前朝密文,意思是子时三刻,玄武门。
为什么帮我她问。
沈砚之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因为我想看清楚,这盘棋的尽头,到底是龙椅,还是……他没说完,转身走向地牢出口,子时三刻,别迟到。
谢明薇握紧铜钱,指甲刺破掌心。地道里的烛火突然熄灭,黑暗中,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远处传来的更夫梆子声:子时初——
她摸向锁骨下方的胎记,忽然想起母亲绝笔信的最后一句:他们说双生乃不祥之兆,却不知,你们才是解开困局的钥匙。
钥匙。谢明薇握紧拳头,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明砚铜钱上,竟顺着纹路聚成生字。或许,这盘棋的规则,该由棋子来改写了。
第三章
棠花替身
子时三刻的玄武门笼罩在薄雾中,谢明薇攥着明砚铜钱贴在城墙上,指甲缝里的血已凝成黑痂。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却比平日慢了半拍——这是沈砚之约定的异常信号。
明薇!沈砚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看见他伏在城墙垛口,腰间佩刀换成了太子的双鱼纹样。抓住绳子!他抛下条染血的麻绳,谢明薇触到绳结时,发现上面缠着几缕鹅黄色发丝——那是苏挽棠最爱的裙裾颜色。
地道出口直通城郊乱葬岗,腐草气息中混着铁锈味。沈砚之点燃火折子,照亮前方坍塌的墓室。这是初代替身的埋骨地。他用刀拨开骸骨,谢明薇看见每具骨架腕间都系着刻明字的铜铃,与祠堂里的一模一样。
墓室尽头有座石棺,棺盖刻着端宁公主之柩。沈砚之将明砚铜钱嵌入棺侧凹槽,机关启动声中,棺盖缓缓打开,里面却躺着具穿着嫁衣的骸骨,胸前放着半块龙鳞甲,与谢明薇在祠堂发现的残片严丝合缝。
这是真公主她声音发颤。
是第一个替身。沈砚之用刀挑起嫁衣,露出骸骨心口的剑伤,真公主病逝后,皇帝选了最像她的孤儿顶替,却在登基大典前夜将其灭口,理由是『公主面容有损,有碍观瞻』。
谢明薇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石壁。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白菊——那是替身们的忌日。她数到第十二个名字时,瞳孔骤缩:谢明薇,丙戌年冬月拾叁。
这是你的『死期』。沈砚之指着名字,也是真公主的薨逝之日。每年这日,皇帝都会在太液池放纸船,船上写着『阿姊平安』,其实是在超度这些替身的亡魂。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沈砚之猛地将谢明薇按在石棺后,刀刃出鞘的寒光映着她惊恐的脸。来者是太子的仪仗,十六抬的金丝楠木轿停在乱葬岗入口,轿帘掀开时,谢明薇听见苏挽棠的笑声:太子殿下,您说那贱人死了没
死了也得给本殿拖出来挫骨扬灰。太子的声音带着酒醉的含糊,敢跟本殿提太液池的秘密……
谢明薇攥紧沈砚之的衣袖,指甲透过布料掐进他皮肤。太液池底埋着的,是真公主的尸身,还是更多替身的骸骨
苏挽棠被侍女扶出轿辇,谢明薇这才发现她双腿缠着渗血的布条,拖在地上划出蜿蜒的血痕。殿下答应过臣妾,等找到端宁余孽,就给臣妾治腿伤。她娇嗔着扯住太子腰带,露出后颈狰狞的刺青——那是拙劣模仿的朱明印,边缘焦黑,显然是用烧红的烙铁烫出来的。
太子突然甩袖推开她:治腿你连替死鬼都当不好,本殿要你何用他从腰间抽出匕首,抵在苏挽棠咽喉,不如把你扔去喂狼,也算为本殿积德。
谢明薇浑身血液凝固。苏挽棠的尖叫混着沈砚之的心跳声,在墓室里激起回音。她看见苏挽棠绝望的目光扫过石棺方向,突然想起乳母临终前的话:他们说我学得最像……可公主喜欢读《贞观政要》,我连《女戒》都背不全!
等等!她冲出去,沈砚之的手晚了半步,只抓住她一片衣角。
太子匕首顿在苏挽棠喉间,醉眼微眯:谢明薇你不是死了吗
谢明薇盯着他手中的匕首,刀柄刻着宁字,与皇帝遗诏上的朱砂相同。太子殿下杀了我,就不怕皇帝追问『朱明印』的下落她故意挺起胸膛,锁骨下方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红。
苏挽棠突然狂笑,血沫从嘴角溢出:朱明印她有什么资格!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真正的朱明印在这里!是太子殿下亲手刻的,对不对
谢明薇瞳孔骤缩。那道刀疤的形状,与前世她被行刑时的伤口分毫不差。太子踉跄后退,匕首掉在地上:你疯了!你只是个替身!
替身苏挽棠爬向谢明薇,指甲抠进她小腿,我们都是从乱葬岗扒出来的死人!你以为侯府的嫡女身份很金贵不过是他们用来骗你的幌子!
沈砚之趁机扑向太子,却在触到他腰带时愣住。太子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其中一条鱼的眼睛被挖去,里面嵌着粒珍珠——那是谢明薇前世被毒哑时吐出来的。
原来如此。沈砚之冷笑,太子殿下怕替身说出真相,所以每次用完就毁了她们的舌头,对吗
太子突然跪地,抱住谢明薇的腿:阿姊,我是迫不得已!父皇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江山……他抬头,眼中闪过疯狂,你不是喜欢沈砚之吗只要你肯替我做这件事,我就成全你们!
谢明薇感到胃里翻涌。她想起前世太子每次来看她,都会带一盒蜜饯,却在她吃完后冷冷说:阿姊,这是最后一盒了。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他手里的药引子。
做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来自深渊。
太子指了指苏挽棠:杀了她,用她的血激活朱明印。他掏出瓶朱砂,这是用真公主骨灰磨的,只要滴在胎记上,就能让你变成真正的端宁公主。
苏挽棠突然剧烈挣扎,指甲在谢明薇腿上划出三道血痕。别信他!她尖叫,当年就是他用这招杀了真公主!
沈砚之猛地推开太子,却见后者掏出烟花筒朝天空发射。红光闪过,远处传来禁军的马蹄声。谢明薇低头看着苏挽棠心口的刀疤,突然想起地道里的画像——每个替身都有这样的伤,而伤的位置,正好对应着皇陵入口的星图。
明薇,跟我走!沈砚之抓住她手腕,却被她甩开。谢明薇捡起太子掉落的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挽棠闭上眼,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来吧,杀了我,你就能成为真的公主了。
匕首刺破苏挽棠衣襟的瞬间,谢明薇听见沈砚之的惊呼。血珠溅在她胎记上,朱砂瓶突然炸裂,红色粉末与鲜血混合,在她皮肤上晕开一只展翅的凤凰——与石棺上的端宁公主徽记一模一样。
成功了……太子喃喃,阿姊,你终于成了真正的公主……
谢明薇盯着苏挽棠逐渐失去生机的脸,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沈砚之扶住她,她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脸,右颊的疤痕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颗与苏挽棠相同的朱砂痣——那是真公主的胎记。
禁军包围墓室时,谢明薇正握着染血的匕首,站在两具尸体中间。太子指着她,浑身发抖:她、她是端宁公主!
为首的将领单膝跪地:奉陛下旨意,端宁公主私通外敌,着即押解回宫听候发落。
谢明薇被铁链锁住的瞬间,沈砚之突然挡在她身前:末将沈砚之,护驾来迟。他向将领出示腰牌,谢明薇看见上面的字变了——从刑部换成了御林军。
沈大人这是何意将领皱眉。
沈砚之揭开衣领,露出左胸的蝴蝶胎记:本将乃先帝遗孤,奉密旨追查替身案。他指向谢明薇,而她,是本将的证人。
谢明薇震惊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为何他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皇帝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棋子,而她,不过是棋子间博弈的筹码。
带走!将领挥手。谢明薇被拖走时,瞥见苏挽棠的手死死攥着块碎布,布角露出丙戌二字——那是真公主的薨逝年份,也是所有替身的诞生之日。
囚车驶过太液池时,谢明薇看见水面漂着新的纸船,船上的阿姊平安被改成了阿姊勿怪。她摸向锁骨下方,胎记还在,却多了道苏挽棠指甲留下的血痕,像条正在爬行的蜈蚣。
沈砚之骑马跟在囚车旁,月光照亮他紧抿的唇。谢明薇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池边的夜鹭。原来他们都不是执棋人,而是棋盘上的卒,只能前进,不能回头。
沈大人,她隔着木栏喊他,等这件事了结,你会杀了我吗
他勒住马,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不会。因为你我都清楚,真正的端宁公主,早就死在十年前的冬天了。
囚车继续前行,谢明薇靠在栏上,看着自己映在水面的倒影。右颊的疤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皮肤,可她知道,在表皮之下,青色的蛊虫正在啃噬她的血管,就像那些藏在暗处的秘密,永远无法被阳光照亮。
第四章
血诏迷局
金銮殿的丹陛映着晨光,谢明薇被铁链拖过汉白玉台阶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沈砚之走在前方,御林军的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左胸的胎记若隐若现,像片随时会飞走的蝶影。
带上来。皇帝的声音从龙椅传来,威严中透着疲惫。谢明薇抬头,看见龙书案上摆着她的罪证:染血的匕首、半块龙鳞甲、还有苏挽棠的金步摇。而最刺眼的,是那封用朱砂写的遗诏,端宁公主弑父通敌八字力透纸背。
谢明薇,你可知罪皇帝抬手,袖口滑落的黄绫上绣着褪色的凤凰——那是他为真公主亲自绣的纹样。
谢明薇盯着他拇指上的玉扳指,突然想起前世他用这根手指替她整理过发簪,当时扳指内侧刻着宁馨儿,现在却被磨得光滑,仿佛那段记忆从未存在。
臣女无罪。她直视皇帝,罪的是那些用替身掩盖真相的人。
殿内哗然。太子猛地站起:父皇,她这是污蔑!
沈砚之向前一步,呈上本血迹斑斑的账本:启禀陛下,这是从乱葬岗墓室找到的『替身培养记录』,上面有太子殿下的亲笔批注。
皇帝翻开账本,脸色骤变。谢明薇看见他指尖停在丙戌年冬月拾叁那页,喉结滚动,像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
乱葬岗的骸骨,都是臣女的『同胞』。谢明薇继续道,她们被选中、被训练、被灭口,只因长得像端宁公主。而真正的公主……她看向沈砚之,是沈大人的双生姐姐,早已病逝于十年前。
殿内死寂。沈砚之解开铠甲,露出左胸的蝴蝶胎记:臣的确是先帝遗孤,与真公主同日所生。当年陛下为稳固民心,将臣送出宫,却留下公主……他声音低沉,臣母临终前告诉我,公主出痘薨逝后,陛下曾抱着她的尸体哭了三日。
皇帝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咳出的血滴在遗诏上,晕开团猩红。谢明薇注意到他咳出的血是黑色的——那是长期服用朱砂的中毒症状。
都是朕的错……皇帝喃喃,朕不该让你们卷入这场闹剧……
太子突然扑到皇帝脚下:父皇!别听他们胡说!谢明薇才是罪魁祸首,她想用替身的身份谋朝篡位!他转向谢明薇,眼中闪过狠厉,你以为有沈砚之撑腰就能翻盘别忘了,你身上的蛊虫……
蛊虫谢明薇故意露出惊讶,太子殿下是说臣女锁骨下的胎记那不过是天生的印记,倒是太子殿下腰间的双鱼玉佩……她指向太子腰佩,里面藏着的珍珠,可是真公主的遗物
太子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去捂玉佩。沈砚之趁机抽出佩刀,劈开玉佩——里面果然藏着颗珍珠,珠身刻着明薇二字,正是真公主的闺名。
这、这是捡到的!太子辩解,却被皇帝抬手制止。
够了。皇帝闭上眼,砚之,你说该如何处置
沈砚之跪下:臣请陛下昭告天下,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替身们一个公道。
谢明薇盯着他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地牢里他说的话:我想看清楚,这盘棋的尽头,到底是龙椅,还是……
现在她终于懂了,他想要的不是龙椅,而是终结这场持续十年的谎言。
可真相……皇帝睁开眼,目光落在谢明薇脸上,会让天下人知道朕曾犯下多大的错。
谢明薇向前半步,铁链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陛下以为,用谎言堆砌的江山能稳固吗臣女身上的蛊虫、乱葬岗的骸骨、还有太液池底的纸船,哪一样不是随时会引爆的火药
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胎记,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真正的朱明印,从来不是血脉或胎记,而是民心。陛下若想赎罪,就该让替身们的名字刻在史书上,让天下人知道,她们不是棋子,而是人。
皇帝久久凝视着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与悲凉。好,就按你说的办。他拿起御笔,在遗诏上重重划去端宁公主四字,从今日起,再无替身,只有谢明薇。
谢明薇跪下叩首,铁链硌得膝盖生疼。但她知道,这一跪不是臣服,而是为所有替身讨回公道的开始。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裴照临匆匆闯入,手中捧着个鎏金匣:陛下!边塞急报!
皇帝打开匣子,脸色剧变。谢明薇看见匣中是截断箭,箭杆刻着明字——那是敌国暗卫的标记。
他们知道替身的秘密了。裴照临低声道,边塞已经开战,敌方打着『为端宁公主复仇』的旗号,号召旧部反叛。
殿内再次哗然。谢明薇与沈砚之对视,从他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惊与担忧。原来他们以为的真相,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陛下,臣请率军出征。沈砚之抱拳,臣定当查清真相,平息战乱。
皇帝点头,又看向谢明薇:你呢可愿随朕去冷宫,看看真公主的遗物
谢明薇一愣,随即点头。冷宫内的景象与前世截然不同,墙壁被重新粉刷,案上摆着真公主的画像——画中女子右颊有颗朱砂痣,眼中透着温柔与坚韧。
她叫沈明薇。皇帝轻抚画像,与砚之是双生子,自幼聪慧过人。出痘毁容后,她怕吓着百姓,主动提出隐居,却在隐居前告诉我……他声音哽咽,她说,若有一日国家危难,可让替身们以『端宁公主』之名凝聚民心。
谢明薇盯着画像,发现画中女子的发间别着朵白菊,与她收到的匿名信上的纹样相同。原来真公主才是最早的执棋人,而她们这些替身,不过是她棋盘上的兵。
明薇,皇帝转身,朕想让你代替她,去边塞安抚旧部。你可愿意
谢明薇想起乱葬岗的十二具骸骨,想起苏挽棠临死前的笑容。她伸手触碰画像,指尖掠过真公主的朱砂痣:臣女愿意。但臣女有个请求——请陛下将替身们的名字刻在皇陵前的石碑上,让后世知道,她们来过,活过。
皇帝凝视着她,终于点头。谢明薇走出冷宫时,沈砚之正在门口等她,手中握着支白菊。
知道为什么选白菊吗他轻声道,因为它耐寒,即使枯萎也不会凋谢,就像替身们的执念。
谢明薇接过白菊,花瓣上的露水落在她胎记上,凉丝丝的。远处传来钟鼓声,新的诏书即将颁布,旧的谎言即将终结。但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在边塞,在朝堂,在每个人的心中。
走吧。沈砚之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雪花,我们的路,还长着呢。
谢明薇点头,握紧手中的白菊。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她身上,铁链的影子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纹路。但她知道,总有一天,这些枷锁会被挣断,而替身们的故事,会像白菊一样,在寒冬中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第五章
双生皇冠
边塞的风卷着黄沙扑打帐帘,谢明薇盯着军报上的明字暗纹,指甲深深掐进桌沿。三个月前皇帝昭告天下替身真相,本以为能平息战乱,却没想到敌国趁机以清君侧为名,纠集旧部直逼玉门关。
公主,沈将军求见。侍女掀开帐幕,冷风卷进几片雪花,落在谢明薇案头的《贞观政要》上。她合上书本,指尖划过扉页的明砚二字——那是沈砚之出征前用佩刀刻下的。
沈砚之进来时,铠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雪,左胸的蝴蝶胎记在解开披风时若隐若现。敌方主帅自称『端宁旧部』,他将地图铺在桌上,剑尖指向玉门关西侧,但根据斥候回报,他们的粮草辎重都来自京城的『沈记粮行』——而粮行东家,是裴照临的远亲。
谢明薇皱眉:裴照临他不是在京城监修替身石碑吗
监修是幌子。沈砚之掏出枚铜哨,哨身刻着山河二字,这是从敌方暗哨身上搜来的,与裴照临书房的镇纸纹样相同。他一直在利用替身案制造混乱,想趁机谋反。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谢明薇掀开帐帘,看见一队伤兵被抬进营地,其中一人后腰插着支断箭,箭杆上的明字与皇帝收到的急报一致。她瞳孔骤缩——这不是敌国暗卫的标记,而是沈砚之亲卫的暗号。
砚之,她转身直视他,你实话告诉我,这些伤兵……是不是你的人
沈砚之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是我让他们伪装成敌军,目的是引出裴照临的内应。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擦过她的虎口,明薇,这场战争的关键不在边塞,而在京城。
谢明薇抽回手,后退半步:所以你想让我回京城,替你监视裴照临
不是监视,是合作。沈砚之从怀中掏出封密信,裴照临派心腹送来的,说只要你肯在登基大典上承认『双生诅咒』,他就打开粮仓支援前线。
信笺上的朱砂字刺痛双目:双生乃不祥之兆,公主与将军必亡其一。
谢明薇想起真公主画像旁的白菊,忽然明白为何裴照临总在她面前提起双生子——他想利用世人对不祥的恐惧,分化她与沈砚之。
我不会承认的。她将信扔进火盆,而且我怀疑,真公主的死与裴照临有关。她指向沈砚之左胸的胎记,你以为蝴蝶形状是天生的我在太医院查到记录,真公主出痘时,有人在她药膏里掺了腐蚀性草药,才会留下这种形状的疤痕。
沈砚之猛地按住她的肩:你是说,裴照临故意将真公主毁容,让皇帝不得不找替身,从而制造混乱
谢明薇点头,帐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她想起冷宫里真公主的画像,发间的白菊被人换成了蝴蝶形状的玉簪——那是裴照临送的贺礼。
三日后的登基大典,朱雀大街挤满了百姓。谢明薇坐在步辇上,看着沿街悬挂的明砚同辉旌旗,想起沈砚之临走前的话:若大典上我没出现,你就自己戴上皇冠。
金銮殿的台阶上,裴照临穿着绣着山河纹样的朝服,笑容可掬地扶她下辇:公主今日真美,这凤凰冠冕果然衬你。
冠冕上的凤凰口衔珍珠,谢明薇触到珍珠内侧的刻字——丙戌,真公主的薨逝年份。她抬头看向龙椅,发现椅背上新刻了明砚二字,明字被刻得更深,仿佛要将砚字压在底下。
吉时已到——司礼太监的声音响起。谢明薇深吸一口气,正要踏上丹陛,却听见城外传来震天的马蹄声。沈砚之骑着汗血宝马,铠甲染血,身后跟着浑身浴血的亲卫。
裴照临!他挥剑指向台阶上的男人,你私通外敌、谋杀公主,该当何罪
裴照临却笑了:沈将军这是何意明明是你与公主合谋,想用『双生子』的谎言篡位!他转向谢明薇,眼中闪过狠厉,公主可还记得,沈将军书房的暗格里,藏着真公主的生辰八字他早就想取而代之!
谢明薇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起沈砚之的人皮面具,想起他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证据,突然意识到——从始至终,他都在利用她完成自己的使命。
砚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他说的,是真的吗
沈砚之勒住马,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终于开口:是真的。真公主临终前托我振兴沈氏,而你……他握紧缰绳,是最好的棋子。
殿内哗然。谢明薇感到冠冕上的凤凰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乱葬岗的骸骨,想起苏挽棠的笑脸,原来就连她的觉醒,都是沈砚之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你接近我,不是为了真相,而是为了权力她问。
沈砚之沉默,算是默认。谢明薇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悲凉与释然。她摘下凤凰冠冕,扔在裴照临脚下:你们不是想要皇冠吗拿去吧。
裴照临脸色铁青:你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没有你的『朱明印』,谁也别想登基!
谢明薇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胎记:好,那我就用这胎记,为所有替身讨个公道。她掏出沈砚之送的明砚铜钱,猛地砸向龙椅——铜钱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杀字密令,正是皇帝当年命沈砚之诛杀她的手谕。
原来陛下早就想杀我,她看着沈砚之,而你,不过是个执行者。
沈砚之翻身下马,剑刃垂地:明薇,我……
别说了。谢明薇举起染血的冠冕,凤凰的眼睛突然弹出,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弩箭——与乳母刺杀她时用的手法相同。真公主的死、替身的命、还有这场战争,都是你们这些上位者的棋子。
她转身看向台下的百姓,高声道:我谢明薇,从来不是端宁公主,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如果你们非要个『公主』来凝聚民心,那就让这个『公主』成为你们自己!
百姓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谢明薇感到眼中酸涩,十年的谎言与杀戮,终于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裴照临突然抽出佩剑:反了!给我拿下!
但他的命令被淹没在掌声中。沈砚之走到谢明薇身边,低声道:对不起,我本该早点告诉你真相。其实真公主……
不用说了。谢明薇打断他,我只问你,现在愿意和我一起,终结这场闹剧吗
沈砚之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荣幸之至。
他抽出佩剑,剑尖挑起裴照临的山河冠:裴大人,该算算总账了。
金銮殿内,剑光闪烁。谢明薇捡起皇冠上的凤凰金饰,忽然发现凤凰爪下握着颗珍珠,里面刻着生字——与她掌心的血痕组成共生。
或许,这就是真公主留下的答案:没有天生的天选之人,只有共同抗争的共生者。
第六章
灰烬王座
大火吞噬金銮殿时,谢明薇握着凤凰金饰站在废墟前,热浪扑面而来,却比不上心中的寒凉。沈砚之浑身是血地走来,左胸的胎记被血染成暗红,像只垂死的蝴蝶。
裴照临跑了。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剑刃上还滴着敌国暗卫的血,但粮仓已经打开,边塞的将士有救了。
谢明薇点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太液池。水面漂着无数纸船,船上的阿姊平安被火光照得透亮,却再无人在意。她想起真公主画像旁的白菊,如今已被大火烧尽,只剩些黑色的残骸。
明薇,沈砚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跟我走吧。等新皇登基,我们就去边塞,再也不回来。
谢明薇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祠堂里的烛火。但这次,她读懂了那火焰中的恐惧——怕失去,怕重蹈覆辙,怕又一个谎言的开始。
新皇她轻笑,你我都清楚,下一个皇帝不过是另一个棋子。她指向坍塌的龙椅,这江山从来不是属于某个人的,而是属于所有想活下去的人。
沈砚之沉默,松开了她的手。远处传来禁军的脚步声,新的权贵们即将抵达,收拾这场权力的残局。谢明薇摸向锁骨下方的胎记,发现它正在逐渐淡化,像朵即将凋零的花。
我要去边塞。她突然说,去看看那些为了『公主』之名死去的将士,告诉他们,他们的血没有白流。
我陪你。沈砚之立刻道。
谢明薇摇头:不,你该留在京城,完成真公主的遗愿——让替身们的故事被写入史书。她掏出半块明砚佩,放进他掌心,这是我们的约定。
沈砚之握紧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谢明薇转身时,听见他低声说:明薇,其实真公主的临终遗言是……
不用说了。她打断他,有些真相,就让它埋在火里吧。
三日后,谢明薇化名明薇踏上了前往边塞的路。她穿着普通的青衫,腰间挂着支白菊,像极了当年在乱葬岗遇见的那个沈砚之。
边塞的冬天格外冷,她在一家小客栈歇脚时,听见说书人正在讲端宁公主复仇记。
那公主可厉害了,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手刃奸臣,火烧金銮殿,最后骑着白马去了边塞,再也没回来!
听众们发出惋惜的叹息,谢明薇却笑了。她摸向袖中的凤凰金饰,金饰内侧刻着她新刻的字:愿天下再无替身。
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坐在客栈屋顶,看着远处的烽火台。忽然,一支响箭划破夜空,箭杆上绑着封信。
明薇:史书已修完,替身们的名字都在上面。京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太液池的纸船漂到了岸边。我很好,勿念。——砚之
谢明薇攥紧信纸,信纸边缘的火漆印是只蝴蝶,与沈砚之的胎记一模一样。她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月光中,仿佛看见他站在废墟上,对着空棋盘轻轻落下一枚明字棋子。
五年后,边塞小镇多了位卖话本的女子,人们都叫她明姑娘。她的话本里总有两个主角:一个戴斗笠的女子和一个持剑的男子,他们在江湖中漂泊,寻找传说中的无替身之国。
某天,一个戴斗笠的男子走进她的书摊,腰间挂着块刻着砚字的玉佩。
听说你有本新书叫《双生皇冠》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
谢明薇抬头,对上他左眼尾的泪痣。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白菊,在她胎记的位置投下片阴影,像极了蝴蝶的翅膀。
是的,她微笑着递过书,不过结局还没写完。
男子翻开书,最新的章节写着:他站在灰烬中的王座前,终于明白权力的尽头不是龙椅,而是一个人的笑容。她在边塞的风沙中转身,看见他的倒影映在泉水中,与她的影子重叠成一只完整的蝴蝶。
男子轻笑,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与谢明薇腰间的明字佩拼合,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或许,他说,结局可以是他们一起种了片白菊,每当风吹过,花瓣就会拼成『自由』二字。
谢明薇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忽然想起金銮殿的大火。那场火虽然烧毁了谎言,却也留下了希望的种子。
好,她拿起笔,在纸上落下第一笔,就写他们在白菊田里下棋,棋子是晒干的花瓣,风一来,就全散了。
男子挑眉:听起来像个悲剧。
不,谢明薇摇头,这是新生。
远处传来驼铃声,一队商队经过小镇,为首的商人腰间挂着块龙鳞甲残片。谢明薇看着那残片,想起乱葬岗的石棺,忽然明白:有些伤痕永远不会消失,但它们可以成为照亮前路的光。
她转头看向男子,他正对着阳光举起玉佩,蝴蝶形状的阴影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该给新书起个副标题了。她说。
叫什么
谢明薇望向天边的流云,想起十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及笄宴,想起乳母临终前的怜悯目光,想起苏挽棠最后的笑容。
就叫……她轻声道,《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