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浸透了我的布裙,刺骨的寒意直钻心底。
我曾是京城人人艳羡的沐家嫡女,沐轻舟。
如今,只是赵侯府一个连名字都快被遗忘的粗使丫头。
哟,这不是我们以前高高在上的沐大小姐吗怎么,提桶水都这么费劲
尖酸刻薄的声音来自假千金沐薇儿,她正依偎在我那前未婚夫赵子轩怀里,满眼讥诮。
他,赵世子,看都没看我一眼,只嫌恶地挥挥手:
脏死了,别污了薇儿的眼。
周围的下人发出压抑的窃笑。
我垂下眼,攥紧了粗糙的桶柄,任由冰水冻僵指尖。
昔日风光,转瞬成空。
踩在我头上的人,曾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们笑吧。
尽情地笑吧。
1
井沿的青苔湿滑,险些让我摔倒。
我稳住身形,提着那几乎有我半人高的木桶,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洗衣房。
手臂早已酸痛得失去知觉,掌心被粗糙的木柄磨出了血泡,混着冰冷的井水,疼得钻心。
可这点皮肉之苦,又怎及得上心头万分之一的恨意
三个月前,我还是沐家的掌上明珠,京城第一才女,与赵侯府世子赵子轩定下婚约,风光无限。
一夕之间,晴天霹雳。
一个自称是沐家真千金的沐薇儿,带着所谓的信物找上门来。
原来,当年抱错。
我,沐轻舟,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
父母的眼神从疼爱变成疏离,最后是彻底的厌弃。
他们毫不犹豫地将我扫地出门,生怕我玷污了沐家的门楣,妨碍了他们与真千金培养感情。
而赵家,更是迫不及待地与我解除婚约,转而与真千金沐薇儿定亲。
赵子轩,我曾经以为会与我携手一生的良人,甚至没有一句解释,一个眼神,就默认了这桩荒唐事。
更可笑的是,沐家为了补偿沐薇儿,竟将我送给了赵侯府为婢,美其名曰让她看看你昔日的风光,心里也能平衡些。
平衡
是让她踩着我的脸,享受践踏昔日嫡女的快感吧!
于是,我从云端跌入泥沼,成了赵侯府最低贱的粗使丫头,连名字都被剥夺,只有一个代号——那个谁。
洗衣,挑水,劈柴,刷马桶……所有最脏最累的活,都是我的。
吃的是馊饭冷菜,住的是漏风柴房。
动辄打骂,肆意欺凌。
方才在井边羞辱我的,就是沐薇儿和赵子轩。
他们是来看我笑话的,看我这个昔日凤凰如何落魄如鸡。
沐薇儿挽着赵子轩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
子轩哥哥你看,她现在连提桶水都像要了命似的,真是可怜呢。
赵子轩的目光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不过是个下贱胚子,当初真是瞎了眼,竟将她当成宝。
下贱胚子……
他忘了,是谁在他落水时,不顾女儿家名节,跳入冰湖将他救起
是谁在他科考前,彻夜不眠为他整理笔记,寻访孤本
是谁在他母亲病重时,衣不解带地侍奉,甚至动用沐家珍藏的药材
如今,一句下贱胚子,便将过往情谊,斩得干干净净。
我低着头,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浓密的睫毛下。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刚刚磨出的水泡,血珠混着井水滴落,悄无声息。
疼吗
疼。
但这点疼,是清醒剂。
它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谁,我经历了什么,我又该做什么。
行了薇儿,别跟这种脏东西废话,我们去花园赏花。赵子轩搂着沐薇儿,转身离去,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污了他的眼睛。
沐薇儿回头,冲我露齿一笑,得意又恶毒。
好好干活,说不定哪天我心情好,赏你口肉吃。
下人们的窃笑声更大了些。
我缓缓抬起头,望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冰寒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沐薇儿,赵子轩,还有这侯府里的每一个人……
你们今日施加于我的羞辱,他日,我必千倍、万倍奉还!
我沐轻舟,绝不会就此沉沦。
等着吧。
好戏,才刚刚开始。
2
洗衣房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用力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双手早已被皂角水泡得发白起皱。
管事刘婆子叉着腰,唾沫横飞地骂着。
死丫头!让你洗干净点,耳朵聋了世子爷这件云锦常服,要是搓坏了一根丝,仔细你的皮!
这件衣服,正是赵子轩的。
上面沾了些许墨点,是沐薇儿不小心蹭上去的。
然后,这烫手山芋就落到了我头上。
洗不干净,是我的错。
洗坏了,更是我的错。
刘婆子是侯夫人的陪房,向来看我不顺眼,逮着机会就作践我。
她肥胖的手指戳着我的额头:磨磨蹭蹭,想偷懒是不是信不信我告诉夫人,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我垂着眼,默默忍受。
反抗只会招来更毒辣的殴打。
但我不是真的逆来顺受。
我在等。
等一个机会。
等一个让欺辱我的人付出代价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当天晚上,刘婆子突然上吐下泻,浑身起满了红疹,奇痒无比。
请来的大夫看了半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吃坏了东西,开了几服不痛不痒的药。
刘婆子在床上疼得嗷嗷叫,抓得浑身没一块好皮。
她平日里苛待下人,树敌不少,如今遭了报应,下人们私底下都拍手称快,没人真心替她着急。
我端着药碗,和其他几个丫鬟一起去探望她。
刘婆子看见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晦气。
滚!谁让你这丧门星进来的!看见你就没好事!她抓起枕头就想砸过来,却因为浑身无力,枕头软绵绵地掉在床边。
我低眉顺眼地站着,仿佛真的被吓到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刘婆子的病,是我动的手脚。
白天她用手指戳我额头时,我指尖藏着的无色无味的药粉,就沾染到了她的皮肤上。
那是蚀骨痒,一种我闲来无事时调配的毒药,不会致命,却能让人受尽折磨。
解药,只有我有。
刘管事息怒,我也是奉命来伺候您的。我轻声细语,将药碗放在桌上,大夫开的药,您趁热喝吧。
刘婆子痒得实在受不了,也顾不上骂我,抓过药碗就灌了下去。
但这药自然是没用的。
第二天,刘婆子的症状更严重了,整个人都快脱了形。
侯夫人来看过一次,皱着眉头,嫌弃她屋里味道难闻,丢下一句好生养着,便匆匆离去。
又过了两天,刘婆子彻底熬不住了。
她形容枯槁,声音嘶哑,抓着来看她的丫鬟,气若游丝地问:谁……谁能救救我……我不想死……
下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话。
这时,我恰好端着干净的布巾进来。
我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快意。
这就是欺辱我的下场。
这还只是开始。
我不经意地说道:奴婢听说,南疆有一种奇草,叫‘定风珠’,专解各种奇痒怪毒,只是十分罕有。
刘婆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猛地亮了:定风珠哪里有快!快去找!
我摇摇头:奴婢只是听说,并不知晓哪里能寻到。不过……
我顿了顿,看着她急切的眼神,缓缓道:奴婢以前在家时,曾听一位游方郎中提过,这种草有时会混在一些罕见的药材里,不易分辨。或许……库房里那些积年的药材堆里,能找到也说不定
这当然是胡诌。
库房里根本没有定风珠。
但我知道,库房里有几味药材,混合在一起,再辅以特殊的手法,就能缓解蚀骨痒的症状。
当然,这需要恰好知道配比和手法的我,去不小心发现。
刘婆子立刻挣扎着喊人:快!去库房找!把所有药材都翻出来!找到了重重有赏!
我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刘婆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赵侯府的二小姐,赵灵儿。
3
刘婆子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虽然最后被我无意中在库房角落找到的几味普通药材混合的偏方救了回来,但也元气大伤,脸上身上留下了不少难看的疤痕,再也不复从前的嚣张气焰。
她看我的眼神,从前的鄙夷变成了如今的畏惧和忌惮。
她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劲,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毕竟,我是那个无意中救了她的人。
侯府里的下人见风使舵,见刘婆子失势,对我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
我的处境,稍稍好转了一些。
但这远远不够。
我要的,是彻底的掌控,是让所有欺辱过我的人,都匍匐在我脚下!
夜深人静。
我避开巡夜的家丁,悄无声息地来到后花园一处偏僻的假山后。
这里荒草丛生,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
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竹哨,模仿着夜莺的叫声,吹出三长两短的调子。
这是我和幽影阁约定的信号。
幽影阁,是我还是沐家嫡女时,利用母亲留下的嫁妆和人脉,秘密建立的情报组织。
阁中之人,有的是我从人牙子手中救下的孤儿,有的是受过我恩惠、忠心耿耿的江湖人士,还有一些,则是我安插在各处的眼线。
他们分布在京城乃至更远的地方,为我收集信息,执行命令。
在我被赶出沐家,沦为侯府婢女后,幽影阁的运转并未停止。
只是我传递消息变得困难了许多。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假山后。
来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属下参见阁主。
起来吧,夜枭。我淡淡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夜枭是幽影阁在京城的负责人之一,擅长潜伏和刺探。
阁主,您受苦了。夜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沐家和赵家如此对您,属下们恨不得……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打断他,冲动只会坏事。幽影阁的力量,要用在刀刃上。
是,属下明白。夜枭低下头,阁主有何吩咐
帮我查几件事。我压低声音。
第一,赵侯府二小姐赵灵儿的日常起居,接触的人,饮食习惯,尤其注意她是否有隐疾或者特别怕什么东西。
赵灵儿,侯府嫡出的二小姐,骄纵跋扈,刻薄寡恩。
她没少捉弄我,把我当狗一样使唤,甚至故意将滚烫的茶水泼在我手上,看着我强忍疼痛的样子发笑。
她是我的下一个目标。
第二,继续收集赵子轩结交朋党、私下活动的证据,特别是与朝中其他官员的往来,以及任何可能涉及钱财、兵权的不法之事。
赵子轩,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他以为攀上了真千金就能平步青云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第三,查清楚当年抱错一事的真相。我不相信这仅仅是一个意外。沐薇儿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沐家和赵家的反应也太过迅速决绝。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或许,沐薇儿根本就不是什么真千金。
又或许,是有人故意设计了这一切。
是,属下立刻去办。夜枭沉声应道,另外,阁主,京城最近来了一位大人物,行事莫测,权势滔天,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
哦是谁我心中微动。
摄政王,凤御尘。夜枭道,据说此人冷酷狠厉,手段非凡,刚回京不久,便整顿吏治,铲除异己,朝野震动。他似乎……也在暗中调查一些陈年旧案。
摄政王凤御尘
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是在……很久以前,我还是沐家嫡女时,曾在一场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
他当时还是不受宠的皇子,眉眼冷峻,孑然独立,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没想到,短短几年,他竟已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多加留意此人的动向,但切记,不可轻易招惹,保持距离。我吩咐道。
这位摄政王,或许会成为我复仇之路上的变数,也或许……会成为我的助力。
但这都需要时间观察。
属下明白。夜枭领命,阁主,您在侯府万事小心。若有需要,随时传递信号。
嗯,去吧。
黑影一闪,夜枭消失在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我的脸颊。
眼底的寒意,比这夜色更深。
幽影阁已经开始运转。
我的獠牙,也该慢慢露出来了。
赵灵儿,准备好迎接你的惊喜了吗
4
赵灵儿最近很烦躁。
作为赵侯府嫡出的二小姐,她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脾气骄纵,稍有不顺心就对下人非打即骂。
但这几天,她却被一种奇怪的病折磨得苦不堪言。
起初只是觉得皮肤有些发痒,她没当回事,以为是换季过敏。
可没过两天,身上就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红点,如同蚊子叮咬一般。
这些红点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变得奇痒无比,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更让她惊恐的是,这些红点似乎有生命一般,越抓越多,越抓越痒,有些地方甚至被她抓破了皮,渗出血丝。
她偷偷用了不少止痒的药膏,都不见效。
她不敢告诉母亲和父亲,怕被责骂娇气,也怕这怪病传出去丢人。
只能强忍着,脾气也因此变得更加暴躁。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梳妆台前,赵灵儿猛地将一把名贵的犀角梳摔在地上,冲着替她梳头的丫鬟吼道。
梳个头都梳不好!弄疼我了!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滚!都给我滚出去!赵灵儿烦躁地挥手,将桌上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色和眼底的乌青,心里又气又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那些红点越来越多了
昨晚她甚至感觉有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这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正端着一盆热水,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外。
赵灵儿的怪病,自然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还记得上次她故意将滚烫的茶水泼在我手上吗
我在替她收拾打碎的茶杯时,将一种特制的药粉,悄无声息地抹在了她常用的梳妆台边缘和几件首饰上。
这种药粉,是我用七种不同的毒虫研磨而成,无色无味,沾染皮肤后,会缓慢渗透。
初期症状轻微,但随着时间推移,毒性会逐渐累积,引发剧烈的瘙痒和红疹,尤其在夜晚阴气重时最为严重。
若不及时解除,毒素深入骨髓,最终会让人皮肤溃烂,形容枯槁,甚至精神错乱。
名字嘛,我给它取了一个很贴切的名字——蚀肌散。
就是要一点一点,腐蚀掉她的肌肤,磨灭她的骄傲。
看着赵灵儿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发脾气,我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弧度。
这才哪到哪
你当初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地体会!
等里面的动静稍稍平息,我才推门进去。
二小姐,热水来了。
赵灵儿看到我,像找到了出气筒,厉声喝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我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将水盆放在架子上,拿起干净的帕子。
二小姐脸色不太好,可是昨晚没睡安稳我关切地问道。
赵灵儿眼神一闪,随即恼羞成怒:要你管!一个下贱的婢子,也敢窥探主子的事掌嘴!
旁边的丫鬟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赵灵儿气得自己扬起手,想打我。
但我轻轻一侧身,躲开了。
同时,不小心碰掉了她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玉镯。
玉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成了几瓣。
这只玉镯,是侯夫人赏给她的,价值不菲。
赵灵儿顿时傻眼了。
你……你敢弄坏我的镯子!她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立刻跪下,惶恐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请二小姐恕罪!
心里却冷笑。
这镯子,也是我动过手脚的。
上面沾染的蚀肌散浓度最高。
刚才那一下,她手腕处的皮肤,又接触到了不少。
赵灵儿看着地上碎裂的玉镯,又看看自己身上越来越痒的红疹,一股无名火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
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杖责二十!她尖叫道。
立刻有粗壮的婆子冲进来,要来拉我。
我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杖责二十
很好。
赵灵儿,这笔账,我记下了。
很快,你就会来求我的。
5
二十杖,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的背上。
皮开肉绽,火辣辣地疼。
但我一声没吭。
这点痛,和被信任之人背叛、被家族抛弃的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行刑的婆子见我如此硬气,下手更重了几分。
她们都是赵灵儿的心腹,自然要为主子出气。
打完之后,我被像拖死狗一样扔回了那间漏风的柴房。
冷汗浸湿了破旧的衣衫,黏在伤口上,又冷又疼。
我咬着牙,从床板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里面是我事先准备好的伤药。
医者不能自医
那是庸医。
我沐轻舟,医毒双绝。
这点外伤,难不倒我。
我艰难地脱下上衣,将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清凉的感觉传来,疼痛稍稍缓解。
我趴在冰冷的床板上,眼神平静得可怕。
赵灵儿,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吗
你错了。
这只会让我复仇的决心,更加坚定。
另一边,赵灵儿的日子,却越来越难熬。
身上的红疹已经蔓延到了脸上,脖子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夜晚的瘙痒更是如同万蚁噬心,让她彻夜难眠,精神萎靡。
她不敢见人,整日躲在房里,脾气也越来越古怪。
侯夫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请遍了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
有的说是风疹,有的说是湿毒,有的甚至怀疑是中了邪。
各种汤药、药膏用了无数,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赵灵儿看着镜子里自己如同厉鬼般的模样,终于崩溃了。
她扑到侯夫人怀里,嚎啕大哭。
娘!救救我!我好难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侯夫人心疼得直掉眼泪,却也无计可施。
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二等丫鬟小翠,怯生生地对侯夫人说:
夫人,奴婢……奴婢想起一件事。
何事侯夫人急切地问。
前些日子,刘管事不是也得了怪病,浑身起红疹,痒得不行,连大夫都束手无策吗小翠小声道,后来……后来好像是那个新来的粗使丫头,叫……叫轻舟的,无意中在库房找了几味药材,给刘管事用了,刘管事就好了。
小翠是之前负责伺候刘婆子的丫鬟之一,亲眼见过刘婆子当时的惨状,也知道是我误打误撞救了她。
她本不敢多嘴,但看着二小姐日渐严重,又听闻侯夫人许诺重金求医,才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轻舟侯夫人皱起眉头,就是那个沐家送来的丫头
她对我的印象,仅限于沐家的弃女、手脚笨拙的粗使丫头。
是……是她。小翠点点头,奴婢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
病急乱投医。
侯夫人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一个连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病,竟然被一个粗使丫头误打误撞治好了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去!把那个叫轻舟的丫头给我找来!侯夫人立刻吩咐道。
很快,我就被带到了赵灵儿的房间。
这是我被打之后,第一次见到赵灵儿。
她裹着厚厚的衣服,只露出一张脸和一双手。
但仅仅是露出的部分,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流脓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曾经骄傲美丽的二小姐,如今形容枯槁,眼神惊恐,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嚣张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地行礼。
奴婢轻舟,见过夫人,见过二小姐。
侯夫人上下打量着我,眼神怀疑。
眼前这个丫头,身形单薄,面色苍白,背脊却挺得笔直,丝毫不见寻常婢女的卑微怯懦。
尤其是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抬起头来。侯夫人道。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听说,前些日子刘管事的怪病,是你治好的侯夫人开门见山地问。
我惶恐地低下头:夫人明鉴,奴婢不敢居功。奴婢只是运气好,恰好在库房角落发现了几味不起眼的草药,看着像是能止痒,就斗胆给刘管事试了试,没想到真的有效。奴婢……奴婢其实什么都不懂。
我将姿态放得极低,一副我只是运气好的模样。
侯夫人半信半疑。
但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
你来看看二小姐的病。她指了指床上的赵灵儿。
我依言上前,假装仔细查看赵灵儿的症状。
脉象虚浮,舌苔厚腻,红疹遍布,奇痒难耐……
嗯,火候差不多了。
是时候,让她付出代价了。
我收回手,皱着眉头,面露难色。
怎么样侯夫人急切地问。
我摇了摇头:回夫人,二小姐这病……似乎比刘管事的要复杂得多。奴婢……奴婢才疏学浅,恐怕……
赵灵儿一听,顿时急了,嘶哑着声音叫道:你能治好那个老虔婆,就能治好我!你一定有办法!快说!
我为难地看了看侯夫人,又看了看赵灵儿。
办法……或许有,只是……我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快说!只要能治好我的病,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赵灵儿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侯夫人也道:轻舟,你若真有办法治好灵儿,侯府必有重赏!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抬起眼,目光落在赵灵儿身上,缓缓开口。
只是,这治疗之法,颇为……苛刻。
6
苛刻有多苛刻侯夫人急忙追问。
赵灵儿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睑,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二小姐所中之毒,名为‘蚀肌散’,乃是由七种阴毒之虫炼制而成,毒性深入肌肤纹理,非寻常药物可解。
蚀肌散侯夫人和赵灵儿都是一惊。
她们没想到,这竟然是中毒!
是谁是谁如此歹毒,竟对灵儿下此毒手侯夫人厉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我心中冷笑,下毒的人,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但我面上却是一片茫然:奴婢不知。此毒下得极为隐蔽,或许是二小姐无意中接触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轻轻巧巧地将话题带过,继续道:要解此毒,需内外兼治。
内服之药,需要用到几味极其罕有的药材,如千年雪莲子、深海赤珊瑚、天山冰蚕丝……这些药材价值连城,千金难求。
我故意报出几个只存在于传说中,或者极为难寻的药材名字。
侯夫人听得眉头紧锁。
赵家虽是侯府,但并非顶级豪门,要凑齐这些东西,恐怕也要伤筋动骨。
这些……侯府会尽力去寻。侯夫人咬了咬牙,那外治之法呢
我顿了顿,这才说出真正的重点。
外治之法,更为关键,也更为……屈辱。
我抬眼,直视着赵灵儿那双惊恐的眼睛。
二小姐需每日用特制的药汤浸泡全身,连续七七四十九天,一日不可间断。
这药汤,气味腥臭难闻,且浸泡之时,需褪去所有衣物。
最重要的是……我加重了语气,为了让药效完全渗透,逼出毒素,浸泡期间,二小姐需保持绝对的静止,不能有丝毫遮掩。
并且,需要有人在一旁看护,随时添加药材,控制火候。而这个人……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其他人,最后定格在赵灵儿身上。
……必须是二小姐最,最……厌恶的人。
因为,此毒与心绪相连。若看护之人是二小姐亲近喜欢的,毒素反而会潜藏更深。唯有让二小姐在极度不适和厌恶的情绪下,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身体的排斥反应,将毒素逼出。
这番说辞,自然是我瞎编的。
但听起来却玄之又玄,带着几分医理歪论,足以唬住这些病急乱投医的人。
赵灵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每日褪去衣物,在腥臭的药汤里浸泡,还要被自己最讨厌的人盯着看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而她最讨厌的人是谁
除了面前的沐轻舟,还能有谁
不!我不要!赵灵儿尖叫起来,我宁死也不要你碰我!看我!
侯夫人也觉得这个条件太过苛刻,简直是闻所未闻。
轻舟,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我摇摇头,语气坚定:夫人,二小姐所中之毒,已深入骨髓,若不尽快用此法,不出半月,肌肤便会开始寸寸溃烂,届时……神仙难救。
我加重了溃烂二字,清晰地看到赵灵儿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
美貌,是她最大的骄傲。
让她变得丑陋不堪,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娘……赵灵儿抓着侯夫人的手,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侯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脸决绝。
好!就按你说的办!她看着我,那些药材,我会尽快找齐。至于看护之人……
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审视和命令。
……就由你来负责!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惶恐地跪下。
夫人!奴婢身份卑微,又曾……得罪过二小姐,恐怕……
没有恐怕!侯夫人打断我,灵儿的命,就交给你了!若是治好了,侯府重重有赏!若是治不好,或者期间出了任何差错……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就提头来见!
奴婢……遵命。我低下头,掩去眼底那抹冰冷的笑意。
赵灵儿,你不是喜欢捉弄人,喜欢看我卑微如尘的样子吗
接下来的四十九天,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当初泼在我手上的滚烫茶水,我会让你用全身的皮肤,来偿还!
7
接下来的日子,对赵灵儿来说,是地狱般的煎熬。
侯府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总算凑齐了我要求的那些珍稀药材中的一部分。
而那所谓的气味腥臭、需要褪去衣物浸泡的药汤,自然也是我精心调配的。
里面确实加了一些气味难闻的草药,但真正起作用的,是能够缓慢解除蚀肌散毒性,同时又让她在浸泡过程中感受到刺痛和麻痒的成分。
每天傍晚,赵灵儿的房间里都会准备好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盛满了墨绿色、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药汤。
而我,则作为唯一的看护人,守在一旁。
起初,赵灵儿抵死不从。
每次要她脱衣入桶,她都又哭又闹,又打又骂。
滚开!贱婢!不准碰我!
我不要泡!这东西这么臭!肯定会把我泡坏的!
娘!救我!我不要这个贱人看我!
但我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碗颜色更深、气味更刺鼻的药汁。
二小姐若是不配合,这碗加强版的药,就只能强行灌下去了。我淡淡道,到时候,恐怕不止是皮肤难受那么简单了。
我的眼神冰冷,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慑力。
赵灵儿看着我手中的药碗,又想到自己身上那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爬的瘙痒,最终还是屈服了。
她咬着牙,含着泪,在我的伺候下,褪去衣衫,坐进那令人作呕的药桶里。
温热的药汤一接触皮肤,便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和麻痒感。
比之前的奇痒更难以忍忍,却又带着一丝丝缓解的错觉。
赵灵儿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动弹,任由药汤浸泡着她每一寸肌肤。
而我,就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本书卷,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曾经白皙光滑的皮肤在药汤中泛红,看着她强忍着屈辱和不适,身体微微颤抖。
这种感觉,真是……微妙。
她一定恨死我了吧
一定想把我千刀万剐吧
没关系。
你越是恨我,越是痛苦,我便越是……快意。
浸泡的过程,需要整整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赵灵儿必须一丝不挂地坐在桶里,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而我,则如同一个冷漠的看守,监督着她的一举一动。
偶尔,我会好心地提醒她。
二小姐,背部似乎有些红肿,需要多泡一会儿。
二小姐,手臂这里起了些水泡,是毒素外排的正常现象,不必惊慌。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扎在赵灵儿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她想发作,却又不敢。
因为她知道,她的命,现在掌握在我手里。
四十九天。
日复一日。
赵灵儿的骄傲,被这腥臭的药汤一点点浸泡、腐蚀。
她的跋扈,被这日复一日的屈辱一点点磨平。
她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怨毒、愤怒,变成了后来的恐惧、躲闪,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而她身上的红疹,在我的精心治疗下,确实在缓慢地消退。
虽然过程痛苦,但效果是显著的。
这让侯夫人对我更加信任,也让赵灵儿对我更加依赖,尽管她恨我入骨。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蚀肌散的毒,并未完全清除。
我在药汤里加了料。
只要我停药,或者换一种引导方式,那些被压制下去的毒素,会以更猛烈的方式反扑。
赵灵儿,你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而我,也该着手准备,送沐薇儿和赵子轩一份大礼了。
8
在赵灵儿被精心治疗的同时,我开始将目光投向了沐薇儿。
这位真千金,自从取代了我的位置,便春风得意,在侯府里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
她穿着我曾经的绫罗绸缎,用着我曾经的精致器物,甚至……挽着我曾经的未婚夫。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夺取来的富贵荣华。
但我知道,她的内心,一定充满了不安和自卑。
一个在乡野长大的女子,骤然进入侯门深院,即使努力模仿,也难掩骨子里的粗鄙和局促。
她害怕别人看穿她的伪装,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这就是她的弱点。
我让幽影阁的人,开始在京城里散布一些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并非直接指向沐薇儿是假千金,而是旁敲侧击,真假掺半。
比如,有人无意中提起,说当年沐夫人生产时,似乎确实发生过一些混乱,好像……不止一个孩子降生
又有人偶然发现,沐薇儿身上的一些习惯、说话方式,甚至一些细微的胎记,似乎和她那乡下的养父母更为相似
还有人私下议论,说沐薇儿入府后,似乎对沐家的产业、人脉格外关注,甚至暗中打探沐家存放珍宝的密室位置,这……不像是刚刚认祖归宗的女儿该有的行为吧
这些流言,如同细密的针,一点点刺向沐薇儿,也刺向沐家和赵家。
它们看似捕风捉影,却又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将信将疑。
沐薇儿听到这些流言,果然开始变得焦虑不安。
她更加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真千金的身份,言行举止刻意模仿大家闺秀,反而显得更加做作和可笑。
她开始频繁地向沐家示好,向侯夫人献殷勤,试图巩固自己的地位。
甚至,她开始疑神疑鬼,怀疑身边的人都在议论她,看不起她。
这天,沐薇儿又来到赵灵儿的院子。
名义上是探望妹妹,实际上是想在侯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姐妹情深。
此时,赵灵儿刚刚结束药浴,浑身虚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我正在收拾药桶和药渣。
沐薇儿一进来,就闻到房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嫌恶地皱了皱眉。
妹妹今日感觉如何她假惺惺地问道,目光却不敢直视赵灵儿身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疹。
赵灵儿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性子收敛了不少,但也变得更加敏感多疑。
她冷冷地看了沐薇儿一眼:死不了。
沐薇儿碰了个软钉子,有些尴尬,转头看向我。
轻舟妹妹,她故意用亲昵的称呼,真是辛苦你了,日日照顾灵儿妹妹。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嫉妒
或许,她也在奇怪,为什么我这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假千金,竟然能治好连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怪病
我低下头,恭敬地回答:份内之事。
沐薇儿还想说什么,侯夫人恰好从内室走了出来。
薇儿来了。侯夫人看到沐薇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眉宇间仍带着忧虑。
母亲,沐薇儿连忙上前,挽住侯夫人的手臂,我来看看妹妹。妹妹的病,可有好转
多亏了轻舟,侯夫人看了一眼我,语气复杂,灵儿的症状确实缓解了不少。只是……这毒到底是谁下的,实在让人心忧。
沐薇儿眼神微闪,立刻接口道:是啊母亲,灵儿妹妹单纯善良,怎会招惹如此歹毒之人依我看,定是有人嫉妒妹妹,或者……嫉妒赵家!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我一眼。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惶恐:奴婢不敢。
侯夫人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沐薇儿见状,心中暗喜,继续添油加醋:母亲,您想啊,这蚀肌散如此阴毒罕见,寻常人怎会拥有偏偏……有人就能‘恰好’认出,还能‘恰好’有解药……这也太巧合了吧
她这是想把下毒的脏水泼到我身上。
好一招贼喊捉贼!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外面……外面都在传,说……说薇儿小姐她……
小丫鬟欲言又止,惊恐地看着沐薇儿。
说什么侯夫人厉声问道。
说……说薇儿小姐她,根本不是沐家的真千金!还说……当年抱错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图谋沐家和赵家的富贵!
轰!
如同平地惊雷!
沐薇儿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踉跄着后退一步。
胡说!是谁在胡说八道!她尖叫道。
侯夫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我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沐薇儿,游戏开始了。
你精心编织的美梦,该醒了。
9
关于真假千金的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版本越传越离奇,有的甚至编排出沐薇儿与人私通,故意设计进入沐家,意图谋夺家产的狗血戏码。
沐家和赵家顿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沐家家主,也就是我的父亲,气得暴跳如雷,严令彻查流言来源,却一无所获。
侯夫人更是忧心忡忡,一边要应付外界的议论,一边还要安抚日渐焦虑暴躁的沐薇儿。
而沐薇儿,则彻底陷入了恐慌。
她一遍遍地向侯夫人和赵子轩哭诉,发誓自己就是真千金,是有人故意陷害她。
赵子轩起初还安慰她几句,但随着流言愈演愈烈,他也开始变得不耐烦。
他当初解除与我的婚约,转而选择沐薇儿,看中的就是她沐家真千金的身份,以及可能带来的助力。
如果沐薇儿是假的……那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惹了一身腥
他对沐薇儿的态度,渐渐冷淡下来。
这让沐薇儿更加惶恐不安。
她开始像疯了一样,想要抓住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她甚至跑回沐家,想要找当年接生的稳婆对质,却发现那稳婆一家早已搬走,不知所踪。
这一切,自然都是幽影阁的手笔。
斩断她所有可能的退路,让她在绝望中挣扎。
而我,则在侯府这个漩涡中心,冷眼旁观。
同时,我也没有忘记我的另一个目标——赵子轩。
幽影阁关于他的调查,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夜枭传回消息,赵子轩表面上是个不学无术、依靠家世的纨绔子弟,但私底下,却与几位被贬黜的官员来往密切,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并且,他还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与边关的某个将领有书信往来。
这很不寻常。
一个侯府世子,掺和进朝堂争斗和边关军务,意欲何为
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他想参与夺嫡或者更糟……通敌叛国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凛。
如果真是这样,那赵子轩的罪名,可就不仅仅是背信弃义那么简单了。
这天,我在给赵灵儿送药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赵子轩。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一丝焦虑。
看到我,他脚步一顿,眼神复杂地扫了我一眼。
自从沐薇儿的身份受到质疑后,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鄙夷和厌恶,反而多了一丝……探究
或许,他在后悔
后悔当初为了一个可能是假货的沐薇儿,而抛弃了我这个曾经对他百般助益的沐家嫡女
呵,真是可笑。
我目不斜视,端着药碗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站住。他突然开口。
我停下脚步,微微侧身,低眉顺眼:世子爷有何吩咐
他看着我,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灵儿的病……是你治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显然,他也听说了这件事。
回世子爷,奴婢只是侥幸。我依旧是那套说辞。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沐轻舟,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声音低沉,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
知道你和沐薇儿的苟且
知道你背信弃义的嘴脸
还是知道你……可能在暗中策划着足以让你抄家灭族的阴谋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茫然:奴婢愚钝,不知世子爷指的是什么。
赵子轩眉头紧锁,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这时,一个管事匆匆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子轩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也顾不上再盘问我,丢下一句不该你知道的,别瞎打听,便带着管事匆匆离去。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他刚才的反应,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赵子轩,你果然有问题。
看来,幽影阁需要加大力度了。
我要找到确凿的证据,将你彻底钉死!
而就在我思索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侯府。
一身玄色锦袍,气势迫人,眉眼冷峻,正是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凤御尘。
他怎么会来赵侯府
难道……是为了赵子轩的事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10
摄政王凤御尘的突然到访,让整个赵侯府都陷入了惶恐和不安。
侯爷赵鼎亲自带着赵子轩和一众家眷,诚惶诚恐地出门迎接。
凤御尘的排场极大,随行的侍卫个个气息凛冽,眼神锐利,一看就知是百战精锐。
他本人更是气场强大,面容俊美却冰冷,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赵鼎躬着身子,额头冒汗。
凤御尘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赵子轩身上。
赵子轩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
赵世子,凤御尘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王听闻,你近日与几位被贬的言官过从甚密
赵子轩脸色一白,强作镇定:王爷明鉴,不过是……朋友间寻常的诗酒唱和,并无他意。
是吗凤御尘挑眉,似笑非笑,寻常唱和,需要深夜密会,还需要……谈论边关军情
赵子轩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王爷!这……这绝无此事!定是有人恶意污蔑!
哦凤御尘的目光转向赵鼎,赵侯爷,看来你教子无方啊。
赵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王爷息怒!是臣管教不严!回去定当严加管束!
凤御尘没有再看他们父子,目光转向侯府深处,缓缓道:听闻侯府二小姐近日身染怪病,本王恰好得了一株百年老参,或许对病情有所助益,特来探望。
探望赵灵儿
所有人都愣住了。
摄政王何等身份,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来探望一个侯府小姐
还送百年老参
这太不寻常了!
只有我,心中猛地一动。
难道……他是冲着我来的
他知道了什么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试探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机会。
一个接近这位权势滔天、或许能成为我最大助力的男人的机会。
侯夫人又惊又喜,连忙将摄政王请进内院。
赵灵儿的房间已经被精心打扫过,熏上了最好的香料,但那股药味和病气,依然难以完全掩盖。
凤御尘走进房间,目光在虚弱的赵灵儿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我身上。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探究。
我能感觉到,他在观察我。
从我的衣着,我的神态,甚至我细微的呼吸。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和卑微。
这位是……凤御尘开口,问的是侯夫人,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侯夫人连忙介绍:回王爷,这是……府里的一个丫鬟,叫轻舟,恰好懂些粗浅的医理,这几日负责照顾灵儿。
她刻意隐去了我的身份,只说是个懂医理的丫鬟。
哦懂医理凤御尘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赵二小姐这病,京中名医都束手无策,却被一个粗使丫鬟治好了不少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听一个有趣的笑话。
侯夫人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应。
我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回王爷,奴婢不敢居功。只是奴婢幼时曾遇一位游方郎中,学得几个偏方,恰好对二小姐的症状有些效果罢了。奴婢才疏学浅,当不得王爷谬赞。
我的声音不卑不亢,清晰流利。
凤御尘看着我,眼神深邃。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我依言,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
他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潭,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我的眼中,是刻意伪装的平静,掩藏着惊涛骇浪。
我们都在审视对方,试探对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侯夫人和赵灵儿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良久,凤御尘才缓缓移开目光,将手中装着老参的锦盒递给侯夫人。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二小姐早日康复。
多谢王爷厚赐!侯夫人连忙接过。
赵侯爷,赵世子,凤御尘转身,目光再次变得冰冷,有些事,好自为之。若有下次,休怪本王不念旧情。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再没有看我一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侯夫人才长长松了口气,瘫软在椅子上。
赵子轩也是脸色煞白,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只有我,站在原地,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
摄政王凤御尘……
他刚才看我的眼神,绝非偶然。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或者说,他在怀疑什么。
他今天来侯府,名为探病和敲打赵家,实则……是来见我
这个认知,让我既感到了危险,又嗅到了一丝机遇。
与虎谋皮,固然凶险。
但若能借力打力……
我攥紧了拳头。
看来,我的计划,要加快了。
必须在摄政王对我采取行动之前,拿到赵子轩通敌叛国的确凿证据!
11
摄政王的敲打,让赵子轩安分了不少。
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与那些贬官来往,行事也低调了许多。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幽影阁传回的消息显示,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活动转入了更隐秘的地下。
他与边关那位将领的书信往来更加频繁,内容也更加敏感,甚至涉及到了军粮调动和边防布署图!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通敌叛国!
我心中怒火翻腾。
为了个人的野心,竟不惜出卖国家利益!
赵子轩,你真是死有余辜!
我立刻命令夜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那些罪证!
尤其是他与边关将领往来的书信原件!
这并不容易。
赵子轩将那些书信藏得极为隐秘,而且身边时刻有心腹护卫。
幽影阁的人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反而差点暴露。
时间紧迫。
摄政王那边,虽然暂时没有动静,但我能感觉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赵侯府,或者说,没有离开过我。
我必须尽快行动。
既然幽影阁的人难以得手,那么……只能由我亲自出马了。
我知道赵子轩有一个秘密书房,设在侯府最偏僻的一个跨院里。
那里机关重重,守卫森严。
但对我来说,并非无法破解。
前世,我不仅精通医毒,对机关术数也颇有研究。
这还是拜赵子轩所赐。
当初为了帮他破解一个古墓里的机关,我曾苦心钻研过不少相关典籍。
真是讽刺。
我利用月色和自己对侯府地形的熟悉,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家丁,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个跨院。
书房外,果然有两名高手护卫。
我没有惊动他们,而是绕到书房后面,找到一扇隐蔽的小窗。
窗户被从里面锁死,还布有细微的警报丝线。
但这难不倒我。
我用特制的药水,无声无息地腐蚀了窗栓,又用一根银针,巧妙地挑开了丝线。
潜入书房。
里面一片漆黑。
我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书房的内景。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看似普通,但我知道,真正的秘密,藏在暗处。
我仔细观察着书房的布局,回忆着前世对机关术的了解。
很快,我的目光锁定在墙上的一副猛虎下山图上。
我走上前,伸出手,按照特定的顺序和力道,按压了画中猛虎的眼睛和爪子。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书架后面的墙壁,竟然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暗格里,果然放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子。
我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拿起盒子。
盒子上了锁,但这种锁,对我来说形同虚设。
我用一根发簪,轻轻拨弄了几下,锁便应声而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书信!
我迅速翻阅。
果然!
都是赵子轩与那位边关将领的往来密信!
信中详细记录了他们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计划!甚至还有边防布署图的草稿!
铁证如山!
赵子轩,你的死期到了!
我将书信小心地收入怀中,又将盒子恢复原状,关上暗格,熄灭火折子,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退了出去。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离开跨院后,我没有直接回柴房,而是来到了后花园那处假山。
我吹响了夜莺哨。
很快,夜枭的身影出现。
阁主!
东西到手了。我将怀中的书信交给他,立刻誊抄一份,将原件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摄政王府!
直接送给摄政王夜枭有些迟疑,阁主,这会不会……
就说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义士’所呈。我打断他,凤御尘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借刀杀人。
借摄政王这把最锋利的刀,来斩断赵子轩的项上人头!
同时,也能试探一下这位摄政王的态度。
看他收到这份大礼后,会作何反应。
是!属下明白!夜枭领命,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夜风的凉意,心中却是一片滚烫。
赵子轩,你欠我的,欠沐家的,欠这个国家的,该还了!
至于沐薇儿……
她的好戏,也该落幕了。
12
摄政王收到那份匿名举报信后,雷厉风行。
第二天一早,禁军便包围了赵侯府。
赵子轩还在睡梦中,就被冲进来的士兵从床上拖了下来,直接锁拿。
赵侯爷赵鼎也被一同拿下。
整个侯府乱作一团,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赵子轩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兵刃,看着士兵手中那份他再熟悉不过的密信,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
不!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他还在徒劳地挣扎。
但证据确凿,岂容他狡辩
很快,赵家父子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龙颜大怒。
当即下旨,彻查此案,严惩不贷!
赵家,完了。
而就在赵家倾覆的同时,关于真假千金的真相,也被彻底揭开。
幽影阁找到了当年那个被沐薇儿家人收买、故意制造抱错假象的稳婆。
原来,沐薇儿根本不是什么沐家千金,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的亲生父母,不过是京郊的一对泼皮无赖。
他们见沐家富贵,便与人合谋,言说沐薇儿才是沐府千金。我是当年趁沐府乱成一团时,有人趁机交换婴儿的假千金。
沐薇儿一家为了做得逼真,甚至不惜在沐薇儿身上制造了一些所谓的信物痕迹。
这出弥天大谎,骗过了所有人。
当稳婆被带到沐家,当着沐家老爷夫人和众多宾客的面,将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沐家老爷夫人更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他们费尽心机捧在手心的真千金,竟然是个骗子!
而他们厌弃、送人为婢的假千金,才是他们真正的亲生女儿!
这个巨大的讽刺,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们脸上。
沐薇儿更是如同五雷轰顶,瘫软在地。
不!你胡说!你这个老虔婆!是她!是沐轻舟指使你陷害我的!她指着稳婆,又指着恰好被传唤到场的我,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冷冷地看着她,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我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你处心积虑,冒认身份,享受着不属于你的富贵荣华,将真正的沐家血脉踩在脚下,肆意欺凌。沐薇儿,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我没有!我就是沐家千金!沐薇儿还在嘴硬。
是吗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你敢不敢,滴血认亲
沐薇儿脸色瞬间煞白。
她知道,一旦滴血认亲,她就彻底完了!
沐家老爷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只觉得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愧疚,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恐惧
沐夫人嘴唇颤抖着,想上前来拉我的手:轻舟……我的女儿……
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女儿我冷笑一声,当初你们将我赶出家门,送入侯府为婢,任人欺凌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们的女儿
沐家嫡女的身份,我早已不稀罕。
从今往后,我沐轻舟,与沐家,再无瓜葛!
我的话,如同一把利剑,刺穿了他们最后的幻想。
沐家老爷夫人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
而沐薇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身败名裂。
她被愤怒的沐家下令杖责,然后……卖入了最低等的妓院。
这,就是她欺骗、冒认、践踏我尊严的下场!
看着她被拖走时那绝望怨毒的眼神,我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这只是利息。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赵侯府,该为你们昔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13
赵家父子被打入天牢,叛国罪证确凿,只待秋后问斩。
赵侯府被查抄,家产充公。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侯府众人,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或被变卖,或被发配。
树倒猢狲散。
那些曾经欺压过我的管事、婆子、丫鬟,如今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是当初对我百般刁难的刘婆子,以及赵灵儿身边那几个仗势欺人的丫鬟,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她们知道,我如今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粗使丫头。
随着沐薇儿身份的揭穿,我沐家真千金的身份,以及我那神鬼莫测的医术(或者说毒术),都让我成为了一个她们惹不起的存在。
更何况,所有人都看到,摄政王似乎对我……另眼相看。
虽然他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那日亲自来探望赵灵儿,以及雷厉风行地处理赵家父子,都让人浮想联翩。
赵灵儿的蚀肌散,在我的精心治疗下,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虽然过程屈辱痛苦,但她总算保住了容貌。
可还没等她喘口气,赵家就倒了。
从云端跌落泥潭,这种滋味,比身上的瘙痒更让她绝望。
侯夫人一夜白头,整日以泪洗面。
唯有赵老夫人,这位昔日里高高在上、对我颐指气使的老封君,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知道,如今唯一保住她们这些妇孺性命的人,只有我。
这天,我正在收拾我那简陋的行李,准备离开这个充满肮脏回忆的地方。
柴房的门被推开。
赵老夫人,在侯夫人和赵灵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她们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形容憔悴,再不见往日的锦衣玉食,珠光宝气。
看到我,她们的眼神复杂无比。
有恐惧,有悔恨,还有一丝……乞求。
扑通一声。
赵老夫人,这个曾经连正眼都懒得瞧我一下的老封君,竟然……对着我跪了下来!
侯夫人和赵灵儿也跟着跪倒在地。
轻舟……赵老夫人老泪纵横,声音嘶哑,以前……是祖母瞎了眼!是祖母对不起你!
是我们赵家对不起你!我们有眼无珠,把你当成下人作践!我们罪该万死!侯夫人也哭着磕头。
赵灵儿更是泣不成声:轻舟姐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赵家……
她们跪在地上,向我磕头,苦苦哀求。
周围闻讯赶来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堂堂侯府的老夫人、夫人、小姐,竟然会跪在一个曾经的粗使丫头面前,磕头求饶
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看着她们卑微、恐惧、悔恨的丑态。
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快意。
这一幕,我等了太久了。
你们当初将我踩在脚下,肆意羞辱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你们将我视为蝼蚁,随意践踏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只蝼蚁,也有掀翻你们这座大山的一天
救你们我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凭什么
当初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忘了
赵老夫人,您不是说我命贱,连给薇儿小姐提鞋都不配吗
侯夫人,您不是纵容下人克扣我的口粮,让我冬天连件厚衣服都没有吗
赵二小姐,我看向赵灵儿,她吓得浑身一抖,你不是喜欢看我被热水烫伤,喜欢把我当狗一样使唤吗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她们心上。
她们脸色煞白,无地自容。
现在,你们赵家倒了,就想起我了
就想让我不计前嫌,救你们于水火
你们觉得,可能吗
我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我沐轻舟,不是圣人。
我睚眦必报。
你们欠我的,我要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至于原谅
我俯下身,凑近赵老夫人那张布满皱纹和泪痕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做梦!
你们赵家,就等着彻底覆灭吧!
永生永世,都别想得到我的原谅!
我的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碎了她们的希望。
赵老夫人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侯夫人和赵灵儿也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周围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
我站直身体,看都没再看她们一眼,拎起我的小包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象征着我所有屈辱和痛苦的柴房。
外面,阳光正好。
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等候在侯府门外。
马车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摄政王府的管家,正恭敬地对我行礼。
沐姑娘,王爷让老奴来接您。
我微微颔首,没有犹豫,登上了马车。
赵侯府的哀嚎和绝望,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前尘往事,于我而言,已如云烟。
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而我的目标,不仅仅是复仇。
更是要站到这权力的巅峰,俯瞰众生!
14
摄政王府的马车,平稳而奢华。
我坐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凤御尘,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何要帮我
仅仅是因为那份通敌叛国的证据
还是说……他另有所图
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传闻和他那日短暂的接触。
冷酷,狠厉,深不可测。
这样的人,绝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情。
他帮我,必然有所求。
而我,也需要他的力量。
无论是彻底清算沐家的旧账,还是稳固我未来的地位,甚至……揭开当年我被掉包背后更深的阴谋,我都离不开一个强大的靠山。
凤御尘,无疑是最佳人选。
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各取所需的联盟。
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
管家恭敬地引我进入。
王府气势恢宏,守卫森严,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和不容侵犯的威严。
我在一间雅致的书房里,见到了凤御尘。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负手立于窗前,身姿挺拔如松。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依旧锐利,却似乎……少了几分初见时的冰冷,多了一丝探究和……欣赏
沐姑娘,别来无恙。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托王爷洪福,尚好。我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赵家之事,处理得干净利落。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份证据,送得很及时。
举手之劳,王爷不必挂怀。也是赵家恶贯满盈,自取灭亡。我淡淡道。
哦他挑眉,仅仅是恶贯满盈
他走近我,目光灼灼:沐姑娘的手段,可不像‘举手之劳’那么简单。
无论是蚀肌散,还是那无声无息潜入书房盗取密信的本事,都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拥有。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明察秋毫,轻舟不敢隐瞒。我确实学过一些粗浅的医毒之术和防身之技,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自保凤御尘轻笑一声,能让赵侯府二小姐生不如死,让赵家父子身败名裂,这可不像简单的自保。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直视我灵魂深处那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
在他面前,似乎所有的掩饰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索性不再伪装,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倍奉还。赵家对我所做的一切,他们如今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我的眼神坚定,带着冰冷的决绝。
凤御尘看着我,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好一个‘百倍奉还’。他微微颔首,本王喜欢。
本王知道,沐姑娘并非池中之物。赵家和沐家,不过是你复仇路上的垫脚石。
你想做什么,本王可以帮你。
来了。
他终于说出了他的条件。
王爷想要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
本王想要的,很简单。凤御尘走到我面前,距离极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龙涎香气息。
本王要你……为我所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
你的医毒之术,你的聪明才智,你那隐藏在暗处的幽影阁……都是本王需要的。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本王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替我斩断那些阻碍。
而你,沐轻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原来如此。
他看中的,是我的能力,是我的利用价值。
这很公平。
我需要他的权势作为依靠,他需要我的能力作为武器。
王爷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我反问。
凭本王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凤御尘自信道,权势,地位,尊荣,以及掉包真相。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击中了我的软肋。
当年之事,疑点重重。
绝非沐薇儿一家泼皮无赖就能轻易办到的。
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黑手。
这件事,一直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成交。我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答应。
很好。凤御尘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带着惊心动魄的魅力,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人。
本王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幽影阁,也将并入本王的麾下,由你直接掌控,成为本王最隐秘的眼睛和利刃。
你我联手,这天下,将风云再起!
他的眼中闪烁着勃勃的野心和自信的光芒。
我看着他,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情。
与虎谋皮,又如何
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只要能让所有仇人都付出代价,只要能站到最高处,俯瞰那些曾经轻贱我的人……
这点风险,我沐轻舟,担得起!
凤御尘,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也希望……你承受得起,与我这把利刃为伍的代价。
15
三年后。
紫禁之巅,金銮殿上。
新帝凤御尘身着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冷峻,威仪天成。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清冷绝美,眉宇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和历经世事后的沉静。
正是沐轻舟,如今的——昭华皇后。
三年来,在凤御尘的支持下,我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江南医药世家传人苏轻舟——出现在京城。
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医术和狠辣果决的手段,我很快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我利用医术笼络人心,结交权贵,同时也暗中执掌着日益壮大的幽影阁,为凤御尘清除异己,巩固势力,立下了汗马功劳。
那些曾经轻视我、陷害我的人,都一一遭到了清算。
沐家,在我无意中揭露了他们当年为了攀附权贵、不惜牺牲亲女(指我被送入赵府)的丑闻后,彻底声名狼藉,家道中落。
沐老爷和沐夫人终日活在悔恨和旁人的指指点点中,郁郁而终。
至于当年我被掉包的真相,也水落石出。
幕后黑手,竟然是当今太后(先帝的皇后)!
只因当年她嫉妒我母亲(沐家主母)的才貌和先帝的青睐,便买通稳婆,制造了抱错的假象,意图毁掉我母亲和我的一生。
这个真相,由凤御尘亲自查出,并在登基后公之于众。
太后被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员,无一幸免,皆受到了严惩。
大仇得报。
但我并没有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
这三年的历练,早已让我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和冲动,变得更加成熟、理智和……富有野心。
我不仅仅满足于复仇。
我要的是权力,是掌控自己命运,甚至影响这个国家命运的权力。
凤御尘给了我这个机会。
他欣赏我的才智,信任我的能力,更……爱慕我的灵魂。
我们的结合,是强强联手,是灵魂契合,更是权力的巅峰联盟。
登基大典上,文武百官跪拜。
山呼万岁,响彻云霄。
我站在凤御尘身边,接受着万民的朝拜,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匍匐的群臣。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视我如草芥的权贵,如今都要在我的凤威下俯首称臣。
至于赵侯府
早已化为历史的尘埃,无人记起。
偶尔,我也会在梦中,回到那个冰冷的洗衣房,回到那个充满屈辱和绝望的起点。
但醒来后,看着身边沉睡的帝王,感受着指尖掌握的权力,那些前尘往事,便如同朝露般消散,再也无法在我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原谅
早已不需要。
那些人,那些事,都不配再占据我心中的任何位置。
我沐轻舟,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婢女。
我是大邺王朝的皇后,是与帝王并肩,俯瞰这万里江山的女人!
我的命运,由我自己书写!
这盛世,亦有我的一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