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赵子询换了麒麟服,去给赵承钧请安。今日是正式会见忠顺王的日子,不容马虎。
安吉帖木儿是北庭的首领,向燕朝臣服纳贡,受封忠顺王。北庭是西北门户,地处东察合台汗国、鞑靼和燕朝之间,拱卫嘉峪关,历来是西北必争之地。北庭在开朝时倒向燕朝,向燕朝称臣,这些年一直和朝廷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然而,也只是表面上良好罢了。
尤其是前些年,鞑靼可汗统一漠北各个部落,意图重振草原帝国的雄风,而东察合台汗国也换了新的大汗,雄心勃勃,对中原早有觊觎。但是此刻的大燕朝廷呢,却换了一个七岁的小皇帝。
鞑靼和东察合台汗国虎视眈眈,北庭地处三个政权之间,也渐渐开始摇摆。北庭内部形势错综复杂,各国势力都有渗透,北庭的王室那就更直白了,从安吉帖木儿的祖父那一辈开始,周围政权谁强大就服从谁,墙头草倒戈比谁都快。指望北庭王室对燕朝有多少忠诚,显然是痴心妄想。
故而,这次围猎并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打猎,更多的是威慑北庭,拉拢安吉帖木儿。安吉帖木儿带着儿女一起出行,扎营在不远处,昨日靖王到达后,简单去打了个招呼,今日才是双方正式见面。
这样的场合,没那么正式,不至于穿朝服公服,但又不容马虎,决不能被庭州人看轻。
赵子询挑了身麒麟赐服,华丽显赫,但又没有品级,不至于咄咄逼人。赵子询进入主帐,一抬眼,就看到赵承钧穿着红纻丝衮龙服坐在桌案后,他胸背、肩膀绣着张牙舞爪的蟠龙,腰束玉带,脚踩皁靴,威严霸气扑面而来。
赵承钧垂着眼睛,似乎在看什么,脸色十分冷峻。他眉目英挺,棱角分明,不笑的时候越发显得不好接近。他身上穿着的是亲王常服,大红色的外袍张扬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而他身上极肖似龙的蟠龙,又在无声地宣告着地位等级。
赵子询被这副景象震了一下,他脚步微顿,随后敛容垂首,恭敬地给赵承钧请安:“父亲。”
赵承钧抬头见是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淡淡应了一声。赵子询走到桌案下,垂着手向赵承钧问好:“父亲,昨夜您睡得可好?后半夜是否还有蚊虫叮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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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钧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不紧不慢地翻页,淡然道:“尚可。”
提起昨夜的事,赵承钧简直不想再回想程,就不牢忠顺王操心了。”
安吉帖木儿看出来赵承钧并不喜欢这个话题,游牧民族虽然不拘小节,但并不代表看不懂眼色。安吉帖木儿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说:“许久没活动身手,我的骨头都僵住了。你们不必跟着我了,想去骑马就自己去吧。”
特木尔就等着这句话,一有了父汗命令,他立刻跑去挑马。赵子询注意到,那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也跟着去了。
赵子询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时候赵承钧说:“你也去吧,不必拘束。”
赵子询回神,抱拳道:“是。”
唐师师终于能驾着马在草地上小跑一圈,她非常高兴,正要回头和马倌说,忽然发现草场上多了许多人。
边缘处站着好些人,隐隐以两个男子为中心。看其中一人的衣服,正是靖王。
那另一个人的身份无须猜测,必然是忠顺王安吉帖木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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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师师赶紧下马,快步跑回边缘。她下得太急,都忘了她可以骑马回去。
安吉帖木儿看出那个红衣美人风风火火跑回来,对着赵承钧大笑道:“你看,靖王,你还说不是。她看到你来了,这不就急急忙忙跑回来了吗。”
赵承钧轻轻笑笑,其实在心里接了一句,她可不是为了他。她是为了赵子询。
唐师师跑回来后,发现只有靖王在,赵子询竟然消失了。唐师师急得不行,还要掩饰住心焦,低眉顺眼给另几人行礼:“参见靖王,参见忠顺王。”
赵承钧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急,他唇边划过笑意,说:“今日无须侍奉,你去玩你自己的就好。”
“谢王爷。”唐师师说完,悄悄往四处看了看,硬着头皮问,“王爷,世子呢?”
“回营换骑装了。”说着,赵承钧抬了下眉,示意唐师师身后,“那不是,他们回来了。”
唐师师兴高采烈回头,结果一眼看到周舜华跟着赵子询身侧,也换了便利衣服。唐师师脸上的笑一下子冷下去,赵子询走到赵承钧身边,颇有些不明所以:“父亲。”
不知道为什么,赵子询总觉得赵承钧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坐山观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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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顾忌我,你自己行动即可。”赵承钧嘴边带笑,轻轻瞥了眼周舜华,“还带了女眷?”
周舜华一下子紧绷起来,赵子询默不作声挡在周舜华身前,说:“回禀父亲,舜华最近身体不好,我带她出来透透气。”
赵承钧失笑:“不必解释。你年纪大了,喜欢什么人,宠幸什么人,全是你的个人私事,无需和我汇报。难得今日天气好,去吧。”
赵子询实在松了口气,抱拳道:“谢父亲。”
唐师师听着靖王的话,眼睛越瞪越大。靖王明明很讨厌世子不分场合和女子厮混,她以为,靖王会呵斥赵子询带女人过来。
结果,靖王非但没骂,还鼓励了赵子询?
凭什么?唐师师瞠目结舌,而赵子询已经带着周舜华告辞。唐师师心里咕嘟咕嘟冒坏水,故意问:“周姐姐,你会骑马吗?”
周舜华表情微僵,有些尴尬地摇头。唐师师得意笑了,说:“真是不巧,周姐姐竟然不会骑马。那一会上马的时候,周姐姐可怎么办?”
赵子询瞥了唐师师一眼,低头问周舜华:“你不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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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舜华摇头。唐师师扬起脖颈,笑着说:“我会。”
唐师师刚从马场下来,头发微乱,脸带薄红,她说“我会”的时候,真可谓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即便是炫耀,也炫耀的明艳可爱,仿佛小孩子学会了新的字,故意在大人面前求表扬,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发笑。
赵承钧微微失神片刻,他发现安吉帖木儿说得对,唐师师这样的长相,这样理直气壮的骄纵脾性,确实不像个侍女。这是从来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的人,才能养出来的气度。
唐师师信心满满地等着下一句话,结果赵子询看了眼唐师师,温和地对周舜华说:“没关系,你不会的话我教你。”
唐师师的笑僵住了,什么,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没有这项技能就丧失了入场券吗,为什么赵子询不按常理出牌赵承钧低头,掩住唇边的笑意。唐师师茫然,刚刚张嘴,赵子询就说:“既然唐姑娘会,那想必可以自己骑。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唐姑娘玩乐了。”
说着,赵子询对赵承钧点头示意,带着周舜华离开。唐师师完全懵住了,所以,什么都不会才是女主的剧本吗?像她这种自己提前学的,只能独角戏从头唱到尾?
赵承钧含笑看着唐师师的表情,不紧不慢问:“怎么,你现在又不会骑马了?”
唐师师咬牙,一字一顿道:“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