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睁开眼睛时,喉咙里还残留着安眠药的苦涩。手指下意识摸向脖颈,那里本该有一道深深的勒痕——那是我三十五岁生日的礼物,给自己生命画上句号的证据。
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将我从恍惚中惊醒。窗外,初秋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进来,照亮了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教师公寓。我抓起手机,日期显示:2023年9月1日,星期五,上午7:30。
我……重生了
我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我在江城大学的教师宿舍,书桌上还放着上一世没批改完的期末试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上一世,我是江城大学金融系**大三(3)班的班主任**,兼任高等数学讲师。那一年,我倾尽所有心血,每天早上七点到办公室,晚上查寝到十一点,把这些成年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管教。
谁挂科,我就熬夜给他补课;谁夜不归宿,我就亲自去网吧抓人;谁和社会上的混混来往,我就苦口婆心劝解。
我以为这是为他们好。
直到那个雨天,我才知道**林小雨**举报我的真正原因。
教育局听证会上,林小雨红着眼睛指认我拆散她的真爱,声称我多次以学业为由阻挠她和校外男友的恋情,甚至威胁她不分手就挂科。
那一刻,我才想起**张浩**——那个染着黄毛、骑着改装摩托的混混。张浩经常在校门口等林小雨,带她去酒吧、夜不归宿。
我当时怎么做的
我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他带坏学生,警告张浩不准再来学校骚扰林小雨,还让林小雨写了检讨。
后来,林小雨考上研究生,毕业后进了外企,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可林小雨在听证会上哭诉:如果不是林老师多管闲事,我和张浩早就结婚了!张浩现在开了修车店,日子过得很好!
教育局的处理决定白纸黑字:开除公职,永不录用。
我记得自己跪在校长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记得妻子带着女儿离开时冰冷的眼神,记得投出无数简历却无人问津的绝望。
最后,三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吞下一整瓶安眠药,然后在浴室里用皮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呵...我摸着完好无损的脖颈,突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一世,我发誓:
绝不再多管闲事!
绝不再当什么劳模教师!
我要看着这些人,怎么一步步走向深渊!
2.
推开办公室的门,系主任递给我班级名单时特意叮嘱:俞老师,这届有几个学生和社会上的混混走得近,你多注意点。
我扫了一眼名单,林小雨的名字赫然在列。
主任放心,我笑了笑,大学生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是他们的自由。
系主任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上一世,我会义正言辞地说学校不是谈恋爱的地方,然后制定严格的班规。
王教授愣了一下,眼镜后的眼睛瞪得老大。这也难怪,上一世我可是出了名的严师,现在突然转性,任谁都会吃惊。
那个...林小雨上学期就和校外人员...
王主任,我打断他,您知道为什么教师平均寿命比全国水平低十岁吗
看着他错愕的表情,我笑着补充:因为管得太多。
说完,我转身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系主任。
这一世,我要做个彻头彻尾的佛系教师。
3.
铃——
上课铃声响起,我空着手走向教室。上一世,我会带着精心准备的班规和考勤表;这一世,我连点名册都没拿。
推开教室门,映入眼帘的是——
后排几个男生在打游戏,中间几对情侣在卿卿我我,前排只有林小雨一个人,时不时看向窗外。
我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本学期高等数学,我是讲师俞明。
故意不提班主任这个身份。
老师!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举手,听说您最爱管学生谈恋爱
全班哄笑。我认出他是班上的刺头**赵强**,上一世因为早恋被我请过家长。
我打开投影仪:不,我的课只有三个不——不点名、不挂科、不管闲事。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林小雨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林小雨今天化了精致的妆,穿着超短裙,和上一世那个素面朝天的学霸判若两人。
真的假的赵强不敢相信地追问。
当然是真的。我耸耸肩,不过...我故意拖长音调,如果有人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习,最后挂科、留级、甚至被开除...
我意味深长地环视全班:那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说完,我直接开始讲课,完全不管台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林小雨的表情变得复杂,她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4.
期中考试前夜,我在校门口撞见林小雨坐上张浩的摩托。她穿着露脐装,化着浓妆,和记忆中那个扎马尾、戴眼镜的学霸形象天差地别。
哟,这不是林老师吗张浩叼着烟,挑衅地看着我,听说你现在不管学生了为什么不管了呢是管不动了呢还是不想管了呢。
林小雨在后桌拿了那张浩的衣服,意思是让张浩不要说了
我笑了笑:注意安全。
林小雨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小声说:老师,我...我就是出去吃个饭...
不用跟我解释。我摆摆手,你们玩得开心。心里说的关我屁事,你林小雨爱怎么样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转身离开时,我听见张浩得意的笑声:看吧,我就说这老东西不敢管了!要是这个老东西再敢管我和你谈恋爱,我就找一群人揍他一顿
听完这个话,林小雨也没有过多的分辨,好像默认了张浩的发言。
三天后,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林小雨的《金融学》只考了35分,看着和去上一世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成绩,我的心情也不知道是怎样的。
我看着林小雨在教室后排死死盯着试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冷笑。
这才刚刚开始。
5.
期末考试前,林小雨已经很少来上课。偶尔见到她,都是在张浩的摩托后座上,染着一头黄色的头发,穿着超短裙小吊带,耳朵上打满了耳钉,搂着张浩的腰,笑得灿烂。
系办公室,王主任拍着桌子冲我发火:
林小雨这学期挂了三科!再这样下去要留级了!你这个班主任怎么当的
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王主任,您还记得去年被学生举报体罚的李老师吗
记得,怎么了
他现在在跑外卖。我放下茶杯,我们都以为自己在拯救学生,其实只是在满足自己可怜的救世主情结,我们只是把自己认为对的强加于他们身上,可是上大学的都是成年人了,他们应该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对与错,而不是像小学生初中生一样让老师来辅导。
王主任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些孩子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而我的心里却想着我没有主动去报复,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了,看着他们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沉浮,我就静静的做一个旁观者就好,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6.
期末教师评议时,我翻看着学生评价表。大多数学生都夸我讲课生动不点名作业少,只有林小雨的评价栏写着:
上课不够有趣,没有人调动学生的积极性,老师对学生太冷漠,不关心学生成长。
我忍不住笑出声。
上一世我呕心沥血,换来的是举报;
这一世我放任自流,得到的却是抱怨。
多么讽刺!
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林小雨脸上。
《高等数学》:42分
《金融学》:35分
《统计学》:28分
林小雨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不自觉地颤抖。手机突然震动,是张浩发来的消息:宝贝,今晚老地方见,带你认识几个兄弟。
林小雨咬着嘴唇回复:我挂了3科...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响了。
喂,小雨啊,系主任王教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王教授推了推眼镜:林小雨,你这学期已经缺课超过三分之一,期中考试三门不及格。按照校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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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林小雨打断他,会被留级。
王教授叹了口气:你以前是年级前十的好学生,怎么变成这样
林小雨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小雨想起上周张浩说的话:读书有什么用等那些书呆子读书出来,我们都已经混得出人头地了,你那些书呆子出来还不是只能给我们打工,我哥们初中毕业,现在在夜场当经理,一个月赚两万!
王教授,林小雨抬起头,眼神倔强,我想申请休学。
什么王教授猛地站起来,你疯了吗
我已经决定了。林小雨转身就走,却在门口撞上了俞明。
俞老师...林小雨下意识地低头。
我侧身让开,淡淡道:想清楚了
她咬了咬牙:不用你管。
俞明心想着谁想管你了,我才不想管这些闲事儿,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7.
张浩租的房子在城中村,一栋墙皮剥落的老楼。电梯坏了三年,林小雨拖着行李箱爬到七楼时,已经气喘吁吁。
怎么这么慢张浩叼着烟开门,屋里烟雾缭绕,几个纹身男正在打牌,用着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小雨。
浩哥,这就是你那个大学生女朋友一个黄毛吹了声口哨。
张浩得意地搂住林小雨的腰:怎么样名牌大学的!
那晚,张浩的兄弟们喝到凌晨。林小雨缩在厨房的角落,听着外面粗俗的笑话和酒瓶碰撞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张浩推醒她:快起来,我带你去面试。
什么面试林小雨迷迷糊糊的问道
白金汉宫夜总会,我哥们在那当经理。张浩点燃一支烟,一晚上小费就抵你一个月生活费。
林小雨猛地坐起来:你让我去夜总会上班
怎么看不起这工作张浩脸色一沉,你不是为了我都休学了吗装什么清高!快一点,让我的兄弟久等。
林小雨不情不愿的,从行李箱随便拿出一身衣服穿上,就走了出来。
张浩看着林小雨素面朝天的样子,还穿得这么保守,大声吼道,我让你去面试你就穿这一身了,去给我换一身吊带,再穿上热裤。
林小雨被吼懵了,但是还是乖乖的去换上衣服。
第一晚,林小雨穿着暴露的制服,在包厢里被客人摸了三次大腿。回到家时,张浩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挣了多少张浩头也不抬地问。
林小雨把皱巴巴的钞票放在桌上:八百...
张浩一把抓过钱数了数:才这么点你知道我哥们女朋友一晚上能挣多少吗三千!
林小雨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她在夜总会被人摸,张浩不关心,只关心挣来了多少钱。
林小雨冲着张浩吼道,你知道今天我被几个男人摸了大腿吗就问我。挣了多少钱,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
张浩看着林小雨这样,还是有点慌了,刚刚骗回来的长期饭票,怎么能这么快就有了其他想法,于是耐着性子去哄到,宝贝宝贝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用这样的脾气对你,都是我不好,明天我陪着你去上班,看他们谁还敢这样对你。
林小雨看着张浩认错的样子,心又软了。于是撒娇说道,那你明天要陪着我去上班,不要骗我。说完在张浩的脸上亲了一下
8.
三个月后,林小雨已经习惯了夜场的生活。林小雨学会了化浓妆,学会了假笑,学会了在客人动手动脚时巧妙地躲开。
这天凌晨三点,林小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却发现门反锁了。
张浩开门!林小雨用力拍门。
过了好久,门才打开。一个穿着她睡衣的陌生女孩站在门口,嘴唇上的口红都花了。
浩哥,她是谁啊女孩回头喊道。
张浩系着裤带从卧室出来,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林小雨站在原地,手里的包掉在地上。她认出来了,这个女孩是隔壁包厢的公主,才18岁。
你...你们...林小雨的声音发抖。
哎呀,逢场作戏嘛!张浩走过来想搂她,我最爱的还是你...
林小雨猛地推开他,冲进卧室。床上凌乱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林小雨的化妆品散落一地,最喜欢的口红断成两截。
滚!都给我滚!林小雨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抓起台灯砸向张浩。
张浩躲开后反手就是一耳光:臭婊子,吃我的住我的,还敢发脾气
林小雨摔倒在地,额头撞在床头柜上。
温热的血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林小雨想着她的生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是哪一步走错了吗这都是她的选择,这都是她选择的爱情啊!
林小雨突然想起了大学教室里温暖的阳光,想起了黑板上复杂的公式,想起了...那个总是多管闲事的林老师,想起那个那个苦口婆心,劝导他们要好好读书的俞老师。
9.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夜空,林小雨躺在担架上,身下的血已经浸透了裙子。恍惚间,她听见医护人员急促的对话:
血压持续下降!
孕妇有流产迹象!
家属呢那个打人的混混跑了!
剧烈的疼痛中,林小雨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她看见大三年级的自己,正被张浩搂着腰往校门外走。
小雨!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梦中的林小雨回头,看见俞老师快步追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放开她!俞老师厉声对张浩喝道,你再骚扰我的学生,我马上报警!
张浩悻悻地松开手,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俞老师一眼:老东西,多管闲事!
场景突然转换到图书馆。
梦中的林小雨正咬着笔头,面对一道高数题愁眉不展。俞老师轻轻放下两本书:这个题型我上周刚讲过,你再看看笔记。
桌上还多了一杯热奶茶。
画面又跳转到考研复试那天。
她穿着正装在面试间外紧张得发抖。俞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递给她一叠资料:这是去年面试的真题,抓紧看。
梦境继续快进——
她收到了外企offer,兴奋地给俞老师发消息;
她穿着婚纱走进礼堂,俞老师坐在宾客席微笑;
她抱着新生儿,俞老师小心翼翼地在病房外张望...
然后画面骤然扭曲!
教育局的听证会上,已经成为白领精英的林小雨声泪俱下:俞明多次以挂科威胁,强迫我与他保持不正当关系...
她看见俞老师瞬间惨白的脸;
看见校长震惊的表情;
看见自己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笑。
最后是那个雨夜。
她刷到朋友圈里俞老师自杀的消息,竟在会议室里笑出了声:活该!谁让他当初拆散我和张浩!
滴滴滴——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将林小雨拉回现实。
患者大出血!
准备紧急手术!
剧痛中,林小雨突然抓住护士的手,声音嘶哑:俞老师...俞老师在哪个病房...
护士疑惑地看着这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什么俞老师你现在要马上手术!
10.
手术后的病房惨白得刺眼。林小雨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流产导致子宫严重受损,以后恐怕很难再怀孕了。
病房门被推开,张浩叼着烟晃进来:哟,醒了医药费我垫了五千,记得还我。
林小雨死死盯着这个曾经让她抛弃一切的男人——张浩脖子上还带着暧昧的红痕,身上散发着廉价香水的味道。
滚。林小雨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
张浩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装什么清高要不是老子收留你...
我让你滚!林小雨抄起输液架砸过去,玻璃瓶碎了一地。
护士闻声赶来时,张浩早就溜了。林小雨蜷缩在病床上,终于放声痛哭。
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梦不是幻觉,是真实发生过的前世!上一世俞老师严格管教她,让她考上研究生、进入外企、拥有美满家庭。
可她却在功成名就后,仅仅因为记恨俞老师当年拆散她和张浩,就恶意举报导致老师自杀!
我真是个畜生...她揪着自己的头发,直到指缝里都是发丝
出院后,林小雨拖着行李箱回到了江城大学。初秋的校园依旧青春洋溢,学生们抱着课本匆匆走过,就像当年的她。
教师办公楼前,林小雨紧张地整理着衣领。这三年来第一次,她穿回了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洗掉了夸张的浓妆。
咚咚咚——
请进。
推开门,俞老师正在批改作业。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白发上——明明才三十多岁的男人,鬓角却已经斑白。
林小雨俞老师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俞老师...林小雨刚开口就哽咽了,我...我都想起来了...
俞老师放下钢笔,静静地看着她。
上一世您对我那么好,我却...林小雨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板,对不起...对不起...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良久,一声叹息落下。
林小雨,俞老师的声音很轻,你知道吗重生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见俞老师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他和妻子女儿的合影。
如果当初我没有管你,你现在会在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
林小雨如遭雷击。她看着照片里温馨的一家三口,突然意识到:这一世的俞老师,再也不会为任何学生付出真心了。
回去吧。俞老师重新拿起钢笔,你的学籍还保留着,明年三月可以申请复学。
林小雨踉跄着站起来,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林小雨听见俞老师轻声说:
这次,你自己选。
11.
一年后,江城大学考研光荣榜上,林小雨的名字赫然在列。林小雨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上了研究生。
校园论坛里议论纷纷:
那个休学三年的学姐居然考上了
听说她每天最早到图书馆最晚走...
她总去旁听俞老师的高数课...
教师公寓里,我放下手机,窗外夕阳正好。茶几上摆着两封信:
一封是林小雨的感谢信;
一封是教育局的调职通知。
阳台上,妻子正在给女儿梳头发。小家伙兴奋地喊着:爸爸快来看!我的作业得了A+!
我笑着走过去,最后看了一眼江城大学的晚霞。
这一世,我终于学会了——
有些人值得拯救,
而有些人,
注定要自己走过地狱,
才能看见天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