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攸绪是武则天的亲外甥,按今天话说也算是权贵二代。可这小子志气不凡,年纪轻轻——才十四岁——就不走寻常路,跑到长安街头干起了算命的活儿。他不像那些扎根夜市的大师傅,一坐几年,他这人呆不住,一处待不了五六天就换地方,人称流动摊贩大仙。
他不是缺钱,只是想体验人生。后来不知怎么想的,他觉得市井太闹,索性一头扎进中岳嵩山,隐居起来。山里清净,空气好,人也少,他吃的不是烧鸡火锅,而是些叫赤箭和茯苓的山中灵药,养生养性。
你说宫里人知道他是武家的亲戚,偶尔会送他点好东西,比如鹿皮大氅、藤编的酒壶之类,可他一点也不稀罕,全扔到角落里,灰盖了苔长了,他也懒得看一眼。
日子一久,他变得更奇了。年纪越大,身体越清瘦,骨头都快成笛子了,可精神越来越亮。眼睛里带紫光,白天看得见星星月亮(你说神不神),别人隔着几里地说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比电台信号还灵敏。
等安乐公主要出嫁了,皇帝觉得自家亲戚不能老藏山里,就亲自写信召他回京,说:你也别太标新立异,先出来走两步,捧个场。
武攸绪也不扭捏,进了城,亲贵名流都来拜访他,他也不拦人,但你若不是冷嘘一声,就是热呵一声,其他一个字也别想从他嘴里挤出来。皇帝封他做了个国公,算是给足了面子。他转身一拱手,又回了山里,连个再见都不留,皇帝感慨得紧,还专门让学士们写诗送他。诗写得好不好另说,但这位老兄,是真走出了个神仙味。
说起邢和璞这人,可不是普通的隐士,他是认真研习黄老之术的主儿,一身玄门功夫,尤其擅长心算,能把人命运算得跟算盘珠子似的清清楚楚。他写了一本叫《颍阳书疏》的书,内容玄得很,说的那些叩奇旋入空,一会儿讲有草、一会儿又说没见过草,听起来像胡话,其实深得道中真味,属于你懂你就懂,不懂也别问的范畴。
有个叫崔司马的,原是邢的老朋友,住在荆州。这人年老多病,快要归天了,心里老想着邢和璞,这要真死了,可别忘了我这条老命。
有一晚,他躺床上,忽听得卧室北墙后头有人打呼噜,震天响。叫人去瞧,啥也没看见,那地方本来就是家人住的,也没外人。连着七天,鼾声不绝于耳,崔心里直发毛。到第七天,这墙开始起变化了,像豆子大一颗透明点儿。再看一日,洞口长到盘子那么大,崔凑过去一看——哎哟妈呀,墙外不是屋子,是野地!还有几个人扛着锄头铁铲站在洞边,一副在开地道的架势。
崔问:你们谁呀
他们答得也不打哑谜:我们是来给『真一人』(也就是邢和璞)干活的,崔司马你这命太难救了,我们得加班加点。
不一会儿,来了几位仪仗护卫,穿着整齐的朱衣,领着个中年男子,佩玉垂带,手摇五明扇,气派非凡,正是邢和璞。
他隔着几步冲崔说:老崔啊,你命数到了,我为你多次上奏,争得延寿一纪(十二年),再多就没办法啦。说完,洞口合上,墙恢复如初。崔一觉醒来,病竟然好了。
后来他在终南山住了一阵,结果这家伙自带流量,好道的全聚过去了,山上跟开研讨会似的。年轻的崔曙也去凑热闹,一边砍柴一边挑水,周围都是名士,活像现代的道教进修营。
某日邢和璞跟弟子们说:过几天来个贵客,准备一桌好菜。大家伙水陆空全备齐了,在一亭子设席,不准旁窥。
这一天邢下山迎客,来了一尊大块头:五尺高三尺宽,脑门占了一半,穿大红宽袍,手里拿根象牙笏,眼睫稀疏,脸像剥瓜皮似的白,胡子一翘,嘴角能碰耳朵,一进门就哈哈大笑,像神仙下凡。
俩人聊的内容,那可不是人间八卦,而是你听不懂的天界机密。偏偏崔曙这小子耐不住性子,偷跑出去看了一眼。客人盯着他说:这小子……是不是泰山老君的弟子邢点头:是啊。客人说:可惜了,再转世一次,神通就彻底断了。说完就走了。
邢把崔叫来:那人是天帝派来的,上天跟我开玩笑呢。他说你是泰山老君的学生,你记得点啥不
崔哽咽了,说:我小时候听老家人说过,但早忘啦……
房(房琯)太尉也曾来问邢,想知道自己这一生的终局。邢掐指一算,说:你将来要从东南来,止于西北,官职到头,魂落之处不是驿馆,不是庙堂,也不是街巷,而是一个奇怪地方。病是吃了鱼发的,但你会死在一块龟兹来的木板上。
房太尉将信将疑。后来从袁州调到汉州,最后退休路过阆州,住进一处叫紫极宫的道观,正赶上那儿请工匠修木料,房太尉一看,木头花纹怪得很。问工匠,答曰:几个月前,有商人送了几段『龟兹板』,现在正锯着准备做屠苏(房屋结构)。
房一听,冷汗都下来了,立刻跟刺史说:那邢和璞说的,全对上了……当晚,他吃了点鱼做的凉菜,病发而死,真应了那句神人言,不可轻。
最后一个主角叫王皎,是个不轻易开口的隐士,有点像个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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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平时不说话,一说就惊人。天宝年间,他半夜和人露天闲坐,抬头看着星月悠悠地来一句:这世道要乱了。
这句话让邻居听去了,结果一层一层往上报,报到皇帝耳朵里,吓得老皇帝(这时年纪也不小了)直哆嗦。老天子忌讳这个,连夜下诏,该死!就给王皎安了个妄言惑众的罪名。
王皎被抓了,审都没审,直接被动了手术:凿头骨几十下才凿穿,后来还破开脑子来看,发现他脑骨居然厚了一寸八分——活脱一个天生异骨。
后来战乱平息,皎的老朋友达奚侍郎在家,一回头,王皎就这么拄着拐杖,穿着草鞋,笑呵呵地站在门口。他不是没死,是躲了一圈回来,这才知道——他,果然不是凡人。
这几则神仙事儿,说白了就是:世上真有那么些人,他们不图名利,不争朝夕,说的话你一时不信,但往往应验;做的事你不懂,却能留下余韵。
真有这份道行的人,是能听墙角、通天命、识星斗、转生世外的。你看完这些,是不是也想去山里挖个洞闭关了
翟天师,真名叫翟乾祐,是峡中的人——不是从哪部小说里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位道家高手。此人身高六尺,换算下来得一米八以上,一只手掌比寻常人大一圈,揖礼时一摆手就到了胸口,仿佛比划太极。睡觉从不枕头,大概是脑后长着仙骨,仰头一躺自然高。
他晚年爱预言,动不动就说点将来会发生的事。有一次,他进了夔州的大街上,大声喊:今晚会有『八人』经过此地,大家要招待好啊。街坊们听得一头雾水,八个路过的,也要这大动干戈——结果到了晚上,城中起火,烧了几百户人家。大家这才明白,那八人是火字拆开的笔画,翟天师这话,是打的玄语哑谜。
这位天师平常也不光是口才惊人,还身带虎缘。他每次入山修行,老虎都跟在后面,不吭不叫,活像一帮护山保安。
有一次,他带着一帮弟子在江边赏月。弟子里有人好奇:老师啊,这月亮里头到底有什么翟天师笑而不语,只是轻轻一指天。结果有两位弟子眼前一花,竟看见月轮中赫然显出金碧辉煌的宫殿、琼楼玉阙,美得不像话。可惜只见了几息功夫,月亮又恢复如常,什么都没了。这俩弟子当场呆住——这才明白,天师指的不是月亮,而是天宫。
翟天师晚年有个弟子,人送外号叫灰袋——你听着就知道,不是讲究外表的那种。这位道长外貌糙,性格疯,但翟天师对他的评价是:你们谁都别小看他,我都比不上他。
有一年大雪封山,这位灰袋穿着一身破布褐子走进青城山,黄昏时投宿到一座兰若小庙,跟僧人说:借个床躺一躺,睡一觉就行。僧人有些迟疑:我这儿条件寒酸,您这身衣服怕是扛不住冷。但道士摆摆手:床够就行。
半夜风雪大作,僧人心里不安,怕这人给冻死了,悄悄去瞧。只见床边热气腾腾,像炊烟似的,灰袋正袒胸大睡,身上热汗流淌,哪有半点冷意僧人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普通人呐!
天还没亮,道士一声不吭就走了,轻如风、淡如烟。
这人平时住在乡间,来去如风,从不久留。后来他得了口疮,好几个月滴水未进,众人以为他快不行了,于是摆斋设醮送终。不料他忽然坐起,说:你们看看我嘴里有什么。一张嘴——五脏六腑尽收眼底,众人都惊呆了。他只淡淡说了句:这就叫『足恶』,别怕。
然后,他就这么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再说一个文人——秀才权同休,元和年间落了榜,郁郁不得志,跑到苏州湖州一带旅游,结果半路生病,又穷又饿,连喝碗豆汤的力气都没有。
他请了村里一个雇工来照顾自己。病中口干舌燥,只想喝甘豆汤,便让雇工去寻甘草。
雇工不紧不慢地折了几根枯树枝,在火上搓了搓,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树枝变成了甘草!秀才看得目瞪口呆,正以为自己是发烧烧糊涂了,雇工又抓了几把粗沙,用手一搓,变成了豆子!
一锅甘豆汤就这么诡异地完成了,不但香甜可口,病也渐渐好了。
秀才感激涕零,脱下破衣给雇工当谢礼:拿去换点酒肉,我请村里几位长老吃顿便饭。雇工微微一笑:这衣服没啥用,酒肉我来弄。
说罢,他砍了一棵枯桑树,劈成几筐木片,在盘上一摆,一阵风过,全变成牛肉。又打了几瓮井水,不一会儿,香酒就端上桌了。大家吃喝一顿,醉得不省人事,还捐了三千文缣帛。
秀才感动不已,当场下跪:我以前不识高人,请您留下来当我仆人。雇工说:我原是异人,犯了错,谪居人间,暂时给你打工。我这事还没了,过后还得继续去给别人做工。
秀才虽然答应了,可每次唤他,总带着些轻慢口气。雇工脸色一沉,说:你这样,我就不便继续待了。临走前还点拨他:万物皆可化,唯独朱漆筋与头发泡在烂泥里,是药力都救不了的。
说完,化作一道轻风而去,留得秀才一个人站在风中发呆,悔不当初。
这三段奇人异事,读来如梦如幻,却也处处藏着人情人性。神仙道术,并不是光靠修炼得来的,还得有心性、气度与天缘。
这些人,半神半人,半真半幻,比那些满口大道理的人,来得可亲多了。
宝历年间,荆州出了位特别的人物,姓卢,是个山里人,平日里靠贩卖石灰为生,来来往往跑在白氵狄南的草市上。表面上普普通通,但总有些怪事悄悄发生,让人琢磨不透。
这年,有个姓赵的商人,名叫赵元卿,是个喜欢探奇的人。他察觉卢山人不一般,便刻意多买了几回他的货,又设果盘茶水,假装在请教做生意的门道。卢山人眼一眯,笑问:你这眼神不像是打算学做生意的,有心事吧赵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听说您深藏不露,懂得占卜推算,我只是想讨个指点。
卢点头笑笑,说:那就当场来验一个。你住的那户人家,今日午时会有一场祸事。你可以提醒他们注意:午时有一卖饼的匠人,背着袋子上门,袋里有两千多文钱,此人虽无恶意,但凶兆由他而起。劝他们闭门谢客,千万别回应。若真依我言,祸事虽免,但也会花掉三千四百文。
赵一听,立马回张姓人家说明原委。张家原就敬这位卢先生如神,便乖乖关了门,守着时间。果不其然,快到午时,来了个模样与描述全对的人,卖饼求入,见张家不开门,怒而脚踹。张家守着大门不动如山,一会儿围观百姓越来越多,成了热闹。
等到午时一过,那人突然几步走远,一头栽倒,死在路边。其妻赶来,痛哭一场,还跑去张家嚷嚷,说他们害了她丈夫。官府一查,也判不清楚,只知张家从头到尾闭门未出。有人说:你家无罪,但为了了这桩事,埋了那人也罢。
张点头应了,果真花了三千四百文整来料理丧事,一分不差。
从此,卢山人名声大噪,家门如市。可他一向怕热闹,不久便悄然远去。后来有人在复州见到他,把船停在陆奇这位秀才家门口。
陆听说后亲自拜访,正打算进京投亲,便向卢山人讨了个卦。卢说:你今年不宜动身,家里即将有大事。你堂屋后头埋着一罐钱,不是你的,是一个三岁孩子的阴债。这钱你若动一文,全家必有祸。
陆当下连连作揖,表示感激。可卢前脚刚走,陆后脚就动了心思,笑着跟家人说:说得跟真事儿似的,我们就去看看。
结果真挖出一个罐子,里头是散钱,约有一万文。陆大喜,他老婆更干脆,拿裙子当口袋,一串串穿起准备使用。哪知这头一动手,那边儿女就头痛得打滚。陆吓坏了,赶紧骑马去追卢生,请罪道歉。
卢黑着脸说:钱若用,全家必败。你自己掂量掂量,是钱重要,还是骨肉重要说完头也不回地扬帆而去。
陆一听,这话有劲儿,赶回家把那罐钱重新埋回原地,烧香祭告。不多时,儿女果然好了。
卢山人后来到复州,每日闲逛。有一次,他与几人同行,路上遇见一伙打扮光鲜的年轻人,身上酒气扑鼻,说笑喧哗。卢山人忽然大喝一声:你们几个,劣迹斑斑,还不知悔改,再不收敛,命在旦夕!
那些人吓得当场跪倒,连连磕头:不敢了!不敢了!同行的人一头雾水:这是哪来的贵人
卢淡淡地说:这伙人是江上的强盗,最近杀人越货,就是他们。众人这才惊出一身冷汗。
赵元卿后来对卢山人更加敬仰,说这人年纪和相貌都说不准,有时老,有时年轻,饮食起居更是神秘。有一回,卢山人说:这世上有一种隐身术,能炼成的,一旦二十年不乱用,可换皮换骨,叫『脱离』。再过二十年,名字就不在人间册上,进入『地仙』行列了。
又说:刺客中也有能隐身的,杀了人,连尸体都不见。——话说得吓人,但不知怎的,听来却信了七分。
长庆年间,郴州城南,山水缭绕处,有个姓杨名隐之的山人,年少时曾随人读书,后来一头扎进丹经符篆里头,认定人世间真有得道之人,只是未曾遇见。他一身青布旧衫,布鞋都磨了底,一路访道,问遍山林寺庙,偏偏那些口吐莲花的,要么是爱财的半仙,要么是看热闹的骗子。
这一年秋末,他来到郴州,街市萧瑟,夜风带寒。他打听到城外有位唐姓居士,听说活了一百多岁,种菜、喝茶、晒太阳,过得和个寻常老头无异。村人说他百岁人,虽没人见他真生辰八字,但也没人见他生病老化。最怪的是,这唐居士不进庙、不吃斋、不讲道,话却句句掷地有声,让人忍不住信三分。
杨隐之找上门时,正是傍晚。那屋子坐落在一片枯荷旁,青瓦白墙,门前一棵老柿子树,红果挂在枝头,仿佛天边残霞还没散完。
唐居士迎他入内,不说多话,只道:夜凉,歇一晚吧。
晚饭是地瓜粥,配腌笋。唐吃得慢,杨也不敢催,只觉得他手指纤长、动作极稳,一举一动,像是时间在他这儿不流动一样。
吃罢,夜已深。唐忽然唤了声:阿瑛,把那『下弦月子』拿来。
屋后出来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白衣素裙,抱来一方四方竹匣,从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走到墙前轻轻一贴——竟是一轮半月,纸质微黄,但形如真月,纹理分明。
唐站起,走到纸月前,像是朝天遥遥作揖,说:今夜有客,赐点光明吧。
这话一出口,原本一室幽暗,忽地亮了——不是那种刺眼的灯火,而是淡淡银辉,像是窗外有满月穿过竹影洒进来,光从纸月上泛起,柔柔的、暖暖的,把木桌、竹椅都镀上一层光。
杨隐之看得呆住了。他从小见惯了油灯昏黄,那是黄豆油混着黑烟的颜色;可眼前这光,像是露水在月夜里流动。屋外柿子树的影子也投了进来,斑斑点点,如梦似幻。
这……他忍不住开口。
唐居士回身一笑,道:人间月光,若知求之处处有。你寻高人,我不是;但你若问清凉,这一晚月色,管够。
杨这一夜睡得极熟,梦里仿佛也沐着光。
次日天未亮,唐便起身煮茶,递来时说了句:你这路还长,不妨慢些走。
临别时,杨望着那张贴在墙上的下弦月子,再看屋里老人、少女、茶香和晨雾,忽然心里一动:原来所谓神仙,未必是能飞的,也许就是一个能点亮一室清光的老人。
南方多雨,尤其入了梅季,说下就下,往往一个响雷就能把天劈出一道缝。那天,一个赶路的庄稼人,裹着蓑衣、背着米袋,从山道下来,前头云黑得像锅底。他眼看着雨点打下来,赶紧找地方躲,四顾之下,只有一棵大槐树。
树下早已站着一个老头,穿得不甚体面,但须眉修整,神色安然。那庄稼人虽一身泥水,仍作揖施礼:让您见笑了,这鬼天气。
老头笑了笑,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角,说:雨下得急,也下得快。
庄稼人也就寒暄几句,夸这槐树年头久,枝繁叶茂,又问老人是否也赶集。老人只是点头,不多话。
雨停得果然快,太阳从云后探出一线金光,照得槐叶滴滴作响。庄稼人拍拍蓑衣,准备告辞,老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三粒朱红色的丹丸,色如鸡血,光滑如玉。
这三粒丹药,你收着。来日若有急难,可助一线转机。
庄稼人一愣,本要推辞,可老人神色郑重,他只好收下,还回头道谢时,那老者已不见踪影。怎的也不像是赶集的,倒像……就是为这三粒丹来的。
这事一晃就过了一年。
有天他老婆,身子骨一向结实,说倒下就倒下,三炷香不到,人便去了。官司也请了,道士也请了,灵堂摆了三天,他却一直觉得心里不安——死得太急,太静,连一点挣扎的样子都没有。
直到头七的晚上,他坐在灵前,才猛地想起那三粒丹药。
于是他取出一粒,碾成粉,加了点井水,用竹管一点点灌进她嘴里。起初没什么反应,他也就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坐着守夜。谁知半夜三更,正迷迷糊糊时,他忽觉屋里有了动静——那女人脸上开始泛起红润,额头也沁出了汗珠。摸上去,竟有了体温,心跳微弱得像猫蹭门一样,但……还在!
再后来,四年过去了。那女人从没真正醒过,就像醉酒熟睡,有时还会微微翻身。指甲长,头发长,甚至要修剪——可她就是不开口,不睁眼。
这男人也不敢再留她在屋里。索性做了副四轮车,拿被褥裹着她,一路推着走,走哪儿带哪儿,像带着活人。人问起,他只说:我娘子命硬,有缘没尽。
这样一推就是几年。四明有人说见过,说他在庙会边上支过棚,老婆卧在车上,脸色红润如生,唯独眼睛紧闭;也有人说见他坐在老婆旁边给她唱小调,像在哄她做梦。
信的人越来越多,不信的也说他自个儿都信成这样了,谁敢说假。
这些故事,像是被现代社会遗忘了的某种低调神迹,不是飞天遁地、翻江倒海,而是你家后门口,老槐树下,遇见的一个不声不响就能变钱的老头,一眨眼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