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奥斯站起来，凝视着青年那哪怕在睡眠中也微微颤抖的眼睫。景然敲响了医务室的门，他低着头走进来，站在柜子旁沉默不语。
“你觉得自己没有错，是吗？”赫利奥斯问。
景然依旧没有说话，但他攥着拳不服气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这是我疏忽，我未曾意识到我没有把自己的态度准确地传达给你。”赫利奥斯用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他，“莫宁是被预言家选中的，不是自己要加入的。他是独立的个体，他没有义务去帮助我们做什么，帮助人类做什么。”
“而在你这样对待他之前，你是否曾向他询问事情发生的原因？你是否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是否作出的是理性的判断而不是让你的偏见和愤怒驱使你的大脑？”
景然呆了一瞬，片刻后他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我没有问他。”
赫利奥斯没有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景然有些固执地不愿开口，但最终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陛下，我想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
“莫宁预言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他的反应让我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而在我们下坠的途中，他曾带着我瞬移躲开危险，让我免于遭受更大的伤害。”赫利奥斯语气平稳，但哪怕是单纯的事实在他的声音润色下也变得沉重而惊心动魄，“你的判断没有错，我受伤确实是因为保护他而导致的。但很多时候结论不代表事情的全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对另一个人‘定罪’，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方式。”
“艾里斯菲托，我不愿斥责你什么。但我信任你，我曾把他托付给你，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
“对不起，陛下……我这就去接受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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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然想要离开，却被赫利奥斯按住了肩膀：“你不该对我道歉，道歉应当属于被你伤害到的人。”
“是。”
“我希望你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的悔意，而不需要任何对你自己无用的惩罚。就算惩罚也该由莫宁决定，而不是我，我并没有什么资格替受害者说话。”赫利奥斯看着他的眼睛，“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景然沉闷地点了点头：“我明白。等他醒了我会和他道歉的。”
莫宁醒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疼，五感恢复的一瞬间肺部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晕回去。好在白常山一直在他旁边看着，见他想坐起来，伸手敲了敲医疗仓的门。
“？”
“先不用坐起来，歇着吧。”白常山说，“感觉怎么样？”
“还好”虽然嗓子还是沙哑的厉害，但说话是没问题了。莫宁把酸痛的手伸直，上下晃动了两下，“好像没有那么糟糕我睡了多久？”
“两天。”
莫宁睁大了双眼：“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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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比他想象中的时间长多了。莫宁眨了眨眼，忽然想起昏迷之前似乎看到了长官。不，不对，不是似乎，是他确实看到了长官，长官还把他抱起来了，长官的手还放在他眼睛上，长官是长官啊！
他嘶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了。医疗仓的仓门因为感应到他的动作而打开，好在是没有撞到他的脑袋。
白常山扭过头看他：“你干嘛？”
“对不起，不是，长、那个”他想问长官在哪里，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有点蠢。长官大概是路过救了他吧，不过那也不叫救，毕竟是他自己去找的景然，只能说自作自受。
“你找赫利奥斯？他马上就来。”白常山却看出了他的意图，走过去拿着针管给他扎了一针，“不过在他来之前，我有话对你说。”
“啊，我没找不、不是，您说。”
“你的能力其实并没有现在那么弱。之所以你一直无法很好的掌控它，是因为我曾给你注射缓释药剂。那种药剂可以衰减法塔尔制剂在你体内的成分，所以你被激发的异能也是残缺的版本，并不完全。”
莫宁听的一愣一愣的：“所所以？”
“我并没有提前将这件事告诉你，没有得到你的同意。现在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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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常山的表情非常平淡，这句道歉说出来虽然语气没有起伏，诚意却足够。莫宁吓得后退了两步，变得更结巴了：“不不不不您没必要！这个，没什么的！不需要道歉！”
他大概懂白常山的意思，但却并不觉得这事情需要道歉：“这个也还好啦，那我现在是不是就有了完整版的能力了？是不是就更厉害了？”
“是的。被缓释的制剂就像是打开一半的锁，你始终在负重前行。但现在完全接收后你的身体会对自己能力的掌控更加精准，也不用担心会无法控制。”
“啊！那就好！”莫宁舒了口气，心念一动，下一秒就出现在白常山身边。他有些好奇地再试了一次，果然他并不需要再去集中全部精力，只需心随意动，能力就会很轻易的发动。
他有点兴奋地在医务室移来又移去，直到白常山再次把他按回床上：“躺好，不然把你关到医疗舱里。”
“我觉得我还可以”
“你只是得知这个消息后神经兴奋过度，你的身体依旧在疲劳中。”
于是莫宁只能蔫哒哒地躺回去看天花板。但白常山今天似乎对他格外好，甚至帮他把手机递到了他旁边。莫宁受宠若惊地准备爬起来叩谢，结果被白常山按着脑袋躺回去还升上了医疗仓。
手机上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好久也不玩对抗类游戏了，只能打开那种休闲恋爱向游戏看看卡面。新手机没有账户氪金也不能氪，他看着新卡池感觉浑身都不得劲，只能又把手机关上躺着看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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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来到六翼，这些娱乐活动就很少有了。但也不是说他没有消遣，每次只要看着长官他就觉得很快乐，就好比其他玩家还在抽卡喊老公老婆或者追星做梦，他已经跟在他男神后面了！他还和长官住一个屋子！长官还摸他的头！长官还抱了他！长官——
“莫宁？”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莫宁一激灵就坐了起来，这回医疗仓的门没他速度快，撞在仓门上的声音非常响，响的已经走到门口准备关门的白常山又对他投去了注目礼。
“长长长长长官！您您您来了！”
“你还好吗？”赫利奥斯看着他被撞红的额头问。
“好！我很好！就是撞了一下，哈哈，没事”不一点也不好，我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身体感觉怎么样？”
“嗯，挺好的！也没什么别的问题！不过白先生让我还是躺着。”
“那最近就好好休息。”赫利奥斯沉默了一下，忽然又问道，“你还好吗？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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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莫宁愣了一下，“我很好呀，长官。”
“这半个月发生过很多事情，它们曾让你过的不快乐，但你没有告诉过我。每次我问你，你都说你很好。”赫利奥斯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我的很多经验都来自于书本，它们或许并不全面，并不能让我发现你所有的不安。”
莫宁张了张嘴，低下了头。
“来这里你会害怕吗？我会让你感到害怕吗？”
他猛地抬起头：“怎么可能？！您不会——您怎么会让我害怕！”
“我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我想让你过的开心些，但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些让你难过的一切。”
书上说小孩子有什么就会说什么，但并没有告诉他有种孩子其实什么都不会说。有困难自己解决，有痛苦自己抗下，无论什么时候都说“我可以”，“我很好”，“没关系”——可是他并不是真的可以，不是真的很好，不是真的没关系。他只是忘的够快，只是让自己不去想。只要不去想，那就是没有痛苦，痛苦就很快会被忘记。
“我、我只是觉得，那些训练其实都是为了我好。”
无论是什么样的训练，都是在为他好，而最终都可以帮到长官。哪怕是景然那样对他，现在他平安坐在这里的时候也会觉得没关系，因为他知道景然是因为担心长官，也因为他觉得这样确实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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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最最重要的是。
就算他真的很难过，那又能怎样呢。
这里的所有人都讨厌他，不喜欢他，觉得他很弱小。他能找谁哭诉呢？能找谁抱怨自己的委屈呢？——“你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们。我并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是你们非要把我拉进来的呀！”
如果不是你们，我不会停下，我会不顾一切地逃离那片区域，我会回到父母身边，做那个平庸却也快乐的我。
可最终那些不甘和抱怨都会被炙热的火焰所替代，红色的枫叶，温柔的长官，救了他的神明。这是在这所研究所里唯一一个会关心他的人，就算只是出于责任。所以哪怕是长官问他也不会抱怨，他会说“我很好”，“我会再努力的”，因为长官才是他能坚持下去的理由。
所以。
“是真的很好！我没事！至少我可以自己掌控能力了！而且经过那么多训练我肯定很厉害了！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