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晨光熹微,侯府门前街道已有百姓路过,瞧见这一幕好戏纷纷议论起来。
见此情形,永安侯和侯夫人白氏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这宋云清虽然并非侯府真正的血脉,可毕竟在府里养了十几年,当年照顾老侯爷也留下了好名声,更是与宁王定了亲,于情于理,侯府都不可能放弃她,更不愿旁人说侯府闲话,有了亲生女儿便不顾养了十五年的女儿。
整整十五年朝夕相处,别说是一个人了,便是一条狗也该有感情了。
“自然不是!”
白氏当即开口,语气斩钉截铁道,“母亲绝不会嫌弃你!更不可能将你赶出侯府!锦绣那丫头定然是受人唆使,故意离间我们母女,才会说这样的话!来人啊,立刻将锦绣发卖出去,我们府里决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
“母亲……母亲!”
李扶音睁大了眼,满眼惊喜道,“您的意思是……锦绣姑姑联合下人欺压我,言语羞辱我,让我日日吃不饱饭,是有人指使……并不是因为您不喜欢我?”
此话一出,永安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宋云清身子这么虚弱,竟是日日吃不饱饭的缘故?她虽然并非侯府血脉,可明面上也是侯府的二小姐,府里的下人竟敢如此怠慢她,当真是太没规矩了!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宋云岭,在听到李扶音说丫鬟受人指使欺负她时,眉头微微一蹙,视线不禁往白惜月的身上瞟了一眼。
府里丫鬟轻易不敢平白无故欺负宋云清,若非母亲的意思,那便只剩下……
注意到宋云岭怀疑的眼神,白惜月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开口辩解道:“不是我!我……我一直把姐姐当做亲姐姐看待,我怎会做这种事……”
此话一出,白惜月表情顿时僵住,狠狠咬住了下唇,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该死!她怎能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旁人听了这话,只会更加怀疑是她所为!
白氏也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改口道:“都是锦绣自己心眼坏,待我狠狠处置了她,日后府里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清儿你可别再胡思乱想了,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母亲带你一起入宫!”
说着,白氏便急忙拽着李扶音上了马车,全然没来得及顾身后满脸尴尬的白惜月。
……
两辆侯府马车朝着皇宫驶去。
永安侯与宋云岭坐在前一辆马车内,气氛略显压抑。
“父亲莫要忘了,和宁王殿下定亲的人,是清儿。”宋云岭突然开口道。
永安侯疑惑道:“你突然说这个作甚?”
宋云岭道:“父亲屡次让月儿妹妹与宁王殿下单独相见,母亲去宴席也向来只带着月儿去,看来您与母亲是全然忘记了祖父临终时的嘱咐了。”
永安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划过一抹难堪之色,语气却依旧强硬道:“清儿性格沉闷,不讨人喜,你也看得出来,宁王殿下明显更加青睐月儿,月儿聪慧得体,性格开朗,本事也多,还是我们侯府真正的血脉,到底是更亲一些。至于清儿,我养在身边十五年,自然不会亏待她……她若乖乖听话,我自会为她再寻一门好亲事!”
“可这门亲事,到底是祖父用曾经对宁王殿下的救命之恩为清儿求来的,祖父临终之时,父亲也曾跪在床前发誓,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都将清儿当成亲生女儿对待,绝不亏待,绝不偏私,就连她的名字也被刻在了族谱之上……怎么如今祖父才走了不到半年,您和母亲就开始苛待她了?”
宋云岭说着,便想起了老侯爷垂死之际凄惨的模样,眉头蹙起,面上浮现出不忍之色。
这永安侯府,可是老侯爷当初拼死征战沙场几十年才换来的。
可他倒下时,偌大的侯府,却唯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孙女在旁伺候,而他的遗愿,似乎也并未有人真正放在心上。
永安侯默了片刻,恼羞成怒道:“谁苛待她了?我哪里有空去管内宅琐事!若那宋云清若真有本事能得宁王殿下青睐,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倒是你,从前也没见你对她多在意,如今怎么突然向着她说话了!”
对此,宋云岭无言以对。
从前他确实不喜宋云清,因她天资愚钝,胆小怯懦,连话都不敢同他多说几句,只敢偷偷给他送些不入流的吃食物件。
可昨日,她在宫中晕倒,他将她抱上马车时,才惊觉,被侯府养大的少女竟这般瘦弱,轻得像一片云,仿佛随时都会飘散。
方才听她说日日吃不饱饭,他心中愧疚,便忍不住替她说了几句。
此事,另一辆马车内。
白惜月一上车便扑进了白氏的怀里嘤嘤哭泣:“母亲您一定要信我,我从未想过要与姐姐做对……姐姐待我那样好,我怎会做那样的事……月儿不屑做,更不齿做!”
“月儿不哭,母亲当然相信你了!”
白氏心疼地搂住白惜月,眼里满是慈母的怜爱,连连哄道,“我们月儿如此善良,怎可能做这种事?好了好了,别为了这点小事流眼泪,不值当知道吗?别把眼睛哭肿了,一会儿可还要面圣呢……”
一进入车厢内,没了旁人的视线,白氏便没再多看李扶音一眼,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惜月的身上,流露出了宋云清这十五年来从未见过的温情与慈爱。
看到这一幕,李扶音的情绪并无任何波动,显然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原本属于宋云清的这具身子,却依旧让她感到悲伤。
宋云清一辈子都在期盼着母亲的爱,却至死都不曾得到分毫。
李扶音出生即丧母,她也从未感受过母爱,可她从不曾期盼任何感情。
她是在危机四伏的深宫之中长大,见过太多钩心斗角,也经历过手足相残,她唯一在乎的,便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弟弟李元昭,为了保他活命,她百般筹谋,穷尽心血助他夺嫡,为了稳固他的皇位,她李扶音成了心狠手辣,无情无义,声名狼藉的女魔头。
曾经权倾朝野的她,早已明白,感情……是如今这世上最无关紧要之物。
只有权势,才是最有用,最迷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