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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伤好了,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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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沈康便入了宫。

    沈康是惠嫔的侄子,也是当年教她武功的师父,原是北狄的将军之子,后来做了剑客。

    他年长她几岁,如今是护国卿,连祁蘅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所以入宫不算难。

    沈康披着墨色大氅,裹挟着一身凉气进屋,身形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可唯独看向桑余时,眼神却温和如初。

    “阿余。”

    沈康唤她,将一包药递过去,“外敷内服,三日便可见效……”

    话未说完,沈康就怔住了。

    怎么半月不见,桑余就瘦成了这个样子,一张脸白的像纸。

    桑余接过药,指尖微微发颤:“多谢沈大哥。”

    沈康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一眼就看出她的步子有问题,一定是伤了膝盖,不由眉头紧锁:“你也伤得不轻,为何不先顾着自己?”

    “我没事,”她勉强笑了笑,“进福是因为我才遭此横祸,我不能不管他。”

    沈康叹了口气,抬手想替她拢一拢散乱的鬓发,却又念及如今彼此的身份,只能克制地收回手。

    “阿余,你变了。”

    曾经的桑余,眼神凌厉如刀,行事果决狠辣,是祁蘅手中最锋利的剑。

    可如今,她眼里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桑余垂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师父,人总是会变的。”

    沈康沉默了片刻,大抵想明白了是什么让桑余变了这么多。

    他忽然想说些什么,也不是为祁蘅开脱,而是想让桑余别再难过。

    “其实皇上如今处境很艰难,朝堂上大司马和丞相分庭抗礼,他娶的那些妃嫔,多半是丞相一派的人。”

    “沈大哥,”桑余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些。”

    她不想知道祁蘅的苦衷,不想知道他为何对陆晚宁百般纵容,更不想知道他和那些妃嫔之间的利益纠葛。

    她对他,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如今,还是一颗废棋。

    说起来,那些妃嫔和曾经的她是一样的,这样想起来,倒觉得有些可怜了,

    她现在只想让进福快些好起来。

    然后,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沈康看着她倔强的侧脸,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不提他。”

    “师父,宫外是什么样子?”桑余忽然开口问道。

    她望着窗缝里漏进的月光,在想宫墙外的景象。

    在宫里待了十八年,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普通的生活了。

    烛火摇曳,映得沈康眉目格外温柔:“宫外有长安街彻夜不熄的灯笼,有西市胡姬跳的旋舞,有小孩子举着糖人追着马车跑……”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看见桑余眼里浮起的水光。

    当年那个会拉着祁蘅跑来跑去的小姑娘,应该已经被深宫磨得连糖人都记不清了。

    “也有饿死在雪地的乞丐,\"沈康又如实说,\"有被权贵当街纵马踩死的卖花女,有交不起租子投井的佃农。”

    桑余怔住了,月光在她睫毛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沈康忽然不忍,话锋一转:“但总归比这吃人的宫里好——至少能堂堂正正地哭,痛痛快快地笑。”

    “哪里最好?”她问得急切,像个渴盼听故事的孩子。

    “江南。”沈康眼中漾起怀念,“三月的烟雨里,乌篷船摇过青石桥,卖花姑娘的吴侬软语能酥到人骨头里,茶楼里评弹叮咚……”

    他忽然噤声——桑余脸上浮现出他多年未见的生动神色,像是枯井里突然映进了星星。

    桑余此刻连膝盖的痛楚都抛之脑后,目光仿佛透过斑驳宫墙,真看到了那千里之外的杏花春雨。

    原来,她想离开这里了。

    沈康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玄铁令牌递给她:\"杭州府有我的旧部,你拿着这个,他们会安顿好你。\"

    桑余的眼睛一亮,但下一瞬又沉寂下去。

    \"不,我不能连累你。\"桑余手指蜷缩,她不敢接,也不能接。

    \"阿余。\"沈康唤她乳名,像小时候教她射箭时那样稳稳托住她手腕,\"你看宫墙处的檐角铃铎——\"

    夜风掠过,悬挂的铜铃叮咚作响。

    \"它被拴在这里,响得再好听也只是囚徒。\"他将令牌塞进她掌心,\"你该是自由的,像北狄草原上的鹰。\"

    桑余怔怔地看着令牌,眼眶忽然红了。

    所有人都依靠她,利用她,怨恨她。

    只有沈康,始终如兄长般护着她。

    “师父,”她哽咽道,“我……”

    “阿余啊,”沈康缓缓靠近,犹豫片刻,不顾那些宫廷规矩,还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像小时候那样。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身后都有我。”

    窗外,寒风呼啸,卷着枯叶拍打在窗棂上。

    桑余一把抹掉眼泪,握紧了令牌,下定决心——

    等进福伤好,她一定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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