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小乞儿却对她的身份这么清楚。
自林虞回了上京,一直被林康正以学规矩的由头,拘在家里。
昨夜虽被林菀央求着出来看灯会,可两人根本就没有走出多远,就发生了落水的事情。
是以,直到今日,林虞才真真正正地在这上京城走动。
可他居然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准,她就是林家大小姐…
林虞心中生出一丝警惕,下意识将那小乞儿拉到她的面前。
看了那么久的戏,此时她才开始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小乞儿。
个头不算高,只到林虞脖子的位置。
精瘦,这么冷的天,身上胡乱套着几件脏得都看不出颜色的破烂单衣。
两只脚更是踩着两个不一样的布鞋,其中一只鞋明显要小。
那小乞儿的两根脚趾大喇喇地从布鞋里钻了出来,在这寒冬里冻得通红,大脚趾的前面也隐隐有磨烂流血的痕迹。
在林虞打量的目光中,脚趾似乎很是不好意思的缩了缩。
标标准准的小乞儿,却……掩不住一副好骨相。
林虞目光落在他脸上,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眉骨已见挺拔之势,下颌线条也已显出几分清隽的轮廓。
特别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扬,瞳仁黑得纯粹,却又映着雪光。
纵然沾着脏污,也依旧像两颗浸在雪水里的墨玉,清亮得灼人。
小乞儿接触到林虞的目光,怔愣片刻。
细雪飘摇的冬日,天地皆白。
一袭胭脂色,明艳得刺目的…她。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描绘,只知道…他故意攀扯上来的林大小姐,可真美。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片刻,很快,小乞儿就从周遭的议论声中回过神。
他皱皱眉,随后直接抬起头,直接对上林虞的目光。
扯着她的衣角,带了些祈求:“阿姐…你想想啊,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林虞看着那小乞儿对她挤眉弄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管这个小乞儿到底为何对她如此了解。
但他已经把她架在这个高度,她是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他了。
于是林虞点点头,伸手将那小乞儿的头发抚在耳后,换上一副关切的笑脸。
“原来是你?我记起来了。”
随着林虞这句话落,身边的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
“还真的是,以前只听说林大小姐…但今日看来,还真是谣言不可信啊。”
“听闻昨日林大小姐是跟着顺安公府走的…这…这果然是顺安公府的马车…”
林虞余光扫了一圈四周,看来昨日的事已经传得差不多了。
刚站直身,正想对那店小二再说一番,却见那店小二忽地像是换上一副嘴脸,毕恭毕敬走到她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林大小姐真是心善,这个…今日之事,都是误会,误会…”
说到这里,那店小二像是又忽地想起什么,连忙又解释道:
“原是我家客人走后,收拾的时候发现对不上数,这才计较…我家掌柜的还以为是我偷拿,罚了我不少月银…所以我才…哎,贵人可千万别误会。”
见状,林虞了然。
怪不得,那小乞儿一定来找上她。
说几句好听话,让众人觉得她良善,再加上小乞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便是为了她的处境颜面,也会点头说一句记得。
而对于店小二这样惯会见风使舵的人,见了那小乞儿竟真的攀上贵人。
不论心里怎么想,此刻的面上功夫一定是要下足了的。
林虞点头,想了想,还是从怀中掏出钱袋,取出点碎银子放在店小二的手中。
他连连推脱,又听林虞道:“拿着吧,此后一笔勾销。”
店小二闻言,这才欢天喜地地接过碎银,对着林虞又是作揖又是讨好。
说了好一番吉祥话后,才带人回去。
见热闹结束了,围观的人群自然纷纷散开。
林虞望了一眼身旁那小乞儿还紧紧攥着她衣摆的手,心里有点心疼。
好不容易出来走一圈,被人随意攀上来就算了…
这可是舅母刚为她买的衣裳!
于是簇着眉,没好气开口,“可以放开了吧?”
小乞儿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手,眼巴巴地看着林虞侧过身。
就在林虞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忽地开口:
“你能带我走吗?”
林虞停下脚步,回头,面色古怪。
被人讹上了?
小乞儿见她这样,耳尖红了红,佯装无事道:“我…我看茶馆说书的都这么讲我就随便问问”
话落,他偷瞄林虞一眼,又补了句:“成吗?”
林虞深吸一口气,转身:“不成。”
“为什么?”
“我可没话本子里的小姐那么善心。”林虞头也不回。
小乞儿吃瘪,但不放弃,欲追,却见她忽地停了下来。
还以为她回心转意,顿时期待地朝她面上望去。
却见她瞬间换了副面孔,方才还冷若冰霜的眉眼,此刻弯成了月牙儿,冲着不远处一位华服妇人甜甜唤道:“舅母。”
温韵书走上前,握住林虞的手,关切道:“一转身找不到你,怎的跑出来,是有什么想要的吗?”
林虞乖巧摇头,“没有,就是看了个热闹,现在热闹散了。”
见温韵书点头,林虞又笑眯眯道:“舅母,今日好冷。”
“冷?那快上马车吧,别在外面站着了,正好,舅母带你去……”
林虞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分给小乞儿。
直到两人坐上马车渐行渐远,小乞儿依旧直愣愣站在原地。
“泡汤了吧?还想攀上人家千金小姐?也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东西。”
身旁摊子上传来一声嗤笑,小乞儿这才堪堪回神。
转头,似乎是被人说急了眼,怒气冲冲地望着那卖包子的摊主。
“怎么?还不服气?”摊主嗤笑一声,走到他面前。
“这些高门大户,就连扫地的婆子都得是家生子。要么膀大腰圆能干活的,要么就是有门路的。”
他拍了拍小乞儿的脸:“真当小姐施舍你一回,就能飞上枝头了?要都像你这般想,这世道早乱套了!”
“昨儿个你能把偷包子的铜板补上,算你还有点良心。”
摊主拍拍他肩膀:“听哥一句劝,少听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文,踏实讨饭才是正经!再说了,你也不是才子啊,就是一要饭的。”
“要你管!”小乞儿朝那摊主吼了一声,随后又不甘示弱地撞了他一下。
直将那摊主撞得向外踉跄两步。
随即拔腿就朝着远处跑去。
那摊主嗤笑一声,“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话音刚落,那摊主又觉得不对,定睛一看,立即气得跳脚。
“又偷拿我包子!你给我站住!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