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国外突然停电。
全国电力瘫痪。
混乱席卷整个国家。
公共交通瘫痪。
我能否安全回到公寓
公寓是否安全
1
我正对着利比里亚电力公司办公室里斑驳脱落的墙皮发呆。
老旧空调外机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呜咽,彻底罢工。
头顶那盏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白炽灯,在滋滋的电流声中疯狂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
整栋大楼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伸手不见五指。
几乎是同时,手机屏幕顶端的信号图标干脆利落地变成了灰色。
啊——!同事安娜惊恐的尖叫声刺破了死寂,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紧接着,是国内来的老党员同事沉稳地呼喊着,组织着同样慌乱的人们撤离。
脚步声杂乱无章,人们下意识地涌向唯一知道的出口——那条狭窄、没有任何应急照明的消防通道。
恐慌像病毒一样蔓延,但我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我下意识地开始数脚下的台阶,从
28
层往下,一共
176
级。
每一级台阶都在众人慌不择路的踩踏下微微震颤,仿佛随时会断裂。
黑暗放大了感官,汗味、灰尘味,还有恐惧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下楼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也更漫长,不时有人被绊倒,发出痛苦的呻吟。
终于,一丝浑浊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从下方传来,出口到了。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街道上的景象比楼道里的黑暗更加令人绝望。
老党员还在努力清点人数,嘶哑着嗓子让住在同一区域的人组队离开,但收效甚微。
没有备用电源,所有的交通信号灯都成了摆设。
十字路口彻底瘫痪,车辆像失控的积木般胡乱堵在一起。
刺耳的喇叭声、司机们愤怒的咒骂声、还有不知从何而起的哭喊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噪音。
街边的路灯一片死寂,这条本就破败的街道,在失去光照后,更显出几分狰狞和阴森。
我心头一沉,这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以利比里亚目前的状况,电力系统几乎没有冗余和备灾能力。
这不是简单的故障,这很可能是大范围的,甚至是全国性的瘫痪。
作为一名电力工程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想在这种条件下恢复供电,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到远在国内、独自怀着身孕的妻子周雪,一阵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的心脏。
她怎么样了国内会不会也受到影响
不,绝对不会,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我必须回去,回到我们租住的那个小公寓。
那里,至少还有一些储备的食物和水。
我定了定神,确认了一下背包里的基本工具和少量应急物品。
徒步回去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这片黑暗笼罩下的城市,潜藏的危险恐怕远不止交通堵塞这么简单。
我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逆着混乱的人流,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2
转过第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胃部一阵抽紧。
大卫,那个街头混混头目,正带着他那帮乌合之众,兴高采烈地进行着他们的零元购狂欢。
约翰老爹那家开了几十年的便利店,本就破旧的玻璃门已经被砸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
货架上的东西不多,此刻正被他们像蝗虫过境一样扫荡。
一个瘦猴似的家伙抱着几包薯片,塞得怀里都装不下了,还不忘用脚去勾地上一罐滚落的午餐肉。
大卫本人则像个君王检阅他的战利品,一脚将整箱红牛饮料踹下便利店门口的台阶。
红色的易拉罐叮叮当当地滚得到处都是,落进街道边堆积的垃圾里。
他发出粗野的笑声,显然很享受这种混乱带来的权力感。
我压低身子,尽量贴着满是涂鸦的墙根移动,试图不引起注意。
但黑暗中,总有人眼睛特别尖。
嘿!那儿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是杰克,那个脸上带疤的打手,他的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粝。
他正揪着约翰老爹的衣领,老爹那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衬衫几乎要被扯烂。
老东西,保险柜密码!快说!杰克恶狠狠地低吼,手里的匕首在约翰眼前晃动。
约翰老爹瘦弱的身体在颤抖,脸上写满了恐惧,嘴唇却抿得死死的,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我……我不知道什么密码……老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一股倔强。
杰克啐了一口:放屁!谁不知道你这老家伙藏着钱!
他扬起手,似乎想给老爹一个耳光。
我的脚步顿住了。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离开,但看着眼前这一幕,某种东西在胸腔里翻滚。
住手!
声音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所有混混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大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嘴角挂着一丝嘲弄。
杰克松开约翰老爹,转过身,匕首尖端指向我,脸上那道疤痕似乎都在抽动。
哪儿来的英雄他阴恻恻地问。
抢劫老人算什么本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哈!杰克笑了,笑声干涩,在这鬼地方,活下去就是本事!你他妈是谁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几个混混也散开,隐隐将我包围。
我握紧了背包带,里面有我仅有的防身工具。
我只是个路过的。
路过的杰克走到我面前,几乎贴着我的脸,我看你是想多管闲事。
他猛地一挥手,匕首带起一阵风。
我下意识偏头。
耳朵一阵灼热的刺痛,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血腥味瞬间钻进鼻腔。
小子,给你个教训!杰克舔了舔匕首上的血迹,眼神更加凶狠。
肾上腺素飙升,恐惧和愤怒交织。
不能慌。
就在杰克再次举起匕首,准备给我来点更狠的教训时,我猛地从背包侧袋抽出一直准备着的东西。
呲——!
一股白色的、带有强烈刺激性气味的雾气,准确无误地喷向杰克那张狞笑的脸。
啊——!我的眼睛!
杰克惨叫一声,丢掉匕首,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嚎叫起来,身体像煮熟的虾一样弓起。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也被波及,一边咳嗽一边咒骂着后退。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妈的!抓住他!大卫愣了一下,随即暴怒地吼道。
趁着混乱,我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一个混混,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杰克更加凄厉的惨叫和混混们杂乱的脚步声、咒骂声。
我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冲进更深的黑暗巷道。
耳垂的刺痛和奔跑带来的喘息混在一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刚才那一瞬间,真是该死的刺激。
3
为了尽快赶回公寓,我决定冒险穿过那条废弃的地下通道。
据说这里直通公寓楼附近,能省下不少绕路的时间。
通道入口像一张漆黑的巨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和下水道的腥臭。
我掏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脚下几步。
深吸一口气,与其在街上再碰到大卫那伙人,不如赌一把。
我踏入黑暗,冰冷黏腻的积水瞬间没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
水里漂浮着不知名的垃圾,每一步都发出哗啦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手机光线摇曳,勉强能看清布满污渍的墙壁和锈蚀的管道。
空气潮湿而浑浊,几乎让人窒息。
走了大概百来米,头顶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不好!
我本能地向前扑倒。
轰隆!
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块擦着我的后背砸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碎石和灰尘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冲击力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溅起的污水混合着碎石,狠狠抽打在我的手臂和小腿上。
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借着手机微光一看,一道不浅的口子正在往外渗血。
妈的,真是好运。
还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前方更深的黑暗里,响起了一片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低沉的交谈和怪笑。
窸窸窣窣,由远及近。
几道摇晃的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在我脸上。
我眯起眼,看到一群穿着破烂囚服、形容猥琐的男人围了上来。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自制的武器——磨尖的钢管、绑着碎玻璃的木棍,甚至还有半截锈迹斑斑的铁链。
看样子,停电让监狱也失去了控制。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男人,脸上布满了狰狞的烧伤疤痕,像一张扭曲的面具。
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一步步逼近,手电光直晃我的眼睛。
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一只迷路的小羊羔。他的声音沙哑难听。
其他人发出哄笑,贪婪的目光在我背包上来回扫视。
新来的把包留下,滚。另一个拿着钢管的囚犯不耐烦地说。
我的心沉了下去,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脑飞速运转。
硬拼肯定不行,他们人多势众,而且个个看起来都像亡命之徒。
我的目光扫过四周,通道壁上堆积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破布。
口袋里,那个从工地顺手摸来的金属打火机还在。
有了!
就在烧伤疤脸的囚犯伸手抓向我背包的瞬间,我猛地侧身躲过。
同时,我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打火机,扑向旁边那堆最大的纸箱。
咔哒一声,火苗窜起。
干燥的废纸板遇到明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操!你想干什么!烧伤疤脸愣了一下,随即怒吼。
火光迅速蔓延,浓烟滚滚而起,呛得人睁不开眼。
通道里顿时一片混乱,囚犯们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和浓烟搞得措手不及,咒骂声、咳嗽声响成一片。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烧伤疤脸在烟雾中狂叫。
就是现在!
我趁乱矮身,像条泥鳅一样从他们混乱的包围圈缝隙中钻了过去。
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我朝着通道深处,也就是我认为的公寓方向,拼命狂奔。
身后不断传来石块、木棍砸在墙壁和水里的声音,还有囚犯们气急败坏的怒吼。
厚礼蟹!别跑!
我头也不回,肺部像要炸开,耳边只有自己剧烈的喘息声和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这该死的地下通道,简直比地狱还刺激。
4
终于冲出了那该死的地下通道,新鲜(虽然也谈不上多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呛得我一阵猛咳。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后背估计也被刚才那一下砸得不轻。
顾不上检查,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公寓楼的大致方位跑去。
越往前跑,空气中弥漫的焦躁和恐慌就越浓。
前面不远处传来越发嘈杂的尖叫和哭喊,隐约还能看到晃动的人影。
是机场的方向。
停电让这座城市的交通枢纽也彻底瘫痪了。
我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借着远处零星的火光和偶尔亮起的手机屏幕,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头发紧。
机场外围的道路上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行李箱、背包被随意丢弃,堆得到处都是,好几处地方已经因为争抢物资扭打起来。
维持秩序的警察和安保人员似乎早已消失不见。
这里比刚才的地下通道,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地狱。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怪异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越来越近。
我下意识抬头。
一架客机!它飞得太低了,机身摇摇晃晃,明显失去了控制。
机场的导航系统肯定也失效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那架飞机就像一只失控的巨兽,一头撞上了不远处的机场信号塔!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嘈杂和哭喊。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紧接着,燃烧的飞机残骸和信号塔碎片如同死亡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地面,砸向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群!
我眼睁睁看着一块巨大的、带着火焰的机翼碎片,旋转着朝我右前方几十米外的人堆坠落!
快躲开!
我的吼声被爆炸的余音彻底盖过。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驱使我猛地朝旁边一个废弃的金属行李车扑了过去。
几乎就在我扑倒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那块燃烧的碎片狠狠砸在我刚才站立位置的后方,距离我不到五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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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金属片,狠狠拍在我的后背上。
我被这股力量掀得向前翻滚了好几圈,最后重重撞在一个倾倒的垃圾桶上才停下,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咳…咳咳……
我趴在地上,呛咳着吸入满是烟尘和焦糊味的空气,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手臂的伤口彻底裂开,黏稠的血液浸湿了袖子,后背更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估计也挂彩了。
妈的,今天出门指定是没看黄历。
周围已经彻底化为一片火海,爆炸点附近更是惨不忍睹。
建筑物的碎片还在不断掉落,人群的哭喊声、尖叫声、求救声交织在一起,绝望而凄厉。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浑身酸痛,特别是后背,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
不行,必须离开这里!
我咬着牙,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在布满碎片的地面上匍匐前进,试图寻找一个稍微安全点的掩体。
刚才那一下撞击,差点让我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儿了。
周雪还在等我。
我得活着回去。
这念头支撑着我,艰难地在炼狱般的废墟中移动,躲避着头顶可能再次掉落的危险。
5
我的后背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中,火辣辣地疼。
手臂的伤口又裂开了,黏糊糊的感觉顺着胳膊流下来。
该死,今天真是流年不利。
我咬着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必须离开这片火海,机场已经彻底完了。
周雪还在等我。
这个念头是我现在唯一的支撑。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踉跄着朝公寓那边跑,尽量避开那些燃烧的残骸和混乱的人群。
刚拐过一个街角,一阵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传进耳朵。
救命!别过来!
声音很年轻,是个女人。
紧接着是婴儿的啼哭声,尖锐而绝望。
我心里一紧,循着声音摸过去。
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正被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追赶。
女人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渍,脸上全是惊恐和绝望。
她看见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喊:帮帮我!
那三个混混也发现了我,其中一个狞笑着:小子,想多管闲事
另一个晃了晃手里的木棍: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妈的,又是这种杂碎。
怒火压过了身体的疼痛。
我没说话,趁他们分神的瞬间,猛地加速冲了过去。
用肩膀狠狠撞在最前面那个混混的肚子上。
他闷哼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倒了下去,顺带绊倒了他旁边那个。
最后一个家伙愣了一下,举起木棍想砸我。
我侧身躲过,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他惨叫一声,抱着腿跪倒在地。
前后不过几秒钟。
快走!我拉起那个女人的胳膊,她还抱着孩子。
我们头也不回地冲进旁边一条更深的巷子里。
巷子又窄又黑,弥漫着一股垃圾的酸臭味。
我们躲在一个大型垃圾箱后面,剧烈地喘着气。
外面的脚步声和咒骂声渐渐远去。
谢谢…谢谢你…女人惊魂未定,声音发颤,紧紧抱着怀里已经停止哭泣、只是小声抽噎的孩子。
他们抢东西…什么都抢…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神涣散,街上…街上好多人疯了…
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我一点,脸上是更深的恐惧。
还有…还有人在发那种蓝色的小药片…吃了以后…人就变得很奇怪…很暴力…
蓝色药片毒品
我皱紧眉头,这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这帮混蛋,趁火打劫还不够,居然还搞这些东西。
我叫林川,你呢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露西……这是山姆。她哽咽着说,摸了摸孩子的头。
我们得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我说着,探头看了看巷口。
必须尽快找到回去的路。
我们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尽量选择更偏僻的小路。
七拐八绕,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废弃的工地。
这里杂草丛生,到处是生锈的钢筋和废弃的建材。
空气中飘着一股尘土和铁锈的味道。
突然,前面几个大型集装箱的阴影里,传来一阵低低的、怪异的笑声。
我立刻拉住露西,示意她停下,躲在一堆废弃的砖块后面。
借着远处火光映照过来的微弱光线,我看到几个身影正围坐在一起。
他们脸上都戴着简陋的、画着白色骷髅头的黑色面罩。
手里正传递着什么东西,有人时不时仰起头,似乎在吞咽。
其中一个转过头,面罩的眼洞里,露出的瞳孔在黑暗中反射出一种非人的、空洞的光。
是刚才露西说的那些人!
他们在聚众吸食那种蓝色药片!
我们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恐惧。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6
我心跳得像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
身边的露西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她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
我…我好像…她声音带着哭腔,脸色惨白如纸,羊水…破了…
操!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千万别出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像毒蛇一样在黑暗中扫来扫去。
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找仔细点,老大说了,一个都不能放过。另一个声音附和。
露西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
她猛地挣脱我的手,弯腰吐了出来。
那股混杂着胃酸和恐惧的酸臭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
在那边!
糟了!
几道刺眼的光柱立刻锁定了我们藏身的砖堆。
抓住他们!
黑洞洞的枪口和闪着寒光的砍刀出现在手电光后面。
来不及多想,我拽起几乎瘫软的露西,吼道:跑!
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跟着我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子弹擦着头皮飞过的声音,还有身后的咒骂声,成了催命符。
这片废弃工地简直就是个天然的迷宫。
我瞥见不远处一台锈迹斑斑的塔式起重机,驾驶室的门虚掩着。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躲到那边去!我推了露西一把,让她先藏到一堆钢管后面。
我则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上起重机的操作台。
控制面板上布满灰尘,电线裸露在外,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凭着对电路的熟悉,胡乱地扒拉着几个开关和按钮。
给老子动起来啊!我低吼着,猛地合上一个锈蚀的总闸。
嘎吱——吱呀——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起重机的吊臂居然真的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
下面追过来的几个混混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
妈的,那小子在搞什么鬼
我胡乱操作着,吊臂带着一捆锈蚀的钢筋,慢吞吞地、以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姿态扫向他们。
快躲开!
混混们怪叫着四散奔逃。
趁着这个混乱,我跳下起重机,拉起露西继续跑。
这玩意儿动静太大,肯定撑不了多久。
身后传来起重机不堪重负的呻吟,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管他呢,能拖延一秒是一秒。
我们跑过几辆废弃的卡车旁边。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虽然车子破旧,但油箱似乎有渗漏。
我摸出打火机——这是之前在一个便利店废墟里顺手捡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我找到油箱口,试着点了两下。
嗤的一声,微弱的火苗亮起,瞬间引燃了地上残留的油渍。
火焰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形成一道矮矮的火墙,暂时挡住了追兵的视线。
咳咳…你…露西被烟呛得咳嗽,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复杂。
别说话,快走!我拉着她,钻进另一个集装箱的阴影里。
刚跑出没几步,我只觉得小腿一凉,低头一看,是被一块翘起的金属片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咬紧牙关,这点伤算什么。
周雪还在等我。
我必须带着露西,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7
小腿的伤口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裤腿很快就被染红了一片。
我搀扶着露西,她的身体几乎完全靠在我身上,额头上全是冷汗,呼吸急促而痛苦。
林…我不行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一次痛苦的呻吟。
再坚持一下,火车站就在前面,也许有离开这里的办法。我咬着牙,声音因为疼痛和疲惫有些嘶哑。
周雪,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越靠近火车站,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血腥味就越浓。
终于,我们蹒跚着来到火车站广场,眼前的景象让我心沉到了谷底。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希望之地,而是人间地狱。
几列火车歪歪扭扭地撞在一起,扭曲的车厢像怪兽的残骸,浓烟从破损处滚滚冒出。
站台上、铁轨旁,到处都是惊慌失措、哭喊奔逃的人群,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行李箱、包裹、杂物散落一地,被人踩踏。
信号灯一片漆黑,失去了电力调度,灾难就这么发生了。
更糟的是,一群手持棍棒砍刀的暴徒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抢夺财物,殴打任何试图反抗的人。
哭喊声、咒骂声、金属碰撞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快离开这!我立刻意识到这里的危险,拉着露西想往回退。
但一股逃难的人潮猛地从侧面涌来,瞬间将我们冲散。
露西!我大喊,却被人群推搡着向前。
我的腿伤在拥挤中被撞到,剧痛让我差点跪倒。
我拼命稳住身形,逆着人流寻找露西的身影。
该死!
我看到她了!她摔倒在不远处的站台边缘,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几个拿着铁管的暴徒发现了她,脸上带着狞笑,正一步步逼近。
嘿,看这个妞,还是个孕妇!
值钱的东西肯定不少!
操!
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我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了。
我顺手抄起地上半截断裂的金属指示牌杆,边缘还算锋利。
滚开!我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嘶吼着冲了过去。
一个暴徒没反应过来,被我用尽全力一杆捅在肚子上,惨叫着弯下腰。
另一个挥舞着铁管砸向我的头。
我侧身躲过,金属杆带着风声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我反手一挥,指示牌的断口划过他的手臂,带起一道血花。
妈的,找死!剩下的暴徒被激怒了,一起围了上来。
腿上的伤口又开始剧烈疼痛,但我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露西,杀了他们!
我利用站台上的柱子和散落的行李箱作为掩护,和他们周旋。
混乱中,我一脚踹在一个暴徒的膝盖上,他惨叫着倒地。
趁着他们出现短暂的混乱,我冲到露西身边。
还能走吗我急促地问,扶起她。
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抓住他们!被打倒的暴徒挣扎着爬起来,指着我们喊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架着露西,再次开始了逃亡。
火车站是待不下去了,这里比废弃工地还要危险。
我们互相支撑着,挤出混乱的人群,逃离了这座已经变成屠宰场的火车站。
8
我们躲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
我撕下衬衫的一角,用力勒紧小腿上的伤口,试图止住不断外渗的血。
露西靠在我旁边的墙上,脸色比刚才更差了,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四周暂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和我们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短暂的喘息间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一下。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掏出来。
屏幕亮着,竟然还有微弱的信号,一条来自国内的消息弹了出来,附带一个短视频。
我点开视频,画面有些抖动,但内容清晰。
是国内某地遭遇暴雨,电力中断后的抢修现场。
倾盆大雨中,穿着统一制服的抢修队员动作麻利,毫不拖沓。
几架无人机在空中盘旋,灯光精准地投射在受损的电塔上。
地面上,工程车辆有序调度,抢修人员熟练地操作着设备,架设临时的输电线路。
镜头一转,是居民小区。
穿着红马甲的社区志愿者正打着伞,挨家挨户地敲门,检查室内用电安全,给老人送去应急灯。
画面切换流畅,效率高得惊人。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
这就是我熟悉的工作环境,这就是我们国家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再想想刚才火车站的人间惨剧,没有电,没有秩序,暴徒横行,警察连巡逻车都开不出来,只能在黑暗中徒劳地奔走。
这里的混乱,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电力工程师,却被困在这样一个电力系统彻底瘫痪、连基本秩序都荡然无存的地方,真是讽刺。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祖国强大保障能力的自豪,也有对自己目前处境的苦涩。
视频最后定格在一个临时安置点的画面,有热饭,有干净的水,人们脸上虽然有疲惫,但没有绝望。
周雪,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正在那样的安全和秩序里等着我。
我必须回去。
腿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或者说,被更强烈的意念压制了下去。
我关掉视频,把手机塞回口袋。
看了一眼旁边虚弱的露西。
我们得活下去,离开这里。
9
我们跌跌撞撞地靠近公寓小区,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横在那里,像一头钢铁怪兽。
几个戴着钢盔、手持霰弹枪的家伙守在车旁,正是大卫那伙人。
妈的,阴魂不散。
小区的电动伸缩门早就因为停电瘫痪了,敞开着,现在被这辆车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正在拦截试图进出的人,不时传来呵斥和推搡声。
露西,躲在这里,别出声。我把她安置在一堵矮墙后面相对隐蔽的角落。
她抓住我的胳膊,眼神里全是恐惧,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目光快速扫过现场。
一群居民聚集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菜刀、拖把杆、扳手,甚至还有人举着平底锅。
他们衣衫褴褛,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绝望,正与门口的打手对峙。
我顺手捡起一根丢弃的木棍,攥在手里掂了掂,聊胜于无。
我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那些愤怒的居民一样,慢慢混进了人群。
混乱中,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乔治老人,那个心脏病老医生。
他坐在那把老旧的轮椅上,被人推搡着,几个暴徒正围着他,试图抢夺他怀里紧抱着的药盒。
老东西,快把药交出来!一个打手恶狠狠地吼道。
乔治老人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却死死护住药盒,那是他的命。
轮椅还是我之前帮他在二手市场淘换的那把,现在看起来更加破旧不堪。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这帮杂碎,连救命药都抢!
在国内,这种事根本无法想象。
嘿!你们几个,后面!后面有人抄家伙过来了!我突然用英语大喊一声,指向暴徒侧后方的空处。
几个居民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也跟着咋咋呼呼地起哄。
暴徒们下意识地回头张望。
就是现在!
有油吗汽油、酒精都行!找布条!我冲着旁边几个看起来比较壮实的居民喊道。
还有能点火的东西!打火机,火柴!
混乱中,有人真的从角落里翻出了半瓶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还有人扯下了自己衣服的布条。
扔他们车底下!点着了扔!我指挥着。
在国内参加应急演练时学到的东西,此刻竟然在这种地方派上了用场。
一个简易的燃烧瓶很快制作完成,一个胆大的年轻人点燃布条,奋力扔向越野车。
砰!火苗在车底燃起。
照明弹!谁有手电筒或者能发光的东西晃他们的眼睛!我又喊道。
几个居民打开了手机仅剩的电量,或者掏出了老式的手电,光线杂乱地射向门口的打手。
虽然威力不大,但足以造成干扰。
暴徒们显然没料到这群绵羊敢反抗,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霰弹枪胡乱地朝着天空放了一枪,试图威慑。
砰!巨大的枪声吓得人群一阵骚动,但看到暴徒并未真的开枪伤人,反而更激起了怒火。
跟他们拼了!
冲进去!
居民们被压抑的愤怒彻底点燃,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冲了上去。
我趁着这股混乱,像泥鳅一样挤过人群,利用车辆和障碍物做掩护,快速接近公寓楼门。
一个打手发现了我,举枪瞄准。
我猛地扑倒在地,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片碎屑。
妈的,玩真的!
我爬起来,不再犹豫,埋头猛冲。
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
几个居民勇敢地缠住了门口的守卫。
我一脚踹在一个试图阻拦我的打手小腿上,他痛呼一声倒地。
终于冲破了封锁线!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我的公寓门前,抬脚狠狠踹在门锁上。
哐当!门应声而开。
我冲进屋内,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安全了,暂时。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屏幕顽强地亮着微光。
一条国内新闻推送弹了出来,点开,是熟悉的城市夜景。
报道里说,经过抢修,我所在的城市电力供应已全面恢复,一片灯火辉煌。
我看向窗外。
利比里亚的夜依旧漆黑一片,死气沉沉,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九个小时。
从停电开始到现在,整整九个小时的生死逃亡,终于回到了这个临时的家。
但,真正的归途,还远未结束。
10
身体像被拆开重装了一遍,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
强撑着坐起身,头还有些晕。
下意识伸手去摸床头的开关。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面板。
按下。
没有光。
房间里依旧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心猛地往下坠。
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
外面是一片死寂的灰蒙蒙。
街道上的红绿灯是黑的。
路灯杆孤零零地杵着。
远处工厂的轮廓沉默着,没有一丝烟气。
手机屏幕亮起,依旧是刺眼的无服务。
停电。
又停了。
利比里亚的电力系统,脆弱得像纸糊的。
昨晚拼死拼活,以为能喘口气。
结果呢
一切回到了原点。
甚至可能更糟。
昨晚的混乱只是开始吗
这种无力感,快把我吞噬了。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却被问题困住了。
我的专业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除非电力系统能部分恢复。
但这看起来遥遥无期。
利比里亚的电网比我想象的还要烂。
他们的应急预案呢
他们的抢修力量呢
也许都被战争和腐败耗尽了。
想到露西,想到乔治老人。
他们怎么样了
希望他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
靠着窗框,用力闭了闭眼。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拿出来看。
国内的实时新闻推送。
屏幕上的照片,是熟悉的城市夜景。
灯火辉煌。
刺眼。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九个小时。
从停电到现在,九个小时。
国内一切正常,不受丝毫影响。
而我在这里。
黑暗。
混乱。
死亡的威胁。
雪儿,你还好吗
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吗
回家的路,怎么这么难。
现在,我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困在异国他乡的普通人。
唯一的优势,也许是比本地人多一点应对危机的经验。
还有,不能放弃的意志。
为了雪儿。
为了孩子。
我必须活下去。
并且找到回家的路。
不能在这里等死。
食物。
水。
更重要的是,了解外面的情况。
新的噩梦开始了。
但这次,我不会像昨晚那样被动。
我得主动出击。
或者,至少找到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