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离婚后一年,他疯了 > 第一章

七年婚姻,我藏起所有爱意,安静地做他的契约妻子。
他等白月光,我等一场永远得不到的爱。
直到医生宣判我的死刑,我才终于敢承认—
这场婚姻里,犯规动心的人,从来只有我。
时砚,如果爱有声音,你会不会早一点听见我
可当我真正消失的那天,他疯了一样翻遍全城。
1
时砚接到那个电话时,我正在他办公室的休息间里整理他明天要穿的西装。
沈雪回来了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我手中的熨斗微微一顿。
透过半开的门缝,我看到他背对着我,肩膀线条明显放松下来。七年了,我熟悉他每一个细微的身体语言。
明天几点的航班好,我让司机去接。他顿了顿,不,我自己去。
挂断电话后,他按下内线:周维,准备一份离婚协议,今晚送到我家里。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熨斗把手,指节泛白。熨斗的热气蒸腾上来,熏得眼睛发涩。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轻轻放下熨斗,将熨好的西装挂好,整理好休息间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时砚甚至没发现我曾来过。
晚上七点,我像过去七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准时准备好了晚餐。清蒸鲈鱼、百合炒芦笋、山药排骨汤,都是时砚爱吃的菜。只是今天,我的胃格外不听话,一阵阵绞痛让我不得不中途停下来好几次,扶着料理台深呼吸。
许朝颜。
时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我刚把最后一道菜装盘。转身时,我下意识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确保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
他站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黑色高定西装衬得身形修长挺拔,眉眼如墨,还是七年前让我一见倾心的模样。只是此刻,他手中拿着的那份文件格外刺眼。
坐。他示意我。
我解下围裙,安静地坐在他对面。餐桌上的百合花是我早上刚换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沈雪明天回国。他开门见山,将文件推到我面前,按照约定,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你看一下。
我垂眸看着那份协议,白纸黑字,简洁明了。财产分割那栏写着给我一套市郊小公寓和两百万现金,对时氏集团总裁来说,这简直算得上吝啬。但我并不意外,毕竟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一场交易。
好。我点点头,甚至没有翻开协议,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时砚似乎对我的干脆有些意外:你不看看条款
不用了。我微笑,我相信时总不会亏待我。
他皱了皱眉,大概是不习惯我这样称呼他。结婚七年,我始终叫他时总,即使在最私密的时刻。这是他自己要求的,新婚夜那晚,他说:许朝颜,我们只是契约关系,你不需要叫我老公。
你的东西...他迟疑了一下。
我今晚就收拾好。我接过他的话,不会占用太多空间,只带走我自己的物品。
他点点头,表情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疏离:这七年,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胃部又是一阵绞痛,但我保持着微笑:是我该感谢时总。七年前如果不是你帮我偿还债务,我父亲恐怕...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他打断我,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是啊,任务。我作为时太太的任务——保持体面,不惹麻烦,在他需要时出席宴会,在他想念沈雪时保持距离。七年如一日,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这个角色。
晚餐很安静。时砚吃得不多,频频看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明天就能见到沈雪了,那个他等了七年的白月光。
饭后,我上楼收拾行李。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我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件简单的衣物,几本园艺书籍,还有那本已经翻旧的植物图鉴。首饰盒里那些昂贵的珠宝我一件没拿,它们从来不属于我。最后,我从枕头下摸出一枚小小的胸针——那是结婚当天,时砚随手别在我礼服上的,后来我一直珍藏着。
下楼时,时砚正在书房打电话,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早点休息,明天见。
我轻轻带上门,没有告别。走出别墅大门时,夜风吹起我的裙角,我深吸一口气,七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
时砚,你对我的恩情,我还完了。
2
城郊的公寓比我想象中还要小。
一室一厅,四十平米,墙壁有些泛黄,卫生间的水龙头关不紧,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但我不介意,反而觉得亲切。这里让我想起父亲还在世时,我们住的那间小房子。
搬来的第一天晚上,我花了三个小时打扫卫生。擦地板时,胃部又是一阵绞痛,我蜷缩在刚擦干净的木地板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等那阵疼痛过去,我爬起来,从行李箱里翻出医院的检查报告。
许小姐,您的胃镜检查结果显示有一个3cm的溃疡性病变,病理活检确诊为低分化腺癌,需要尽快住院进一步检查和治疗...
医生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我把报告折好,塞进抽屉最深处。不需要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第二天清晨,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是医院打来的,提醒我复查时间。
谢谢,但我暂时不需要了。我轻声说。
电话那头的护士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挂断了。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我赤脚走过去拉开窗帘,窗外是一小片荒芜的空地,杂草丛生,但阳光很好。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
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你看起来糟透了。周维把文件扔在时砚桌上,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昨晚没睡好
时砚揉了揉太阳穴:沈雪昨天的航班延误,凌晨才到。
所以你就通宵等她周维挑眉,七年都等了,差这几个小时
时砚没有回答,低头翻看文件。周维是他大学同学,也是时氏的法律顾问,更是少数知道他跟许朝颜真实关系的人。
许朝颜搬出去了周维突然问。
时砚手中的钢笔顿了一下:嗯。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这是约定好的。时砚语气冷淡,沈雪回来了,我们的婚姻关系自然终止。
周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家里现在谁在打理
钟点工。
你今早吃的什么
时砚皱眉: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饮食了
因为你领带都打歪了。周维指了指他的领口,许朝颜在的时候,你从来不会这样。
时砚下意识摸了摸领带,眉头皱得更紧:我只是不习惯家里突然少了个人而已。
是吗周维耸耸肩,那你为什么刚才在文件上签了沈雪的名字
时砚低头,赫然发现自己刚才在签字处写下了沈雪二字。他猛地合上文件: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周维站起身,只是提醒你,习惯是比爱更可怕的东西。
周维离开后,时砚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全景。手机震动,是沈雪发来的消息:【砚,我做了你爱吃的菜,晚上早点回来。】
他回复了一个好字,却莫名想起许朝颜熬的那碗山药排骨汤,总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从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
——
社区办公室。
您真的愿意帮我们打理那片空地社区主任推了推眼镜,惊喜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学过一些园艺,可以试着把它改造成一个小花园。
太好了!我们社区正愁没人手呢。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这是志愿者工作,没有报酬的。
我知道。我微笑,我很乐意。
主任热情地给我介绍了社区情况,还给了我一把工具房的钥匙。谈话间,我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我悄悄用手按住痛处,脸上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对了,您贵姓
许,许朝颜。
朝颜主任笑了,真好听,是牵牛花的别称吧
我有些意外:您知道
我奶奶喜欢养花。主任眨眨眼,以后孩子们可以叫您'朝颜老师'吗
当然可以。我笑了,这是离开时家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
接下来的几天,我全身心投入到那片空地的改造中。清理杂草、翻土、设计花坛布局...劳动让我的身体疲惫不堪,却让心灵前所未有地轻松。晚上回到公寓,虽然浑身酸痛,却能一觉睡到天亮,不再像在时家时那样,整夜整夜地失眠。
第五天下午,我正在给刚播下的种子浇水,一群放学回来的孩子围了过来。
朝颜老师,这是什么花呀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指着刚冒出的嫩芽问。
这是波斯菊,等夏天到了,会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我摸摸她的头。
老师老师,我能帮忙浇水吗
我也要!我也要!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举手,我笑着给他们分配小水壶。阳光下,他们纯真的笑脸让我暂时忘记了疼痛。
——
时家别墅。
砚,这个放哪里沈雪举着一个青瓷花瓶站在客厅中央。
时砚抬头看了一眼:随便。
你以前不是最讲究这些吗沈雪噘嘴,许朝颜都把这些放哪儿的
书房。时砚脱口而出,随即皱眉,你自己决定吧。
沈雪把花瓶放在茶几上,走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今晚我们出去吃吧,庆祝我回来。
好。时砚点头,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向厨房,打开储物柜看了看。
找什么呢沈雪跟过来。
没什么。时砚关上柜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往常这个时候,许朝颜总会准备好胃药放在显眼处,因为他最近总是加班,胃病容易犯。
你脸色不太好。沈雪伸手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又胃疼了
时砚摇摇头:我去换衣服。
上楼时,他鬼使神差地拐进了许朝颜住过的客房。房间空荡荡的,收拾得一尘不染,仿佛从未有人住过。只有衣柜角落里,落着一枚小小的发卡,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他弯腰捡起来,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许朝颜的味道。
砚沈雪在门外叫他,你在干嘛呢
时砚下意识把发卡放进口袋:没什么。
晚餐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沈雪兴致勃勃地讲着她在国外的生活,时砚却有些心不在焉。餐厅的冷气开得太足,他想起许朝颜总会随身带一条羊毛披肩,在他觉得冷时默默递过来。
......所以我就决定回来了。沈雪握住他的手,七年了,我终于可以放下过去,和你重新开始。
时砚看着她精致的妆容和闪亮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
对了,离婚手续办完了吗沈雪问。
还在走程序。时砚说。
沈雪撇撇嘴:快点嘛,我可不想被人说是小三。
回程的车上,沈雪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时砚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那枚发卡,光滑的表面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
红灯时,他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在许朝颜的名字上方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
车子驶入别墅区,路过一栋空置的房子。时砚突然想起许朝颜曾经提过想在那里建一个玻璃花房,种满四季鲜花。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没必要。
现在想来,她当时眼中的光,似乎暗淡了一瞬。
——
社区花园初具雏形的那天,主任带着一群邻居来参观。大家啧啧称奇,夸我把这片荒地变成了乐园。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在花坛间穿梭,像一群快乐的小蝴蝶。
朝颜老师,这是什么花一个小男孩指着角落里几株蓝色小花问。
这是朝颜花。我蹲下身,轻轻抚摸那娇嫩的花瓣,也叫牵牛花,清晨开放,傍晚就凋谢了。
为什么它开得这么短男孩歪着头问。
因为它的美丽太珍贵了,所以只给懂得珍惜的人看。我轻声说。
那我明天一定早早来看它!男孩认真地说。
我摸摸他的头,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喉咙涌上一股腥甜。我强忍着站起身:老师有点事,你们先玩。
快步走到工具房,我终于忍不住咳了起来,掌心一片刺目的红。我盯着那抹血色,恍惚间想起医生的话:如果及时治疗,五年生存率还有30%...
我拧开水龙头,把血迹冲干净。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才短短几周,我已经瘦了一圈。
朝颜老师!孩子们在门外喊我,陈阿姨给我们带了点心,您快来吃!
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走出工具房,夕阳正好,花园里欢声笑语。这一刻,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也许生命就像朝颜花,短暂却绚烂,只要曾经盛开过,就足够了。
——
深夜,时砚从梦中惊醒。他梦见许朝颜站在一片花海中,背对着他,无论他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拿起手机,凌晨三点十七分。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他心跳突然加速,点开却发现是沈雪发来的晚安。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前。月光如水,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好。那是许朝颜种的,她说玫瑰可以安神助眠。
他突然意识到,自从许朝颜离开后,他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3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洒在社区花园的每一片花瓣上。我蹲在花坛边,指导孩子们如何正确移栽幼苗。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滑落,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但看着孩子们认真的小脸,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
朝颜老师,这株小花为什么蔫蔫的小雨举着一株矮牵牛,担忧地问我。
我接过花盆,指尖轻触柔软的叶片:它只是需要更多水分和阴凉,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从胃部窜上胸口,我猛地咬住下唇,把呻吟咽了回去。
老师您脸色好白!
没事...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花盆滑落,碎裂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想伸手扶住什么,但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朝颜老师!
孩子们的惊呼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
刺眼的灯光。消毒水的气味。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医院。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许朝颜女士,你终于醒了。
一张严肃的脸出现在视野里。赵医生,我的主治医师,正拿着病历本站在床边,眉头紧锁。
我...怎么了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在社区花园晕倒,好心人把你送来了。赵医生推了推眼镜,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我沉默地点点头。
胃癌晚期,已经转移。赵医生的声音冷硬如铁,三个月前的检查报告上,我明确告诉你要立即住院治疗。为什么不听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我盯着那些光影,轻声说:治疗有多大把握
如果当时立即手术加化疗,五年生存率还有30%。现在...赵医生停顿了一下,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但积极治疗仍可以延长生命,减轻痛苦。
我转过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束小小的雏菊,应该是社区孩子们送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如果不治疗呢
赵医生的笔在病历本上顿住了:许女士,这不是开玩笑。按照目前病情发展,保守估计只剩三到六个月。
三到六个月。一百八十个日出日落。足够我完成花园改造,足够我教会孩子们基础园艺知识,足够我...整理好一切。
我明白了。我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疼痛逼得倒回枕头上。
你需要立即住院。赵医生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会安排进一步检查和治疗方案。
请给我一天时间。我握住床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需要...安排一些事情。
赵医生盯着我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24小时。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在病房看到你。否则,我会联系你的紧急联系人。
紧急联系人。我的档案上写的是时砚的电话。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紧。
谢谢您,我会准时回来。
赵医生离开后,护士帮我拔掉了点滴,拿来一套干净的衣物。我慢慢穿戴整齐,每做一个动作都像在刀尖上跳舞。疼痛已经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如同一个不请自来的室友。
有人想见你。护士轻声说,是一群孩子和一位陈阿姨,在等候室等了三个小时了。
我眼眶一热:请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小雨带头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五六个孩子,还有满头银发的陈阿姨。孩子们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朝颜老师!小雨扑到床边,又小心翼翼地停住,生怕碰疼我,您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我摸摸她的头发,花园里的花还好吗
我们都浇水了!一个男孩抢着说,按照您教的方法,不浇太多也不浇太少。
陈阿姨走上前,握住我的手:医生怎么说
我避开她担忧的目光:只是劳累过度,休息就好。然后转向孩子们,老师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不要!小雨突然哭了出来,您不能走!我们还要一起看向日葵开花呢!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我画了一个简单的花园布局图:答应我,如果老师暂时不能回来,你们要按照这个图纸照顾花园,好吗
孩子们凑过来,认真地看着图纸,点头如捣蒜。
这一块种向日葵,这一块种波斯菊,这里是香草园...我指着图纸解释,声音越来越轻,记住,花和人都一样,需要阳光、水和爱才能生长。
陈阿姨敏锐地察觉了什么,眼圈红了,但她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什么也没说。
离开医院时,夕阳已经西沉。我拒绝了陈阿姨送我回家的提议,独自慢慢走回公寓。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清新的空气让我感到一丝轻松。
回到小公寓,我坐在书桌前,拿出一张白纸,郑重地写下遗愿清单四个字。
1.
完成社区儿童花园项目
2.
教会孩子们基础园艺知识
3.
整理父亲留下的植物标本集
4.
...
笔尖悬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点。还有什么是我真正想做的我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思绪飘远。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许女士,您预定的朝颜花种子到货了,方便时来取。】
我微笑起来,在清单上加上:5.
看到朝颜花开。
——
时氏集团会议室。
时总时总
助理的声音将时砚从走神中拉回。他眨了眨眼,发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市场部总监尴尬地重复了一遍销售数据。时砚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
奇怪。通常这个时间,许朝颜会发短信提醒他记得吃胃药。过去七年,从未间断过。
会议结束后,周维跟了上来:你最近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时砚松了松领带:没什么,只是没睡好。
沈雪搬进去后,你反而睡不好了周维意味深长地问。
时砚没有回答。电梯下到一楼,两人并肩走出大厦。初夏的风带着花香拂过面庞,时砚突然停下脚步。
路边花店的橱窗里,一盆蓝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那是什么花他指着问。
花店老板娘笑着回答:朝颜花,也叫牵牛花,清晨开花,傍晚就谢了。
朝颜。许朝颜。时砚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要一盆。他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周维挑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养花了
时砚没有解释,只是接过那盆小花,蓝紫色的花瓣娇嫩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他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办公室的窗台上,阳光透过花瓣,在地板上投下淡蓝色的光影。
对了,许朝颜最近联系你了吗周维突然问。
时砚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周维犹豫了一下,她上周取消了律师约见,说是改期,但一直没重新约时间。
她找你做什么
离婚协议有些细节需要确认。周维观察着时砚的表情,你...不知道她搬去哪里了
时砚摇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她想去哪是她的自由。
周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离开了。
时砚坐在办公桌前,盯着那盆朝颜花发呆。手机屏幕亮起,是沈雪发来的晚餐邀约。他回复了一个好字,却迟迟没有起身的意思。
窗外,夕阳西下,朝颜花的花瓣开始慢慢卷曲、闭合,仿佛在无声地告别。
——
晚上七点,时砚回到别墅,手里还拿着那盆花。
沈雪迎上来,看到他手中的花盆,笑容僵了一下:这是什么
朝颜花。时砚把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早上开花,晚上就谢了。
真奇怪的花。沈雪撇撇嘴,对了,我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
晚餐时,沈雪兴致勃勃地讲着她对别墅的改造计划:客房我想改成衣帽间,反正也没人住...
时砚突然想起,那间客房是许朝颜住过的。他夹菜的手顿了顿:不急,以后再说。
还有花园,那些玫瑰太老土了,我想全部换成郁金香。
玫瑰是...时砚想说那是许朝颜精心培育了三年的品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随你吧。
饭后,沈雪发现了茶几上的朝颜花,正在迅速凋萎。她皱了皱眉,随手将花连盆扔进了垃圾桶:都枯了,别放在这里碍眼。
时砚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夜深了,时砚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沈雪在他身边熟睡,呼吸均匀。他轻轻起身,走到阳台上。
夜风微凉,花园里的玫瑰在月光下静静绽放。时砚突然想起,许朝颜曾经说过,玫瑰是世界上最坚韧的花,看似娇贵,实则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中生存。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他鬼使神差地点开通讯录,停在许朝颜的名字上。指尖悬在拨打键上方,久久未落。
最终,他关掉手机,回到床上。但梦里,他看见一片无边的花海,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远处,手中捧着一盆蓝色的朝颜花,无论他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
第二天清晨,我拖着病体来到社区花园。孩子们看到我,欢呼着围了上来。
朝颜老师!您回来啦!
我们每天都按您教的照顾花儿!
我摸摸他们的头,强忍着疼痛蹲下来检查花苗。土壤湿度正好,幼苗长势良好,连最娇弱的波斯菊都挺直了腰杆。
做得真好。我由衷地赞叹,从包里拿出那包朝颜花种子,今天我们要种一种特别的花。
孩子们好奇地围过来,看我把小小的黑色种子分到每个人手心。
朝颜花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只在清晨绽放,所以我们要特别珍惜它开花的时间。我指导孩子们把种子种在花园的角落,它们虽然生命短暂,但非常美丽。
就像我们每个人。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种完花,我和孩子们一起给花园除草、浇水。阳光越来越烈,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汗水浸透了后背。但我坚持着,直到完成今天计划的所有工作。
明天我们学怎么制作植物标本。我向孩子们承诺,尽管我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兑现。
回到公寓,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沙发上,疼得蜷缩成一团。颤抖的手摸出止痛药,干咽下去。药效需要时间发挥,我咬牙忍耐着,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
一天过去了。还剩多少天我苦笑着想。
床头放着我从医院带回的诊断书。胃癌晚期,转移。白纸黑字,判了我的死刑。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恐惧。或许是因为,在过去的七年里,我早已习惯了活在别人的生命边缘。时砚的世界里,我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如今,不过是把这种状态延续到生命尽头罢了。
我拿出遗愿清单,在完成社区儿童花园项目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星星。然后翻开笔记本,开始写花园的详细养护指南。每写一个字,都像是与这个世界的温柔告别。
窗外,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金光透过玻璃,落在我的笔记本上。我停下笔,望着那束光芒,突然想起七年前第一次见到时砚的那个下午。他也是这样,浑身披着金光,像天神般降临在我最绝望的时刻。
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我们的故事会以这样的方式走向终点
4
止痛药的效力只能维持四个小时。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仿佛有把烧红的刀子在胃里搅动。我蜷缩在床上,死死咬住枕头一角,冷汗浸透了睡衣。床头的药瓶已经空了,最后一粒药片八小时前就吞下了。
窗外,城市还在沉睡,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我慢慢爬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昏黄的光线下,社区花园的设计图铺展在桌面上,还差最后一点就能完成。
我坐下来,拿起铅笔。手在发抖,线条画得歪歪扭扭。我深呼一口气,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强迫它稳定下来。铅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勾勒出花园小径的曲线,标注上适合种植的花卉品种。
一阵剧痛袭来,笔尖啪地折断。我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等待这波疼痛过去。七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浮现——父亲因债务自杀,债主们围堵在我家门口,是时砚如天神般降临,还清所有债务,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
即使那只是一场交易,即使他从未爱过我,我依然感激他给了我这七年安稳时光。
疼痛稍缓,我重新坐直,换了支铅笔继续画图。天色渐亮时,设计图终于完成了。我小心地把它卷起来,用丝带系好,准备今天交给社区主任。
洗漱时,镜中的自己吓了我一跳——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色惨白得像张纸。短短几周,我已经瘦脱了形。我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又涂了点唇膏让嘴唇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出门前,我吞下两片止痛药。药瓶见底了,今天得去医院再开一些。
——
社区办公室里,主任接过设计图,惊叹出声:太完美了!许小姐,您真的把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这里标注的是适合孩子们种植的花卉,耐寒耐旱,不容易生虫。我指着图纸解释,声音比想象中还要虚弱,这个小角落可以做成香草园,孩子们能学习认识各种食用植物。
您脸色很差,要不要坐下休息会儿主任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我没事。资金申请我已经帮您写好了,区里应该会批准这笔社区建设款。
主任紧紧握住我的手: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这个花园对孩子们意义重大。
能参与这个项目,是我的荣幸。我微笑,胸口却一阵刺痛,不知是病痛还是因为想到自己可能看不到花园完工的那天。
离开办公室,我在花园长椅上坐下休息。初夏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暂时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孩子们放学后会来这里帮忙,我得保存些体力。
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的短信提醒:【许女士,您的复查预约时间是今天下午三点。】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打开备忘录,开始列清单——要教给孩子们的园艺知识、需要购买的种子和工具、花园后期的维护要点...字打到一半,手指突然僵住,屏幕上的字母模糊成一片。
朝颜老师!小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赶紧锁上手机,抬头微笑。小雨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幅画:这是我画的花园!有向日葵,有玫瑰,还有您!
画纸上,五彩缤纷的花朵围绕着一个穿蓝裙子的女人,虽然笔触稚嫩,但神韵抓得很准。我的眼眶突然发热:画得真好,老师会珍藏起来的。
您怎么哭了小雨踮起脚,用小手擦我的脸颊。
是阳光太刺眼了。我握住她的小手,来,今天我们学习怎么分辨植物的健康状况。
——
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时砚盯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胃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他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药物,但都是英文标签,他一时分不清哪个是胃药。
以前这些事都是许朝颜打理。她会把药分门别类放好,贴上中文标签,甚至按有效期排列。时砚烦躁地合上抽屉,按下内线:周维,进来一下。
周维很快推门而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有胃药吗
周维从口袋里掏出一板药片:老毛病又犯了许朝颜以前给你准备的那种
时砚接过药,干咽下去:嗯。
说起来,离婚手续办得怎么样了周维状似随意地问,沈雪不是急着要名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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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砚揉了揉太阳穴:在走程序。
你联系过许朝颜吗
没有。时砚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周维耸耸肩:就是好奇。七年朝夕相处,离婚后连个电话都没有
时砚没有回答。周维识趣地离开了,临走前说:对了,沈雪刚才打电话来,说晚上要和你讨论订婚宴的宾客名单。
胃药开始起作用,疼痛减轻了些,但时砚的心情却更加烦躁。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最近删除的照片——上周沈雪硬拉着他拍的合照。再往前翻,是去年公司年会的照片。角落里,许朝颜穿着淡蓝色礼服,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像一抹随时会消散的影子。
他鬼使神差地保存了这张照片。
晚上回到家,沈雪正在客厅里和闺蜜视频聊天,看到他回来,匆匆挂断电话迎上来:砚,你回来啦!我让阿姨炖了汤,快尝尝。
时砚点点头,走向餐厅。餐桌上摆着几道菜,看起来精致可口,但油腻得让他胃部又是一阵抽搐。
怎么了不合胃口沈雪噘嘴,我可是特意按你口味做的。
时砚想起许朝颜总会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调整菜单,胃不舒服时准备清淡的粥和小菜。他摇摇头:不是,很好吃。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
对了,我看了几个订婚场地的方案。沈雪兴奋地拿出平板电脑,这个玫瑰庄园怎么样
时砚看着屏幕上华丽的装饰,突然想起许朝颜曾经提过喜欢海边的小教堂,简单朴素的那种。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随便。
你决定吧。他说。
沈雪不满地皱眉:你怎么对婚礼一点都不上心
我很累。时砚起身,先去洗澡。
上楼时,他经过客房——曾经是许朝颜的房间。门虚掩着,他推开门,发现沈雪已经把这里改成了临时衣帽间,各种名牌服饰鞋包堆满了房间。角落里,一个纸箱上写着许朝颜的东西。
时砚走过去,打开纸箱。里面只有几本书和一个小笔记本。他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写着时砚的生活习惯。
周一例会前咖啡要加半糖;换季时容易犯过敏性鼻炎,提前准备药;胃病发作时忌辛辣油腻...
密密麻麻的记录,事无巨细,全是关于他的生活习惯、健康情况和饮食偏好。最后一页写着:他喜欢蓝色,但讨厌海鲜。沈雪回来后,记得提醒钟点工别再做海鲜。
时砚的手指微微发抖。七年了,他竟然不知道许朝颜一直在记录这些。
找什么呢沈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时砚合上笔记本:没什么。
这些都是许朝颜留下的垃圾,我正准备扔掉。沈雪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洗澡水放好了,去吧。
时砚点点头,却趁沈雪不注意时,把那个小笔记本放进了口袋。
——
深夜,时砚从梦中惊醒。他梦见许朝颜站在一片花海中,背对着他越走越远,无论他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他摸出手机,凌晨四点二十六分。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他心跳突然加速,点开却发现是公司群发的系统通知。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通讯录,找到许朝颜的名字,编辑了一条短信:最近还好吗
发送前,他犹豫了几秒,最终按下了发送键。
几乎是立刻,状态显示已读。但等了十分钟,没有回复。
时砚盯着手机屏幕,胸口莫名发紧。许朝颜以前总是秒回他的信息,无论多晚。有一次凌晨两点他随口问了句公司文件放哪了,她都能立刻回复。
又过了五分钟,手机终于震动:
很好,谢谢关心。
简短,礼貌,疏离。完全不像许朝颜以往的风格。
时砚想再问点什么,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只回了个嗯。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前。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声响。他突然想起去年一个类似的雨夜,他应酬喝多了酒,是许朝颜冒雨开车来接他。回到家时,他的西装一点没湿,因为她把伞全倾斜向他那边,自己半边身子都淋透了。
当时他只说了句明天记得把西装送去干洗,甚至没问她有没有着凉。
窗台上的那盆朝颜花已经枯萎了。时砚小心地摘下一朵干花,夹进了许朝颜的那本笔记里。
——
医院的走廊永远那么长。
我扶着墙,一步步走向肿瘤科的诊室。止痛药已经压制不住疼痛,今天早上我咳出了血,不得不提前来医院。
许女士,你的病情恶化速度超出预期。赵医生看着最新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必须立即住院治疗。
我摇摇头:再给我一周时间,社区花园项目就快完工了。
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情!赵医生罕见地提高了声音,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随时可能引发大出血!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正因如此,我更想完成这个花园。
赵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为什么值得吗
值得吗我想起孩子们在花园里欢笑的脸庞,想起陈阿姨偷偷放在我门口的保温桶,想起邻居们看到花园雏形时惊喜的表情...这些都是我生命中最后的温暖。
值得。我轻声说。
赵医生长叹一口气:至少让我开些强效止痛药。
谢谢。
离开诊室前,我突然想起什么:医生,如果...最后时刻来临,会很痛苦吗
赵医生的眼神软了下来:我们会尽力减轻你的痛苦。
那就够了。
走出医院,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坐在长椅上,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写今天的日记——这是我最近养成的习惯,记录生命最后的点滴。
6月15日,晴。今天时砚发短信问我好不好。七年来第一次主动关心我。他可能只是随手一问,但我还是很开心...
笔尖顿住,一滴泪水落在纸面上,晕开了墨水。我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气,拦了辆出租车。
去阳光社区,谢谢。
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这座城市我生活了二十八年,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它如此美丽。每一棵树,每一朵花,甚至路边嬉笑打闹的学生,都让我心生眷恋。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时砚回复的嗯。简简单单一个字,我却反复看了好几遍,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仿佛能触碰到他发送时的心情。
车子在社区门口停下。远远地,我看到小雨和几个孩子已经在花园里忙碌了。我擦干眼泪,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朝颜老师来啦!孩子们欢呼着跑过来。
我微笑着迎接他们,仿佛一切如常。仿佛我还有无数个明天可以和他们一起看花开。
5
医院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阳光趁机溜进来,落在病床边的设计图上。我咬着嘴唇,强忍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手中的彩色铅笔在纸上缓慢移动,勾勒出花园小径的曲线。
许小姐,您应该休息。护士小张推着药车进来,看到我又在画图,无奈地摇头。
再画一会儿就好。我挤出一个微笑,孩子们等着看完成的花园呢。
小张叹了口气,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赵医生说您今天必须开始输液治疗。
我点点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社区花园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部分我得抓紧时间设计好,这样即使我不在了,其他人也能按照图纸继续完成。
三天前,我在指导孩子们种花时突然吐血,被紧急送医。赵医生看到我的检查结果后大发雷霆,强行把我扣在了医院。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随时可能引发大出血!他拍着CT片子,声音都在发抖,你必须立即接受治疗!
我平静地签了拒绝手术的同意书,只接受保守治疗。赵医生气得摔门而出,但半小时后又红着眼眶回来,默默调整了我的止痛药剂量。
至少让我舒服地完成这些。我当时这么对他说。
小张给我扎上输液针,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流进身体。止痛药开始发挥作用,疼痛渐渐变得遥远。我继续画着设计图,标注每一处要种植的花卉品种和养护要点。
这是什么花小张好奇地指着一处蓝色小花图案问。
朝颜花。我轻声回答,只在清晨开放,傍晚就凋谢了。
真美啊。小张感叹,就像您的名字。
我笑了笑,继续专注于图纸。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陈阿姨探头进来:朝颜,能进来吗
当然。我放下笔,惊喜地看到陈阿姨身后跟着小雨和另外几个孩子。他们手捧野花和手工卡片,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朝颜老师!小雨第一个跑过来,却在离病床一米远的地方突然刹住脚步,睁大眼睛看着我手上的输液管,您...疼吗
看到你们就不疼了。我招招手,让孩子们围过来。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像一群怕惊扰蝴蝶的小鹿。小雨把一束野花放在我枕边:这是我们刚从花园里摘的,按照您教的方法,只采了一小部分,不会伤害植株。
做得真好。我摸摸她的头,接过孩子们递来的卡片。每一张都画满了花朵和笑脸,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朝颜老师快点好起来。
花园里的向日葵发芽了吗我问。
发芽了!一个男孩兴奋地说,才五天就长这么高了!他用手比划着。
波斯菊呢
也开花了!有粉的、白的,还有紫色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汇报着花园近况,我闭着眼睛听着,仿佛能看到那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阳光、花香、孩子们的欢笑声...这些都是我生命中最后的礼物。
朝颜老师,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小雨突然问。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我睁开眼睛,看到陈阿姨迅速转身假装整理花束,肩膀却在微微发抖。
很快的。我柔声说,不过就算老师暂时不能回去,你们也要按照图纸好好照顾花园,好吗
孩子们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着光。我让他们把花园最新进展画给我看,他们立刻趴在地上,认真地画起来。
陈阿姨趁机坐到我床边,压低声音:医生怎么说
不太乐观。我平静地回答,陈阿姨,能请您帮个忙吗
你说。
我从枕头下拿出一把钥匙:这是我公寓的钥匙。书桌抽屉里有花园的完整设计图和养护手册,如果...如果我回不去了,请您帮我转交给社区主任。
陈阿姨的手颤抖着接过钥匙,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傻孩子,为什么不好好治疗
太晚了。我微笑着握住她的手,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孩子们画完了画,举着作品围过来。我一一夸奖,让他们把画贴在病房墙上。原本苍白的墙面顿时变得五彩缤纷,充满生机。
时间差不多了,让孩子们回去休息吧。陈阿姨擦干眼泪,站起身。
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告别,小雨最后一个离开,突然跑回来紧紧抱住我:朝颜老师,我爱您。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轻轻回抱她瘦小的身体:老师也爱你。
他们离开后,病房又恢复了寂静。我拿起设计图继续工作,却听到门外传来压抑的哭声和小雨天真的询问:陈奶奶,朝颜老师是不是要变成天使了
手中的铅笔突然折断,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比任何癌细胞带来的痛苦都要剧烈。
——
时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时砚翻看着季度报告,眉头越皱越紧。市场部的分析数据漏洞百出,预测模型完全不合理。他烦躁地把文件扔到一边,拉开抽屉想找参考数据,却摸到一个陌生的文件夹。
翻开一看,是一份详尽的行业分析报告,数据精准,见解独到,连最细微的市场变化都考虑到了。封面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时总参考——许朝颜整理。
时砚愣住了。许朝颜什么时候做的这份报告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仔细翻阅,发现报告每隔三个月就会更新一次,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年前。每一页都有密密麻麻的笔记,标注着市场趋势和应对建议。有些建议甚至和时氏后来的成功决策不谋而合,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直觉判断。
周维!他按下内线。
周维很快进来:怎么了
这份报告,你见过吗
周维看了一眼,挑眉:当然,许朝颜每次都会准备。她没给你看过
没有。时砚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还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周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多得是。三年前那个差点让我们破产的财务漏洞是她发现的;两年前和L集团的合作是她牵线的;甚至你去年那个获奖的商业企划,初稿都是她帮你整理的。
时砚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张在他手中皱起。他一直以为许朝颜只是个安静的花瓶,从未想过她有如此商业才华。
为什么她不说
你以为她没说过吗周维摇头,每次她提出建议,你不是敷衍就是直接忽略。后来她学聪明了,通过我或者其他主管间接传达。
时砚想起无数次许朝颜欲言又止的表情,和他不耐烦的挥手。胸口突然一阵发闷,像压了块石头。
对了,周维走到门口又回头,市场部的小刘说在中心医院看到许朝颜了,好像病得不轻。
时砚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
昨天吧。小刘的孩子住院,说是看到许朝颜在肿瘤科病房。
肿瘤科时砚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却被周维拦住。
等等,你要干什么
去医院。
以什么身份周维冷静地问,前夫还是老板
时砚僵在原地。是啊,他和许朝颜已经离婚了,他有什么资格去关心她的健康
至少先搞清楚情况。周维拍拍他的肩,我帮你问问。
周维离开后,时砚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报告沉甸甸的。他突然想起许朝颜曾经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看看她的企划书,当时他正忙着和沈雪视频,头也不抬地说放那儿吧。
那份企划书后来去了哪里他有没有看过记忆一片模糊。
手机震动,是沈雪发来的消息:【砚,婚纱店约了明天试婚纱,别忘了。】
时砚看了一眼,没有回复。他的目光落在办公室角落那盆枯萎的朝颜花上。花盆里的土已经干裂,但隐约能看到一点绿色——是一株新芽,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
午休时间,时砚独自来到员工餐厅。不远处,几个女员工正在聊天。
...那个社区花园太美了,我周末特地带孩子去看了。
听说是一个得了绝症的女人设计的
嗯,大家都叫她'天使园丁'。她教社区孩子们种花,自己却病得很重...
时砚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绝症许朝颜
他快步走过去:你们说的园丁,是不是叫许朝颜
女员工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们不知道全名...只听孩子们叫她'朝颜老师'...
在哪个医院
好像是...中心医院肿瘤科...
时砚转身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员工们。他直接开车去了中心医院,一路上闯了两个红灯。
肿瘤科护士站,他急切地问:请问许朝颜在哪个病房
护士警惕地看着他:您是
我是她...时砚顿了一下,丈夫。
护士查了查记录:628病房。不过许女士现在在做检查,不在房间。
时砚快步走向628,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病房里空无一人,但墙上贴满了儿童画,床头柜上摆着几束野花,已经有些蔫了。
病床上散落着几张图纸,他走过去看,是精细的花园设计图,每一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有一叠手写的园艺教程,字迹清秀工整。
他拿起一张半完成的设计图,上面画着一片蓝色花海,角落里写着朝颜花园——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床头的抽屉半开着,里面露出一本书的边角。时砚拉开抽屉,是一本植物图鉴,书里夹着几张照片——许朝颜和社区孩子们的合照。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自然,和在他面前时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同。
最下面还有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时砚的健康记录。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记录着他的生活习惯、过敏原、常用药...甚至还有心情不好时的表现和应对方法。
时砚的手微微发抖。七年了,他竟然不知道许朝颜一直在做这些。
请问您是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时砚转身,看到一位中年女医生站在那里,胸牌上写着赵医生。
我是许朝颜的丈夫。他下意识回答。
赵医生的眼神瞬间变冷:哦就是那个离婚后对她不闻不问的前夫
时砚哑口无言。
许女士现在情况很不好。赵医生冷冷地说,胃癌晚期,已经转移。如果早三个月治疗...
胃癌晚期时砚的耳边嗡嗡作响,赵医生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拒绝手术,只接受保守治疗...疼痛难忍时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时砚的视线模糊了。他看向病床上的设计图,突然明白许朝颜是在用最后的时间完成这个花园。
她现在在哪我想见她。
去做检查了。赵医生态度软化了一些,你可以在这里等,不过...
时砚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沈雪。他按掉电话,但很快又响起来。
你需要接电话。赵医生讽刺地说。
时砚走到走廊上,接通电话:我现在有事。
什么事比试婚纱还重要沈雪的声音带着不满,我都约好了...
改天吧。时砚直接挂断。
回到病房时,赵医生已经不在了。护士正在整理床铺。
许朝颜呢时砚问。
检查完直接去花园了。护士头也不抬地说,她说今天必须教会孩子们移栽幼苗。
她...病得那么重,还能出去
护士终于抬头看他,眼神复杂:许女士说,与其躺在病床上等死,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时砚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墙上孩子们的画作色彩斑斓,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和冷漠。他轻轻抚摸床单上许朝颜留下的凹痕,那里还残留着一丝体温和淡淡的茉莉香气。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周维的电话:帮我查一下阳光社区花园的位置。
6
医院的止痛泵发出轻微的滴答声,药液顺着透明细管流进我的血管。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时大时小,但从未停歇。
我靠在床头,笔记本电脑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屏幕的光在昏暗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眼,但我舍不得调暗——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完成这本回忆录。
手指在键盘上缓慢移动,像蹒跚的老人。曾经能盲打一百字每分钟的手,现在打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息几次。
7月12日,雨。今天医生说我可能只剩一个月了。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只是遗憾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我停下来,喝了口水润润干裂的嘴唇。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小张探头进来。
许小姐,该休息了。她走过来,看到电脑屏幕,叹了口气,又在写东西
快写完了。我微笑,再给我一小时好吗
小张摇摇头,却没有强行关掉电脑:赵医生说您需要保存体力。
我知道。我轻声说,所以更要把这些写下来。
小张给我量了体温和血压,记录在表格上。她动作轻柔,生怕弄疼我。这一个月来,我已经成了肿瘤科的特殊病人——拒绝积极治疗,却坚持每天工作,为那个社区花园画设计图、写养护指南。
对了,小张突然想起什么,您要的录音笔我带来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巧的银色录音笔,充满电了,可以用很久。
谢谢你。我接过录音笔,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金属表面。有些话,我怕来不及写下来。
小张离开后,我继续打字。回忆录已经写了七章,记录着我和时砚的七年婚姻。从初遇到分离,从感激到深爱,再到默默放手...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我最真实的感情。
...第一次见到时砚是在父亲葬礼上。债主们围着我要钱,是他如天神般降临,还清所有债务。当他提出契约婚姻时,我毫不犹豫答应了。不是因为我走投无路,而是因为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这个人值得我用一生去爱...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我蜷缩起来,手指死死抓住床单。止痛泵的按钮就在手边,但我没有按——药物会让我昏昏欲睡,而我想保持清醒完成这些文字。
疼痛过去后,我浑身冷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颤抖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打:
...时砚喜欢蓝色,讨厌海鲜。他工作压力大时会不自觉地揉太阳穴,熬夜时喜欢喝半糖的咖啡。这些小事,我记得比自己的生日还清楚...
屏幕上的字开始模糊,我眨了眨眼,发现是泪水。七年了,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对他的爱,即使他永远不会看到这些文字。
病房门再次打开,这次是赵医生。他看了一眼我的状态,眉头立刻拧成结:许朝颜,你又没按止痛泵
我...需要保持清醒。我试图藏起电脑,但为时已晚。
赵医生大步走过来,看到屏幕上的内容,表情复杂:这是什么
一些...回忆。我轻声回答,我怕来不及写完。
赵医生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调高了点滴速度:一小时后我必须来收走电脑。你的体力不允许长时间工作。
谢谢您。
赵医生离开后,我加快打字速度。回忆录已经接近尾声,我要把最重要的部分写完: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依然会选择遇见时砚,依然会签下那份契约。这七年,我看着他一步步实现梦想,看着他开心或疲惫,看着他等待心爱的人...即使他的目光从未真正停留在我身上,我也无悔。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回应。就像朝颜花,明知只有一天的绽放,也要尽情盛开...
保存文档时,我的手抖得厉害,点了好几次才成功。合上电脑,我拿起那支录音笔,按下录制键。
时砚...刚叫出这个名字,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
时家别墅。
时砚站在客房里,面前是一个纸箱,上面写着许朝颜的东西。自从在医院看到空荡荡的病房后,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许朝颜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最后,他想起家里这个被遗忘的纸箱。
纸箱里只有几本园艺书籍和一个小笔记本。他翻开笔记本,发现是一本植物标本集,每一页都压着不同的植物标本,旁边是许朝颜清秀的字迹:
迷迭香:增强记忆,泡茶可缓解头痛(时砚经常熬夜工作)
薰衣草:安神助眠,做成香包放在枕头下(时砚睡眠质量差)
薄荷:提神醒脑,可缓解胃部不适(时砚的胃病又犯了)
每一页都是如此。时砚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些年来,许朝颜默默记录着每一种植物对他的益处,而他从未注意过阳台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特别。
最末一页夹着一朵干枯的蓝色小花,旁边写着:朝颜花:花语是'易逝的美好'。像极了我的爱情,短暂却绚烂。
楼下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时砚迅速合上笔记本,但为时已晚。沈雪已经站在门口,挑眉看着他手中的东西。
又在看许朝颜的遗物她走进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离婚都三个月了,你还念念不忘
时砚把笔记本放回纸箱:只是整理东西。
是吗沈雪冷笑,那为什么昨晚说梦话喊她的名字
时砚没有回答,拿起纸箱准备离开。沈雪拦住他: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我想接手时氏的市场部。沈雪直截了当地说,我在国外学的就是市场营销,正好帮你分担压力。
时砚皱眉:你不了解公司运作。
可以学啊。沈雪挽住他的手臂,反正以后我们结婚了,公司不也是我的
时砚突然感到一阵不适。许朝颜从未对时氏有过任何要求,甚至主动帮他解决危机却不求回报。他轻轻抽出手臂:这事以后再说。
为什么以后沈雪的声音提高了,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跟我结婚
我只是需要时间考虑。
考虑什么沈雪彻底爆发了,许朝颜已经滚蛋了,你现在是我的!
时砚震惊地看着她扭曲的面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陌生。七年等待,他记忆中的沈雪温柔体贴,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变了,沈雪。
变的是你!沈雪抓起一个花瓶砸在地上,自从知道许朝颜病了,你就魂不守舍!她装可怜博同情的手段还真高明!
花瓶碎片四溅,有一片划过时砚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他愣愣地看着那道伤口,想起许朝颜总是备好急救箱,连创可贴都分三种尺寸。
我们都需要冷静。他最终说道,拿着纸箱离开了房间。
沈雪在身后摔了更多东西,但他已经充耳不闻。
回到书房,时砚小心地取出那本植物标本集,一页页重新翻阅。每一株植物,每一行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击着他冰封的心。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时砚犹豫了一下才接听:喂
请问是时砚先生吗一个女声问道。
是我。
我是中心医院肿瘤科的护士,关于许朝颜女士...
时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怎么了
她情况不太好,刚才疼痛发作时一直喊您的名字。我们录下来了,她想...
又是这种骗局。时砚突然冷声打断,告诉许朝颜,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博同情。
不是的,时先生,许女士真的病得很重...
时砚直接挂断了电话。最近一周,他已经接到三个类似的诈骗电话,都说许朝颜病危想见他。第一次他还半信半疑地跑去医院,结果发现许朝颜根本不在病房,护士站也说没人给他打过电话。
一定是许朝颜后悔离婚了,找人演这出戏。他烦躁地想,把植物标本集锁进了抽屉。
——
疼痛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
我蜷缩在病床上,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喊出声。但最痛的那一波袭来时,我还是忍不住喊出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时砚...!
小张立刻冲进来,帮我按下止痛泵的加强键:坚持住,药效马上就来了。
我点点头,冷汗已经浸透了病号服。这波疼痛格外剧烈,仿佛有把刀在体内搅动。朦胧中,我看到小张拿起我的手机,似乎在拨号。
不要...我虚弱地摇头,别打扰他...
他应该知道!小张红着眼睛说,您每天都在喊他的名字,他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您!
不是...他的错...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疼痛变得遥远,我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是我...不想让他知道...
最后的清醒时刻,我看到小张对着电话急切地说着什么,然后失望地放下手机。
他...来了吗我明知故问。
小张摇摇头,眼泪掉下来:他挂断了...说这是骗局...
我笑了,这个结果早在我预料之中。时砚怎么会相信许朝颜病危呢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那个为了钱嫁给他的女人,现在离婚了,又想方设法引起他的注意。
录音笔...我艰难地指了指床头柜。
小张把录音笔递给我。我按下录制键,气若游丝:时砚...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请别内疚...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意识开始涣散,我仿佛看到七年前那个雨夜,时砚如天神般降临在我最绝望的时刻。他向我伸出手,眼神淡漠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带我...去看花园...我喃喃地说。
小张擦掉眼泪:等您好一点,我们马上去。
我摇摇头,知道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了。但没关系,我的设计图已经完成,孩子们也学会了基础园艺。那片花园会继续生长,开花,就像我对时砚的爱,即使主人不在了,也会在某个角落静静绽放。
小张...我艰难地摘下脖子上的项链,上面挂着一枚小小的钥匙,我的公寓...书桌抽屉...请把这些...交给时砚...
小张接过钥匙,泣不成声:许小姐...
别哭...我想替她擦眼泪,但手已经抬不起来了,朝颜花...清晨开放...傍晚凋谢...但明天...又会...有新的...花开...
视线越来越暗,但奇怪的是,疼痛完全消失了。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最后的意识里,我仿佛看到时砚站在一片花海中,对我微笑。
那笑容,真好看啊...
——
时砚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梦里,许朝颜站在一片花海中,对他挥手告别,无论他怎么呼喊,她都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时砚看了看表,凌晨四点十八分。睡意全无,他起身走到书房,打开锁着的抽屉,取出那本植物标本集。
电话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时砚皱眉接起来:喂
时砚!周维的声音异常急促,我刚接到医院电话,许朝颜病危!
时砚的心猛地一沉:又是诈骗电话
不是!我核实过了,确实是中心医院肿瘤科!许朝颜胃癌晚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时砚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他机械地捡起来,听到周维还在说:我现在去接你,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时砚呆立原地,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许朝颜苍白的笑脸,她默默放在他手边的胃药,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那本写满对他关心的植物标本集...
他突然明白,那些诈骗电话都是真的。许朝颜真的病危,真的想见他,而他却一次次拒绝,甚至恶语相向。
胃部一阵绞痛,时砚弯下腰,大口喘息。没有许朝颜准备的药,他只能硬撑着换好衣服,等周维的车一到就冲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车窗上的水帘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时砚死死攥着那本植物标本集,仿佛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快点!再快点!他不停地催促。
周维闯了两个红灯,车轮溅起高高的水花。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这次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车还没停稳,时砚就冲了出去,甚至忘了打伞。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他却浑然不觉,一路狂奔进医院,冲向肿瘤科。
护士站前,他气喘吁吁地问:许朝颜...628病房的许朝颜...她在哪
值班护士抬起头,眼神复杂:您是
我是她丈夫!时砚几乎是吼出来的。
护士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许女士已经转入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
我要见她!就一面!时砚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哀求。
护士摇摇头:赵医生特别交代,尤其是您,一律不准进入。
时砚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她...她怎么样了
护士低下头,不再回答。周维赶上来扶住他:时砚,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时砚甩开他的手,许朝颜要死了!而我...而我...
而我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哽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时砚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最后吐出一口血。
周维大惊失色:医生!快叫医生!
时砚却摆摆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我没事...我要等...等到能见许朝颜为止...
他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坐下,浑身湿透,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滴落。护士们经过时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但没人赶他走。
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仿佛天空也在为某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哭泣。
时砚翻开那本湿了一角的植物标本集,最后一页的朝颜花已经被雨水浸湿,蓝色的花瓣晕染开来,像一滴巨大的眼泪。
7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时砚已经站了六个小时。
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洼。护士们来来往往,偶尔投来怜悯的目光,但没人允许他进入。赵医生的命令很明确——不许任何人打扰许朝颜,尤其是时砚。
你还是回去换身衣服吧。周维递来一杯热咖啡,我在这里守着。
时砚摇摇头,咖啡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透过玻璃,只能看到里面各种仪器闪烁的灯光和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却看不到许朝颜。
她...会好起来的,对吧时砚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周维没有回答。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时砚的拳头重重砸在墙上,指关节擦破渗出血丝。六个小时前,当他冲进医院时,许朝颜刚刚转入重症监护室。护士说她在昏迷前特意嘱咐:不见任何人,尤其是时砚。
她恨我。时砚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她应该恨我。
周维叹了口气:许朝颜从没恨过任何人。
时砚的手机再次震动,是沈雪。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十三个未接来电。他直接关了机。
你知道吗时砚突然说,七年了,我甚至没陪她过过一次生日。
周维拍拍他的肩: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但时砚已经陷入回忆的漩涡。他想起许朝颜总是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想起她默默递来的胃药和温水,想起她熬夜等他回家时在沙发上睡着的侧脸...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每一帧都像刀子剜着他的心。
时先生一个护士走过来,许女士有些物品要交给您。
时砚猛地抬头:她醒了
护士摇摇头:是她转入重症监护室前托付给我们的。她递过一个纸袋,里面有一本笔记本和一支录音笔,还有一些照片。
时砚接过纸袋,手指微微发抖。纸袋很轻,却仿佛有千钧重量。
还有...护士犹豫了一下,许女士的公寓钥匙。她说...如果您想知道真相,就去看看吧。
真相什么真相时砚困惑地接过钥匙,上面贴着地址标签——阳光社区7栋302室。
我要去一趟。他转身对周维说。
现在外面还在下大雨!
但时砚已经大步走向电梯。他必须知道许朝颜所说的真相是什么。
——
雨水拍打着出租车的窗户,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时砚紧握着那把钥匙,金属齿痕深深印在掌心。
阳光社区是城郊的一个普通住宅区,环境整洁但称不上豪华。7栋在最里面,周围种满了绿植,即使在雨中也能看出被打理得很好。
302室的门前放着一个小花盆,里面种着几株蓝色小花——朝颜花。时砚蹲下身,轻轻触碰那娇嫩的花瓣。清晨开放的朝颜花,此刻已经有些蔫了,但依然倔强地绽放着。
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门开了。
公寓很小,一室一厅,但收拾得一尘不染。客厅里只有简单的家具和几盆绿植,墙上挂着几幅水彩画——都是花卉,笔触细腻温柔,右下角签着许朝颜。
时砚从不知道她会画画。
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最上面是一本《园艺疗法》。他翻开扉页,上面写着:希望这些植物能带给他人一丝慰藉,就像它们曾经慰藉我一样。——许朝颜
书桌抽屉上了锁,正是许朝颜留给他的那把钥匙能打开的。时砚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抽屉。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个文件夹和一叠照片。他拿出照片,呼吸瞬间凝滞——全是他的照片。工作中的他,吃饭时的他,睡着的他...有些甚至是偷拍的角度。每一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文字:时砚今天笑了,因为公司项目成功了时砚胃疼,喝了三杯咖啡时砚穿蓝色衬衫很好看...
最下面的一张是他签离婚协议那天的背影,背面写着:我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安心离开了。
时砚的视线模糊了。七年了,许朝颜就这样默默记录着他的一切,而他甚至没正眼看过她几次。
文件夹里是更让他震惊的内容——贫困学生资助证明、捐款收据、志愿者证书...时间跨度长达七年。最近的一份是两周前的,资助一个名叫小雨的女孩上学。
每一笔捐款数额都不大,但持续不断。时砚这才想起,许朝颜从未向他要过奢侈品或巨额零花钱,她所有的支出似乎都用于这些善事。
最底下是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时砚的健康管理计划。翻开第一页,是详尽的健康记录;往后翻,竟然是她为他制定的未来三年的健康管理方案,细致到每个季节该吃什么、如何预防职业病...甚至在最后一页写着:如果我不在了,记得在时砚生日时准备蓝色衬衫,他喜欢但总忘记买;结婚纪念日可以送他一盆迷迭香,有助于缓解他的头痛...
日期是三个月前——那时他们刚离婚,而她已经在计划他未来没有她的生活。
时砚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跪倒在地。笔记本从手中滑落,摊开的那页写着:胃癌确诊第三天。医生说如果不治疗,最多半年。足够了,足够我完成花园和这些记录。时砚,希望你和沈雪幸福。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如注。时砚的眼泪终于决堤,他紧紧抱住那本笔记,像抱住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
雨小了些,时砚离开公寓,在社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他来到一片花园前——正是许朝颜设计的那个社区花园。
即使在大雨中,花园依然生机勃勃。向日葵挺直腰杆,波斯菊在雨中摇曳,角落里那片蓝色朝颜花已经闭合,等待明天的阳光。
花园入口处立着一块木牌:朝颜花园——献给所有热爱生命的人。
时砚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他现在才明白,许朝颜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这些花草中,用它们表达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您是朝颜老师的朋友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砚转身,看到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约莫七八岁,撑着一把小花伞。
我...是。时砚蹲下身,与女孩平视,你认识许朝颜
女孩点点头,眼睛红红的:朝颜老师教我们种花。她说每一朵花都有特别的意义。她指着那片波斯菊,这是'纯洁',向日葵是'忠诚',迷迭香是'纪念'...
那片蓝色的花呢时砚轻声问。
朝颜花。女孩认真地说,朝颜老师说,它的花语是'易逝的美好',要我们珍惜每一天。
易逝的美好...时砚的心像被狠狠揪住。许朝颜早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如朝颜花般短暂,却依然用尽全力爱着他,爱着这个世界。
您是时叔叔吗女孩突然问。
时砚一愣:你怎么知道
朝颜老师有一本相册,里面全是您的照片。女孩天真地说,她说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时砚。他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女孩被吓到了,后退几步跑开了。
雨越下越大,时砚却不想离开。他站在花园中央,看着每一株许朝颜亲手种下的花草,仿佛能看到她蹲在这里细心照料的身影。
手机突然震动,是周维的短信:【许朝颜醒了,但情况很不好。医生说...可能就这两天了。】
时砚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狂奔出花园,拦下一辆出租车:中心医院,快!
车上,他打开许朝颜留给他的纸袋。里面是一本装帧精美的笔记本,扉页写着致时砚——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七年;一支银色录音笔;还有几张照片——都是他和许朝颜的合影,大部分是公司活动上的,她一直珍藏着。
时砚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许朝颜虚弱但温柔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时砚,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请不要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出租车急刹在医院门口,时砚扔下车钱就冲了出去。电梯太慢,他直接跑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
重症监护室的走廊上,周维和赵医生正在交谈。看到时砚,赵医生脸色一沉:我说过不许你...
求您了!时砚抓住赵医生的手臂,声音哽咽,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
赵医生甩开他的手:许朝颜明确表示不想见你。这是她的意愿,我必须尊重。
她怎么样了时砚的声音颤抖。
多器官衰竭,随时可能...赵医生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时砚转向重症监护室的门,突然跪了下来:许朝颜!我来了!求你看看我...求你了...
他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泪水打湿了地面。周维试图拉他起来,但他纹丝不动。
许朝颜...时砚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我爱你...
门内,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护人员开始紧急抢救。时砚被强行拉开,眼睁睁看着那道门隔绝了他和许朝颜最后的机会。
赵医生冲进监护室前,回头看了时砚一眼,眼神复杂:她说,能遇见你,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时砚。他滑坐在地上,抱着许朝颜留下的笔记本,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窗外,雨停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时砚知道,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那道安静温柔的身影了。
8
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又关,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每个人都面色凝重。时砚站在门外,像一尊雕塑,只有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崩溃。
让我进去。他拦住一位护士,声音嘶哑,就五分钟...不,一分钟也行...
护士摇摇头,眼中带着怜悯:许女士明确表示不想见您。这是她的权利。
时砚的手无力垂下。他转向玻璃窗,试图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窥见里面的情形,但什么也看不到。许朝颜就在那扇门后面,可能正在生死边缘挣扎,而他连看她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她...还能说话吗时砚问。
护士犹豫了一下: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偶尔会清醒片刻。
如果她醒了...时砚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从家里找到的、许朝颜珍藏了七年的胸针,请把这个给她。告诉她...我来了。
护士接过胸针,轻轻点头,转身进了监护室。
时砚滑坐在墙边的长椅上,双手插入发间。周维递给他一杯水,但他摇摇头。胃里像灌了铅,沉甸甸的作痛。他想起许朝颜总是备好的胃药,想起她熬的小米粥,想起她轻声的提醒别空腹喝咖啡...这些曾经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关怀,如今成了最奢侈的渴望。
监护室的门再次打开,赵医生走出来,白大褂上沾着血迹。时砚猛地站起来,双腿因久坐而发麻,险些跌倒。
她怎么样了时砚抓住赵医生的手臂。
赵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暂时稳定了,但情况很不乐观。肝脏多发转移,凝血功能极差,刚才又出现了消化道出血。
每一个医学术语都像锤子砸在时砚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看到胸针了。赵医生突然说,昏迷中一直攥在手心里,我们想拿走都不行。
时砚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枚胸针是七年前婚礼上他随手别在她礼服上的,甚至不记得是从哪个前女友那里收回来的。而许朝颜却珍藏了七年,视若珍宝。
让我见她...时砚哽咽道,就一眼...
赵医生摇头:她清醒时我转达了你的请求。她的回答是'不'。
为什么时砚的声音支离破碎,她恨我吗
赵医生的眼神复杂:恰恰相反。她说...不想让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希望你记住她美好的模样。
时砚踉跄后退,撞在墙上。许朝颜到最后都在为他考虑,即使他从未珍惜过她的心意。
还有...赵医生犹豫了一下,她说录音笔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录音笔。时砚这才想起许朝颜留给他的那支银色录音笔。他颤抖着从纸袋里取出它,按下播放键。
许朝颜虚弱但平静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上响起:
时砚,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可能已经离开了。请不要难过,这是我的选择...
时砚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无声恸哭。周维想扶他起来,被他推开。他需要这疼痛,需要这冰冷,需要一切能让他暂时忘记现实的感受。
录音继续播放:
七年了,我一直想告诉你,遇见你是我的幸运。那年冬天,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随父亲去了。你给了我七年安稳时光,让我有机会认识这个世界的美好...
时砚的记忆被拉回七年前那个雪夜。他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听说许家破产的事,出于一时兴起才去参加了许父的葬礼。看到被债主围堵的许朝颜时,他只是觉得这个苍白瘦弱的女孩很适合做契约妻子——安静、本分、不会纠缠。
他从未想过,自己随手的一个决定,会成为她生命中的光。
...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公司年会吗那天你穿了深蓝色西装,帅得让我不敢直视。其实我偷偷拍了很多照片,一直珍藏着...
时砚想起那次年会。他全程都在关注沈雪会不会来,甚至没注意许朝颜穿了什么。只记得回家路上她一直沉默,他还以为她是累了。
...你工作压力大时喜欢揉太阳穴,熬夜时咖啡要加半糖,换季时容易犯过敏性鼻炎...这些小事,我记得比什么都清楚...
时砚的胃部一阵绞痛。他记得许朝颜总会在恰当的时候递上药和水,而他甚至没问过她是怎么知道他不舒服的。
...离婚那天,你看起来很轻松。我想,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可以安心离开了...
录音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然后是许朝颜努力平稳的呼吸:
时砚,不要自责。胃癌是我自己的问题,早就有征兆了,只是我一直没在意。这七年,我看着你一步步实现梦想,看着你开心或疲惫...即使你的目光从未停留在我身上,我也心满意足了...
时砚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想起无数次许朝颜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她默默放在他桌上的文件,想起她深夜等他回家时在沙发上睡着的侧脸...这些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每一帧都像刀子剜着他的心。
...请好好生活,和沈雪幸福下去。社区花园的孩子们,如果你有空,偶尔去看看他们...还有,记得按时吃饭,你的胃...
录音突然中断,然后是护士匆忙的声音:许女士许女士!血压在掉!
一阵杂音后,录音结束了。时砚呆滞地盯着录音笔,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许朝颜连录音时都在为他担心,而他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一次次挂断医院的电话。
赵医生!监护室里传来急促的呼叫。
赵医生立刻转身冲进去。时砚想跟上,却被护士拦住。透过瞬间打开的门缝,他看到一群医护人员围在一张病床前,各种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许朝颜!时砚撕心裂肺地喊,挣扎着想冲进去,被周维和两名保安死死拉住。
时砚,冷静点!周维用力抱住他,你这样会干扰抢救!
时砚的双腿失去力气,跪倒在地。他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泪水无声地流淌。七年了,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许朝颜对他有多重要。
监护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位护士匆匆跑出来,又拿着什么跑回去。时砚抓住这短暂的机会,向里面望去——
在人群缝隙中,他隐约看到一只苍白的手从病床上垂下,紧紧攥着那枚胸针。
不...不...时砚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否定正在发生的一切。他的视线模糊了,耳边只剩下仪器单调的长音和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赵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面色沉重:时先生...
时砚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最后的希望。
我们尽力了。赵医生轻声说,许朝颜女士...已经走了。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时砚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尖锐的耳鸣和眼前的一片血红。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条搁浅的鱼。
她走得很安详。赵医生继续说,最后时刻,她看着监控屏幕...我想她是在看门外的你。
时砚的胸口剧烈起伏,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更像某种受伤的野兽。走廊上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她还说了什么时砚抓住赵医生的白大褂,求求你,告诉我...
赵医生犹豫了一下:她说...'谢谢'。
谢谢时砚茫然地松开手。他给了许朝颜什么值得感谢的一场契约婚姻七年忽视还是一纸离婚协议
还有...赵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条,这是她最后写给你的。
时砚颤抖着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笔迹虚弱但清晰:
【时砚,好好活着。】
纸条从他指间滑落。这太像许朝颜了,到最后都在为别人考虑。即使生命即将终结,她留给世界的仍是温柔。
周维扶着他坐到长椅上。时砚呆滞地盯着监护室的门,看着医护人员陆续离开,看着那个他曾经拥有却从未珍惜的生命就此消逝。
我想见她。他轻声说。
赵医生点点头:可以,但要做好心理准备。疾病和治疗的痕迹...
没关系。时砚站起身,双腿仍在发抖,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样子。
这句话让赵医生红了眼眶。他亲自带时砚进入监护室。
病床上,许朝颜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样。她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双手交叠在胸前,依然紧握着那枚胸针。
时砚跪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手已经冰凉,却依然柔软。他想起这双手为他泡过的茶,熨过的衬衫,整理过的文件...七年如一日,无怨无悔。
对不起...他低声说,眼泪滴落在她手背上,我应该早点发现...应该对你好一点...
许朝颜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睡着,嘴角的微笑仿佛在说没关系。
时砚俯身,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吻她。七年婚姻,他甚至没给过她一个真心的拥抱。
我爱你。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虽然知道她再也听不见了。
赵医生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这是许女士的遗物。除了医院的东西,只有这支录音笔和胸针。
时砚接过盒子,里面是那支银色录音笔。他按下播放键,许朝颜的声音轻轻响起:
时砚,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请不要难过,生命就像朝颜花,短暂却美丽。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时砚紧紧抱住录音笔,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的一丝气息。窗外的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时砚知道,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那道安静温柔的身影了。
许朝颜就像她最爱的朝颜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静静绽放,又在黄昏时分悄然凋零。而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她的美丽。
——
护士小张红着眼睛整理许朝颜的遗物。在病床抽屉里,她发现了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给时砚。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放进了遗物盒中。时砚先生应该知道许朝颜女士最后想对他说的话。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病床上。许朝颜安详的面容被镀上一层金色,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会醒来。
但朝颜花,终究只绽放一天。
9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
时砚站在灵堂门口,机械地与前来吊唁的人握手。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那枚许朝颜珍藏了七年的胸针。三天没合眼的他面色灰败,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像一具行尸走肉。
时总,节哀。公司高管们依次上前,表情尴尬。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许朝颜是谁,只知道她是时砚的前妻。
时砚没有回应,只是木然地点头。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灵堂中央的照片上——那是许朝颜大学时代的照片,笑容明媚,眼神清澈,还没有被病痛和单恋折磨的痕迹。
周维走过来,低声说:社区来了一群孩子,说是许朝颜的学生。
时砚这才有了反应,快步走向门口。十几个孩子穿着素色衣服,每人手里捧着一朵蓝色小花,在小雨的带领下怯生生地站在走廊上。
时叔叔...小雨认出了他,红着眼睛上前,我们来送朝颜老师...
时砚蹲下身,与孩子们平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只能点点头,示意他们进去。
孩子们排着队走进灵堂,将蓝色小花放在许朝颜的骨灰盒旁。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画:这是我们画的朝颜花园,想送给朝颜老师...
画上是五彩缤纷的花园,中央是一个穿蓝裙子的女人,周围围绕着许多孩子。画的角落歪歪扭扭地写着朝颜老师的天堂花园。
时砚接过画,手指微微发抖。他小心地将画放在骨灰盒旁边,和其他祭品摆在一起。
时砚!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灵堂的肃穆。沈雪踩着高跟鞋大步走来,妆容精致,一身红裙在素净的灵堂里格外刺眼。
你什么意思沈雪指着许朝颜的照片,给前妻办葬礼媒体都在报道,别人怎么看我
灵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突兀的红衣女子,又看看一身黑衣的时砚。
时砚缓缓站起身,眼神冰冷得可怕:出去。
什么沈雪瞪大眼睛,我可是你未婚妻!
出去。时砚的声音不大,却像冰刀般锋利,别在这里玷污她。
沈雪的脸瞬间扭曲:她算什么一个为了钱嫁给你的女人!我才是等了你七年的真爱!
时砚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许朝颜的回忆录,翻到最后一页,声音平静得可怕:
许朝颜,胃癌晚期,放弃治疗,死前最后一句话是'谢谢'。她七年婚姻,没要过一件奢侈品,没参加过一场名流聚会,默默打理我的生活,帮我化解三次商业危机,资助二十七名贫困学生...他抬眼看向沈雪,而你,七年里换了六个男朋友,花了我三百多万,现在来要名分
沈雪脸色煞白,后退两步:你...你为了个死人...
滚。时砚只说了一个字,转身走向许朝颜的照片,背影决绝。
沈雪最终被保安请了出去。灵堂恢复了肃穆,只有孩子们低低的啜泣声和小雨安慰他们的轻语。
葬礼结束后,时砚独自坐在空荡荡的灵堂里,面前是许朝颜的骨灰盒和照片。雨声渐大,敲打在屋顶上,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他拿出那本回忆录,翻开第一页:
今天是我和时砚结婚的日子。虽然是契约婚姻,但我穿上了白纱。他给了我一个家,这就够了...
时砚的眼泪滴在纸面上,晕开了字迹。他一页页往后翻,每一页都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喜好习惯,他的喜怒哀乐...许朝颜用七年时间,默默记下关于他的一切,却从未要求过任何回报。
最后一页写着: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希望时砚能幸福。他值得最好的爱情,即使那不是我。
时砚合上回忆录,抱在胸前,无声恸哭。雨声掩盖了他的哭声,只有许朝颜的照片静静看着他,笑容温柔如初。
——
三个月后,社区花园竣工仪式。
时砚站在人群最后,看着孩子们兴奋地在新花园里奔跑。花园完全按照许朝颜的设计图建造,每一处花坛,每一条小径,都忠实于她的原稿。
下面请'朝颜花园'的捐赠者时砚先生致辞!社区主任热情地宣布。
掌声响起,但时砚摇摇头,示意主任继续。他不想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赞美,这不是他的功劳。
仪式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时砚独自走到花园角落的一片蓝色花海前——那是朝颜花,许朝颜最爱的花。
他蹲下身,轻轻抚摸那娇嫩的花瓣。清晨开放的朝颜花,此刻已经有些蔫了,但依然倔强地绽放着。
时叔叔...小雨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您想朝颜老师了吗
时砚点点头,喉咙发紧。
朝颜老师说,花谢了还会再开。小雨认真地说,她说她的灵魂会住在这些花里,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好好照顾它们。
时砚的眼眶瞬间湿润。他摸了摸小雨的头:她说得对。
时叔叔,这个给您。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信封,朝颜老师让我在她'变成天使'后交给您。
时砚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信封上写着给时砚,是许朝颜的字迹。
回到车上,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纸条和一把小钥匙。纸条上写着:
时砚,如果你收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这把钥匙是银行保险箱的,里面有一些我想留给你的东西。密码是你的生日。祝好。——许朝颜
时砚立刻开车去了银行。保险箱里是一个文件盒,装着几样东西:
一本装帧精美的《朝颜园艺笔记》手稿;
一份贫困学生名单和资助计划;
一封信。
他先打开那封信:
亲爱的时砚: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请不要难过,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就像花开花落一样自然。
这七年,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家。虽然只是契约婚姻,但每一天我都心怀感激。看着你一步步实现梦想,是我最大的幸福。
保险箱里的园艺笔记是我这些年的心血,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帮我出版。学生名单上的孩子们,如果你有余力,请代我继续资助他们。
最后,请答应我一件事:好好生活,别为我悲伤。生命短暂,要珍惜眼前人。
永远感激你的,
许朝颜
信纸从时砚手中滑落。他拿起那本园艺笔记,翻开扉页,上面写着献给我的光——时砚。
笔记详细记录了各种植物的种植方法和花语,每一页都配有精致的手绘图。最后几页明显是病中完成的,笔迹虚弱颤抖,却依然一丝不苟。
时砚将脸埋入手掌,肩膀剧烈抖动。许朝颜在生命最后时刻,想的依然是帮助他人和完成工作。而他,甚至没给过她一个真心的拥抱。
——
一年后,朝颜奖学金成立仪式在许朝颜的母校举行。
时砚站在讲台上,面对台下的学生和媒体,声音平静:
许朝颜女士生前最大的愿望是帮助贫困学生完成学业。今天成立的'朝颜奖学金'将延续她的心愿...
台下掌声雷动。后排坐着二十多名受资助的学生,小雨也在其中。她已经上初中了,成绩优异。
仪式结束后,时砚独自驱车来到墓园。许朝颜的墓碑很简单,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下方刻着一行小字:如朝颜花般美丽的灵魂。
他放下一束蓝色朝颜花,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是当年那份离婚协议,他从未签过字的那份。
许朝颜...他轻声说,手指抚过墓碑上的名字,我把你的园艺笔记出版了,第一版就卖光了...学生们都很好,小雨考了年级第一...
风吹过墓园,带来一阵花香。时砚仿佛看到许朝颜站在不远处,对他微笑,就像初见时那样。
我错了...他的声音哽咽,我应该早点发现你的好...应该好好爱你...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时砚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胸针,轻轻放在墓碑上:
这个还给你。它本来就是你的。
夕阳西下,时砚在墓前站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临走前,他轻声说:明天我还会来看你。
——
五年后,时氏集团已经成为全国最大的慈善企业之一。朝颜基金会资助了数百名贫困学生和数十个癌症研究项目。
时砚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画——小雨送给许朝颜的那幅天堂花园。他每天都会在画前站一会儿,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办公桌上摆着一本翻旧的《朝颜园艺笔记》,扉页上有许朝颜的亲笔签名。时砚每天都会读一段,就像在听她说话。
周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胃癌研究项目有了新突破,早期诊断率提高了30%。
时砚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会高兴的。
还有,小雨考上大学了,全额奖学金。周维笑着说,她说想学园艺,像朝颜老师一样。
时砚望向窗外的天空,那里有一朵白云,形状像一朵绽放的花。他仿佛又看到许朝颜站在花海中,对他微笑。
生命短暂,但爱能超越生死。
就像朝颜花,凋谢了,明年还会再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