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是冷的。
但血是热的！
十六岁的藤原千夜,跪在冰冷的泥泞里。
雨水混合着泪水,糊了满脸。
她伸出手,想去触碰地上那个了无生气的女人——她的母亲。
娘……
声音破碎在喉咙里,像被碾碎的玻璃。
母亲的脖颈上,两个细小的孔洞,乌黑,狰狞。
那是鬼留下的印记！
和三年前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
滔天的恨意像毒藤,瞬间缠绕住她孱弱的心脏。
肺部的旧疾在这一刻剧烈发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剧痛。
她咳着,鲜血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母亲苍白的脸上,如同开在绝望之地的彼岸花。
不……我不能……不能让你一个人……
她要报仇！
为了父亲！
为了母亲！
哪怕付出一切！
挣扎着站起,身体摇摇欲坠。
她必须活下去,找到凶手！
视野开始模糊,高烧与悲痛正疯狂吞噬着她的意识。
雨幕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走近。
救……救……
意识坠入黑暗前,她只看到一双非人的,如同红梅般妖异的眼睛。
2.
檀香袅袅。
千夜在一间华丽的和室中醒来。
身上的污秽已被清理干净,换上了柔软的寝衣。
肺部的剧痛……消失了
醒了
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
她猛地转头,对上一张俊美得近乎虚幻的脸。
男人身着暗紫色和服,肤色苍白,气质优雅,正是那双红梅色的眼睛！
你是谁我娘呢
千夜的声音带着警惕和急切。
男人微微勾唇,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鄙人月彦。至于你的母亲……节哀。我在雨中发现了你们,可惜,晚了一步。
不！
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痛得她蜷缩起来,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被褥。
很痛苦,不是吗
月彦的声音带着蛊惑,这病,会慢慢蚕食你的生命,就像那些夺走你亲人的鬼一样。
他端起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递到她唇边。
喝下它。你的痛苦将彻底消失,肺疾会痊愈。不仅如此,你将获得力量,超越凡人的力量。复仇的力量。
力量复仇
这两个字眼像淬了毒的钩子,狠狠勾住了千夜摇摇欲坠的灵魂。
她看着月彦那双洞悉一切的红眸,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也看到了复仇的唯一希望。
胸口的剧痛,母亲惨死的脸,父亲同样的伤口……
一幕幕交织,烧灼着她的理智。
我……喝！
嘶哑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抢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腥甜,带着诡异的热流,瞬间从喉咙炸开,冲向四肢百骸！
像有亿万只烧红的铁蚁在啃噬她的骨髓,撕裂她的血肉！
啊——！
无法抑制的惨叫冲破喉咙。
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涌动、变形！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正在被强行打碎重塑！
视野一片血红,理智在极致的痛苦中寸寸崩裂！
坚持住……
月彦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冰冷而漠然,想想那些鬼！想想你失去的一切！拥抱这力量,你将不再是那个只能哭泣的弱者！
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一切终于平息,千夜虚脱地瘫在被撕成碎片的被褥和榻榻米中央。
汗水浸透了衣衫,但奇异的是,肺部前所未有的舒畅,身体里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澎湃的力量。
她抬起手,指甲变得乌黑尖锐,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隐约可见皮下青色的血管。
恭喜你,藤原千夜。
月彦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嘴角噙着一丝满意的弧度,从此刻起,你,是鬼了。
鬼……
千夜瞳孔骤缩。
下一秒,一股难以想象的饥饿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不是胃部的空虚,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对血肉的疯狂渴求！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嘶吼！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钉在了月彦脖颈处那微微跳动的血管上。
血……
无意识的呢喃。
月彦轻笑一声,拍了拍手。
门被推开,一个侍女面无表情地押进来一个被五花大绑、嘴巴堵住的年轻男人。
男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绝望声响。
你的第一餐。
月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吧,享用它。这是你身为鬼的本能,也是你生存下去的必须。
本能……生存……
男人的恐惧气味刺激着她的鼻腔,那味道让她恶心,却又让她体内的鬼性疯狂叫嚣着扑上去！
理智和人性在她脑海中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不……我……我是人……
她颤抖着后退,试图抗拒那嗜血的渴望。
月彦的眼神瞬间冰冷。
人人能做什么像你母亲一样,在绝望中被轻易杀死吗
他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千夜的心脏,看看他！他的恐惧,和那些杀死你父母的鬼享受猎物时的快感,有什么不同不去吞噬,就等着被吞噬！这就是世界的法则！
母亲……父亲……
那两个狰狞的血洞再次浮现在眼前。
复仇的火焰压倒了一切！
啊啊啊——！
一声夹杂着痛苦、愤怒和绝望的嘶吼,千夜失去了控制。
她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扑向了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尖锐的指甲轻易撕开了他的皮肉,温热的血液喷溅出来,那浓郁的腥甜气息彻底引爆了她体内潜藏的野兽！
她疯狂地撕咬着,吞咽着,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填补饥饿的本能。
男人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归于死寂。
当最后一丝疯狂的饥饿感退去,千夜缓缓抬起头。
她看到了什么
一具被吸干了血液、扭曲变形的干尸。
而她的手上、脸上、嘴角,全是粘稠的、令人作呕的鲜血！
呕——！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她趴在地上,疯狂地干呕着,想要把刚才吞下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只有无尽的恶心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我……都做了什么
我杀了人！我像那些我最痛恨的鬼一样,吸食了人血！
巨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滑落,冲刷着脸上的血污。
她不再是藤原千夜了,她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自己都唾弃的怪物！
很好。
月彦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评价物品般的漠然,你终于理解了。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饥饿是鬼的原罪,也是力量的源泉。适应它,控制它,然后,去复仇。
复仇……是啊,复仇……
千夜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具被自己亲手造成的惨状。
她得到了力量,代价却是灵魂的彻底沦丧。
冰冷的绝望,第一次,比失去亲人时更加刺骨。
3.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浸泡在血色与阴影中的漫长噩梦。
月彦开始训练千夜。
不是剑术,不是体能,而是如何控制那该死的、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的嗜血欲望,以及如何运用她体内觉醒的鬼之力。
出乎意料,千夜发现自己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她可以操纵影子！
让影子化作屏障、利刃,甚至潜入阴影进行隐匿和移动。
血鬼术·暗影操纵。
月彦看着千夜在月光下将自己的影子拉长、扭曲成各种形态,那双红梅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炽热,真是罕见而强大的能力。看来,我没有选错人。
他的赞赏没有让千夜感到丝毫喜悦,反而让她更加恐惧。
这种非人的力量,每一次使用,都在提醒她已经堕入了何种境地。
更让她痛苦的是进食。
月彦不再提供现成的猎物,而是逼迫她亲自去狩猎。
每一次,当她不得不压抑着巨大的恶心和罪恶感,将尖牙刺入温热的脖颈时,都感觉自己的人性又被剥离了一层。
她尝试过反抗,尝试过只饮用少量血液维持生存。
但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一旦得不到满足,就会疯狂反噬她的理智,让她险些失控。
她害怕变成只知道杀戮的野兽,只能一次次在人性的边缘痛苦挣扎。
她开始麻木。
杀戮,进食,训练。
日复一日,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母亲温柔的脸和父亲爽朗的笑声才会浮现,然后被鲜血淋漓的噩梦吞噬。
月彦大人。
千夜跪在月彦面前,声音空洞,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月彦递给她一张纸条。
城西,一间废弃的米仓。那里盘踞着一只不守规矩的鬼,最近闹得太凶,已经引起了鬼杀队的注意。
鬼杀队！这三个字让千夜的心猛地一缩。
那是传说中专门猎杀鬼的组织。
大人是让我……去杀了他
千夜的声音有些艰涩。
猎杀人类已经让她痛苦不堪,现在,还要去杀鬼吗
月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低等鬼罢了,留着只会碍事。而且,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吞噬同类的血肉,能让你更快地变强。尤其是吞噬比你弱的鬼。
吞噬同类！
千夜只觉得一阵反胃。
这比杀人更让她难以接受！
怎么,做不到
月彦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别忘了你的誓言,千夜。力量,是需要代价的。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谈何复仇
复仇……这两个字像魔咒,再次箍紧了她的心。
她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挣扎与厌恶。
……是,月彦大人。
4.
城西的废弃米仓,弥漫着腐朽和浓重的血腥味。
千夜悄无声息地潜入,影子是她最好的掩护。
在米仓深处,她看到了那个目标——一个外形丑陋、身上散发着暴虐气息的男性鬼,正撕扯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看到同类以如此野蛮的方式进食,千夜胃里一阵翻腾。
这就是鬼吗这就是她现在的同类
不,她绝不能变成这样！
谁！
那只鬼猛地抬起头,警惕地嗅闻着空气。
嗯一个新来的小丫头身上有‘那位大人’的气息……你是来抢地盘的
千夜从阴影中走出,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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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彦大人命我来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那鬼狞笑起来,露出满嘴獠牙,就凭你一个连血腥味都压不住的雏儿！正好,老子最近有点腻了人肉,换换口味也不错！
话音未落,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带着腥风扑了过来！
速度极快,力量惊人！
千夜本能地发动血鬼术！
脚下的影子瞬间化作数道尖锐的触手,缠向对方！
雕虫小技！
那鬼蛮横地挥爪,轻易撕碎了影之触手,利爪直取千夜的脖颈！
千夜心中一惊,急忙侧身闪避,同时操控影子在身前形成一面盾牌。
砰！
利爪狠狠撞在影盾上,发出一声闷响。
影盾剧烈震动,险些溃散。
对方的力量远超她的预估！
有点意思的血鬼术……
那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吞了你,这能力就是我的了！
他攻势更猛,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千夜只能依靠暗影操纵的灵活性不断闪避、防御、寻找反击的机会。
米仓内一时间鬼影重重,劲风呼啸。
战斗中,千夜发现对方虽然力量强大,但再生能力似乎并不突出,每次被她的影子刺伤,伤口愈合的速度都比较慢。
找到弱点了！
千夜心念一动,不再单纯防御,而是将影子化作无数细小的尖刺,如同暴雨般射向对方！
噗噗噗！
无数影子尖刺刺入对方的身体,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却成功迟滞了他的行动,带来了持续的痛苦。
可恶的小丫头！
那鬼被彻底激怒,不顾身上的伤口,猛地一个前冲,竟然硬扛着影子尖刺,一爪抓向千夜的心脏！
太快了！避无可避！
千夜瞳孔一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难道刚成为鬼就要死在这里吗
不！她还没报仇！
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的执念在这一刻爆发！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将全部力量灌注到血鬼术中！
血鬼术·影噬！
她脚下的影子猛地活了过来,像一张巨大的、长满利齿的黑色怪口,瞬间将那只鬼吞噬进去！
不——！
鬼发出惊恐的惨叫,在影口中疯狂挣扎。
但影子如同具有生命力的流沙,越缠越紧,锋利的影之齿不断撕扯着他的血肉,磨灭着他的力量。
救……救我……垂死的哀求。
千夜冷漠地看着影子中那逐渐模糊的身影,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空寂。
月彦是对的,弱肉强食。
这是月彦教给她的第一条,也是最残酷的生存法则。
看着影子中那只低等鬼彻底化为虚无,千夜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恶心,反而是一种冰冷的、空洞的力量感在体内滋生。
吞噬同类,确实能变强。
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她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感,转身,影子将她包裹,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返回那个囚禁她灵魂的华丽牢笼。
她必须变强。
为了复仇。
哪怕代价是彻底变成自己最憎恨的模样。
5.
杀了他。
月彦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站在窗边,望着庭院里凄冷的月光,侧脸完美得如同冰雕。
千夜跪在他身后,身体微微一僵。
三天前,她狼狈地从竹林逃回,将遇到鬼杀队,特别是认出她的源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
她以为月彦会暴怒,会惩罚她的犹豫和暴露。
但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有了此刻这句轻描淡写,却重如千钧的命令。
杀了他。
杀了源光。
那个在她病痛缠身、了无生趣的童年里,唯一给过她温暖和光亮的少年。
那个会偷偷翻墙给她带金平糖,会在她咳嗽时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会红着脸说千夜妹妹,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的源光哥哥。
心脏,那个早该随着人性一同死去的东西,此刻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认出了我。千夜艰难地开口,试图辩解,声音干涩,他知道我的身份,如果我再接近……
所以,才更要杀了他。月彦打断她,转过身,红梅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她,一个知道你过去的鬼杀队员,是最大的隐患。他的存在,会让你变得软弱,会成为你的致命弱点。
他缓缓踱步到千夜面前,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和绝对的控制欲。
千夜,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渴望力量,渴望复仇,不是吗那就斩断所有不必要的羁绊。人类的情感,只会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可是……
没有可是！月彦的语气陡然严厉,你是鬼！是我亲手转化的鬼！你的命,你的力量,都属于我！我的命令,你只需要服从！
他松开手,站起身,恢复了那副优雅矜贵的姿态。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看到源光的人头。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和室。
做不到,或者失败了,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那你就自己走到阳光下,结束这无意义的挣扎吧。我不需要废物。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留下千夜一个人,如坠冰窟。
杀了源光……
或者,死
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成为鬼,她以为自己已经坠入了地狱。
可现在她才明白,地狱,原来还有更深的一层。
6.
三天时间,如同炼狱般的煎熬。
千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鬼不需要这些）,任由嗜血的饥饿感啃噬着她的理智。
她试图麻痹自己,告诉自己源光只是过去,人类的情感早已随着她的死亡而埋葬。
她是鬼,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月彦的命令,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
可越是这样想,源光的身影就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的笑容,他的担忧,他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千夜！你还活着！为什么变成这样！……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杀了她,亲手斩断那最后一丝属于藤原千夜的过往
她做不到！
可违抗月彦的命令,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不,或许比死更可怕。
她见过那些惹怒月彦的鬼的下场,生不如死,永世不得解脱。
恐惧和不甘在她心中疯狂交织。
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她
给了她复仇的力量,却要让她亲手杀死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第二天深夜,饥饿感已经攀升到顶点,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中血色弥漫,破坏的欲望几乎要冲破牢笼。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彻底失控。
不行！
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为父母报仇！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无法选择,那就……创造选择！
她推开门,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她要去见源光。
不是为了杀他。
而是为了……诀别。
她要用最残酷的方式,让他彻底放弃自己,让他恨自己,让他从此以后,将她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月彦面前,找到一丝生存下去的缝隙。
心如刀割,但她别无选择。
7.
鬼杀队的临时据点,设在一处偏僻的山村神社。
千夜隐藏在神社外的密林中,影子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神社内有数股属于鬼杀队员的气息,其中一股,熟悉而又让她心痛——是源光。
他似乎受了伤,气息有些不稳。
是为了保护同伴吗还是……因为她
千夜闭上眼,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不能再犹豫了。
她操控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神社。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神社的地板上。
源光正盘膝坐着,背对着她,似乎在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他的背影,比记忆中宽厚了许多,也孤寂了许多。
千夜的心,再次被狠狠刺痛。
就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血色暴涨,属于鬼的冰冷杀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源光！
她厉声喝道,声音尖锐而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源光猛地回头,看到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被浓浓的警惕和痛苦取代。
千夜……你来做什么他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
做什么千夜一步步走向他,嘴角勾起一个嗜血而残忍的笑容,当然是来取你性命！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快如鬼魅,锋利的指甲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取源光的喉咙！
源光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狠厉地出手！
他仓促间挥刀格挡！
锵！
指甲与刀刃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道震得源光手臂发麻,连退数步！
为什么！他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千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我们不是……
我们千夜打断他,发出刺耳的冷笑,别搞错了,鬼杀队的剑士！从我选择成为鬼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她再次发动攻击,这一次,动用了血鬼术！
无数道漆黑的影子从她脚下蔓延而出,化作尖锐的利刺,如同毒蛇般射向源光！
血鬼术·影刺！
源光脸色大变,挥舞日轮刀,勉强抵挡着密集的影子攻击。
千夜！醒醒！这不是你！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他试图唤醒她的人性,声音急切。
闭嘴！千夜怒吼,攻势更加凌厉,我无比享受现在的力量！杀戮！鲜血！这才是鬼该有的样子！
她操控着影子,将源光逼至墙角,尖锐的影刺几乎要刺穿他的身体！
看看你这幅孱弱的样子！人类就是如此不堪一击！千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嘲讽和……一丝深藏的绝望。
光哥哥,你太碍眼了。她轻声说着,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下一秒,一道粗壮的影子长鞭猛地抽出,狠狠地抽在源光的胸口！
噗！
源光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撞在身后的柱子上,滑落在地。
日轮刀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鲜血染红了前襟。
他抬起头,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千夜,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失望,还有一丝……不肯放弃的执拗。
我不信……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那个善良的千夜妹妹……一定还在……
千夜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撕裂。
够了！
不能再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她会崩溃的！
她猛地抬起手,锋利的指甲对准了源光的心脏。
死吧！
冰冷的杀意,铺天盖地！
源光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苦涩而绝望的笑容。
千夜的手,在距离他胸口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指甲几乎要刺破自己的掌心。
杀了他！杀了他就结束了！
杀了他就不用再痛苦了！
杀了他就……
不！
她做不到！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就在这时,神社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源光！你怎么样！
有鬼的气息！
是其他的鬼杀队员！
千夜猛地回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不能被他们缠住！
她看了一眼地上重伤的源光,眼中闪过极致的痛苦和决绝。
记住,源光,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在那之前,好好活着……别死在别的鬼手里。
说完,她不再犹豫,转身,影子将她包裹,瞬间消失在窗外浓重的夜色中。
神社的门被撞开,几个鬼杀队员冲了进来,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源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鬼的冰冷气息。
源光！
可恶！是刚才那只鬼！
源光捂着胸口,看着千夜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千夜……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变回来的！
8.
千夜一路狂奔,直到远离了神社,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停下。
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落在地,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无声地滚落。
她失败了。
她没能按照月彦的命令杀死源光。
她甚至……没能让他彻底恨自己。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痛苦,但更多的是不放弃。
这让她心如刀绞,却又生出一丝卑微的、不敢承认的窃喜。
但很快,巨大的恐惧再次将她吞噬。
回去该怎么向月彦交代
那个男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该怎么办
逃吗
天大地大,哪里有她一个鬼的容身之处
阳光是她的死敌,鬼杀队视她为仇寇,而月彦……那个赋予她力量,也掌控她生死的男人,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
绝望,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真是……让我失望啊,千夜。
是月彦！
千夜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大人……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必解释。月彦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让千夜感到更加毛骨悚然,你的犹豫,你的不忍,我都看在眼里。
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能瞒过我吗
那个源光……对你就那么重要甚至让你不惜违抗我的命令
千夜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一定……
没有下次了。月彦的声音陡然转冷,对于不听话的棋子,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隔空降临！
千夜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被碾碎！灵魂都在战栗！
这就是……鬼之始祖的力量吗
强大到……让人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不过……
就在千夜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那股威压突然减轻了少许。
月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直接杀了你,未免有些可惜。毕竟,你的血鬼术,还有些利用价值。
而且,看着你在人类的情感和鬼的本能之间痛苦挣扎……也算是一种不错的余兴。
千夜愣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源光……我会亲自处理。月彦似乎很愉悦,但我会留他一命,暂时。
而你,千夜,他的声音充满了恶意的戏谑,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是如何一点点被毁灭。
我要你看着那个源光,因为你的存在,而陷入更深的痛苦和绝望。
我要你活着,作为我的工具,去执行更危险,更肮脏的任务。直到你彻底抛弃那可笑的人性,或者……被你的‘光哥哥’亲手斩杀。
这,就是你违抗我的代价。
9.
月彦顿了顿,下达了新的指令。
城北,废弃寺庙,有一群自称‘新月组’的叛徒鬼。
明晚之前,我要看到他们的头颅。尤其是他们的首领——一个叫‘藤原诗织’的女鬼,我要她的心脏。
藤原……诗织！
轰隆！
千夜的世界仿佛彻底炸开了！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不可能！母亲明明死了！她亲眼看到的！脖子上那两个狰狞的血洞！
怎么这个名字很熟月彦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揣测,去吧,千夜。让我看看,你会怎么选。
声音消失了。
千夜趴在冰冷的地上,脑子嗡嗡作响。
母亲还活着变成了鬼还是月彦的叛徒
这一定是陷阱！是月彦在玩弄她！
可他怎么会知道母亲的名字
她必须去！不管是不是陷阱,她都要去见她！
10.
夜,死一般寂静。
城北的废弃寺庙,比地狱还阴森。
千夜推开腐朽的木门,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谁！黑暗里,一个女声响起,带着警惕。
千夜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娘……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月光照亮了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是鬼的猩红,可那眉眼间的温柔,分明就是她的母亲,藤原诗织！
千夜！诗织瞪大了眼,手里的烛台哐当掉在地上,真的是你我的孩子……
千夜只觉天旋地转！
母亲真的活着！也变成了鬼！
怎么会……娘！我亲眼看到你死了！脖子上的伤……千夜语无伦次。
诗织眼中闪过痛苦。那天,我差点就死了。是月彦……不,是鬼舞辻无惨转化了我。她摸了摸脖子上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他故意让你以为我死了,好彻底摧毁你。
鬼舞辻……无惨！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千夜头上！
月彦就是鬼舞辻无惨！鬼的始祖！她早该想到的！那种力量！那种残忍！
他为什么要转化你又为什么要我来杀你千夜声音嘶哑地问。
因为,诗织眼神凝重,我们发现了他的秘密！无惨一直在找特殊的血脉,制造完美的‘容器’！而你,千夜,你的血,很特别！
她的血
你以为藤原武士是你的生父吗诗织投下更猛的炸弹,不！你的亲生父亲,是继国缘一！
继国……缘一！
传说中斩鬼无数,差点杀死无惨的、最强的日之呼吸剑士！
千夜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当年缘一大人重伤,我救了他……后来有了你。诗织脸颊微红,无惨发现后,杀了你养父,一路追杀我们。他要得到缘一大人的血脉——就是你！
所以！无惨对她这么好,把她变成鬼,训练她,只是因为她是她觊觎的容器！一个工具！
我们组建新月组,就是为了找到人鬼共存的路,也为了阻止无惨的计划！诗织握紧千夜的手,千夜,加入我们！我们一起……
小心！
千夜猛地推开母亲！一道黑影擦着她们飞过,将柱子斩断！
真是感人的母女重逢。
鬼舞辻无惨！他优雅地从阴影中走出,红梅色的眼睛里全是嘲弄！
可惜,游戏结束了。
千夜浑身发冷,下意识挡在母亲面前。你骗了我！一切都是骗局！她喊道。
无惨笑了,笑得让人头皮发麻。骗你我只是给了你选择。现在,选吧——杀了她,或者,看着她再死一次！
混蛋！诗织突然暴起,手中多了一把闪着蓝光的短刀！千夜快跑！这是日轮刀！
母亲竟然会用日轮刀！千夜心中震惊。
无惨也有些意外,随即狞笑。鬼用猎鬼人的武器有趣！
诗织的攻击很凌厉！完全不像千夜记忆中温柔的母亲！
快走！她大喊,去找那个叫源光的！只有他能……
砰！
无惨随意一挥手,诗织就像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撞在墙上,狂喷鲜血！
娘！千夜尖叫着冲过去！
别过来！诗织挣扎着,记住,千夜……无论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是人！
无惨冷笑着抬手,就要下杀手！
啊啊啊——！
愤怒！悲伤！不甘！
千夜体内的力量彻底爆发！影子疯狂蔓延,化作无数黑色荆棘,瞬间吞噬了整个寺庙！
血鬼术·暗影狂乱！
无惨第一次露出惊讶：哦缘一的力量……终于觉醒了吗
千夜顾不上他的话,抱起重伤的母亲,拼命往外冲！
她必须找到源光！
刚冲出寺庙,一个身影拦住了她。
源光！
他握着日轮刀,满脸焦急。千夜！这是……
救救她！千夜哭喊,求你了！光哥哥！
光哥哥三个字,让源光眼神一软。他立刻检查诗织的伤势,脸色惨白。伤太重了……而且这把刀……
孩子……听我说……诗织抓住源光的手,气若游丝,无惨要来了……他要千夜的身体……只有你能……
轰隆！！！
寺庙彻底炸开！无惨踏着废墟走来,杀气冲天！
母亲,女儿,小情人真热闹。他讥讽道,今天,都得死！
源光瞬间挡在千夜身前,日轮刀亮起光芒。千夜！带伯母走！我拖住他！
不！千夜抓住他,你打不过他！
你们走……诗织挣扎着站起,从怀里掏出一个诡异的符咒！这是……禁术……
无惨脸色大变！你敢！
诗织露出凄美的笑。千夜……妈妈永远爱你。
她猛地将符咒拍在胸口！
刺目的白光爆发！她的身体开始飞速结晶！
不！娘！不要！千夜撕心裂肺地哭喊！
血鬼术·同命锁！诗织的声音在白光中回荡,无惨！一起下地狱吧！
无惨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身体也开始结晶！疯子！你这个疯子！
千夜的世界一片空白。
母亲……变成了冰冷的雕像……
走！源光死命拽着千夜跑,这困不住他多久！
千夜麻木地被拖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娘……又一次为了她……
11.
千夜！醒醒！源光用力摇晃她,他快追来了！我们怎么办！
无惨……他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会一直追下去……
一个决绝的念头,瞬间占据了千夜的脑海。
光哥哥……她声音平静得可怕,杀了我。
源光如遭雷劈！你说什么！
我的血……是缘一的血,是无惨最想要的。千夜惨笑,只要我活着,他永远不会放过你,放过所有人……
别说傻话！源光紧紧抱住她,一定有别的办法！
没有时间了！千夜轻轻推开他,看向远处开始碎裂的结晶！
无惨要出来了！
千夜凑近源光耳边,飞快地说了几句。
他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不！不行！太危险了！你会死的！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千夜笑着流泪,至少这一次,让我保护你。
轰——！结晶彻底爆碎！无惨的怒吼震天动地！
来不及了！千夜猛地吻上源光的唇,然后用力推开他！
记住我的话！活下去！
她转身,冲向暴怒的无惨,影子如同黑色火焰缠绕全身！
无惨！千夜的声音响彻夜空,你不是想要我的身体吗！来拿啊！
无惨眼中闪过贪婪和警惕。你想干什么！
千夜不再废话！
血鬼术·影缚同归！
影子化作巨大的黑色牢笼,瞬间将她和无惨一起包裹！千夜的身体开始飞速结晶！
你！无惨惊恐地挣扎,放开！你也会死的！
我知道！千夜平静地说,结晶从脚下蔓延！
她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源光,用尽全身力气,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对不起。
下一秒,黑暗吞噬一切。
……
源光跪在地上,看着眼前巨大的黑色结晶,在月光下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里面,是他用生命去爱的女孩,和她不共戴天的仇敌。
他颤抖着伸出手,泪水滚烫。
千夜……为什么……
结晶内部,千夜最后残存的意识,看到了另一处。
母亲化作的结晶轰然碎裂,带着无惨被同命锁禁锢的部分,一同化为齑粉,消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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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泻在那座巨大的黑色结晶上。
源光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几乎触碰到冰冷的表面。
结晶深处,隐约可见少女安详的侧脸,唇角还凝固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风起。
一片樱花飘落,轻轻贴在结晶表面,像是最后的吻。
远处地平线泛起鱼肚白。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结晶开始无声地崩解,化作无数闪着微光的尘埃,随风起舞。
源光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
刀锷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褪色的红绳——那是多年前,一个小女孩笨拙地编给光哥哥的护身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