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瘦西湖偶然遇皇上
望春楼不意逢刺客
瘦西湖是扬州著名景区,小桥流水,绿树成荫,景色十分迷人,尤其是扬州琼花,闻名于世,有世界琼花独扬州,要看琼花瘦西湖之说。昔日隋炀帝不惜万金,全副銮驾看琼花。当今皇上几次三番来扬州,御笔亲批筑造莲花桥。五亭桥美天下奇,十六个明月落水底,由此引来游客如云,车水马龙似梭,谁人不游瘦西湖,可惜一生枉虚度。
宝钗、李氏三姐妹和黄岚等一行,兴致勃勃地来到瘦西湖。她们从北而入,直达二十四桥,沿途走来,步移景换：亭台楼阁气势雄伟,湖中荷间碧波涟漪,芙蓉彩菊竞相绽放,名人墨客作画题联。她们陶醉在眼前的胜景人文里,但不见唐代诗人杜牧的诗句。宝钗随口吟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的诗句。黄岚紧接着和上一首：
瘦湖碧水水迢迢,十月芙蓉笑桂凋。
二十四桥看杜句,望春楼里听吹箫。
黄岚刚吟完,忽听对岸望春楼中箫声即停,却传来朗朗的诗歌咏诵声。众人静听：
望春楼里品香茶,白塔南山观彩霞,
二十四桥看月色,莲花亭上弹琵琶。
大家一听,认出是金农老先生的声音,不言而喻,便知八怪他们都在这里了。她们不走大桥,却租来客渡画舫,一起向望春楼渡去。宝钗也发起诗兴,和杜牧《遣怀》诗一首：
水秀鱼肥舫缓行,轻舟飞叶落湖轻,
扬州美女腰纤细,玉雪琼花举世名。
她们走进一看,见八怪正在品茶。八怪见宝钗她们到来,就起身让坐,叫茶房献茶。彼此相见,未免客气一番。宝钗说：昨日暂别,今朝再会,天天相见,缘分匪浅！
的确有缘,我们本来想到瓜洲去的,不知怎的,又走到这里来了,也许是鬼使神差吧。板桥说。
非常高兴在此见到八老先生。我们也一样,本来想回苏州的,她们也拉着我来,不料又遇着了。黄岚说。
这足见我们有缘分,非常高兴又与你们在此相遇。黄慎说。
想必诸位是经常来的！‘望春楼’三字的匾额,是郑老先生最近题的吧李纨说。
我们几乎天天都来的,可说是常客,也可以说是主人了。今天诸位光临,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们做向导。板桥说。
多谢！不敢劳驾,她们不少已经游览过多次了,我们随便走走。李纨说。
年老了,只好失陪,请原谅。等会儿再回来歇息,我们在这里等候好了。金寿门道。
谢谢！请见谅,我们先去转转,失陪了！宝钗说。
她们告别八怪,走出望春楼,向莲花桥那边游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看评评,见景作诗,笑声相随。走到四桥烟雨时,薛芬即景生情,作《渔家傲》一首,题为《四桥小作》：
流水小桥湾曲处。藤花石上亭中侣。浆淌溅身烟细雨。风动楚,柳条间隔红衣女。琴瑟啼莺同发抒。何成日涉原成趣。秋色波涛鹦鹊语。过桥墅,小楼歇息柔情叙。
穿过烟雨小桥西,便是景色怡人的桃花坞。她们在此驻足小息。正当初冬时节,柳叶凋谢,但环境优美、格调高雅。于是梅菲作《鹧鸪天》一首：
岸堤红桃间柳杨。坞中野藕角菱长。鸳鸯比翼同嬉水,红女蓝男共举觞。看石刻,见楼堂。丹青墨宝托辉煌。四桥烟雨相濛对,雅小金山隔望江。
她们走到莲花桥,步上五亭,立刻为眼前宏伟雄浑的建筑和清波捧翠的环境所称叹,站在亭中俯瞰全景,不免又吟起诗来。先是文茵吟一首：
莲花御造在当朝,雄伟恢弘上九霄。
五阁回廊如月殿,飞檐二十似神雕。
秋华听文茵作后,也吟了一首：
桥楼阁上曲回廊,桥下波澜画舫航。
北岸异花琦草绿,南山白塔映辉煌。
周芳见她们吟诗,亦来了诗兴,吟咏道：
桥上莲花角翼飞,匠师底下有玄机。
夜深皓月东方上,十六嫦娥共映辉。
哈哈！好,好一个‘十六嫦娥共映辉’。有个老人笑容可掬地说。
众人视之,见他气宇不凡,风范不俗,年纪不少,精神不减。周芳忙说：小女子献丑了,请老先生指教！
你们几位很是不错,虽不说诗品高雅,好在通俗易懂、真切清新。我不喜欢过于咬文嚼字、过多形容隐喻,更不喜欢让人听不懂的奥句僻词。老头我也来凑个热闹,作一首七言古风。
他话音刚落,见旁边有人七手八脚地拿出笔墨纸砚,同时铺开画桌,研墨递笔。
宝钗她们看出他一定来头不小,人人静观其书。见他也写诗：
七旬四次下扬州,三十年前此地游。
建造莲花桥一座,天工巧夺五亭楼。
宝钗眼明心亮,见此诗,观其字,心中已经明白八九了。她看其诗尚未写完,有意留着让人和补,就道：老先生请了,请恕我冒昧打扰,今借用您的纸笔,民妇想作一首
可以可以！老人高兴地递给镶金嵌玉套蜡的狼毫笔。
宝钗接过笔,掂了掂,看了看后,想：旁人哪有如此镶金嵌玉套蜡的笔呢,再从其字也可以看出,这老人就是当今皇上了,于是说：谢谢！非常感谢借我御笔。说后她写一首：
朝霞旭日照神州,幸遇君皇此地游。
御造莲花桥壮丽,皇恩浩荡满亭楼。
老人看了忙说：夫人差矣！哪来的皇上第二句应改为‘幸遇夫人到此游’。
老先生差矣！老身平民女子,哪来的夫人况且莲花桥是当今皇上赐予的,见桥如见皇上,所以说‘幸遇君皇’了。宝钗说。
说得好,说得有理。我以为你说这里有皇上亲临。老人说。
宝钗一听,就更加明白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于是说：多么想见一见当今皇上,多想目睹龙颜,可是没有这个福气。但愿就在我的眼前！
看你们不是普通民女,定是名门望族或达官人家。老头道。
何以见得宝钗问。
你们人人天生丽质,如同玉女天仙,就说皇宫佳丽三千,也不过如此。况且众位文才横溢,是常人所不及。因而说定是夫人、小姐了。
宝钗听后,进而猜定他是谁了,接着有意试探道：谢谢夸奖！我们能与皇宫佳丽媲美吗
能能能！有过之无不及。老头说。
您说的是真的吗总不是嘲讽吧！宝钗说。
真的真的,真的是宫女不及你们。哪里是嘲讽。老头说。
宝钗断定,这位老人便是当今皇上,就俯伏下跪。其他的人看她跪下,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下跪,说：怎么啦！这位是谁难道是……
难道是皇上黄岚问。
宝钗叩首呼道：皇上洪福齐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老人说了句平身,大家明白老人就是皇上了。犹演兵场喊卧倒一样,霎时众人一齐下跪伏地叩首,口呼万岁！
皇上再次说了句平身后,问：你们是哪里人氏听口音好像是京城人氏
皇上龙眼精睛,民妇正是京城人氏。宝钗回答。
是特地到此游览,还是访亲路过皇上问。
回皇上的话,我们都是亲戚,有来做客的,有暂居苏州、扬州的,有已经定居这里了的,今天是特来游览的。宝钗叩首道。
噢！家在京城何处皇上亲切地问。
托皇上的福,过去曾经是名门望族。我们是京城贾府、荣国府里的。宝钗说。
荣国府,是贤德妃家的荣国府吗皇上说。
正是。李纨答。
说起来还是亲戚呢贤德妃有一位嫂子和一位弟媳,一位名李纨,一位名薛宝钗对吗可惜我都没有见面过。皇上道。
回皇上的话,我就是薛宝钗,这位就是李纨。宝钗手指李纨。
李纨听到皇上还记得她名字,激动得热泪盈眶,上来再次叩首道：民女李纨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我们都是亲戚,不要拘礼。今日难得相遇,坐下来随便说说话。我与贾兰也只见过三次面,据说他的夫人才智聪慧,过几天到苏州去,见见她。皇上说。
过奖了,兰儿的内人和女儿都在这里。李纨说。
黄岚和秋华、秋实急忙跪下叩首,说：回万岁爷,我是贾兰的内人黄岚,这两个是我的女儿。
平身。你两个女儿一模一样,是孪生姐妹吧挺漂亮的,有婆家了吗皇上说。
小女子有婆家了。双秋异口同声地说。
还有她们呐,也认识认识。皇上感兴趣地说。
接着宝钗和李纨向皇上将史英她们一一作了介绍。她们也一个个向皇上行跪拜礼。皇上听了十分欢心地说：都是朕的亲戚。在江宁时听说江东有十美,今日相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其中三女侠是哪几位呢
名不副实,虚有其名。史英、周芳、文茵靠上前道。
你们三人为国家除了大害、立了大功！这次来就想见见你们,并将论功行赏。不料就在这里相遇,朕见到你们很是高兴！皇上说。
为国效劳,为民除害,义不容辞。全赖皇恩浩荡,何须赏赐。三女侠说。
你们足智多谋,能文能武,智勇双全,可敬可叹！皇上说。
全靠皇上洪福齐天,再是宝太太的指挥得法,才有剿匪除盗的胜绩。史英说。
皇上听后,看了宝钗一眼,说：宝夫人,朕早就知道你的名字,当时说你要到皇宫里来的,可是等了好久不见你来,后来才知你在贤德妃的家中,只好作罢！说起来还记忆犹新！
宝钗立刻脸色绯红,热血沸腾,有说不出的感觉。她说：无德无才无福,怎能到达皇上身边,服侍皇上。现在老了,也许是命运如此。
朕早想见见你,就是没有机缘,今日总算看到你了！皇上也有些激动道。
谢万岁龙恩！圣上国事繁忙,还想到我,使我感激涕零！今日幸遇皇上,这是我的福分,此生足矣！宝钗十分激动地说。
在你的调教下,听说贾桂在高邮表现不俗,还有史姑娘、周小姐的一份功劳。皇上说。
万岁英明！皇上日理万机,如此了解下情,是国家之运、百姓之福。宝钗说。
七十多岁的人了,已做了五十多年的皇上了,明后年可以告老了。
皇上龙体康泰,长生不老。李纨、黄岚说。
身体尚且健朗,不过也差不多了,看来还能活几年。李夫人高寿没有记错的话,是五十八了吧皇上说。
托皇上的福！老身今年是五十八岁了。李纨答。
你与元妃是同年的吧！是乙卯年生,属兔的,对吗皇上道。
皇上哪知我的年龄李纨动容地说。
听元妃说的,宝夫人与你差十二岁对吗也是属兔的,是丁卯年的。皇上说。
皇上这么一说,使李纨、宝钗万分激动,在场的人无不惊奇。皇上日理万机,还有如此的记性,真是常人所不及。皇上看出她们诧异样子,便接下解释道：其实我也只记得两位夫人的年龄,因为你俩都是属兔的,元春在世时经常讲到你俩。
此时李、宝两人热泪汪汪,是感激皇上还是感激元妃,她俩自己也搞不清楚,看来两者皆有。两人激动得一时答不上话来。黄岚正想代她们说话,见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从皇上旁边站起,走到文茵、周芳身边,说：两位小姐貌若天仙,倾城倾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有如此漂亮的美女。
周芳、文茵看出他定是皇上的爱孙什么的,感觉到他眼神中流露的爱慕之意。两人想：如若被他看中,有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麻烦,必须想法回避他。正好这时八怪来了。周芳忙说：你们看‘扬州八怪’他们也来了。
八怪他们在望春楼等了好久,远远看见宝钗她们坐在莲花桥五亭上不走,还看她们跪拜叩首的动作,知是老爷子到了,就悠然自得地向莲花桥走过来,想看个究竟。还是宝钗远远地先招呼：八位老先生,过来坐坐！
我们在望春楼等候多时了,特来请你们过去喝茶小叙。板桥说。
皇上见八怪他们来了,就对宝钗等说：走,我们同到望春楼去。大家听皇上旨意,一齐起立,迎着八怪走去,下达莲花桥后约走了几十步,与八怪相遇了。八怪见皇上与他们打招呼,急忙俯伏,口呼万岁！
见到皇上就忘了我们了,要我们这班老头来请你们了！罗聘轻声对宝钗说。
谢谢！对不起,我以为八位老先生已经走了。宝钗说。
怎么会呢,我们共同为宝太太作了一幅画,特地送给你的。请你过去看看,不知满意否李方膺说。
老先生就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前年请你们作画,你们不给我面子,今日借她们的光总可以了吗皇上说。
我们这些字画,哪里登得上大雅之堂！怎配得上皇上文韬武略！所以不敢献丑。板桥说。
老先生何必太谦,皇上喜欢,你就作一幅吧！宝钗说。
只要皇上不嫌弃,等会儿就作一幅好了。郑燮道。
说着已到了望春楼,这么多人进去,把屋里挤得满满的。主人献茶毕,八怪先拿出一幅《金秋蘅芜图》铺在桌上,说：宝太太,你看还可以吗
太好了,画得太好了！谢谢！宝钗赞赏地说。
大家看着：这幅图以蓝天白云为映衬,远处高山耸立,白雪皑皑,在苑园竞放的花丛中,一株挺拔隽秀、袅娜多姿的蘅芜花,朝阳迎风,傲视群芳。落款是扬州八怪,写于己巳年蓉月。
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声。宝钗激动不已地连连称道：谢谢！真是妙笔！她急忙收起丹青,却被板桥止住说：请慢！还有抬头未题呢！说后,见板桥举笔写上宝钗君惠存,并下面题诗一首：
金秋蓉菊满芳丛,白雪蓝天入画中,
异草奇花呈秀美,蘅芜昂首笑东风。
板桥接下画了一条五爪乾龙,栩栩如生,尤其妙在点睛,活灵活现。众人看去,只见金龙腾空、翘首吐雾、五爪朝阳、英武雄健,好不威风。
郑老画好后,金农题上游龙图三个字,落款与前幅一样。他写好后递给皇上,说：老朽献丑,请皇上笑纳。
皇上高兴地用双手接过丹青,说：好！很好！
为皇上效劳是老朽的福分。我们要谢谢皇上！还要谢谢两位太太她们！没有她们在,我们早已去得无踪影了,也遇不着吾皇了。李鱓道。
八老这么说,使我们无地自容了,我们是托皇上的福……宝钗正在与八怪说话间,忽见几个人走了进来,打断她的言语,向皇上叩首。
微臣周京叩见皇上！
周爱卿怎么到此有要事吗皇上说。
我们到浙江明州去,有机要公事,特来奏请皇上。周京说。
浙江宁波有什么紧急军情皇上泰然自若地问。
这倒没有,近来有外夷船只经常在舟山群岛游弋,应做好准备,尽早训练水兵,防患于未然。周京道。
怕什么,中华泱泱大国,何惧外夷！不要惊慌,后天与你的亲家和女儿一起到苏州去,朕也去。皇上话音刚落,周芳上前向周京行礼说：父亲在上,女儿有礼了！
芳儿你怎么也在这里呢周京惊异地问。
我们在此游玩呐,您看您看,连亲戚都不认得吧周芳说。
对不起,确实都未曾谋过面,也许我忘记了。周京说。
接着周芳将三李姐妹、宝钗、黄岚她们作了一一介绍。周京与她们一一客套一番。他与三李姐妹说：老亲加新亲,亲家母相见也不认识,惭愧惭愧！
周大人公务繁忙,哪顾得上家中小事,倒是我们没有登门拜访,心感惭愧！李绮道。
我的女儿娇生惯养,任性练武,不懂家务,更不会女儿针线,请谅解,万望多多教导。周京说。
周大人和探夫人教养的女儿,贤惠孝顺,能文能武,绮太太高兴也来不及。我代她表示感谢,谢谢你调教出来的好女儿！宝钗打趣地说。
还请你这个舅母娘多多关爱,多多教导。我就拜托了！周京笑道。
此时红日已经西沉,夜幕即将降临,八怪他们先行告辞。宝钗她们感觉肚饥,也想回去,就与皇上等一起步出。还没有走到大门口,突然几十支暗箭嘘嘘向他们射来。有刺客！有刺客！周京高声喊道。紧接着十多个蒙面人一齐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