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那年,我终于从乡下被接到县城打工的爸妈身边。妈妈板着脸告诉我：
你得让着你弟弟,咱们家最宝贝的就是他了。
我歪了歪头,理解不了这么深奥的话。但弟弟一哭,妈妈就把我唯一的玩具抢给了弟弟：
弟弟比你小,你让让他。妈妈下次再给你买一个玩具。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可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我妈的歪理：弟弟永远比哥哥小,我也永远要让着他。
1
弟弟当着我的面,把我的玩具车砸个稀巴烂。
我下意识想捡,却被弟弟一把推倒在地,他朝我挥舞着拳头叫喊道：
不许拿,这是妈妈给我的玩具！
我没还手,只是被打得太痛了,捡起破烂的玩具就跑。
弟弟还是追着打我,自己却不小心摔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弟弟的哭声,原本在一旁闲聊的妈妈才过来。一边赶忙将弟弟抱在怀里轻声哄劝,一边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有些难过,拽着妈妈的衣角解释道：
是他自己摔倒的。
妈妈不想听我的解释,只是冷着脸把衣角从我手里拽了出来。
那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非要来城里,弟弟怎么会摔倒。
讨人嫌,在乡下被养得跟你爸那个死人妈一样！
我听不懂妈妈的话,但大概能感觉得出来,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乡下的奶奶。
或许是妈妈自己也意识到说的话太伤人了。
给了我颗奶糖算是安慰：
弟弟比你小,你必须让着他。
奶糖吃到嘴里甜滋滋的,但我却依旧开心不起来。
凭什么他比我小,我就要让着他
直到爸爸下夜班回来,看着我捧着破烂的玩具要哭不哭,训斥了妈妈一顿,带着我又去挑了个新的玩具小汽车。
为了一碗水端平,爸爸还是给弟弟也带了一个奥特曼。
但弟弟伸手就要抢我手里的那个。我怕他又一次摔坏我的玩具,紧紧地护在怀里。
弟弟抢不走,就开始尖叫哭闹：
那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妈妈再一次出现,强硬地抢走了我的怀里的玩具递给弟弟。看都没看我一样,扭头去骂爸爸：
你要死啊！明知道浩浩也喜欢小汽车,还把小汽车给平平。非要搞得浩浩哭！
但弟弟并不喜欢小汽车,他摆弄了两下。
当着我的面,再一次摔得粉碎。
弟弟朝我得意地笑了起来,转过身又去摆弄他的奥特曼了。
我蹲在地上,只能默默地试图把摔掉的轮子拼上去,鼻尖发酸。
爸爸也被气到了,一晚上都没有理妈妈一句。第二天一大早,就送我去县城的小学报道了。弟弟在幼儿园,我在学校,整日见不到面,也算是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
但很快,弟弟长大了,他也该上小学了。
好在我读三年级,他上一年级,我们也不会见面。
新学期入学测试我考了两个一百,爸爸为了奖励我,特意给我买了汉堡。以前只在村头小卖铺的电视上看过,现在终于能自己吃上了。
很香,有很多肉。
我舍不得吃完,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品尝。爸爸还特意打包了两个,带回去当我和弟弟明天的早餐。
弟弟嘴馋,当天晚上就吃完了。
可我还是忍下了,想把好东西留到明天早上再吃。
可第二天,汉堡被放在弟弟的盘子里,我面前的是一碗白粥。
我耐不住委屈,还是哭了起来：妈妈,那是爸爸买给我的汉堡！
爸爸不在家,没人替我做主。
妈妈看见我的哭,不会像哄弟弟一样哄我,她只会觉得我烦。皱着眉头,拿着尖锐的指甲戳着我的额头：
哭什么哭！不就是一个汉堡吗没出息！
你弟弟早上没得吃,你让给他怎么了你比他大,就该让给他！咱们家最宝贝的就是你弟弟了！
弟弟根本不在意,他朝着我做鬼脸,然后拿起我的汉堡吃了个一干二净。
我还是在哭,眼泪流了整整一个早上。
我不明白,弟弟永远比哥哥小,我也永远要让着他吗
可是妈妈,我也是你的孩子。
2
巷子里隔音差,偶尔有认识的大人见我哭得实在太惨,过来劝两句。妈妈笑着说上两句,但一扭头黑着脸就开始打我,嘴里还在生气地骂我：
让你别哭！别哭！还哭是吧
搞得大家都看我丢脸！是不是不想好了！
妈妈越说越生气,直到把我身上都抽出了青紫的痕迹都没有停手。还是学校的老师,看我的没来学校,打电话给爸爸。
爸爸这才知道,我原来被妈妈罚着不许上学,关在家里好好反省。
他直接请假回家,路上又买了个汉堡带给我,替我擦干眼泪。
自己气得和妈妈关上房门就吵了起来,声音很大,我在客厅都能听得到：
一人两个汉堡。弟弟吃完了就来抢哥哥的,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芬芬,你是不是有病平平也是你的孩子,你偏心能偏成这样吗孩子身上都快被你打出血了,你还动手！
妈妈的嘶吼声透过房门：
让让弟弟怎么了,弟弟比他小两岁！
弟弟是还是我亲手养大的！我自然更偏心弟弟一点！
我同意他来县城读书就不错了！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你妈,心里就烦！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他带在身边,在乡下被你妈养得这么自私自利的！没一点当哥哥的样子！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直面妈妈的恶意。
我似懂非懂地明白了：妈妈不是不喜欢我,她是讨厌我。
可是妈妈忘了,当初是她执意要扔下我和爸爸一起出去打工。如果她愿意把我带在身边,我也会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
爸爸妈妈大吵一架后,开始分床睡。
爸爸带我,妈妈带弟弟。从那以后爸爸对妈妈和弟弟彻底冷下来了,无论她们俩说什么、做什么也总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直到弟弟对我敷衍地道了句歉,妈妈也愿意把红烧鸡的两只鸡腿从弟弟碗里匀出一个给我。爸爸的态度才缓和了下来。
我笑了笑,我不想看着每晚爸爸紧皱的眉头。
以前在乡下,别人都笑话我都是爸妈不要的野孩子。所以现在,我格外珍惜这个家。
但,弟弟很记仇,妈妈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直到我读六年级的时候,爸爸因为外派,得去外省工作一年。
那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爸爸外派没几天,妈妈就把我从弟弟的房间赶了出去。
你弟弟现在也大了,需要独立的房间学习。你就住客厅吧,宽敞还能晒太阳。被子放沙发上也不好看,我给你放阳台拐角了。
我只能沉默着点点头,没有拒绝的权利。
当天下午,妈妈就带弟弟去逛街了,留我看家。
弟弟回来的时候,穿着新运动鞋跟我炫耀,满脸得意：
这可是妈妈,新给我买的。好看吧
我羡慕地点了点头,伸手就想摸：真好看！
我弟一脚把我的手踢开：
别摸脏了！这可是妈妈特意给我买的,你穿不了。你看看就行了,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咬了咬唇,眼神期待地看向门口的妈妈。
四目相对时,妈妈又没来由地开始朝我发火：
看什么！你以为我还给你带一双是吧现在挣钱多不容易,你鞋子又没坏,买什么新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爸妈,没良心。
见我被骂得动也不动,妈妈还是嫌不解气：
傻站着干嘛！没看到,我手里拎着这么多东西。接一下啊！
磨子一样,推一下动一下。
我乖乖地接过东西,肚子在此时咕噜咕噜地响。
我有些忐忑地看向妈妈：
妈妈,我饿了。
3
妈妈嗤笑一声,随即就是满脸的不耐烦：
你什么意思我累了一天回来还要给你做饭是吧！
没有！饿了就自己做。我是你妈,不是你的保姆！受不了就滚回乡下找你那个要死的奶奶要饭吃,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给我找事！
我憋着眼泪,不敢说话。只能靠喝水忍着饿。
突然身后有股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沙发正在看电视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个汉堡,吃的正香。
见我目光死死地盯着汉堡,我弟笑嘻嘻地说道：
羡慕吧妈妈特意给我买的。
就你没有！
面对弟弟明晃晃的挑衅。妈妈没说什么,只是给弟弟擦了擦手,嘱咐他慢点吃。
回头皱眉看向我,催促道：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写作业！
让你来县城读书,不是让你来县城享福的！
我只能垂着头又灌了一大杯水下肚,拿起笔写作业。
终于熬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点,我听见卧室里传来的说话声,是爸爸主动打电话给妈妈。
好着呢。好吃好喝的,我还能虐待他不成
你不是说要我对他好点吗你再给我多打点钱。今天我出门带平平玩了一圈,花了不少钱呢！还带他买新鞋、吃了汉堡！
骗人,妈妈在撒谎。
可我根本不敢戳穿她。
因为现在爸爸不在家,如果妈妈生我的气,我只能会过的更惨。
于是我怯怯地站在门边,提议道：
妈妈,我能跟爸爸说几句话吗
电话那头的爸爸听到我的声音很是兴奋：
是平平吗爸爸也想跟你说话呢,快把电话给平平！
妈妈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进卧室,黑着脸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喂喂喂喂。你说什么……怎么信号还不好！
趴地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我茫然无措的看向妈妈。
妈妈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骂道：
干什么,你想告状是不是！谁让你进我房间,说都不跟我说一声！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我捂着脸,眼泪要掉不掉。只能小声地喊道：妈妈……
你别叫我妈妈,我没你这么个儿子！天天就想着怎么害你妈,年纪轻轻的,心思怎么那么狠毒！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
说完抬手又要打我。
我害怕挨打,强忍住眼泪。跟妈妈道歉：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打我了！
我妈这才罢休。
一回头,就看到弟弟得意洋洋地看着我,朝我吐舌头：
挨打了吧,活该！
但妈妈的惩罚并没有罢休,她连晚饭都没有给我吃,只是让我在一旁做作业。
我忍不住低声问道：
妈妈,我能吃口饭吗
我不吃菜和肉,我真的好饿。
我妈头都没有抬一下,忙不迭地往弟弟碗里夹着烧鸡：
等下把碗洗了,家里不养闲人。你要是表现好的话,明天给你吃饭。
我看着桌上香喷喷的烧鸡,咽了咽口水。
看着弟弟吃的满嘴流油,我饿着肚子把碗洗了。
肚子太饿了,洗碗的时候头晕眼花,险些拿不稳。还好我拼命捏住盘子,我知道要是摔碎盘子,不仅会挨打,我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可我真的太饿了,缩在沙发上的我睡不着觉。
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饱腹的感觉维持不过一个小时,还是会饿。
终于,我还是装着胆子进了厨房。看着冰箱里的半碗剩饭,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举着手抓着饭就往嘴里送。
没有菜、没有肉,甚至都是冰凉干硬的饭。
我吃得津津有味。
以至于太过入迷,完全没意识到弟弟什么时候走到我的身后。
指着我,大声叫喊道：
妈妈,哥哥偷东西吃！
4
弟弟的尖叫瞬间引来了妈妈。
还没等我放下碗,妈妈就凶神恶煞地来到了我眼前。
好啊你,小小年纪现在都学会偷东西了！
我徐芬芬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肯定是跟乡下那个死老太婆学的。一点不学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妈妈气急了,抄起衣架子就往我身上招呼。
打得我浑身颤抖,身上更是紫到渗血,疼得我扯着嗓子哭嚎。
弟弟还在一旁拱火道：
妈妈,大晚上的哥哥哭得这么大声。一会儿邻居又要说我们了。今天出门的时候,张阿姨还问怎么不带哥哥。我还看见她拿白眼翻你！
妈妈更气,拿起桌上的抹布就往我嘴里塞,然后一下接一下往我身上抽得更狠。
直到看到我手里还抱着那碗剩饭不撒手。
妈妈彻底火了,抢过饭碗就往我身上砸去！
偷,让你偷！我看你还怎么偷东西吃！
我侧身躲过,炸起碎片往我眼角飞,带起一道深深的伤口。
血一下就冒了出来。
直到看着我脸上的鲜血淋漓,妈妈才终于消气。
安抚好弟弟睡觉后,妈妈才黑着脸走了过来。随手扔给我瓶碘伏,让我自己擦擦。
伤口养了很久才结痂,镜子里我的眼角到侧脸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后来,我也感觉不到伤口疼,只觉得整个人都木木的。
不知道过了过久,那天我在楼下捡瓶子想着卖点买本子的钱,拿着蛇皮袋。我听见有人站在我身后,不可置信地喊我名字：
平平,你怎么在捡垃圾
我愣了一下,这才缓缓回头是爸爸。
如果不是看到我的脸,爸爸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面黄肌瘦、个子矮小、看着呆呆傻傻的人会是我。
还没等我爸再多说两句,弟弟的声音从家里走了出来：
小叫花子,家里衣服还没晾！快点！
不然我打你！
看到门口的爸爸,弟弟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把手里的衣架藏了起来。
爸爸都震惊了,回头看向我。发现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疤。
爸爸气得伸手就要打弟弟,被妈妈一把拦住：
别打浩浩,这个伤是我打的！
哪有那么严重,涂点药水自己就好了。一个男孩子,脸上带点疤怎么了！
爸爸阴森森地瞪了妈妈一样,带着我就去做检查。
营养不良、长期殴打。脸上这个疤更是差一毫米就碰到太阳穴的血管了,那是要命的事情！你这个当爸爸的怎么回事,虐待儿童我是要报警的！
爸爸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我愧疚地痛哭：
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来晚了。
我看着爸爸,声音喏喏：
爸爸,我想回乡下。那个时候,我能吃饱,我也不会挨打。
我的话让爸爸心如刀割。
回到家却发现,我早已没有了房间。入秋的日子睡得是木沙发,盖得是薄毯子。桌上摆着是凉水泡剩饭,还是我舍不得吃的。
妈妈根本没有料到爸爸会突然回来,刚想腆着脸上前解释的时候。
爸爸阴沉着脸,理都不理。
直接带着警察闯入我们家：
您好,根据冯先生举报。你涉嫌虐待罪,请跟我们走一趟！
data-fanqie-type=pay_tag>
5
妈妈顿时傻眼了。
冯国军,你疯了是吧你居然报警抓我！
爸爸冷漠地看着妈妈：
我只觉得我报警报得太晚了。
你知不知那个伤口离眼睛多近、离太阳穴多近。再深一点,平平都没命了。赵芬芬,别说妈妈了,你连做个人都不配！
警察的到来在我们巷子里很是扎眼。
一看到这个情况,邻居们也七嘴八舌地说着情况。
啧啧啧,警察同志。这个孩子可怜诺,平时上学买本子买笔都要自己捡破烂换钱,他妈是一点钱都不给他！
何止啊！我经常听到赵芬芬打孩子,哭得真可怜。
饭都没得吃。吃点剩饭,要不是我还有张阿姨,平时好心让他偶尔过来吃两口。这孩子被他妈饿死都有可能！
……
邻居的话更是佐证了妈妈的虐待我的事实。
警察也不多问了,直接把妈妈带到了派出所里。
因为家里还有个弟弟的缘故,警察还是倾向我们自行调解。
但即使因为这件事进了派出所,我妈看向我的眼神还是毫无悔过之意：
冯国军,浩浩是弟弟,平平大一点,让着他怎么了而且他是我儿子,我打两下骂两句怎么了怎么就犯法了
弟弟还在一旁附和道：
就是,他之前还偷东西吃！就该打！
爸爸的脸色黑得更厉害了,厉声质问妈妈道：
打两下骂两句,会见血吗你在电话里怎么跟我说的,让我多打点钱。给平平天天吃肉,又是买衣服买鞋的。结果呢
他比浩浩大了两岁。个子比他矮就算了,体重连七十斤都没有！
这些钱,你到底花哪里去了！
妈妈被问得心虚,别过脸沉默地装鸵鸟。
爸爸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弟弟身上的名牌衣服和鞋,还有妈妈脖子的金项链,答案显而易见。
后来考虑到妈妈坐牢会留下案底,对我弟和我的影响不小。
我爸选择了不起诉。
但是扭头就和我妈离婚。
我爸带着我,我妈带着我弟。
因为妈妈是过错方,财产最后大多归了爸爸。房子也是爸爸单位的,妈妈就带着弟弟出去租了房子。
从那天以后,弟弟再也没法欺负我,妈妈也不会打我了。
后来,我努力读书,考上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
而一街之隔的弟弟,初中开学还不过一个星期,就因为打架斗殴,被班主任劝退。妈妈一边忙着上班,一边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不听话的弟弟。
日子鸡飞狗跳,人也老了很多。
县城小,偶见一次买辅导书的功夫,我碰见妈妈。她正在为了一把青菜便宜两毛钱,和街边的菜贩子争得面红耳赤。
一见到我,菜也顾不得了。小跑着向我走进：
平平这么久不见,妈妈好想你。
我侧身冷淡地躲过她朝我伸来的手,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
平平,你别不理我。好歹我是你妈妈,对你也有生养之恩。
我撩起脸上那道狰狞的疤,质问她：
我的脸被你毁了。你觉得你有脸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妈妈的目光停留在那道疤痕上面良久,红了眼睛,紧紧地抱住我忏悔道：
妈知道错了。
是妈当初做错了。妈只是不喜欢你奶奶,总觉得看见你就像看见你奶奶一样。又觉得你从小不养在自己身边,肯定不跟我亲。
不比你弟弟,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他又小,你让着他一点,也是应该的！
妈妈直到这个时候还在坚持着让着弟弟的歪理。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委屈,出声质问道：
弟弟永远比哥哥小,我也永远要让着他吗
妈妈,我也是你的孩子！是你说要挣钱打工,把我丢在乡下给奶奶养,可却把弟弟带在身边养着。妈妈,这不都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我能决定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妈妈被我问得说不话来,只能抖着嗓子回道：
平平,你是不是还在怨妈妈
我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
早就不怨了。我现在只有爸爸,爸爸很爱我,对我好。我有了自己的房间,暖和的被子。顿顿有肉吃,更不会挨打。
妈妈,我不再需要你了。
6
妈妈被我的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离开。
后来,妈妈还想着再来看我几次,都被爸爸拦住出去了。
平平,现在马上就要高考了。关键时期你来干什么！讨人嫌！赶紧走,你还嫌当初害得平平不够惨吗
高考成绩公布那日,我远超一本分数线一百多分,能上不错的985。
打电话给奶奶报喜的时候,她也笑着恭喜我：
好,好！
奶奶听不懂什么985,应该是挺好的大学吧。奶奶就知道你有出息,回来看看奶奶吧。家里的老母鸡都肥了,奶奶烧鸡给你吃！
和爸爸商量了一番,决定把升学宴摆在老家,正好回去看奶奶。
宴请当天,我看见了弟弟。
说实话,要不是奶奶开口喊了一声。我都快认不出来眼前的精神小伙是我的弟弟。
他染了一头黄毛,穿着豆豆鞋,浑身精瘦。
蹲在家门口,叼着烟吞云吐雾。
奶奶关心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
浩浩,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听你爸说,你怎么连技校都不念了。要出去打工,你听奶奶一句劝,这个年代不念书不行。不念书就只能做一辈子苦力！
弟弟皱着眉头,被奶奶将烦了。
伸手就要去推她：
行了,老不死的唠叨什么呢！
老子怎么过日子,要你他妈的多管闲事。就算不念书,我混社会照样能混出名堂来。你别看他冯平现在风光。都念成书呆子了,以后指不定谁比谁强呢！
我原本是不打算理他的,但看到弟弟对奶奶动手。
我还是上前拦了一下：
你干什么！
弟弟一下子将矛头对准了我,深出一口气,把烟吐在我的脸上。
呦,书呆子来了。现在是风光了,还摆上酒席了。是不是忘记自己以前被我打个半死,天天吃剩饭,捡垃圾的时候了。
今天来的客人多,我也不想和他发生什么矛盾。
但弟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把上前揪起我的领子：
不说话,瞧不起我是吧
我看你是太久没被我打过,欠收拾了！
但我早就不是当初瘦骨嶙峋的那个孩子了。
弟弟拎起我的领子就打算打我,发现自己力气太小拎不起来。有打算伸手打我,被我轻松躲过。
今天人多,我不想跟你闹。你要是安分点,就还有你一口饭吃,不然就滚！
说完我转身就走,弟弟更气了。
你还威胁上我了,真是好笑！
趁着我转身功夫,弟弟小跑两步抬起腿就准备踹我。
结果万万没想到,买的劣质豆豆鞋太过宽大,还没抬起腿,就先把自己绊倒了,一头栽进村口边的排水渠内。
妈妈赶到医院的时候,弟弟抱着她哭个不停。
一边哭一边用脏话骂我,好像我才是那个施暴的人：
妈,就是他！
害我掉进了排水渠！我都脑震荡了,头也破了,脚也歪了。他必须赔我钱,伺候我！再给我打一顿出出气！
我妈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你怎么还欺负你弟弟！
不要脸,他进医院你得付全部的责任！
7
这话别说我了,宴会上过来的其他客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有点不讲理了吧。明明是冯浩先对老人家动手,人家冯平看不过劝了一下。结果冯浩就冲上去要动手,结果还把自己摔进水渠里了！
是啊,哪有怎么不讲理的。他自己要打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还赖上别人了。
你这是亲妈吗偏心能偏成这样
我妈知道自己理亏,还是梗着脖子和我辩解道：
他是哥哥,就该让着弟弟！
我不管！反正在他升学宴上面出的时候,就该他负责！再说了,他是那老不死养大的,肯定是帮着老不死的欺负浩浩了！
我弟也附和道：
就是！是那老不死的非要唠叨,我说了两句。冯平就凑过来犯贱了！
我妈和我弟这话说的难听。
原本对我弟还有几分怜悯的我爸一听这话,也彻底寒了心。
够了！一口一个老不死的。
我妈当初不就是没把金镯子给你吗那是她的陪嫁！你彩礼要的三大件一件不少,又没亏了你。你就记恨到现在
还有你,压岁钱奶奶那年少了你的,还在背后这么骂她！
我爸剜了我妈一眼,带着我们一行人走了。
临走的时候,更是放下狠话：
钱,我是一分也没有。人,更是不可能伺候。
反正抚养权判给你了,你自己处理吧！
我妈工资不高,带着我弟生活,给他收拾烂摊子。生活本来就艰苦,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一听到我爸不想管这件事了。
更是气得发疯,哭天喊地不像样。
家里的奶奶听完这件事后,也是叹气摇头道：
生米恩斗米仇,真是养不熟。
冯浩这孩子跟着这么个妈,算是废了！
后来,我顺利上了大学,而我妈和冯平那边的生活简直是鸡飞狗跳个不行。
进厂没两天,弟弟就嫌弃日子辛苦,提桶跑路。
瘫在家里游手好闲的,不知道干嘛,全靠我妈养着,天天游手好闲。日子短,我妈也能接济一下,日子一长,我妈也没有那么多钱。
弟弟就染上了网贷,七搞八搞的。
等那群催债的人堵上门的时候,妈妈人都傻眼了：
什么！
五十万,冯浩在外面欠了五十万！
我妈这些年维持生活,一分闲钱都没有,更别说五十万。
思来想去,她又开始回头找爸爸和我。
这些年来,爸爸的职场很顺利,自从外派之后更是一路升职,现在已经干到了副厂长的位置上面了,积攒下来的积蓄也不少。
趁着早些年房价低,便在省城给我买了套房子结婚用,房产证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妈不知道从那里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那天一大早,和我弟一起拎着什么牛奶、水果主动去学校看我。
刚一见面,我屁股还没坐稳呢。
妈妈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听说,冯国军在省城给你买了套房
8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就知道她们找我没什么好事。反问道：
你听谁说的
见我没有否认。
我妈和我弟高兴地简直要跳起来！
那就是有了,快快快！
把房产证和身份证拿着,妈带你去银行办抵押。你弟弟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你贷出来五十万,给他应急用！
我都被妈妈的理直气壮气笑了,问道：
凭什么！
我不干,你们找别帮忙吧。
说完我就要走,被我妈一把拉住。
这……实话跟你说吧。能借的都借过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找到你的！他网贷这个窟窿要是不能即使补上,那就是越滚越大！
你毕竟是他哥哥,我都不说房子让给他了,拿着抵押的钱借给他一点总没有问题吧！
弟弟也在一旁帮腔道：
哥,你就让让我吧！
我被这两个人的厚脸皮彻底搞来了火气。
端起面前的水杯就往他们脸上泼去：
他妈的！让让让！
让你妈！我都把你妈让给你了,你怎么还有脸让我再让的！
自己没脸没皮借网贷,还想让我帮你擦屁股。你是个什么东西！当初打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以后还要求我啊！都给老子滚！
弟弟和妈妈都被我骂傻了。
没想到我看起来像是个软柿子的人,骂起人来这么狠。
你别犟,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自己亲弟弟见死不救,我要是告到学校里,你书都没法好好读！
我拽着我妈就要往学校走,大声喊道：
去,你现在就去！
真要撕破脸了,你还以为我会帮他我巴不得他第一个死！你看看,大肆宣扬之后,是我先倒霉,还是哪些要债的先找上门！
妈妈和弟弟彻底被我身上这股疯劲吓到了。
心里清楚,今天从我身上是一分钱也要不到了,只能看着我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也不是孬种,临走的时候。
把她们拎过来的什么牛奶、水果统统踢飞。
什么东西,拿五十块钱的礼就想办五十万的事儿。
弟弟和妈妈天天被哪些要债的堵在家门口,吓得门口不敢出。还有扬言再不还钱,就要把我弟弟手剁了的话。
催债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东躲西藏,像个两只老鼠一样过日子。
后来也是托国家出手整治非法网贷和暴力催收的福,弟弟和妈妈的日子才算勉强能过得下去。
不过弟弟的征信也算是全黑了,现在就算是工厂打工都不要我弟弟这种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
现在经济不好,妈妈也被待岗了。
两个人没了生活来源,又转头来求我和爸爸了。
不过显然,她们这次的态度明显比上次好多了。
平平,妈和弟弟来看你和你爸了。
9
爸爸门都没开,隔着门让他们走。
滚！
上次还敢闹到学校里去！每次你们来都没好事,滚远点！
奈何妈妈和弟弟实在坚持,两个人盘腿就在门口坐着不走了。
为了避免影响,爸爸只好让他们俩进门。
干什么
妈妈冲我笑着：
来看看我儿子,好久没见到平平了,怪想的。
看看平平最近过得好不好
我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别逼着我还网贷,我日子过得自然好。
妈妈没话说了。
只好用手鼓捣了两下弟弟。
弟弟这才不情不愿地扬起笑容,拿起手边的东西说道：
哥哥,好久不见。
我给你买了点你爱吃的,你尝尝吧。
我没接,更懒得和他们俩虚以委蛇下去。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
妈妈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听说你留校当助教了。
你弟现在找不到工作,你看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份工作多少钱都行,混口饭吃就行。妈看,你们图书馆那个图书管理员就不错。
每天理理书,就有五六千拿！
我都气笑。
我安排我是校长,我都没能力安排！
那是编制岗位,要研究生学历,要考试。他一个高中都没念过的人,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我没办法,你们请回吧。
妈妈还是不死心,拽着我的衣袖问道：
你都是助教了,是老师。
妈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你辞职,让弟弟干助教。你有学历,上哪里再去找个工作不行。
你是哥哥,就让让你弟弟吧！
见我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弟弟却突然破防了,朝我吼道：
你拽什么拽！你以为老子缺你一份工作我告诉你,最近有人给我打电话想把我挖到国外大公司去工作。月薪五万,羡慕都羡慕不来。
妈,我们走。求他干嘛！
妈妈被弟弟强行拽着走了。
爸爸关门的时候还在义愤填膺：
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让弟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冯浩也是,还五万！五万请他去干嘛,就他那个样。别人逗逗他还真信了,这两个人真是纠缠个没完！
但很快,她们再也不能缠着我们了。
原来冯浩口中那个月薪五万的工作,就是偷渡去邻国的园区搞诈骗。
妈妈知道后更是精神崩溃。
平平,他是你弟弟。你得救救他啊！
实在不行,你去把他换回来也行。浩浩说,像你这种学计算机的高素质人才过去的不会挨打的,还有钱赚。
他打电话跟我说,他在水牢里面快被打死了。两条腿都打废了！还有人拿枪指着他！
妈妈求你了,你把他换回来吧！
我挂断了电话,再也没有回过我妈的任何一条信息。
直到警方通知弟弟已经在园区遇害的时候,妈妈终于死心了,不再闹着要我把他换回来。像是终于想起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以后的养老还要靠我。
妈妈红着眼睛,跪在地上求我道：
平平,妈错了。
妈知道后悔了。妈现在就你一个儿子,你可不能离开妈了。
我一点点掰开她抓着我的手,说道：
你的确只有一个儿子,叫冯浩。
从你抢走那碗剩饭险些砸死我的时候,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妈了。
后来,我选择了出国深造,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经常会发着短信跟我诉说着她的后悔,但我一条都没回。
迟来的爱比纸薄、比草贱。
我永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