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烟花里绽放的青春 > 第一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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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转身,秋光微凉

盛海一中的校门口,新涂的白漆在阳光下微微发亮。
午后的风很闷,像是一场藏不住的暴雨在远处酝酿。
沈梨洲拎着行李箱站在大门口。
衬衫干净,裙摆笔挺,头发细细地绑成低马尾。
她的手指轻轻握着行李拉杆,指节微微发白。
背脊笔直得近乎僵硬,
像一只被突然放在舞台中央、还没来得及适应灯光的小兽。
校门口人声嘈杂,拖着箱子的新生,嬉闹推搡的男生群。
世界喧闹得像个庞大的机器,每个人都在为了各自的目标轰隆作响。
而她,只是站在这喧哗的边缘,
像个不合时宜的存在。
喂!沈梨洲!
背后传来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
沈梨洲微微一震,回头。
李老师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笑容勉强温和。
他朝她招了招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学楼。
跟上,我带你去班上。
沈梨洲点了点头,拉着箱子跟了上去。
行李轮子在地面咔哒咔哒滚动,每一下都像敲在她胸口。
她抬眼看了看教学楼,淡黄色的外墙在烈日下有些刺眼,
白色的横幅高高挂着:热烈欢迎新同学!
而她心里只有一个冷静的声音:
——没有人在等我。
——这只是一次重新排列的生存。
高三(3)班教室。
门推开时,一股粉笔灰和橡皮屑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学生们趴着小憩,刷题的刷题,看小说的看小说。
没有谁特意抬头张望新来的同学。
空气里是青春期特有的淡淡汗味和旧书皮味。
李老师咳了一声,打破沉默:
介绍一下,新同学,沈梨洲。从南城转过来的。以后在我们班。
沈梨洲站在讲台上,视线扫过教室。
桌椅老旧,光影斑驳,每张课桌上都刻着浅浅深深的划痕。
她低头,声音不高,却清晰:
沈梨洲。请多关照。
角落里,靠窗的位置,一个男生抬了下头。
黑发,皮肤偏冷白,眼神干净却极深,
像一潭结了霜的湖水,一眼望不到底。
陆熙行。
年级第一,盛海一中几乎所有老师都会提到的名字。
他看了她一眼,
然后低下头,继续在演算簿上推导函数。
动作流畅,沉默而冷静,
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李老师扫了眼座位表,点了他的名字:
陆熙行,跟她同桌吧。
教室里有些窃笑。
有人小声说:
学神同桌,这新生有福了啊。
陆熙行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旁边的桌子整理了整理,
微微偏了偏身体,腾出一半空间。
这里。
声音低低的,很淡,却有种近乎礼貌的温柔。
沈梨洲拉着行李箱走过去。
阳光从窗户落在他身上,浅金色的光勾勒出少年的轮廓。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被拉得很长很细。
她坐下,心跳微微快了一拍。
不是因为谁。
只是因为——
终于有一个角落,允许她安静地坐下来了。
第一节课是数学。
沈梨洲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老师讲课。
阳光照在白色的练习册上,反射得她有些眩晕。
她低头飞快地记着笔记,
指尖微微发紧。
突然,一颗橡皮飞过来,砸在她桌角。
沈梨洲一愣,抬头。
教室后排,一个穿着黑色校服外套的男生,懒散地半趴在桌上,
银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刺眼。
顾泽野。
盛海一中出了名的麻烦制造者。
他嘴角咬着一片薄荷糖纸,单手撑着下巴,
看着她,
目光明晃晃的,像一只刚从野林里窜出来的小狼。
没有恶意,
但也没有善意。
只是,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天生的挑衅。
沈梨洲别开眼,默默捡起橡皮。
继续低头做笔记。
陆熙行手中的笔停了一瞬。
没有回头。
只在练习册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小字:
不要理他们。
字体清瘦工整,像这个少年本人。
沈梨洲看了一眼,
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叩了叩。
她抿了抿唇,继续写题。
窗外,一群麻雀掠过天光。
青春的气息像潮水,静静漫上来。
这天傍晚,盛海一中突降雷阵雨。
教室里,大部分人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准备冲刺晚自习。
沈梨洲收拾慢了些,落在后面。
校门口,雨水像珠帘一样倾泻下来。
陆熙行站在教学楼檐下,撑着一把黑伞。
他看着雨幕里小心翼翼躲避的人群,
侧过身,默默把伞向沈梨洲那边倾了倾。
没说话。
沈梨洲怔了一下,低声道谢。
他们并肩走在灰蒙蒙的雨夜里,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
偶尔肩膀轻轻撞到一起,
又各自悄悄躲开。
伞面滴着水,雨水敲打在地砖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像是青春在流动。
悄无声息,却又无法逆转。
第二章
·
遇见风,遇见你

盛海一中有自己的节奏。
快得像潮水,不允许谁慢一步。
开学第二周,第一次小型摸底考试就悄无声息地来了。
沈梨洲坐在靠窗的考场座位上,手心微微出汗。
黑色签字笔停在答题卡上,她努力让自己的手不颤抖。
前桌的陆熙行神情专注,偶尔在草稿纸上疾速演算,动作安静又自律。
后排靠走廊的角落,顾泽野双手插兜,斜靠着椅背,
眼神散漫,像根本不在意这场考试。
沈梨洲咬着笔,心里有一点隐约的不安。
这场考试,关系到她能不能稳定在年级前一百名。
关系到,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这个班,留在盛海一中。
关系到——她能不能,不再是被安排的人生。
——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
整栋教学楼像从紧绷中松弛下来,
有人揉着手腕叹气,有人高举双手欢呼。
沈梨洲收拾好文具,站起来。
一转头,正好对上陆熙行递过来的目光。
少年没什么表情,
只是轻轻地,用唇语说了两个字:
加油。
沈梨洲心里蓦地一热,
仿佛有一阵风从破碎的旧墙里吹进来。
而就在他们交错的一瞬,
教室后门被推开。
顾泽野单手插兜,叼着一根棒棒糖,
眼神懒散又冷漠。
他靠着门框,眼尾微微上挑,
目光却落在沈梨洲身上。
一秒钟的沉默。
像电光在空气中劈开一道缝隙。
沈梨洲低下头,快步走出去。
心脏像揣着一只迷路的小兽,
扑通扑通,撞得她发疼。
晚自习前,成绩贴出来了。
楼梯间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
有人尖叫,有人叹气。
沈梨洲在人群里踮起脚,
小心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排名——第97。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前一百,勉强保住了。
但离那个想要追上的名字,还很远。
陆熙行,年级第一。
清冷稳稳地挂在最顶端,像无可撼动的极北星辰。
而顾泽野,年级榜单上找不到名字。
他甚至连考号都没填全。
沈梨洲缩了缩肩膀,准备挤出人群。
却在转身的时候,
撞进了顾泽野的怀里。
他的校服外套有点潮湿,带着一股青草和烟薄荷混合的味道。
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少年气息。
沈梨洲连忙退开,耳根烧得发烫。
顾泽野挑了挑眉,
声音又哑又懒:
这么怕我
她咬咬牙,低声说:
我不是怕你。

顾泽野低笑一声,凑近了一点,
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那是紧张
沈梨洲怔住。
心脏像被人轻轻点燃了一根火柴。
她别开脸,逃也似的走了。
身后,顾泽野站在公告栏前,
咬着棒棒糖,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
那天晚自习,沈梨洲很难集中注意力。
她一边机械地刷着数学题,
一边感受到肩膀旁边陆熙行平稳的呼吸声。
偶尔有人走动时,
陆熙行会下意识把自己的椅子往她这边微微靠一点,
用身体替她挡住来回的人影和喧哗。
他没有说话。
但那种默默的保护感,
比任何言语都来得直接。
沈梨洲用余光看了看他。
少年低头刷题的模样,干净又专注。
手指修长有力,
灯光打在他微微敛起的睫毛上,
投下一片柔软的影子。
她突然有些恍惚。
原来,喜欢一个人,
不一定要轰轰烈烈。
也许,
只是某个静静晚上的某个瞬间,
心脏悄悄缩成了一团。
不敢靠太近,
也不舍得走太远。
晚自习下课后。
回宿舍的路上,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沈梨洲独自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
突然,一辆黑色摩托车无声无息地跟在她后头。
她回头。
顾泽野懒洋洋地坐在摩托上,
手插着口袋,
用下巴点了点后座。
送你回去。
他说。
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
就是一句很普通的,
像午后闲聊一样自然的话。
沈梨洲站在路灯下,犹豫了一秒。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声音轻得快要被风吹散:
不用了。
顾泽野也没勉强。
他叼着糖纸笑了笑,
一脚踩下油门,摩托轰鸣而去。
风卷着少年桀骜的背影,
在夜色里渐行渐远。
沈梨洲站在路灯下。
微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也吹乱了她小心翼翼守着的心事。
第三章
·
天台夜色,心动无声

九月末,盛海一中的第一场月考结束了。
试卷像潮水一样压在课桌上,
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分数刺目。
沈梨洲坐在靠窗的位置,
指尖不自觉地抠着桌角磨损出的裂纹。
李老师在讲台上慢悠悠念着排名。
每念一个名字,就像是一记敲击。
年级第一,陆熙行。
没有悬念。
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羡慕,有人麻木。
沈梨洲抬眼看了陆熙行一眼。
少年坐得笔直,低头整理着卷子,
神情安静,像是从不为外界的赞美或嫉妒所动。
李老师继续念着名字。
沈梨洲默默等待。
直到念到八十名,九十名,一百名……
她的名字,仍然没有出现。
她的指尖攥得更紧了些。
胸口一阵发闷,
像是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堆积上来。
最后,李老师放下名单,
扫了一眼底下的学生,平静道:
沈梨洲同学,这次排名一百三十二名。
距离年级前一百还有一段距离,继续努力。
教室里有人窃窃私语。
沈梨洲低下头,咬着牙,在笔记本上胡乱写着字。
眼前的字迹模糊成一片。
不知道是因为心跳太快,
还是因为,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堵在了嗓子眼里。
那天晚自习,沈梨洲几乎是咬着牙在做题。
她翻着数学练习册,笔尖划过纸张,
却总是算错最简单的计算题。
她感觉自己像一台快要烧坏的机器,
每一寸神经都拉得太紧,太疼。
陆熙行察觉到她的异常。
他偏头,轻轻敲了敲她的练习册边缘:
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沈梨洲抬起头,看着他。
眼睛里有些湿气。
她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倔强地点了点头。
陆熙行什么也没再问,只在一张空白稿纸上写下一行公式,
推演得一清二楚。
他递给她。
指尖碰到的一刹那,
沈梨洲的手微微一抖。
他温柔,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就像一把沉静的火,
一点点蚕食着她习惯的防线。
晚上十点半,晚自习下课。
校门口乌压压一片,
骑电动车的,家长接送的,混乱而嘈杂。
沈梨洲独自走出教学楼。
风有些大,吹得树叶哗啦作响。
她没有直接回宿舍。
脚步鬼使神差地,
沿着教学楼后面的铁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爬。

天台门半掩着。
夜风涌进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远处体育场灯光的余热。
沈梨洲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台上很空旷。
没有人,只有风。
她站在围栏前,手握着冰冷的铁杆,
闭着眼深呼吸。
心脏疼得厉害。
不是生理上的疼。
是一种——
努力了,却仍旧不够的疼。
就像是快要窒息的人,
在水底看见了一点光,拼命游过去,
却发现那只是反射在水面的幻影。
沈梨洲蹲下来,抱住膝盖。
有一瞬间,真的很想,就这样消失掉。
不必再去证明什么。
不必再去努力地让别人喜欢。
不必再去假装,自己能行。
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
很轻,很慢。
她没有抬头。
直到一瓶冰凉的可乐,被放到她面前。
给你。
少年懒散的声音。
沈梨洲抬头。
顾泽野站在她面前。
他背着手,校服外套挂在肩膀上,
银色头发在夜风里微微晃动。
他没有笑,
只是蹲下来,跟她平视。
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
只是单纯的,
陪伴。
沈梨洲吸了吸鼻子,咬着唇,不说话。
顾泽野叹了口气,从背后抽出另一瓶可乐,自己咕咚喝了一口。
他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
侧着头看着远处的操场灯光。
半晌,他咬着瓶盖,低声说:
沈梨洲。
她抬头,眼眶还红着。
他偏过头,瞥她一眼。
别这么快就认输啊。
好不容易转过来。
至少……撑到毕业。
沈梨洲喉咙一哽。
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她低下头,死死咬着牙。
顾泽野没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听风吹过天台边缘,
听城市的呼吸远远地扩散开来。

这一夜之后,
他们之间,有了第一个不需要言语的秘密。
而沈梨洲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这片安静又破碎的夜色里,
她的人生轨迹,
悄悄改变了方向。
向着那些,她还来不及明白的情感深渊。
第四章
·
烟花之夜,命运初燃

十月初,盛海一中的校园活动正式开始。
操场上挂满了灯笼和彩条,
一排排帐篷下,摆着各个班级自制的小游戏摊位、义卖区和表演台。
夜幕降临时,灯光亮起,
整个校园像被点燃了一样,
人群熙熙攘攘,笑声和叫卖声交织成热闹的海洋。
沈梨洲站在人群边缘,
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色短袖T恤,牛仔裤,
肩膀上挎着斜背包,怀里抱着一盒志愿者用的票据。
她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梭,
不敢走得太快,怕弄丢什么。
——她总是这样。
小心翼翼地活着,
害怕出错,害怕被责备。
顾泽野站在不远处的篮球架旁,
一身黑色卫衣,银发在夜灯下格外醒目。
他咬着一根棒棒糖,
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
直到看到沈梨洲。
他舔了舔牙齿,笑了,
踩着懒散又嚣张的步子走过来。
喂。
声音从人群中冒出来。
沈梨洲吓了一跳,转头。
顾泽野单手插兜,咬着糖,
歪着头看她,
笑得像只明目张胆的小狐狸。
缺帮手吗
她愣住。
他伸出两根手指,抢走了她怀里的票据盒。
我帮你收钱。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
转身走向帐篷里。
沈梨洲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像被风吹动了一片轻薄的落叶。
——
夜晚越发热闹。
每个摊位都在叫卖,欢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沈梨洲和顾泽野一起守着摊位。
他懒懒地倚着椅子,
收钱、找零,
动作漫不经心,却奇异地可靠。
偶尔有女生靠近摊位,故意搭讪。
顾泽野,来陪我们拍张照嘛
顾泽野抬眼,
看了看人群里沈梨洲的方向,
懒洋洋地说:
没空。
女生们嘻嘻哈哈地走开。
沈梨洲低头,装作专心整理手里的零钱。
耳朵却红了。
九点钟,烟花表演开始。
操场一片沸腾。
所有人涌向操场中央,仰头望着夜空。
烟花一颗颗腾空而起,
在黑夜里炸开无声的光。
五颜六色,短促又炽烈。
人群推挤着,欢呼着。
沈梨洲被挤得踉跄了一下,
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重,但很稳。
她回头。
陆熙行。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她,
将她护到人群边缘。
别走散了。
他低声说。
沈梨洲看着他。
少年逆着烟花的光站着,
眼神沉静如水。
那一瞬,时间仿佛停滞了。
她想起自己曾经渴望过的安全感。
渴望有一个人,
在世界喧嚣翻涌时,
能给她一块小小的安稳角落。
而陆熙行,就是那样的人。
不动声色地,
为她挡住风雨。
突然,操场另一边传来骚动。
有人摔倒,有女生尖叫。
人群开始混乱推搡。
沈梨洲被波及到,身体失衡。
陆熙行拉着她,
但人太多,他也被挤开了。
就在她快要跌倒的那一刻。
一只手,从侧边猛地拽住了她。
沈梨洲跌进一个带着薄荷糖味的怀抱里。
顾泽野搂着她,
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
一手挡开冲撞的人群。
靠。
他低声骂了一句,
声音却压得很低,很稳。
怀里的沈梨洲浑身僵硬。
耳边是他急促的心跳声,
带着炙热的体温。
烟花在头顶炸开,
光芒一阵接一阵地照亮整个操场。
沈梨洲缓缓抬头。
顾泽野也在看她。
眼神桀骜而深沉,
像是点燃了什么不可逆的东西。
那一刻,
她终于明白了。
青春期的情感,
从来不是温柔地来临。
它是暴烈的,是失控的,
是猝不及防的一场爆炸。
就像此刻的烟花。
短暂,却炽烈到极致。

远处,陆熙行在人群中艰难回头。
他看到沈梨洲,
看到她被顾泽野护在怀里。
他的手,慢慢收紧成拳。
烟花在空中炸开最后一轮最盛大的光。
照亮了三个人微妙而脆弱的世界。
照亮了,未来即将失控的一切。
第五章
·
雨后的空白,藏着什么

烟花之后的夜,
盛海一中忽然安静下来。
就像喧闹过后的舞台,
只剩下散落一地的纸屑和淡淡的火药味。
沈梨洲躺在宿舍床上,盯着天花板。
脑海里还残留着那天晚上的画面。
——陆熙行握着伞在人群中回头的神情。
——顾泽野护着她,在烟花下的眉眼。
像是被谁在心口细细划了一刀,
痛,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暖意。
她闭了闭眼,
告诉自己不要想了。
明天还要上课,
作业还没做完,
还有下一次考试,下一次排名。
生活不会因为谁多看你一眼就变得温柔。
但心跳,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
十月中旬,第二次模拟考来得格外快。
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每个人都像被无形的手捏着脖子,
喘不过气来。
沈梨洲埋头做题。
试卷上的字像蚂蚁一样在眼前爬动。
她努力咬着笔,一遍又一遍推演着公式,
手心满是汗。
身边的陆熙行一如既往地冷静。
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钢笔,
动作沉稳,眼神安定。
而教室最后排,
顾泽野趴在桌上,
根本没有写卷子。
他嘴角挂着棒棒糖,
漫不经心地转着笔。
老师在讲台上偶尔咳嗽一声,
没人敢多看他一眼。
沈梨洲咬紧牙关。
她知道,她必须靠自己。
不管是谁,
到最后,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成绩出来。
沈梨洲进步了。
年级排名,第八十九。
但她高兴不起来。
因为陆熙行,还是第一。
因为她知道,
这样的进步,不过是杯水车薪。
在这座学校里,
稍一松懈,就会被淹没在潮水中。
那天晚上。
沈梨洲独自坐在教学楼天台上。
这一次,没有人来找她。
没有顾泽野的摩托。
没有陆熙行的伞。
只有她自己,
和夜色里无声落下的细雨。

她在作业本上写下:
高考倒计时212天。
然后又划掉了。
重新写:
我要撑下去。
哪怕没人看见。
哪怕没人陪伴。
哪怕喜欢的人,
也不会因为她的小小努力而停下来等她。
沈梨洲咬着笔尖,
眼眶发热。
但命运,总喜欢在你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孤独的时候,
狠狠地打碎那点可怜的自尊。
月末家长会。
沈梨洲的母亲并没有来。
空着的位置,刺眼得几乎能扎进骨头里。
而陆熙行的父亲,
顾泽野的姑妈,
都坐在教室后排,安静地听老师讲解学生成绩。
沈梨洲低着头,
感到一阵难堪的空白,
从指尖蔓延到整颗心。
李老师无意间提到她:
转学生沈梨洲,进步明显,态度认真,希望再接再厉。
简单几句话,
在别的家长听来或许只是客套。
但在沈梨洲听来,
却像是有人用力扯下了她伪装的皮。
那一刻,她无比想要逃离。
但她咬着牙,没有动。
只是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用疼痛,抵抗住了眼眶里快要涌出来的东西。
家长会结束后。
教室空了。
沈梨洲收拾着桌上的卷子。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
她回头。
陆熙行站在那里。
手里拎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递过来,没有多说什么。
沈梨洲接过杯子,
指尖微微颤抖。
谢谢。
她轻声说。
陆熙行低头,声音很低很轻:
加油。
只有两个字。
却比任何鼓励都沉甸甸的,
压在心口。
沈梨洲握紧牛奶杯,
眼眶一阵发烫。
——
而教室外走廊拐角处。
顾泽野靠在墙上,
手里转着手机,
没走过去。
他远远地看着教室里的那两个人。
手指收紧。
手机壳咯吱作响。
但最终,他只是转身离开。
夜风吹乱了他银白色的发。
他把兜帽拉得更低了些。
心脏里有一只小兽在挣扎。
却被他狠狠按住了。
这一夜,
沈梨洲抱着牛奶,
在宿舍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
城市的灯光模糊成一片,
像是盛开又迅速凋谢的烟花。
她想。
也许成长,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咬紧牙关中,
学会了——
自己给自己撑伞。
第六章
·
暴风雨来临前

四月底,盛海的天空异常阴郁。
乌云低垂,风灌进教室里,吹得卷子哗哗作响。
整个盛海一中,都像一只绷紧的弓。
高考倒计时:40天。
最后一次大模拟考试即将开始。
每个人都像坐在一艘失控的船上,
死死抱着课本,
用力熬着,
却谁也不知道,
是不是能熬到岸边。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
沈梨洲趴在桌上,
数学练习册摊开着,
眼前的字迹模糊一片。
她已经连续三天只睡了四个小时。
指尖冰凉,脑袋发胀,
却还是强撑着翻动着卷子。
身边的陆熙行写字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窗外的风呼啸着,
一阵高过一阵,
吹得黑板上的粉笔灰飘飘扬扬。
——
教室灯忽然闪了闪。
熄灭了。
全班一片混乱。
有人小声骂了一句脏话,
有人点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李老师推门进来,敲了敲讲台:
全校断电,今晚晚自习提前结束。各班有序离开!
沈梨洲收拾好东西,
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
天边压着厚重的乌云,
空气闷得像要爆炸。
操场上,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开。
笑声、说话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沈梨洲独自走到教学楼后面的小道。
那里很安静,只有稀疏的路灯。

她停下来。
背后,有人追上来。
脚步声很轻。
是陆熙行。
他穿着薄外套,背着书包,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
他停在她身边,没有说话。
只是并肩,默默站着。
风很大。
好像什么都能被卷走。
过了很久,
陆熙行才低声开口:
……今天,想走一段路吗
沈梨洲怔了怔。
他回头看着她。
眼神干净,安静,却藏着什么压抑了很久的东西。
沈梨洲点点头。
他们顺着教学楼背后的小道,
慢慢地走着。
没有目的地。
就这样,顺着风,走进夜色里。
两人穿过操场,穿过体育馆,最后来到一处废弃的旧看台。
看台上长满了荒草。
夜风吹过,沙沙作响。
他们并排坐下。
谁也没有先开口。
过了很久,
沈梨洲轻声问: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努力
她知道自己问得有些冒昧。
可那一刻,
心里压着太多的话,
忍不住想说。
陆熙行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低头,
捏着校服袖口,像是斟酌了很久。
我妈,
他声音轻得像风。
她是单亲妈妈。
以前在医院做护士,后来出了车祸,瘫痪了。
家里欠了很多医药费。
我小时候,经常看她一个人坐在病床边,偷偷抹眼泪。
那时候,我就想——
如果我能考到最好的学校,拿到奖学金,
如果我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如果我能变得很有用——
他停顿了一下,笑了笑,
笑容有点苍白。
是不是就能……保护她
沈梨洲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平时那么冷静、那么自律、那么无懈可击。
可此刻,他低头坐在破旧的看台上,
像个普通的、脆弱的、努力过头的少年。
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
疼得几乎要流出眼泪。

风更大了。
压着乌云的夜空,像要塌下来。
沈梨洲小心地,
把手伸过去。
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陆熙行微微一震。
却没有抽开。
他垂着眼,
很小声地说:
还有一件事。
我小时候……
他顿了顿,嗓子有些哑。
差点,被亲戚拐卖了。
后来是我妈拼命拦下的。
所以我不相信任何人。
也不喜欢任何人靠近我。
他笑了笑。
但……你不一样。
——
沈梨洲抬头。
看见他眼底藏着的,
所有破碎的小心翼翼和压抑。
风吹得眼眶发烫。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指尖。
没有承诺。
没有誓言。
只有一个小小的动作。
——我在。

夜色越来越黑。
远处传来一阵阵雷声。
两人一直坐到夜深。
谁也没有先离开。
在暴风雨来临前,
他们紧紧靠在一起。
小心翼翼地取暖,
像漂泊在大海上的两只小舟。
还没有人意识到,
这片刻的安宁,
不过是下一场风暴前最短暂的喘息。
第七章
·
突然的风,吹痛了谁

高考倒计时30天。
盛海一中比以往更安静。
连操场上的风,都是小心翼翼地吹。
沈梨洲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低头做着最后一套模拟卷。
指尖微微发麻,后背全是汗。
旁边的陆熙行,依旧沉稳地写着,
偶尔侧头,悄悄帮她翻页,遮住上方射过来的刺眼灯光。
这份安静,
被门外一道目光无声打破。

顾泽野靠在教学楼走廊的阴影里。
他本来是来找沈梨洲的。
却在半道停下了。
透过半掩的门缝,他看到陆熙行,
也看到沈梨洲。
他们并排而坐。
桌角微微碰着。
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在昏黄灯光下拉出细长的线。
沈梨洲侧着脸,眼神专注,眉眼温柔得几乎要融化。
顾泽野攥紧了兜里的拳头。
心脏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划过。
他低头,狠狠咬着牙关。
——
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
输给了那个光明正大的家伙。
输给了自己肮脏的、拧巴的喜欢。

夜自习结束。
教学楼外的路灯熄了一盏。
风大了,吹得旗杆哗啦作响。
沈梨洲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出校门。
陆熙行本来想送她回宿舍。
但被临时叫去办公室签补习协议。
所以,她一个人走在小路上。
四周黑得有些可怕。
树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沈梨洲加快了脚步。
就在快要拐弯进宿舍楼时,
有人从旁边猛地冲出来。
沈梨洲惊叫一声。
下一秒,被人一把拉进了教学楼后面的阴影里。
是顾泽野。
他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呼吸急促。
沈梨洲吓懵了,挣扎了一下:
你干什么!
顾泽野咬着牙,眼里是一片失控的暗光。
他低声吼道:
别跟他走那么近。
他不会懂你的。
他不会像我一样——
沈梨洲瞪大眼,呼吸急促。
风吹动她的发丝,吹得眼泪差点涌出来。
顾泽野抬手,狠狠捏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让沈梨洲下意识地疼得皱起了眉。
你知不知道——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有多努力,忍着不去看你。
忍着不去拉你,不去抱你,不去告诉你——
我他妈早就喜欢你了。
一阵风猛地吹过。
沈梨洲站在风里,瑟瑟发抖。
她咬着牙,眼里满是震惊与无措。
顾泽野盯着她。
眼里有着滔天的委屈、妒意,还有无法言说的卑微。
半晌,他像泄了气一样,松开了手。
低着头,笑了。
笑得有点难听。
他往后退了一步。
嘶哑着嗓子说:
去找他吧。
沈梨洲。
你这种努力、温顺、懂事的人——
只配跟他那种干净的人在一起。
像我这种脏的人——
碰你一碰,都觉得该下地狱了。
他说完,转身走进黑暗。
没有回头。
沈梨洲怔在原地,
心口一阵又一阵发紧。
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那种拧巴又炽热的温度,
像火烧着皮肤,却烧不出声响。

她没有追上去。
也不敢追。
只是站在原地,
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顾泽野那天晚上,
独自骑着摩托,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工地飙了一夜。
没有灯,
没有人。
只有他自己,
和体内炸裂的,痛苦的、狼狈的喜欢。

他不知道,
这一晚,
他放弃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
多年以后,
沈梨洲得知真相时,
会痛得连站都站不住。
而这一切,从这一刻起,
悄无声息地,埋下了。
——
暴风雨,在他们不知情的夜里,
悄然逼近了。
第八章
·
烟火散尽处

高考前一周,盛海连着下了三天雨。
天空低得像要塌下来,
整个校园灰蒙蒙的。
沈梨洲坐在宿舍床边,
翻着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第一页,只有寥寥几个字:
逃出去。
字迹轻微颤抖,像是某种快要消失的信仰。

三个月前。
南城。
沈梨洲坐在旧沙发上,
母亲站在她面前。
女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家居服,
手里拎着一沓红色请柬。
脸上的表情陌生又冷漠。
你李叔家的儿子,
她一边翻着请柬,一边不耐烦地说,
年纪也合适,人也不错。
沈梨洲抬起头。
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什么意思
母亲把请柬扔到茶几上,
叹了口气:
你李叔最近要开新厂,缺人帮忙。
只要你嫁过去,帮他撑一撑,
我们家的欠债也能一笔勾销。
反正女孩子嘛,嫁个人,
过日子,不就这么回事

沈梨洲感觉自己像突然掉进了冰水里。
她咬着牙,喉咙发紧:
可是……我还要高考。
我考得上大学。
母亲嗤笑了一声,
嗓音尖锐而刺耳:
大学!
考了大学又怎么样
毕业了还不是一份破工作,
还不如早点结婚,安生点!
她一边说,一边翻着手里的账单:
你爸早死了,
家里靠我一个人撑着!
你穿的、吃的、读书的钱,
哪一分钱不是我一点点省出来的
现在轮到你了,沈梨洲。
轮到你该回报了。

沈梨洲站在原地,
手指颤抖着捏紧衣角。
那个寒冷的夜晚,
她在自己的家里,
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绝望。
那种感觉,就像是——
在你最熟悉的地方,
被亲手推入深渊。

第二天。
沈梨洲带着所有能带走的东西,
独自去了盛海市。
靠着一封自荐信和之前的竞赛奖项,
申请转入了盛海一中。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追求更好的学校环境。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是为了逃命。
为了保住自己仅剩的一点点自由。
为了不给自己留下一辈子的悔恨。
哪怕是跪着、爬着,
她也要逃出去。
回到现在。
宿舍床头的手机震动了。
沈梨洲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只有冷冰冰的一行字:
【高考完了就回来。
李叔叔家那边还在等。】
没有问候,
没有祝福。
只有,安排。

沈梨洲坐在床上,
捂着嘴,
默默地流泪。
没有声音。
只有肩膀一抖一抖地颤着。

高考前一天。
盛海一中的每一间教室都亮着灯。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到极致的味道。
沈梨洲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一笔一划,在空白练习本上写着:
最后一场战役。
指尖微微发颤。
但她没有停下。
再也不会停下。
晚自习结束,
陆熙行站在校门口等她。
他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
沈梨洲接过。
少年站在灯光下,
眉眼干净而安静。
明天,
他轻声说,
加油。
沈梨洲点头。
用尽力气地,笑了笑。

而另一边。
顾泽野坐在废弃篮球场上。
夜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他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眼睛里,
藏着一片快要碎掉的荒原。
他知道,
自己再也追不上了。
但他不会打扰她。
从今往后。

高考那天。
全城阳光明媚。
沈梨洲穿着盛海一中的校服,
提着透明文具袋,
站在人潮涌动的考场门口。
心跳得很快。
但她没有回头。

铃声响起。
考试开始。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
自己不是为了逃离谁,
也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她只是,
想为自己,
燃一场独一无二的烟火。

不管世界多冷酷。
不管爱的人多远离。
她要做的事情,
从来只有一件。
——走下去。
——不回头。
终章
·
那年烟花

有些事情,只有到了最后,才能真正明白。
比如,
原来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开花结果,
但每一次努力过的心跳,都是真的。
比如,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抱、要拥有,
只要曾经在心底为他悄悄亮过一盏灯,就已经足够。
比如,
原来成长这件事,
是必须独自穿过漫长的黑夜,
忍住疼痛,
也忍住回头。

沈梨洲用了十八年,
终于明白:
世界上最难也最重要的一课,
叫做
——自己为自己而活。
她没有赢得所有人的理解。
也没有彻底逃离所有的疼痛。
但在高考那天的阳光下,
在汗水浸湿的考卷上,
在走出考场时的笑容里,
她终于,为自己,
燃尽了所有的热烈。
那一刻,
她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被困在家庭、在爱情边缘徘徊的女孩。
她是,
她自己。

陆熙行,依然是那个沉默守护的人。
他曾经用所有的温柔,
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没有说出口的喜欢。
而顾泽野,
那个桀骜不驯、满身野火的少年,
也曾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用自己的方式,
燃尽了自己最明亮的部分,只为给她一条微光的小路。
他们都没有说出口。
他们都默默地,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护着她往前走。

世界依然吵闹,
痛苦依然不会缺席。
但总有那么一瞬间,
属于沈梨洲,属于每一个努力过、痛过、爱过的人。
在烟花炸裂的尽头,
在最黑的夜里,
他们学会了
——自己给自己光。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