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帮汤修文吸出蛇毒,我失忆了,记忆停留在五年前救下落水的汤修文那天。
我兴奋的跑回家,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如愿嫁给他。
可家里家徒四壁,只有一个瘦成皮包骨的娃娃,正眼巴巴看着我。
我只好找到身为大队长的父亲,问我到底有没有嫁给汤修文。
可父亲满眼复杂的看着我叹气,
小谷,你怎么还想着那个男人
他根本不认你这个媳妇,现在正闹着要回城呢。
我愣住了,回城
我拿出口袋里一直装着的离婚协议书,彻底傻眼了。
我们都结婚了,他为什么要回城
1
汤修文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我正靠在床头看那封离婚协议书。
上面关于财产分割写的清清楚楚,就连孩子都分给了我,汤修文什么都没要。
余光瞥到他出现在门口,我下意识藏起手里的离婚协议和结婚证。
跟着汤修文过来的还有一位我从未见过的女人。
荆小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之间的婚约是不作数的！
你别以为这次救了我,就能把我留下来！我要回城,这破乡下留不住我！
汤修文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眉眼不耐的看着我。
五年时间过去,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刚下乡晒得黢黑的小伙子,如今的他文质彬彬,胸前还别着两根钢笔。
而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烫着时髦的卷发,身上的确良料子的连衣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两人似是登对极了。
女人瞧了我一眼,抓住汤修文的胳膊：
修文,医生说荆小姐中了蛇毒,记忆暂时缺失,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她再怎么说也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
汤修文安抚的拍拍身边的女人,抬头看向我时,眼底满是嘲讽。
五年前和现在,我从来都没让她救过我。
我看这次的失忆,八成是她为了不让我回城,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也难为你这没读过两年书的脑子,能想出这样的点子。
他拿起我收拾出来的行李,挽着女人站在门口不耐烦的催促我。
还不快点走,难不成让我过去背你吗
我收起心里的万千思绪,乖乖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看着我这么听话,汤修文愣了一瞬。
五年前我就是这个性格,乖乖巧巧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不管汤修文说什么,我都会应下,从来不用他多操一份心。
他虽然嘴上说不喜欢我这样的女生,可不还是娶了我吗
我抬头看了眼他身上的衬衫,袖口处一朵小小的花朵若隐若现,我不禁抿嘴一笑。
汤修文,这个人我知道,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我的。
不然怎么会还别着我为他绣的花。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汤修文还是和我回了家,带着那个女人一起。
刚踏进院门,便看到醒来时见到的小孩正坐在门沿上,眼巴巴的看着外面。
看到他我顿时心软了,这是我和汤修文的孩子,汤明谦。
妈妈,你把爸爸带回来了
见到汤修文的一瞬间,儿子眼里顿时迸发出强烈的光。
一副想上前抱他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我有些心酸,忙拉住汤修文的手,走到儿子身前蹲下。
对呀,爸爸妈妈回来陪你了,这次我们谁都不会离开你了。
可我的话音刚落,汤修文就抽回被我拉着的手。
我不可能留下！
他冷冷的看向我,眼底尽是轻视。
你不会以为把孩子搬出来,我就会留下吧一个农妇生的孩子,能有什么大出息
男人的话刺痛了我的心,我抱着儿子的双手僵住,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良久,我叹了口气。
我忘了这五年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我这五年做了什么对不起汤修文的事,他才要离开我和孩子。
只要我趁这段时间把他哄好,他绝对不会舍得扔下我们。
想明白这,我暗暗给自己打气。
先进去吧,我去做饭。前两天分了一斤野猪肉,我去给咱们包个饺子。
我在院子里做着饭,汤修文和黄玫的嬉笑声从屋子里传出。
小玫,现在肉票不好弄到,野猪肉虽然硬了点,但好歹能吃,你凑合凑合,过两天我们就回城里了。
小玫,黄玫
我愣住了,忘了手里的木柴,直到手上传来灼烧感才反应过来。
黄玫这个名字,我不止一次听汤修文提起过。
她和汤修文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原本两人都准备结婚了,可是迫于政策,汤修文只能下乡,两人就此分开。
没想到过去了五年,他们还会有重逢的一天。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伤口,眼眶有些酸涩。
那我和汤修文离婚的原因,难道就是因为黄玫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
2
饭端上桌,汤修文事无巨细的照顾着黄玫,而我和孩子坐在一边,被他们视为透明人。
我心中不忿,暗戳戳的在桌下踹了他好几脚,换来的只是他的一个白眼。
终于我看不下去,啪嗒一声摔了筷子。
正在埋头苦吃的儿子被吓了一跳,一口饭呛到嗓子眼,喘不上气无助的扶着桌子咳嗽。
见状我赶紧帮他拍背,可坐在他身边的汤修文,只是满脸嫌弃的看着我们母子。
吃个饺子都能激动成这样,果然是农村人,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丢人现眼。
我愤怒的瞪了他一眼,抱着汤可可转身冲出去。
去隔壁借了父亲的自行车,这才去了镇上的诊所。
好在来得及时,汤可可喉间的异物取出来就没事了。
我吃力地蹬着自行车,回去的路上下起雨,道路变得越发泥泞,没办法我只能下车推着孩子往家走。
到了家门口,汤修文和黄玫的声音顺着窗户传出。
小玫,等回了城里我们就结婚,你不是想要台缝纫机吗回去我就给你买。
我看你身上的衣服有个补丁,等明天我骑自行车带你去镇上,给你买身新衣服。
修文,你人真好。
刺骨的寒风吹着我湿透的衣服,凉进我的心窝子。
我深吸口气,抱着孩子进了屋。
原本的欢声笑语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消失,汤修文眉头紧锁的看着我,眼底的厌恶藏都没藏。
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看着真让人倒胃口。
你好歹是个女人,出门就不知道把自己收拾收拾吗农村人就是农村人,不知道要点好。丢人现眼。
我狼狈的伸手捋捋湿透的头发,尴尬的对着两人笑笑。
虽然汤修文语气里的厌恶让我无地自容,可我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事的,汤修文是个讲究的人,最看不惯农村人的邋遢。
只要我以后注意点,他肯定不会嫌弃我。
毕竟,我是他孩子的妈,他就算不要我,也不会不要孩子的。
之后的几天,汤修文没回过家。
为了避嫌,他带着黄玫住在了知青所。
但我还想着让他回心转意,承担起他所有的农活,顶着大太阳去下地,让他舒舒服服的呆在库房里记账。
听说他想吃肉,我半夜偷偷摸摸爬去后山,蹲了三个晚上才抓到一只野鸡,自己一口没舍得吃全都给他送过去。
可他却和黄玫分了吃,连口肉汤都没让我和孩子喝。
我没有气馁,仍然用自己的方式讨好着他。
就连村里人都看不下去,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终于,我替他干农活时晕倒在田里,再睁开眼是他冷冷的面容。
荆小谷,你以为做这些我就会留下吗
回城指标已经下来了,有我。
多日的劳作让我的双手满是深深的裂口,可我恍若未觉,只觉得心里好像破了个大窟窿,正往里灌着风。
积攒多日的泪水夺眶而下,打湿我头下的枕头。
看到我落泪,汤修文沉默许久。
就在我以为他心软了的时候,他发出一声嗤笑,眼底尽是嘲弄。
如果没娶你,我早就能回城了,何至于在这破农村受这么多年的苦。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装什么委屈
说完他就离开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久久回不过神。
我执着的到底是什么这五年又发生了什么
我迫切的想和他离婚,甚至连孩子都不愿给他,难道真是不爱了吗
或许,我已经想到了答案。
只是不愿去面对。
3
我在父母门前徘徊许久,手中紧紧攥着那份离婚协议。
有些事虽然我忘了,但他们却清楚。
或许只要找到他们,就能知道这五年我都经历了什么,才让我迫切的想要和汤修文离婚。
我想起五年前父亲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汤修文。
或许是出于新鲜感。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身边见到的男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而他满身书卷气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告诉我农村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或许从那一刻,我就非他不可。
最终我没有进入那扇门,而是转身离开。
不管这五年发生了什么,但他是我五年前最爱的人,我总要为过去做个告别,也在给自己一次机会。
我跑回家,想找到汤修文和他说清楚。
可家里没有他的身影,就连黄玫都不知所踪。
明谦自告奋勇,说他知道他们去了哪。
跟着儿子,我终于在车站找到汤修文。
他身后是表彰大会的横幅,胸口带着大红花,满面笑容的准备登上回城的火车。
我再也忍不下去,推开人群冲上去,紧紧拉着他的手。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看到我,汤修文眉眼深处涌上不耐烦。
你烦不烦这破乡村又不是我家,我回我家有什么问题
听着男人决绝的话语,我心中恐慌。
黄玫站在他身边,嘲讽的看着我。
修文本来就是城里人,现在回城指标下来了,他回自己家有什么不对吗小谷,你该不会是想仗着你爸大队长的身份,恶意扣下修文的回城指标吧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够父亲喝一壶的,我赶紧摇头示意不是这样的。
可是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我是你媳妇！难道你不该带着我和孩子一起走吗
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带我走的话。
可汤修文只是厌恶的看着我,听到我的话,他讥讽地笑笑。
媳妇
汤修文凑到我耳边,轻轻说出一句。
我们的结婚证是假的,你们农村人连结婚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竟然真以为我会娶你。
我们的婚姻根本就不作数,至于那个孩子,我完全可以说是你和其他男人生的野种,你说,我凭什么带你走
男人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口,原来我珍视的结婚证,竟然是假的。
而我盼来的婚姻也是不作数的。
我不信！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穿着我给你做的衣服
我猛地摇头,伸手指向他的袖口。
不等我把他的袖口拽出来,黄玫就率先拉出。
这不是前几年我给你绣的黄玫瑰吗没想到你竟然还留着。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汤修文露出的袖口,上面的黄花小花映入我的眼帘。
我绣的是一朵雏菊,可他的上面分明是一朵黄玫瑰。
我怔愣的看着那朵花,嘴唇剧烈的颤抖着。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不顾周围人来人往,崩溃痛哭。
汤修文沉默的看着我,眼底情绪复杂。
良久,他哑着嗓子伸手想拉我的手。
小谷……
4
马上触碰到我的手被一只小手狠狠推开。
儿子愤怒的站在我跟前,恶狠狠的指着汤修文。
坏爸爸,你把妈妈弄哭了,你快走,我们不要你了！
看着这张酷似我们二人的小脸,汤修文迟迟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回的家,只是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一大桌子饭,和爸爸坐在桌边等我。
我压不住心里的委屈,扑到妈妈怀里肆意宣泄着心里的苦楚。
爸爸叹了口气,讲起这五年我和汤修文之间的故事。
那年汤修文下乡,你见到他的第一眼就闹着要嫁给他,可像他们这种城里人,怎么可能看上咱们农村的姑娘
不过那次他不小心掉河里了,你把他救上来的时候被很多人看到,你和他有了身体接触,名声坏了,没人愿意娶你。
没办法,我只能找上他,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娶你。
我趴在妈妈怀里,眼眶酸涩。
原来汤修文同意娶我,是因为爸爸找的他。
后来他带着你去镇上领证了,我们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还以为你真的捡到宝了。
本来你们过的挺好的,还生下了儿子,我和你妈觉得连孩子都生了,他肯定不会离开了。
谁知道政策改革,知青返城的消息下来,他还存着回城的心思。
那天我劝了他好久,本来他都动了不回去的心思,谁知道第二天来了个女人。
自从见到那个女人,他就天天闹着要回城,见我不松口,他就往上递举报信,说我滥用私权。
我无声的呜咽着,看着父亲的满头白发,心中的苦涩伴随着过去五年的记忆潮水般涌来。
口袋里的离婚协议硌痛我腰间的软肉,我想起写下离婚协议的那天。
我在后山救下中了蛇毒的汤修文,可也听见他在中毒昏迷时,嘴里仍念叨着黄玫的名字。
哪怕生命危在旦夕,他也忘不了那个放在他心尖尖上的女孩。
那天我想一个人静静,把汤明谦放在了爸妈家。
我知道汤修文的离开对我意味着什么。
被抛弃还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娶我,未来等着我的都会是白眼和嘲笑。
是我丢了爸妈的脸。
我没点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了很久。
汤修文回来的时候,我正靠着院子里的葡萄架数星星。
他抓紧手里的行李,目光复杂的看着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火车即将发车时跳下来。
甚至顾不上黄玫的挽留,也要执意回来。
他朝我走来,挡住我看星星的目光。
小谷……我不走了,我们……
我打断他的话,笑着看向他。
汤修文,我放过你了,你回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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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汤修文愣住,喉间一阵苦涩。
你让我回城
他喃喃重复着我刚刚的话,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从火车上跳下来,他满身狼狈,膝盖还被磕出淤青,可身上的疼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痛。
对,我说让你回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我语气淡淡,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就这么看着他,看的他心发慌。
看着面前在我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我第一次觉得释然。
汤修文脸色惨白,手里的行李再也拿不住摔在地上,带起遍地尘土。
是不是因为我这两天说你,你不开心,所以才说这话骗我
他强撑起一抹笑,讨好的看着我。
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你的。你看,我这不是留下了吗以后我们好好……
汤修文,我都想起来了。被我忘掉的那五年,我都想起来了。
我打断他没说完的话,站起身一步步朝他逼近。
汤修文措不及防后退一步,他听出我语气里的决绝,恐慌的抓住我的胳膊。
不！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他喃喃自语,眼眶有些泛红,说出的话带着哽咽。
以前只要他语气一有变化我就会心疼,可现在我只觉得厌烦。
汤修文,从刚才回来我就在想,为什么自己忘不了你。
或许是因为你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所以我才会对你念念不忘。
可是现在想想,你有什么好的呢
这句话不光是问他,也是在问我自己。
嫁给他的这五年我到底收获了些什么,是粗粝的双手还是黢黑的脸
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才让我失忆忘掉你。看,可没想到你还是不愿意选我。
我苦笑一声,悲伤的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
或许我对他的执念,不过是因为他是开在我贫瘠土壤上的一朵花,给我枯燥的农村生活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我才会对他念念不忘。
泪水划过汤修文的脸颊,他痛苦的看着我,嘴唇抖个不停。
月光映在我释然的脸上,汤修文想起我怀孕的那天。
化验报告单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我的腹部。
平坦的小腹孕育了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他本该是厌恶我的,连同厌恶我们的孩子。
可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他撞见我的眼睛,眼中的欢悦让他不知所措。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的抚上我平坦的小腹,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我本害怕汤修文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做好了他不同意我留下的准备。
男人的反应让我红了眼眶,拼着因为落水而受损的身子,为他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
五年前的眼神和面前的眼神重合,在找不出当年的欢悦和爱意。
反而是满满的疲惫和悲伤。
汤修文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这五年他都做了些什么。
把一个满心是他的女孩逼成现在这副样子。
而他也终于相信,我不爱他了。
如他所愿,我放过他了。
6
汤修文落寞的站在月光下,夜晚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
他知道,自己对我并非毫无感情,我们也有过幸福的时候。
在他刚下乡那会,每天跟着村民们下地种田,从未吃过苦的他手心全是磨出来的血泡。
而我会每天晚上偷偷跑去知青所找他,把从家里偷出来的鸡蛋给他吃。
看着他手上磨破的血泡,我难过的抹眼泪。
汤修文,你的手是拿笔的,怎么能干农活呢
他不回我我就一直哭,直到哭乱他的心。
他从未见过像我这么爱哭的女孩,伸手接住的泪珠烫痛他的心口。
又或是我生下汤明谦的那天,整个人虚弱无力的靠在床头。
为了给我补身体,他挨家挨户的去借鸡蛋,回来自己一个都没舍得吃全都留给我。
怕我被噎到,他贴心的掰碎了给我拌到粥里,一口接一口的喂给我。
他把我和孩子揽进怀里,哭着说以后再也不生了。
……
思绪回笼,汤修文久久地沉默着。
或许是想起了过去的美好回忆,他才明白现在的我们到底有多相看两厌。
看着我如今疲惫不堪的眼,他终于低头。
我知道了……
他带走了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尽管那张薄薄的纸对我们毫无意义,毕竟就连我们的结婚证都是假的。
我们在一起五年,却连个最基本的关系都没有,想来真是可笑。
……
汤修文离开后,我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回爸妈家,汤修文就站在院子门口,沉默的看着我收拾东西。
爸妈接到消息,过来帮我一起收拾。
看到汤修文站在院子门口,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早知道你这么看不上我们小谷,当初说什么都不能让你俩结婚。
人家可是城里下来的知青,怎么可能看上咱们这种种地的。
妈妈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念叨着,丝毫不顾及汤修文就站在一边。
而爸爸更是直接,每次出去都要狠狠撞一下汤修文的肩膀,以此发泄自己的怒火。
看着他们两个小孩一样的行为,我没忍住笑出声。
好啦,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汤修文未发一言,见父亲吃力地想把缝纫机抗出去,上前来帮忙。
不用你帮！我闺女拿不动的东西,我这个爹帮她搬！别以为我们小谷身后没人。
爸爸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汤修文好像听不懂,执拗的抢过爸爸手里的缝纫机,踉跄着往门口搬。
我拉住爸爸,朝他摇摇头。
就这样,屋子里的东西本就不多,剩下的也全部被我搬空。
汤修文过段时间回城,这间屋子就还给村里了。
见我要跟着爸妈离开,汤修文拉住我的手。
小谷……
我眉头紧锁,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
有什么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他苦涩的笑笑,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知青返城证明。
我要回城了……
7
他眼含期待的看着我,希望从我口中说出他想听的话。
可我只是愣了一瞬,就笑着恭喜他。
那恭喜你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汤修文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灭掉,他沉默许久不甘心的开口。
我要是回去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两天……能不能陪陪我
对上他祈求的眼神,我心中不解,刚准备开口拒绝,就被他打断。
至少这两天……陪陪我,帮我把返城手续办完,行吗
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汤修文为自己找的借口,但我看了一眼乖乖站在我身边的汤明谦,想到还有一件事没办完,还用得着汤修文。
我只思索了一阵就点头答应。
刚好这两天我们去镇上给明谦改个户口。
我和汤修文的结婚证明是假的,那明谦的身份证明就不作数,所以他现在和黑户没什么区别,得趁着汤修文还没走,给他上个户口。
汤修文低下头,不自然的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什么都不懂的汤明谦,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接下来的两天,确实像我预料的那般。
国家政策下来,知青全部返城,爸爸忙的不可开交。
而汤修文的返城手续其实上次走的时候就办下来了,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和他忙汤明谦上户口的事。
最终汤明谦的户口落在我这,我知道他跟着汤修文肯定会比跟着我好,毕竟汤修文再不济,也是个城市户口。
可我做不到。
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我怎么舍得让他离开我。
这两天汤修文不遗余力的照顾着我们娘俩,似乎要把之前对我们的亏欠全都补回来。
看着他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几次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汤明谦从未体会过父爱,这两天倒是玩得很开心,反正汤修文马上就要走了,就让他在开心两天吧。
再他又一次带我们娘俩走进剧院,我终于忍无可忍。
汤修文,你不用在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我们在一起五年,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错误已经铸成,不管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汤修文见我态度坚决,嘴唇颤抖着还想再解释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最终只能眼睁睁看我带着汤明谦离开。
第二天汤修文跟着知青部队一起回了城,而我则带着汤明谦继续自己的生活。
日子在难,生活也总要过下去。
现在国家百废待兴,不管做点什么都能挣钱。
可人们的思想还没转变,仍担心做生意会被扣上投机倒把的罪名,所以真正做生意的人并不多。
于是我决定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我把汤明谦托付给爸妈,一个人踏上了去南方的征途。
和北方比起来,那里机会更多,市场也更大。
我在南方呆了很长时间,打探清楚那边的市场,从那里进了一批衣服进来。
因为其新颖的款式,很快就被采购一空,而我也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我雇了一艘商船,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一次次的南下,带回很多北方没有的新颖物品,倒也赚的盆满钵满。
可我到底是个女人,这个时代对女人总是苛刻的。
这一路,我没少忍受人们另类的眼神和嫌弃的批判。
时代对于女性的烙印,似乎总是相夫教子,安分守己。
好像女性只有依附于男人之下才能活。
可这是谁规定的呢
这些年,我凭自己的努力,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从赚到第一桶金,到成立属于自己的公司。
甚至一家家分公司开下去,直到带着我名字的公司遍布各地。
我受邀去国家电视台接受采访,面对镜头我侃侃而谈。
虽然我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人下人。今天我站在这里,只为了告诉你们,女性是独立的个体,没有男人,我们同样可以活的出彩。
事实证明,离开汤修文,我确实过的更好。
而我也从未想过和汤修文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8
在我带着汤明谦视察分公司运营情况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
汤修文看到我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他没想到短短几年不见,我的变化竟然会这么大。
我剪短了长长的辫子,留起了干练的齐肩短发。
脸上也不再是黢黑的,而是化着精致的妆容。
他看到我,又不敢认我。
见我要走,他这才冲出来抓住我。
小谷……这两年你去哪了
我回乡下找你,可儿子说你出远门了。你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光往外跑
我听出他话里的指责,脸色冷了下来。
甩开他抓住我胳膊的手,嫌弃的擦了擦被他抓过的地方。
看到我的动作,他眼神一暗。
小谷……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怪我吗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结婚,一直在等你。
我知道你生气我和黄玫的关系,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当初的确是我不对。
可是我当初年轻,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误呢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次我没有回城,是因为我认识到自己的内心,我喜欢的人是你啊！小谷……
汤修文的这句喜欢,我盼了好多年。
可是现在听到了,却觉得不过尔尔。
男人的誓言是最不可信的。
黄玫去年就结婚了,她再也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绊脚石了。
小谷……我们还有个可爱的儿子,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见我神色淡淡,汤修文的主意打到我身边的汤明谦身上。
他蹲下身,眼眶通红的朝儿子伸出手。
明谦……我是爸爸啊,你愿不愿意我和你妈妈在一起,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听此,我的视线也落在儿子身上。
不止汤修文好奇这个答案,我也好奇。
这些年我虽然对他有求必应,可他的童年到底缺乏了父亲这个角色。
就算他想和汤修文在一起生活,我也不怪他。
不,我不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汤明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汤修文。
他的小手抓住我的手指,无形中带给我力量。
你从来没有看过我和妈妈,不知道妈妈这些年有多累。我不想要你这样的爸爸。
我鼻子一酸,真没白疼这小子。
汤修文,听到了吗在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出现,现在我们不需要你了,你跑出来刷什么存在感
你的存在不过是我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所以我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再见。
说完我拉着儿子的手离开,走了很远还依稀能听见汤修文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谷！为什么你不肯原谅我没了你我怎么活啊
而我觉得丢人,拉着汤可可越走越快。
9
之后的日子里,我的事业越来越好,公司也开到了国外,开始做起了外贸生意。
而我也接触到更高层面的人,结识了一位势均力敌的男人。
他不介意我曾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也能接受汤明谦的存在。
甚至怕汤明谦介意,在结婚的第一天他就去做了结扎手术。
婚后的生活美满幸福,当真应了那句话,你要去找一个本来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去要求你找的那个人为你变好。
我和丈夫属于强强联手,事业办的风生水起。
婚后第三年,我们两人的公司合并,成为远近闻名的大企业。
而这几年,我再也没听说过汤修文的名字。
他这个人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这些年我赚的盆满钵满,带领着我们村以及周边村落摆脱贫困走上小康。
更是接纳了无数失业人群,为国家解决了很大难题。
甚至多次捐款给贫困山区,建起了很多个女子学校,专门资助大山里没钱读书的女孩,让她们可以继续读下去,走出大山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我的名字也多次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甚至多次登上荣誉榜,成了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名字。
我和丈夫共同创办的公司,名声越来越响,最后甚至收归国有,真正混成了国企。
再见到汤修文的时候,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跨不过的鸿沟。
彼时我正在大厅和众多企业高管谈笑风生,汤修文穿着不合体的西装,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穿梭在众人之间。
他满脸恳求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那些人给他的反应全都是摆摆手拒绝。
我低头询问旁边的人他在干什么。
为了和我打好关系,众人纷纷抢着回答。
听说是自己创立了一个小公司,想让我们给他投资。
我看了他那个策划了,说实话真不咋地,投资就是必赔的,哪个冤大头会投资他。
听到这,我眯了眯眼,轻抿了一口手中的香槟。
这时汤修文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扭头刚好和我撞上视线。
他下意识的扯了扯自己身上不合身的西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他本想上前来和我说几句话,可看清围绕在我身边的人,最终还是没能上前。
那些都是拒绝了他的人,此时却全都做小伏低围在我身边。
他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代表什么。
在他走后,我派人去打听了他的近况。
这些年他过的并不好,经济刚复苏那会,他觉得做生意是投机倒把,死守着自己在工厂的那份工作不肯放手。
不过大批工厂倒闭,不少工人都失业了,汤修文就在失业的人当中。
他不想种地,只能想办法做点小生意。
可他没有那个脑子,且又错过了最佳时机,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会以赔本告终。
渐渐的他再也没了当初的斗志,和大多数失业的人一样,靠着政府的救济混日子。
得知他的消息后,我感到一阵唏嘘,却也没有插手管他的事。
我把这件事当作饭后闲聊和汤明谦说起,那到底是他的父亲,他有知情的权力。
汤明谦沉默许久,小心翼翼的询问我能不能给汤修文点钱。
我点点头,示意他放手去做。
你是他亲儿子,有赡养他的义务。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可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不管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得到我的支持,汤明谦找上了汤修文,为他安排了一份工作,每个月都会给他一点钱,不多但足够他活下去。
我和汤修文之间,除了汤明谦的事,在没有任何交集。
这样也好,和过去做告别,是人生的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