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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我不顾他的苦苦哀求,利落地出门,不再回头。
我买了两张今晚八点去广州的火车票。
92年邓老南巡讲话,开启了九十年代外贸潮的好时候。
那一年有人对我抛出橄榄枝,我为了家庭拒绝了他伸出的手。
往后十余年,每每被高远指着鼻子骂亏钱的废物时,我都后悔万分。
如果早点看清他离开他,我的人生绝对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火车站时,程子谦正抱着小枫在候车大厅等着。
见我来了,他微微一笑:你来啦相信我,你一定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我和程子谦是在工厂里认识的。
他为了收购各地巡视,跑到流水线体验基层工作时,刚好就坐我旁边。
他每天都会问我厂里的情况和干活的想法,我一一解答。
有天程子谦说:叶秋,我觉得凭你的能力不应该屈居在这里。
实不相瞒,我现在收购小工厂是为了接下来做港台外贸生意的。资金、场地、营业执照都已经办好了,就缺个工厂负责人。我觉得你很合适,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广州
我心跳如擂。
我也读过几年书,知道窝在农村里永远没出路。
但就像家里穷只能辍学一样,那时候的我察觉到了程子谦眼里的欣赏,却被世俗观念绊住,生生斩断了可能性。
回头看,上一世牵绊住我的那些东西都太不值得了。
所以这一次,我记下程子谦的电话,一口答应了他。
和高远斗智斗勇的这几天,就是他在帮忙照看小枫。
当初他来我们村的时候和小丫头见过几次,小枫趴在他怀里睡觉的样子,倒比跟她亲爸还亲。到了广州我每天起早贪黑。
白天要对接工厂大大小小的事,晚上要学英语、学商务、学礼仪,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周围人都夸我是铁打的,只有我知道,我渴望这样的机会很久了。
再次听到高远的消息是半年后。
工厂规模大了就需要人手,很多同村乡亲都被我带到了这儿打工。
高远打听到了这些,死乞白赖跟着人家来找我。
一见面就哭着跪在了我面前。
阿秋,我错了,我真是个不知感恩的混蛋。那个时候和你离婚都是林小小那个贱人撺掇的,你不知道她和她们家里人有多丧心病狂,我这是被骗了呀。
我知道你最心疼我了,是你让我读的大学、读的博士。你帮帮我,我以后成了京大教授,一定百倍、千倍地报答你。
高远满身褴褛,一瘸一拐,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终于被磨没了。
原本斯文清瘦的样子变得晦暗油腻,像狗一样趴在脚边讨好我。
我就像他曾经无数次踹我那样,使劲踹了过去。
我离开的那天,林小小也因为生活作风的问题被学校开除了。
他家里怕女儿未婚先孕的破事传出去,要求他俩必须结婚。
结婚后林小小才发现,高远身上背着巨额债务。
两人的学历废了,卖力气的活又不肯干。
每段工作都做了一个月不到,很快就穷得揭不开锅,在家相看两厌。
吵到上头时,林小小被高远推搡得磕到了桌角,当即血流如注。
不仅孩子没了,以后也无法生育了。
高远被林家找来的打手打断了一条腿,没钱治,生生忍成了瘸子。
而且他也染上了高大强的恶习。
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全卖了,高利贷借了个遍,走在村里被人见一次揍一次。
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怎么可能想起我这个前妻。
高远从来没被我这么对待过,他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