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伏翊时,他已经过无数轮的噬心咒。
“伏翊!伏翊!我来了!”弦乐哭着站在伏翊面前。
她颤巍巍伸手,替他小心翼翼擦去脸上的血渍。
“你们……不该来啊!”伏翊一双眼透着绝望。
天界算到了,算到了。
算到了,这世上即使是神,只要有情有义,就没有斗不过的。
这世上所有有备而来的预谋蛰伏,才是最可怕的阵法。
“父神!”汐月跌跌撞撞,看见被束缚着、用一双绝望眼睛看着自己的伏翊,简直不敢相信。
沧溟望着眼前的父神,一时间没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弦乐,快带他们走!”伏翊望着弦乐道,“走!趁着他们没有发现!”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来这儿看看应元,不是说,让你……”
“别说了,别问了,快走!弦乐,快走!”
“走?”一阵让人恶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走不了了!”
张百忍带着众仙君开门进来,清芜探头探脑跟在最后面。
她没有想到弦乐连她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还是来了这儿。
弦乐回望身后关上的门,破口大骂:
“张百忍!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你究竟还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清楚吗?”张百忍瞥了弦乐一眼。
“你想要这天下,这六界,唯你马首是瞻,我们已经让了,退了!”弦乐不解。
“你们太天真了。难怪说,创世神只有神力,不懂人性。”张百忍道,“罢了。不说了。你们该做出选择了。”
张百忍一声令下,沧溟和汐月便被锁神链捆住,高高抛在空中,“你们,我对付不了,这两个神族血脉尚未完全觉醒的孩童,我还是能够让他们生不如死的。不对,我可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伏翊和弦乐望着两个孩子,一阵阵寒意席卷全身。
“你这个大魔头!等我长大,我一定要杀了你!呜呜呜……”沧溟拳打脚踢,被张百忍收紧锁神链,勒紧他的脖子。
“你住手!住手!”弦乐泣不成声,“放了他们!”
“弦乐,弦乐啊!”伏翊道,“张百忍不惜重开灭天劫,也要将你我困在这里,杀出去吧!你快带他们走!”
“痴心妄想!”傅住沧溟和汐月的锁神链又紧了半分,张百忍道,“我要让你们都死在这里!”
弦乐突然伸手,拉住伏翊的手,利用神力,将心中的话传给伏翊道:“伏翊,我们要想办法将沧溟和汐月魂魄封入天星罗盘,交由清芜仙子入转世轮,让仙界再也找不到他们!”
“可是那样你会……”
“伏翊!不能犹豫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弦乐用恳求的眼神望了一眼站在队伍中最后面的清芜。
她知道,她会懂的。
沧溟和汐月的脸渐渐在张百忍手中变得惨白。
“伏翊,伏翊,快!结印!”弦乐催促。
“又想玩什么名堂?”张百忍道,“这儿,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弦乐最后看了沧溟和汐月一眼。
九重惊雷“砰咚”响个不停。
伏翊看到妻子弦乐化作浴火青鸾,猛地撞向玄天晶石。
天摇地动之后,他嘴角渗出血迹。
片刻后他坐定,用尽全身功法,将两个孩子的魂魄封入轮回盘。
“走!离开这儿,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
伏翊心神俱损,神魂俱灭时,他看见西山之巅的一幕幕。
他忽然想起千余年前弦乐抚着孕肚浅笑:
“等孩子们会跑,咱们就去凡间开个学堂可好?”
好。
开个学堂。
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就好。
弦乐,你慢些走,等等我!
清芜站在最后面,用衣袖拂去眼泪,泣不成声。
弦乐和伏翊以身作局的目的,她知晓,也了然。
清芜暗中为这转世轮中的两个魂魄挑选了一处好归处。
也暗自抹掉了他们的记忆。
这仙界,真是肮脏。
清芜能做的,是暗自帮助沧溟和汐月好好转世,让他们好好活着。
让仙界再不能察觉到还有神族血脉遗留于世。
只是清芜没料到,上千年之后的某一世,汐月爱上了一个妖。
那只妖危难之际,汐月出手相救,以命相护,觉醒了她体内的神族血脉。
便让仙界知晓了创世之神仍有神脉遗留于世。
在之后呢?
又是同样的招数——捏人软肋,戳人痛处。
汐月濒死边缘,清芜仙子被迫让沧溟提前觉醒神脉,知晓一切。
但为时已晚。
汐月被逼迫跳了诛仙台,那一日,沧溟由神,堕魔。
而应元神君和清芜在一日,生下来了一个孩子。
一个眼睛大、皮肤粉嫩的女孩。
可是,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神脉,更可怕的是,她是天生镇煞体。
是诛魔阵的阵眼。
是张百忍寻了无数年、找了无数个机会,想要投入到阵眼中的——
她的小葵花。
阿梧转身,泪流满面望着山洞处,又默不作声擦掉脸上的泪。
“所以,你是想说,当年是我父尊错了?”云宸举起剑,又逼近阿梧,“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乱语,云宸殿下自有判断。”
‘’那你为何对我说这些话?”
“自然是……觉得云宸殿下以后会是天下的九五之尊,我老了,有些事,想找人说说。”阿梧笑道。
自然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埋下一根刺。
一根父子相互猜忌的刺。
她成为仙君,是从小仙使开始的。
而她最先是在寝殿,照顾那个叫云宸的孩子。
他什么习性,她很清楚。
她要报仇的。
她一定要报仇的。
就算是,为了那个大木头。
“云宸殿下,我絮絮叨叨说了个故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阿梧道,“行了,时辰到了,你要抓沧溟,随意吧。”
阿梧从地上捡起一朵凤凰花,轻声笑了笑。
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真真是花了她和应元不少的心思。
他们要花费功力,日复一日掩去孩子身上的镇煞体体质,要虚与委蛇,与仙尊卑躬屈膝。
甚至于,应元自废神脉,俯首称臣。
不过是为了保住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笑起来脸颊有个酒窝,小手小脚挥舞着,特别可爱。
那时候,她父神应元啊,宝贝得不得了,怎么都亲不够。
和现在的那朵小葵花,长得一模一样。
后来,仙魔大战,张百忍和人界玄门促成诛魔阵,要找阵眼。
那一天,真惨啊!
无数的少女,无数的杀戮,还有她的小葵花——
是应元拼命保住了她的残魂,推入转世轮。
只是,她,再也没有夫君了。
阿梧想,这世间的父母,做父母前理想远大,山河浩瀚。
做了父母后,却只想孩儿平安,健康一生,无病无灾无虞地活下去。
只是,活下去。
就像,弦乐和伏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