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早上七点半，正好是这个城市恢复烟火气的时刻。
两个月没有早起过，符家的两个孩子还有些不适应。
符且蹲在地上，默不作声的换鞋。
今天是升入高中的第一天，还不算正式开学，只是报道，符且和妹妹符尔不在一个学校，但是时间是一样的，所以他们要一起出门。
虽然只是报道，但说不定学校会发新书，符且背了一个黑色的书包，妹妹符尔比他慢了一拍，怕爸爸催，她把书包背到背上，然后小跑到玄关处，她也要蹲下换鞋，可还没彻底蹲下去，只是做了这样的一个动作，只见刷的一下，符且站了起来，接着，他后退一步，挪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符尔看见，符且右脚的鞋带都还没系好。
抿着唇，符尔什么都没说，继续蹲下身子，马尾辫挡住了视线，她还伸出手，把辫子甩到了身后。
条件反射之后，符且就后悔了，此时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妹妹的脸一瞬间冷下去，他想说些什么，然而符尔换好鞋就出去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两兄妹前后脚下楼，他们的爸爸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了，爸爸不是多话的人，于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上车以后，他就踩下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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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尔和符且是双胞胎，两人虽然同一天出生，但性格上天差地别，符尔是那个天，符且就是那个地。
符尔在全市最好的一中上学，符且则在银杏高中。
银杏高中是个比较复杂的地方，它以前是私立中学，后来国企收购，就变成了半公立，但以前私立的师资和设备，全都留了下来。因此，很多新生都愿意来银杏，毕竟这里什么都有，待遇也好。
但遗留下来的不仅仅是资源，还有一些弊端。
比如，学校里富二代很多。
比如，这是个给够了钱就能上的学校。
银杏从私立转公立已经六年了，为了吸纳好学生，改变学校的名声，他们开设了二百个奖学金名额，只要成绩够高，就可以来这里免费上学，考得好，还能往回拿钱。除此之外，还有二百个普通名额，也是按成绩排，在分数线内就能上，每年交一千块的学费就行。
至于剩下二百个名额，就是给太子爷们准备的了。
一年学费十二万，只要交了这十二万，哪怕中考成绩两位数，也照样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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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且是第二类学生，他成绩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差，在这个两极分化极其严重的学校，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是最不起眼的那一类人。
车先开到了一中，两人的爸爸把车停在一中门口，符尔是坐在副驾驶的，她看起来很兴奋，还没等车停下，就已经把手放到了车门上，车刚停，她立刻打开车门，飞奔出去之前，她还不忘说一句：“爸爸再见！开车小心！”
车门被关上，外面嘈杂的声音立刻被隔绝，符且听到爸爸笑了一声，然后就继续往前开了。
两个高中离得并不远，只有两公里的路程，几分钟之后，爸爸再度停下，但车外不是银杏高中的大门，而是离大门有五百米远的路口。
停车之后，爸爸说道：“放学了就自己回去，我还要上班，你带钱了么？”
符且慢吞吞的背起书包，“我有卡。”
闻言，爸爸就不再多问了，等到符且也从车上下去，他立刻驶离了这个路口。
符且看着那辆熟悉的私家车逐渐远去，他没问为什么不开到学校门口，也没问为什么同样的话他没有告诉符尔，他只是静静的转过身，朝那座显眼的砖红色圆柱形建筑群走去。
银杏高中里满校园都是银杏树，但是现在才八月末，银杏树的叶子还是绿的，一个暑假过去，沉寂了两个月的校园又重新注满了活力，三分之一的人都是新生，他们兴奋的声音灌满了每个班级，只有教师区这边还算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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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老师走进来，发现原本坐了八个老师的办公室，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另一个同事了。
这是语文办公室，语文老师大多躲不过当班主任的命运，女老师是因为哺乳期刚过，才逃过了一劫。
她放下包，走到同事后面，问道：“看什么呢？”
同事听到她的声音，把手里的名单举了起来，“你快看看，今年可有意思，问题学生全都凑到一个班去了，还没开学，光看名单就知道魔鬼班是哪一个了。我给你数啊，两个校霸、两个太妹、七个有处分前科的、一个跳级上来的、一个休学好几年的、年级第一、年级倒数第一，全在一起，重点来了——最最不可思议的，他们班里有二十一个富二代！”
银杏高中的老师最头疼的学生不是成绩差的，也不是爱打架的，他们最头疼的就是这些既成绩差、又爱打架、而且家里还有钱的。
管不了、还不敢管，而且无数的经验证明了，如果一个班里富二代数量过多，那这个班注定三年不得太平。
要么每天乌烟瘴气，要么上着上着，班里就没人了。
都留学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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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师听着也觉得稀奇，所有学生都是打乱重组的，学校又不会故意给自己整个魔鬼班出来，所以这件事，还真就是巧合。
学生会站在学生的角度想问题，老师自然就站在老师的角度想问题，于是，女老师咋舌的问：“这是哪个班啊，班主任也太倒霉了。”
同事把名单递给她，“给，你自己看。”
女老师接过来，看到的第一行字上写着——高一七班。
符且跟着指示牌，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到了自己的班级门口，进去前，他还抬头看了一眼，生怕自己走错。
高一七班，没错。
之前学校发的短信是八点到校，符且到的时候是七点四十五，班里已经坐了一半的人，很多人都在聊天，银杏除了高中部，还有初中部，很多人都是直升的，互相认识很正常。
看到符且进来，他们都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认识，也就把头转回去了，符且心里很紧张，揪了揪裤子，他低下头，在靠窗找到一片空位置，他在中央坐下，周围全都是空位，离他最近的人也在两个位置以外，终于，他放松了下来。
就这样，符且沉默的坐在位子上，十五分钟过得很快，他身边的空位渐渐都满了，除了他身边的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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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选座位的时候，都忽视了这个地方。
大概……是因为他吧。
符且垂着头，他是个很孤僻的人，留着长长的刘海，整个人阴郁又死气沉沉，如果他是别人，他也不愿意坐到自己身边来。
这样也好，符且在心中安慰自己。
八点马上就到，全班差不多都到齐了，还剩下几个空位，但那本来就是没人坐的，符且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正出神时，旁边传来动静。
砰的一声，黑色的书包砸在课桌上，符且回头，发现过道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同学，他个子高挑，身材还特别好，上身是一件白衬衫，下身是一条纯黑色的休闲裤，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竟然像是要去走秀的模特。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他撩起眼皮，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符且。
实话实说，这个男生是符且这辈子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清冷又古典，比电视屏幕中的明星都精致。可是，他太凶了，眼神冷冰冰的，只被他看了一眼，符且就觉得后背一凉，仿佛他惹上了什么麻烦。
因为自己情况太特殊，符且的身体已经十分习惯趋利避害了，都不需要思索，他就低下了头，然后尽量把自己往旁边挪，免得碰到这位煞神。
然而他刚准备挪开，那位煞神已经坐了下来，同时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想要把书包拿下去，扔进桌洞里，他这么做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符且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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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一瞬的擦碰而已，但符且还是僵硬了身子，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到了自己不想听到的东西。
【不认识，长得有点可爱。】
看，果然不是什么好……
嗯？等等？？？
符且瞪圆了眼睛，可爱，谁可爱？？？
像是回答他的问题，那位煞神把书包放好，然后随意的瞥了他一眼。
符且能读心，而且能读心很多年了，但他接收到的恶意总是大于善意，这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可爱。
符且的心脏砰砰跳，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一直盯着别人看，对方自然感觉到了，他面露不虞的望过去，而符且还没意识到这是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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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几年，他一直被说是怪胎，他习惯了，也接受了，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涌出一种强烈的念头，他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可以不一样。
于是，他努力又努力，生涩的挑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期待着这个笑，能让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少一点怪异。
对方盯着他看了一秒，随后就不在意的收回了视线，顺便还换了一个坐姿。没有得到任何反应，符且有些沮丧，就在这时，对方的腿碰到了自己的膝盖。
仍然是一擦而过。
仍然是一句简短的心声。
【别笑了啊——再笑，我都要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