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冥妆惊变
我是在冰水里醒来的。
后颈残留着钝痛,鼻腔灌满腥甜的铁锈味。十指抠住井沿青苔的瞬间,前世记忆如冰锥刺入太阳穴——现代殡仪馆刺目的白炽灯、冷藏柜里苍白的尸体、染着丹蔻指甲油的化妆刷......最后定格在车祸瞬间迎面撞来的土方车。
三姑娘既醒了,就莫要再装死。
尖利的女声刺破耳鸣,两个粗使婆子将我拖出井口。青砖地上横着具湿漉漉的女尸,月白中衣下露出半截青紫小腿。暮色里飘着纸钱灰烬,远处传来和尚诵经声,沈府今日在给老夫人做阴寿法事。
春桃这丫头偷主子的陪嫁,失足落井也是活该。穿秋香色比甲的王嬷嬷碾了碾脚边玉镯碎片,金镶玉的断口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鸣响,倒是三姑娘这寻死的架势......
我盯着尸体脖颈处的环状淤痕——那是典型的缢沟痕迹,边缘呈现暗紫色皮革样斑。再看向井沿新鲜的擦痕,苔藓被蹭掉的部位还泛着青汁,分明是有人用麻绳拖拽尸体留下的痕迹。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属于原主的记忆正在苏醒。昨夜嫡姐沈明月带着绣娘来量嫁衣尺寸时,曾把滚烫的茶盏摔在我手背上:北境苦寒,妹妹这双冻疮手倒是应景。而此刻浸透的嫁衣分明是沈明月的尺寸,金线绣的鸳鸯在暮色里泛着诡光。
王嬷嬷,我抹去唇边血沫,冰井水正顺着嫁衣金线渗进骨髓,你说春桃是何时落井的
戌时三刻!老奴亲眼......
戌时三刻井水涨潮,藻类会附着在鼻腔。我掰开尸身下颌,腐水混合着某种药粉的异香扑面而来,可她气管里干干净净。指尖拂过耳后暗红尸斑,皮下毛细血管如蛛网炸裂,这是死后两刻钟内移动尸体形成的坠积性出血。
婆子们的木屐在青砖上蹭出刺啦声,王嬷嬷鬓边的素银簪子晃得厉害。我知道她们在怕什么——原主沈清歌本该是任人揉捏的庶女,此刻却像从阴间爬回来的恶鬼。
满院寂静中,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要报官吗或者......抬眼看向廊下阴影,问问那位穿玄色云纹靴的大人
枯叶沙沙作响。月洞门后转出个颀长身影,银甲折射寒光,腰间佩刀刻着龙雀暗纹。男人轮廓如北境终年不化的雪山,唯有眼尾一粒朱砂痣灼人,像雪地里溅落的血。
沈三姑娘通晓《洗冤录》
略懂。我按住袖中血玉,这是原主贴身之物。方才濒死时,无数记忆涌入脑海——被嫡母囚禁的柴房、替嫁圣旨上的火漆印、还有昨夜窗棂外那声找到血玉者赏千金。
萧珩的目光掠过我浸透的嫁衣,忽然抬脚碾碎一片金箔纸钱。那纸钱上画着古怪符文,与我前世在湘西见过的镇魂符有七分相似。他抛来玄铁令牌时,我闻到他袖口若有若无的硝石味,混着血腥气。
既然懂验尸,三日后随军北上。令牌上的虎头硌得掌心发疼,戍北军正缺仵作。
王嬷嬷突然发出母鸡被掐断脖子般的惨叫。我转头看见她攥着半截玉镯的手掌泛起黑斑,血管如蛛网暴突,青紫色正沿着小臂疯狂蔓延——镯芯藏着见血封喉的鸠毒。
看来沈府要处理的,不止一具尸体。萧珩的刀鞘抵住我后颈,寒气透过湿发刺入皮肤,你说呢沈清歌。
我盯着王嬷嬷扭曲的面容,她喉间发出咯咯声,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起,仿佛在笑。这表情我太熟悉了,殡仪馆里那些被入殓师强行缝合的笑脸,肌肉走向都是反的。
她在模仿春桃的死状。我掰开王嬷嬷的眼睑,瞳孔已扩散成墨色,真正的凶手想让所有知情者都'失足落井'。
萧珩的刀鞘忽然压住我腕间血玉,玉上缠枝纹浸了井水,竟隐约显出山川脉络。他眼底闪过寒芒,那是猎鹰锁定猎物时的眼神:姑娘可知戍北军规
逃卒斩首,叛者诛族。我迎着刀锋抬起下巴,原主记忆里闪过嫡母佛堂下的密室,但将军要找的东西,在沈府西南角的槐树下。
他收刀瞬间,远处突然传来铜盆坠地的巨响。法事用的纸人飘过墙头,惨白的脸上用朱砂点着腮红。我数着心跳等来第二声——是嫡母院里示警的暗号。
子时三刻,带上你的验尸刀。萧珩的身影没入暮色时,一片金箔符纸落在我脚边。背面用血画着扭曲的图腾,与我前世在考古现场见过的匈奴祭文惊人相似。
捡起符纸的瞬间,血玉突然发烫。那些缠枝纹路在月光下蠕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玉而出。我终于明白春桃为何要偷玉镯——她死前藏在指甲缝里的朱砂,与血玉纹路完全吻合。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我对着井水理了理鬓发。水面倒映的脸苍白如纸,唯有眉心血痣鲜红欲滴——这是原主身上没有的印记。
第二章:血玉谜踪
我是在颠簸的马车里闻到自己血液的味道。
玄铁令牌在掌心烙出青紫,萧珩给的伤药裹着腕间刀伤,却止不住血玉持续发烫。车帘外飘着戍北军黑色的旌旗,嫡母塞给我的丫鬟秋穗正在打盹,发间银簪随着车身晃动,在厢板投下蛇形的影。
昨夜子时的槐树下,我挖出了生母林氏的骸骨。
姑娘喝口参汤吧。秋穗忽然睁眼,鎏金碗沿抵住我下唇的动作快得可疑。汤药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这是孔雀胆混着鹤顶红的特征,前世我给缉毒警化遗容时见过类似的尸体。
袖中银针擦过碗底,针尖瞬间乌黑。这么好的东西,该献给嫡母才是。我反手扣住她脉门,汤药泼在车帘上,布料立刻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秋穗腕间青筋暴起,指甲暴涨三寸直取我咽喉。这是江湖死士的搏命招式,沈府养在深闺的丫鬟绝不可能有这般身手。
血玉突然灼如炭火,我顺势将玉佩按在她眉心。凄厉尖啸震得耳膜生疼,秋穗的面皮如蜡油般融化,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疤痕——这是南疆蛊人特有的面孔。
你果然能触发血玉。萧珩的刀锋挑开车顶时,我正用银簪钉住蛊人七处大穴。他玄色大氅挟着风雪卷入车厢,剑穗上坠着的墨玉与血玉相撞,竟发出编钟般的清鸣。
蛊人在鸣响中爆成一团血雾,唯有头骨完好无损。我拈起那片嵌在颅缝中的金箔,与昨夜槐树下挖出的密信残片如出一辙——都是前朝官制金花笺。
二十年前沈家靠贩卖私盐起家,萧珩用刀尖挑起金箔,但第一桶金来自漠北商队。他忽然割开我左臂衣袖,旧疤痕组成的图腾在血玉红光下清晰可辨,林夫人是匈奴王庭最后一位巫医。
车外传来弩箭破空声,我扑倒萧珩的瞬间,三支透甲箭钉入我们方才的位置。箭簇刻着狼头图腾,这是匈奴王帐亲卫的标记。
抓紧。萧珩揽住我跃出马车,他掌心覆着我腕间血玉的刹那,玉中纹路突然流动起来。我们在雪地上翻滚时,我清晰看见玉中映出北境地形图,某个闪烁红光的坐标正是林氏骸骨右手缺失的指骨位置。
伏击者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弯刀在月光下泛起蓝芒。我摸到萧珩后腰的箭囊,将火药筒与银针快速绑成简易炸药。前世在殡仪馆处理过爆破案尸体,此刻配比倒是派上用场。
闭眼!扬手掷出的银针擦着匈奴人火把飞过,爆开的镁粉灼伤数双眼球。萧珩的龙雀刀趁机划出半圆,斩断的马蹄声与惨叫声中,他忽然将我按在染血的雪地上。
你在发抖。他的气息喷在我耳后,刀柄抵住我脊梁骨的位置,怕血
怕血的人当不了殡葬师。我反手按住他腰间渗血的绷带,倒是将军的伤口,再不止血就要招苍蝇了。
他低笑时胸腔震动,惊飞了枯枝上的寒鸦。当我们从尸体堆里站起来时,血玉突然发出蜂鸣。我顺着感应扒开某个匈奴武士的皮甲,他心口纹着与林氏疤痕相同的图腾。
萧珩的刀尖挑开武士胃囊,滚出来的除了未消化的肉干,还有半枚青铜钥匙。钥匙纹路与血玉缺口完美契合的瞬间,玉中突然浮现金色小篆:永昌四十七年,漠北都护府。
这是我穿越前正在修复的古墓墓志铭。
看来沈姑娘认得这些字。萧珩的披风裹住我肩膀,血腥气混着他身上清冷的松香,永昌是前朝末代年号,漠北都护府藏着足以颠覆江山的秘密。
远处传来号角声,接应的戍北军铁骑踏碎夜色。我握紧血玉,冰层下忽然显出春桃溺亡的脸。她的瞳孔正在渗血,嘴唇开合说着什么——是王嬷嬷死前未说完的西南角......
将军可听过阴兵借道我指向雪原尽头忽明忽暗的绿磷火,那些不是萤火虫,是骨粉遇潮自燃。抬起血玉对准光斑,玉中竟映出沈府密室的立体图,暗格里静静躺着一卷鲛绡地图。
萧珩的朱砂痣在火光中艳得滴血:明日寅时,我要看到地图。
当我割开他染血的绷带敷药时,发现他肩胛骨上有处陈年箭伤——与林氏骸骨第三根肋骨缺失的形状完全吻合。
第三章:虎穴狼吻
我是在尸臭中摸到那株冰雾花的。
戍北军医帐的草帘被北风掀起一角,月光漏进来时,正照在面前这具活尸青灰色的面皮上。他的指甲缝里嵌着冰晶,眼窝深处有团棉絮状物体在蠕动——这是我穿越前在沈府药房见过的冰蚕丝。
半炷香。萧珩的声音混着铠甲摩擦声从帐外传来,验不出死因,就滚去喂战马。
帐内十七双眼睛钉在我背上,都是来应征仵作的江湖人士。左侧独眼汉子正在用弯刀剔指甲,右侧的驼背老妇袖口爬出蜈蚣,这些亡命徒身上都带着沈府暗卫特有的沉香味。
我掰开尸体下颌,喉管深处闪过银光。镊子探入的瞬间,冰雾花突然从血玉中窜出根系,顺着我的指尖扎进尸体咽喉。
喀嚓。
轻微碎裂声从尸体胸腔传来,在场只有我听出这是冰层断裂的动静。当冰雾花拽出一截冰棱时,帐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晶莹剔透的冰棱里封着只碧色蛊虫,与秋穗体内的同出一源。
死者并非冻毙。我举起冰棱对着火把,蛊虫在高温下爆成血雾,有人将蛊虫封入咽喉,遇体温融化后,蛊毒随血液上行至......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萧珩破帘而入的瞬间,我被他扑倒在地。三支弩箭擦着发髻钉入尸体,箭尾绑着的火药筒滋滋冒烟。
闭眼!
萧珩的披风裹住我翻滚时,爆炸气浪掀翻了整座医帐。热浪中,我清晰看见那具活尸的眼球在火焰中转动,冰蚕丝正从瞳孔里疯狂生长——和沈明月去年冬天害死的那个通房丫头死状一模一样。
浓烟里伸出数把弯刀,刀刃抹了狼毒汁液。我扯断腰间验尸工具袋,将鹤嘴钳与银针组合成简易弓弩。前世在殡仪馆处理过黑帮火拼尸体,此刻竟对那些刀路分外熟悉。
西南角!我射出的银针穿透偷袭者曲池穴,萧珩的刀锋随即补上致命一击。他盔甲下的里衣渗出血迹,是昨夜为我挡箭时撕裂的旧伤。
当我们背靠背立于火海时,血玉突然发出蜂鸣。我顺着感应望去,医帐残骸下露出半幅染血的舆图——正是昨夜在萧珩密室见过的北境布防图。
小心!
萧珩格开冷箭的刹那,我认出弩机上的徽记:青州沈氏商队的专属图腾。箭簇突然爆开,毒粉在眼前弥漫成紫色烟雾。前世车祸前的走马灯在此刻重现,那辆土方车挡风玻璃后,分明晃过嫡兄沈明轩的脸。
呼吸!萧珩捏着我下巴渡来一口气,他唇间有冰雾花的苦涩。血玉应声发烫,竟将毒雾吸噬殆尽。玉中纹路扭曲成陌生文字,与我手背上突然浮现的刺青如出一辙。
混乱中有人拽住我脚踝。低头看见活尸正咧嘴大笑,冰蚕丝从他喉管涌出,缠着我的小腿往上攀爬。萧珩的刀尖挑断蚕丝时,我瞥见尸体后颈的烙印——戍北军粮草官的标记。
这不是考核。我拾起烧焦的舆图残片,昨夜匈奴人突袭的路线,与军粮运送轨迹完全重合。
萧珩的瞳孔倏地收缩。他撕开尸体上衣,心口处赫然是沈府暗卫的狼头刺青。当我的银针探入尸体胃囊时,带出的除了未消化的黍米,还有半枚青铜虎符——与血玉钥匙恰好能合成完整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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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声穿透夜空,校场方向腾起狼烟。萧珩将虎符塞入我掌心时,指尖划过那处新浮现的刺青:能号令漠北十二部的从来不是虎符,是巫医血脉。
我忽然记起林氏骸骨颈椎处的刻痕,那是用匈奴文刻的钥匙。当狼烟染红半边天幕时,血玉中的舆图正在显现行军路线,终点指向永昌帝陵——我的前世正是在那里遭遇车祸。
将军早知道我是巫医后裔
从你唤醒血玉那刻开始。萧珩割断一绺发丝缠在我腕间,这是匈奴婚盟的仪式,但让你活到现在的不是血脉,是能在尸体身上看见真相的眼睛。
远处传来战鼓声,如惊雷碾过雪原。当我们冲出火场时,我看见那个独眼应征者正在尸堆里翻找什么——他剖开尸体的手法,与殡仪馆那位入殓师前辈如出一辙。
第四章:淬骨验心
我是在铜镜里看见自己后颈长出第二颗血痣的。
戍北军刑房的火把噼啪炸响,面前这具镜面尸的脏器在油灯下泛着诡异银光。本该在左侧的心脏如今悬在右胸,肝脏与脾脏的位置完全颠倒,像被人用无形丝线重新缝制过身体。
半日时间。萧珩的刀鞘敲在青铜水钟上,惊飞了停在外墙的寒鸦,三十七具同样死法的流民,验不出共通点就提头去见监军。
冰雾花在血玉中躁动不安,我戴上鱼鳔手套的刹那,尸体突然睁开双眼。这不是诈尸——他的瞳孔里嵌着冰蚕丝制成的假眼,此刻正反射出我背后的景象:三个验尸官袖口寒光闪烁。
劳驾递把柳叶刀。我故意侧身露出空门,当左侧的疤脸汉子欺近时,突然将铜镜对准他眼睛。冰蚕丝遇光即燃,他袖中暗弩落地瞬间,被我踩住腕骨卸了下颌。
右侧两人暴起发难时,萧珩的箭矢精准贯穿他们膝窝。我趁机剖开尸体胃囊,腐臭中滚出一粒金珠,表面蚀刻着沈氏钱庄的徽记。
将军不妨查查军饷账册。我刮下金珠表面的黑垢,这是长期浸泡在血液形成的氧化层,去年腊月失踪的那批阵亡将士抚恤金,怕是都熔成了这样的珠子。
萧珩的刀尖挑起金珠,火光下显露出内部中空结构。当我用银针刺破珠壁时,涌出的不是金沙,而是粘稠的黑色液体——与我穿越那日车祸现场泄漏的化学试剂气味相同。
这不是本朝该有的东西。我沾了点液体涂在镜面尸指尖,皮肤立刻浮现出鳞状纹路,强腐蚀性溶液,可导致器官纤维化移位......
刑房铁门突然被撞开,监军使团的黑檀手杖重重杵地。为首的老者拾起金珠,袖口龙涎香混着腐尸味扑面而来:私吞军饷该当何罪
私造厌胜金珠又当何罪我掀开尸体后背,溃烂的皮肤下隐约可见符文,《大邺律》第三百二十四条,以巫蛊之术......
老者突然暴起,手杖顶端弹出淬毒刀刃。萧珩格挡的瞬间,我嗅到他伤口渗出的血腥味带着甜腻——是冰雾花的毒素发作了。
混战中被掀翻的灯油点燃帷幔,火舌舔舐房梁时,镜面尸的骨骼发出爆响。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指骨自动重组,在灰烬中拼出匈奴文字:永昌四十七年,戌时三刻。
这正是我前世车祸的时间。
小心!萧珩将我扑倒的刹那,老者手杖里射出暴雨梨花针。我反手扬起验尸布,浸过药水的麻布竟将毒针尽数吸附。
你果然继承了林霜华的巫医绝学。老者撕裂人皮面具,露出布满蛊虫的脸,可惜当年没把你和那贱人一起烧死。
血玉突然剧烈震颤,记忆如潮水涌来——五岁那年,我被嫡母关在地窖三天三夜,是这个蛊师往我伤口里种下第一只血蛭。
冰雾花破玉而出,根系刺入蛊师七窍。在他凄厉的哀嚎声中,我掰开他的嘴,喉间赫然是沈府暗卫的狼头刺青:当年你们从漠北都护府带走的,不止黄金吧
蛊师的眼球突然爆裂,飞出的蛊虫直扑我面门。萧珩的刀刃划过掌心,将血抹在我眉心,蛊虫群竟在空中自燃成灰。
巫医之血混着龙雀刀魂,滋味如何萧珩的呼吸喷在我耳后,他的体温高得不正常。当我们十指相扣时,血玉突然浮空而起,投射出的舆图显示监军大帐地下有条密道,尽头停着三十七口青铜棺椁。
蛊师残躯突然抽搐着念起咒语,刑房地面开始渗出血水。我认出这是湘西赶尸匠的化尸阵,立即将银针钉入他百会穴:说!沈明轩在哪
少东家他......蛊师的舌头突然断裂,颅腔里爬出只金翅蜈蚣。萧珩的刀尖挑起毒虫时,我瞥见虫腹刻着微雕地图——正是前世考古队勘探永昌帝陵的路线图。
火势蔓延到兵器架时,血玉突然发出蜂鸣。镜面尸的骨骼拼成的文字正在消散,我蘸着血水临摹在袖口,发现倒映在铜镜里竟是现代简体字:小心身后。
转身瞬间,本该昏迷的疤脸验尸官正举起淬毒匕首。萧珩的手比我的意识更快,龙雀刀贯穿那人心脏时,他眼底闪过我熟悉的痛楚——和前世未婚夫替我挡刀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裴......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名字,让萧珩浑身剧震。他扳过我下巴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地面突然塌陷,我们坠入冰窖的刹那,三十七口青铜棺同时开启。每具棺内都躺着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眉心点着同样的血痣,只是她们身上穿着的,是我前世最常穿的灰色工作服。
第五章:寒潭照影
我是在冰雾花绽开的荧光里看清萧珩瞳孔中的倒影的。
寒潭水漫过腰间时,三十七具青铜棺正在我们身后缓缓闭合。那些与我容貌相同的尸体浸泡在琥珀色液体里,手腕处都戴着前世那支卡地亚蓝气球手表——表盘裂纹的走向都与车祸当天完全一致。
别看。萧珩的手掌覆住我眼睛,他指缝间漏出的蓝光映在潭水上,竟显出DNA链状波纹。这是我们坠入冰窖的第七个时辰,他中衣早已被血浸透,可伤口流出的血珠正违背重力向上漂浮。
冰雾花根系突然刺入潭底,荧光照亮了水下的青铜城郭。那些飞檐斗拱的排列方式,竟与永昌帝陵出土的微型城池模型分毫不差。当我的指尖触到刻有文物保护单位字样的石砖时,血玉突然发出尖锐蜂鸣。
闭气。萧珩揽住我沉入水底的刹那,头顶传来巨石闭合的闷响。青铜棺群正在潭面组成八卦阵图,每一口棺椁里都伸出冰蚕丝,织成遮天蔽日的茧。
水下古城街道的商铺门前挂着人皮灯笼,那些风干的表皮上刺着条形码纹身。我捡起半块陶片,上面烧制的花纹分明是化学实验器皿的简笔画。当萧珩的刀尖挑开客栈门栓时,柜台上方悬着的青铜铃铛突然无风自鸣——频率与前世殡仪馆招魂铃完全相同。
欢迎来到永昌四十七年。沙哑的男声从二楼传来,木梯吱呀作响处转出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他手中的狼毫笔正在黄纸上画分子结构图,中山装口袋里露出一截iPhone充电线。
我的血液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凝固——这是前世考古队的化学顾问,车祸当天本该在实验室的人。
周教授
小沈啊,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镜腿处缠着的绷带渗着血,你终于找到时空锚点了。毛笔突然戳向萧珩心口,不过带着活体密钥过来,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萧珩的刀锋劈开黄纸的瞬间,纸上的苯环结构图突然立体化,释放出刺鼻的氯气。我扯下客栈门帘浸入水缸,蒙住口鼻时瞥见帘角绣着的狼头图腾——与沈府暗卫的刺青如出一辙。
当年你用氰化物害死林霜华时,就该想到有今天。我甩出袖中银针,针尖沾着寒潭水里的荧光藻类。周教授闪避时,充电线缠住的账簿掉落,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沈府近二十年的黑火油交易。
萧珩突然闷哼跪地,他后背浮现出电子屏般的蓝光,无数代码在皮肤下游走。周教授狂笑着举起青铜铃铛:没想到吧你亲手修复的文物,早就被植入了定位程序。
记忆如雪崩般涌现——车祸前那个暴雨夜,周教授让我单独修复的青铜铃内部,确实有块刻着微电路的玉片。当时我以为那是古人无意中形成的矿物纹路。
冰雾花在此刻暴涨,根系缠住周教授脚踝。我趁机扑向账簿,手指刚触到纸页,整间客栈突然开始数据化崩解。木梁化作绿色代码流,柜台上的算盘珠变成二进制数字,唯有萧珩身上滚落的血珠还保持着物质形态。
抓住我!萧珩的手穿透数据流拽住我衣襟,他脖颈处浮现的条形码正在灼烧皮肤。当我们跌出崩塌的客栈时,周教授的半张脸已经像素化,嘴角却诡异地咧到耳根:你以为穿越是偶然
寒潭水突然倒灌,将我们冲进一条青铜甬道。壁灯是嵌在颅骨里的荧光水母,那些本该灭绝的古生物此刻正舒展触须,照亮了墙上密密麻麻的刻字——全是不同语言的救命,最新一道刻痕用的是简体字,落款日期正是我穿越那天。
萧珩的体温已逼近沸点,他撕开衣襟时,我心口血痣突然灼痛。他心口处浮现的二维码在荧光下格外清晰,扫描纹路竟是我前世的工作证编号。
别看......他染血的手掌盖住我眼睛,可指缝间漏进的蓝光正在重组视网膜成像。当那些光点拼出基因锁已激活的字样时,甬道尽头传来齿轮转动的巨响。
十八尊青铜人俑破壁而出,它们手持的兵器上沾着新鲜血迹。我认出其中一尊人俑的铸造手法——去年修复过的汉代铜奔马,蹄铁内部同样有纳米级接驳痕迹。
躲开!萧珩旋身将我护在身后,龙雀刀与人俑的青铜剑相撞时迸出火花。我摸到他后腰暗袋里的火折子,突然想起客栈柜台后的硝石柜。
闭眼三秒!我扬手撒出硝石粉,火折子擦过人俑臂甲时,镁粉燃烧的强光暂时致盲它们的光敏机关。趁着这个间隙,我拽着萧珩滚进右侧暗室,石门闭合的瞬间,人俑的青铜手掌穿透门缝,指关节处掉出个塑料齿轮。
暗室中央的青铜树上挂满玉牌,每块都刻着穿越者的生辰八字。我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块时,背面用微雕技术刻着车祸现场全景,土方车驾驶座上分明坐着沈明轩。
萧珩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冰晶。那些六棱冰花在荧光中折射出奇异的画面——现代停尸房里,我的遗体正在被入殓,而操作台上放着与血玉相同的玉佩。
密钥配对成功。机械女声从青铜树内部传出,树干裂开的部位升起座DNA螺旋雕像。我望着雕像基座上并排的两个凹槽,转头看向萧珩心口的二维码与血玉。
他沾血的手指抚过我眉心血痣:你早知道我是活体密钥
从你认出冰雾花开始。我贴上他滚烫的额头,殡仪馆那株标本,是你送的匿名花束吧
青铜树突然剧烈震颤,暗室开始向地心坠落。在失重状态下,萧珩的唇压上来时,那些漂浮的血珠组成了一段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是对不起与我爱你的交叠。
当我们坠入光源尽头时,我听见两个时空的自己在对话。现代的那个说:别回来,古代的这个答:回不去。
第六章:焚香问骨
我是在往生香里尝到血腥味的。
戍北军营的停尸帐内,七盏长明灯摆成北斗状。萧珩的龙雀刀横在膝头,刀身映出我腕间新添的伤口——取心头血点灯是巫医问骨的禁忌之术,血玉正在香炉上方悬浮,纹路与尸斑竟生出诡异的呼应。
活人烛的灯芯要用处女发。我剪下一绺青丝投入火中,青烟顿时凝成春桃的模样。这是林氏手札里记载的阴审术,以亡者残魂为引,可窥凶案现场。
烟雾幻境中,春桃正踮脚够佛龛上的鎏金匣。窗外闪过玄色衣角,那人腰间佩玉刻着螭虎纹——是沈府大管家才有的制式。当春桃抽出匣中羊皮卷时,暗格突然射出毒针,羊皮卷落款处盖着漠北都护府的虎头印。
戌时三刻......春桃的残魂突然开口,声如生锈门轴,西南角......
幻境在此刻崩塌,血玉裂开蛛网状细纹。萧珩的刀尖挑起香灰,在青砖上画出沈府布局图:西南角是沈家祠堂。
我按着灼痛的眉心,那里新生的血痣正在渗血:春桃盗的是前朝漠北都护府的边防图,沈家二十年前发迹,正是靠向匈奴贩卖边境布防。
帐外忽然传来骚动,我们冲出去时,正撞见粮仓方向腾起绿火。被焚的黍米堆里蜷缩着五具焦尸,尸体姿态竟与青铜棺中的我一模一样。
是阴兵借道!老兵们跪地叩拜,当年漠北之战冤死的将士......
我掰开焦尸下颌,喉间卡着未化的冰晶——这是沈府冰窖特有的寒玉。当银针探入尸身胃囊时,带出的黍米中混着朱砂,与春桃指甲缝里的如出一辙。
萧珩突然拽着我疾退三步,他斩落的流矢钉入焦尸天灵盖。箭羽绑着的血书中,嫡兄沈明轩的字迹张牙舞爪:三日为期,以血玉换解药。
我这才发现萧珩左手已泛起青黑,昨夜为我挡下的那支冷箭,淬的竟是牵机毒。他腕间浮现的暗纹,与林氏手札中同心蛊的图示完全吻合。
你早知箭上有毒
知你必能破局。他削去伤口腐肉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不过是寻常擦伤,沈明轩要的不是血玉,是藏在玉中的漠北龙脉图。
血玉突然发出悲鸣,裂痕中渗出琥珀色液体。我蘸取少许涂在焦尸眼眶,溃烂的皮肉下竟显出一串匈奴文字——弑巫医者,永堕血狱。
子夜验尸时,帐外忽起狂风。掀开的帐帘外闪过白衣女子,她鬓间那支点翠凤簪,正是林氏画像中的遗物。我追出去时,她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突然变成血莲,每一步都盛开在卦位上。
巽位生门。萧珩的刀风扫开积雪,露出底下埋着的青铜匣。匣中鲛绡地图浸血后显出山脉走向,正是血玉纹路的放大版。当我的血滴在图纸上时,某个坐标突然灼烧起来——那里埋着前朝巫医世家的骨瓮。
明日启程。萧珩用绷带缠住我们交握的手,这是匈奴的生死盟约,该让沈家尝尝巫医的怒火了。
破晓时分,我望着镜中蔓延到锁骨的血纹,终于读懂林氏手札最后一页的警告:问骨之术,每用一次,折寿一纪。
第七章:断玉决
我是在青铜镜里看见春桃复活的。
沈府祠堂的铜兽香炉吐着青烟,嫡姐沈明月鬓边的点翠步摇在烛火中泛着冷光。她脚下跪着的侍女正捧着鎏金托盘,盘中血玉碎成九瓣,每块断玉上都刻着生辰八字——包括我前世父母的。
妹妹可知这玉原是一对沈明月指尖挑起块碎玉,玉中血丝竟如活物般蠕动,当年林姨娘偷了阳佩叛逃,父亲可是花了十年才寻回阴佩。
我按住袖中震颤的冰雾花,这株巫医圣物正在疯狂汲取我的血液。昨夜萧珩昏迷前塞给我的玉珏,此刻在掌心烫得灼人——那是阴佩缺失的龙纹缺角。
姐姐说的是二十年前,沈家商队三十八口暴毙大漠的旧事我故意踩响地砖第七块莲花纹,暗格里机关转动的声响被诵经声掩盖,听说他们运送的根本不是丝绸,是漠北巫医的脏器。
沈明月猛然起身,绣鞋碾碎满地纸钱。她身后那幅《药师佛降魔图》的卷轴突然开裂,露出夹层里的羊皮地图——正是春桃死前盗取的漠北布防图。
祠堂梁上忽降血雨,我旋身避开时,十二名黑衣死士已结成剑阵。他们的剑刃泛着孔雀蓝,是浸过尸毒的征兆。当首剑刺向我咽喉时,冰雾花藤蔓暴涨,缠住剑身的刹那,我嗅到剑柄上熟悉的沉香味——与戍北军验尸帐遇袭时的毒烟同源。
沈家好大的手笔。我甩出银针击碎窗棂,月光漏进来照在死士颈侧,那里纹着匈奴狼图腾与沈氏商徽的交叠图案,连匈奴王庭影卫都收作裙下臣。
沈明月突然抚掌大笑,她掀开供桌黄绸,底下赫然是具水晶棺。棺中女子身着巫医祭袍,心口插着柄青铜匕首——那是林氏手札中记载的弑巫刀。
你以为萧珩为何能活过弱冠她指尖划过水晶棺,霜花立即爬满棺面,当年父亲剖开林霜华心脉取血制药,才压下他体内......
破空声打断她的话,龙雀刀钉入供桌时,萧珩的身影已闪至棺前。他苍白面色泛着死气,可握刀的手稳如磐石:沈姑娘漏说了,那药引里还掺着漠北十二部首领的心头血。
祠堂烛火骤然全灭,我趁机洒出磷粉。幽蓝冷光中,水晶棺里的林氏突然睁眼,她脖颈处的缝合线正在渗出血珠——那是湘西赶尸匠特有的九针封魂法。
娘亲莫怪。沈明月忽然咬破指尖,在棺面画起血符,借您尸身一用,待我取了这贱人......
萧珩的刀锋已至她喉前三寸,却被凭空出现的青铜锁链缠住。暗处转出个佝偻老道,他手中罗盘指针正指向我腕间血纹:时辰到了。
我脚底地砖突然塌陷,坠落时瞥见老道袖口的螭虎纹——正是当年追杀林氏的沈府暗卫统领。冰雾花在急速下坠中绽放,荧光照亮了地宫全貌:三百六十具青铜悬棺呈星斗状排列,每具棺椁都连着浸血的冰蚕丝。
这才是真正的阴佩。老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手中玉璧与我怀中碎玉产生共鸣,当年林霜华盗走的阳佩能窥天机,阴佩则可改人命格。
悬棺突然同时开启,棺中跃出的尸傀将我团团围住。它们额间皆点着血痣,动作与我完全同步——这是巫医禁术影傀阵。当首具尸傀的利爪刺入肩头时,我腕间血纹突然暴长,冰雾花根系扎入伤口,竟将尸傀吸成干尸。
原来如此。我抹去唇边黑血,林氏手札残缺的那页在脑海浮现,所谓换命格,实则是将巫医血脉者的魂魄分饲三百尸傀......
地面震颤起来,萧珩劈落的断龙石将地宫隔成两半。他在血雨中掷来龙雀刀,刀柄暗格弹出的玉玦与阴佩严丝合缝。双玉合璧的刹那,所有尸傀齐声哀嚎,它们额心血痣化作飞灰,汇聚成林氏残魂的虚影。
歌儿快走!残魂突然推我至生门,血玉不是玉佩,是......
老道的桃木剑贯穿虚影,咒文火符封住出口。千钧一发之际,萧珩将我护在身下,他心口浮现的暗纹与尸傀如出一辙。当我的血滴在他眉心时,地宫穹顶的星图突然转动,二十八宿方位射出金光,将老道钉死在贪狼位上。
我们逃出地宫时,身后传来沈明月的尖叫。她手中阳佩正在龟裂,每道裂痕都映出当年沈家屠戮巫医的场景。祠堂轰然倒塌的瞬间,我颈间忽然一凉——沈明轩的匕首已划破皮肤。
你以为赢了他眼底泛着癫狂,萧珩中的不是牵机毒,是弑巫刀的诅咒。每逢月圆......
龙雀刀从他后心透出时,我听见萧珩轻叹:可惜今夜是晦日。沈明轩倒地时,怀中滚出个玉盒,盒中灰烬散发着林氏特有的药香——正是我缺失的那缕魂魄。
破晓时分,我坐在废墟上为萧珩缝合伤口。他腕间暗纹已蔓延至心口,却仍握着那对阴阳血玉:当年林夫人剖玉时说过,碎玉重圆之日,便是巫医归位之时。
我望向东南方升起的狼烟,那里是漠北都护府遗址。冰雾花突然结出殷红果实,林氏残魂在其中若隐若现——她指向的方位,与血玉映出的龙脉图完全重合。
第八章:血祭山河
我是在炼魂鼎里看见自己前世遗容的。
漠北都护府遗址的祭坛上,三百青铜人俑手持引魂幡,幡尾系着的骨铃与龙雀刀共鸣。萧珩割开掌心将血浇在祭鼎上时,鼎身饕餮纹竟化作林氏的面容:歌儿,你可知血玉饮够至亲血,方成山河印
冰雾花的根系正沿着我血脉生长,昨夜在巫医冢找到的石碑刻着真相:所谓血玉,原是初代大巫医剜心所化的镇国玺。二十年前沈家与匈奴合谋屠尽巫医族,为的就是将碎玉重铸为控魂邪器。
萧将军瞒得辛苦。我举起手中半枚虎符,符上血迹未干,从发现你刻意避开所有星宿方位那夜,我便知你是幸存的巫医后裔。
他腕间暗纹已蔓延至眼尾,朱砂痣殷红似血:沈姑娘不也早识破同心蛊刀尖挑起我腰间香囊,里面掉出块焦黑骨片——正是我偷偷替换的噬蛊药。
狂风骤起,祭坛四角的蛟龙柱开始渗血。当我的血玉碎片嵌入鼎耳时,地底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十八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上拓印着历代巫医的掌纹,最后一具赫然是我前世的指纹。
好一出螳螂捕蝉。沈明月的声音自血雾中传来。她骑着的尸狼双目赤红,身后阴兵抬着顶猩红轿辇。轿帘掀开时,我呼吸几乎停滞——轿中坐着与我容貌相同的女子,腕间戴着前世车祸时碎裂的玉镯。
这具肉身可还合用沈明月指尖划过女子面颊,多亏你当年修复的青铜铃,让我能借周教授的招魂术......
萧珩的箭矢破空而至,却穿透虚影钉入祭鼎。鼎中血水沸腾,映出当年真相:沈明轩驾着土方车撞来时,挡风玻璃后坐着正在摇动青铜铃的沈明月。
原来因果在此。我割断发带缠住龙雀刀,发丝浸血后泛起金芒,今日便让轮回做个了断。
巫医冢突然地动山摇,三百人俑齐齐转向血轿。当我的血玉完全嵌入祭鼎时,林氏残魂自鼎中升起,她手中托着的正是初代大巫医心脏所化的山河印。
弑亲者,永镇无间。我咬破舌尖将血喷向山河印,祭坛四周瞬间竖起血色屏障。沈明月的阴兵撞上结界即化飞灰,她疯癫般撕开轿中女子的胸膛——那里面跳动的,竟是半块山河印。
萧珩突然从背后拥住我,龙雀刀贯穿我们交叠的心口。鲜血交融的刹那,冰雾花绽放出漫天荧光,巫医冢所有石碑同时显现铭文:以双生巫医心头血,可重启山河大阵。
对不住。他染血的手抚过我眉心血痣,那日雪夜初见,你从井中抬眼看我时,便知这是你我注定的劫数。
沈明月在惨叫中灰飞烟灭,她手中的半块山河印坠入祭鼎。当光芒吞没天地时,我听见两个时空的丧钟同时敲响——前世殡仪馆的电子钟停在15:47,今生巫医冢的日晷指在永昌四十七年。
第九章:涅槃
我是在巫医骨哨声中摸到心口空腔的。
冰雾花藤蔓已爬满半张脸,透过左眼血痂望去,山河阵中央的青铜巨门正在渗出血露。门扉上密密麻麻的刻痕突然开始游动——那是我前世修复过的所有文物编号,夹杂着今世验过的死者生辰。
萧珩的龙雀刀插在阵眼处,刀身浮现的甲骨文与冰雾花叶脉重合,拼出段谒语:双生祭,阴阳逆,山河烬。他腕间暗纹缠上我的血痣,我们正在被阵法吞噬成新的阵眼。
当年你为我剜心配药时,可曾想过今日我扯开他衣襟,心口处碗大的疤绽着血肉——那夜柴房送来的解药,原是活取了我的心头肉。
他忽然擒住我执刀的手,引着刀刃剖向自己咽喉:现在取药引...咳咳...还来得及......
骨哨声陡然凄厉,青铜门轰然洞开。门内涌出的不是阴兵,而是无数镜面般的时空碎片。每片都映着不同结局:有我在现代病床醒转的瞬间,有萧珩独坐帝陵废墟的画面,还有沈明月从血泊中爬起的狞笑。
抓住我!萧珩在狂风嘶吼中抛出锁魂链,我们交缠的腕骨被勒出血痕。当锁链缠上门内祭天鼎时,鼎身浮现出林氏最后的记忆:她抱着婴孩跪求初代巫医雕像,将血玉塞进女儿心口缝合——那婴孩心窝处,正有颗朱砂痣。
冰雾花突然发出尖啸,花瓣片片剥落,露出花芯处的青铜钥匙。这分明是我前世修复永昌帝陵时,亲手交给考古队的那把编号097的钥匙。
原来因果早定。我将钥匙插入鼎耳,鼎内灰烬升腾成星图。属于巫医的命星正逐个熄灭,唯有一颗双生星忽明忽暗——那是我与萧珩的命轨在彼此吞噬。
沈明月的残魂突然从星图中扑出,她手中骨笛竟是用我前世遗骨所制。当笛声与骨哨共鸣时,青铜门开始坍塌,无数时空碎片如利刃袭来。
你逃不掉的!她癫狂地抓住我脚踝,当年你修复文物触动的禁制,注定要......
萧珩的刀锋划过自己心口,蘸血在我眉心画出焚魂符。剧痛中,我看见他背上浮现完整的漠北龙脉图——那竟是用三百六十五道伤疤拼成的,每道伤痕都对应着我前世修复过的文物。
山河阵突然静止,冰雾花凋零的刹那,所有记忆归位。我终于读懂初代巫医碑文的真意:所谓重生,不过是困在永恒轮回里的献祭。
这次换我渡你。萧珩将我推出阵眼时,他发间的匈奴婚绳寸寸断裂,记得去帝陵地宫第三......
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我跪在满地血玉碎片中,手中紧攥着他留下的半块虎符。符上血迹蜿蜒成线,指向东南方的孤坟——那是我穿越第一日,在沈府槐树下亲手埋葬的生母骸骨。
夕阳沉入漠北时,冰雾花最后的根系钻入我心口缺失的位置。远处传来驼铃声,商队旗幡上绣着永昌二字,领队老者摘下斗笠,露出与周教授九分相似的面容。
姑娘可要搭车他脚边的陶罐里,传出萧珩惯用的龙涎香味道。
终章:归墟
我是在山河印里触到萧珩掌纹的。
永昌帝陵地宫第三重门前,冰雾花根系穿透心口,正将我与石碑上的初代巫医遗骸相连。碑文沟壑中淌着的不是朱砂,是干涸千年的血泪——那是我在三百次轮回里落下的。
姑娘可愿听个故事守陵人点燃鲛人烛,火光映出他袖口螭虎纹,永昌四十七年,大巫医为平漠北战乱,将双生子炼作山河印。
烛泪滴在青砖上,竟显出当年场景:萧珩的前世身披祭袍,亲手将匕首刺入胞妹心口。少女腕间玉镯落地粉碎,每一片都刻着沈清歌三个字。
后来那兄长疯了,抱着尸身闯进往生河......守陵人忽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冰蚕丝缠上我的脚踝,姑娘猜他最后唤的是阿宁,还是清歌
地宫剧烈震颤,第三重门上的青铜饕餮睁开双眼。我割破手腕将血涂在兽瞳上,门内涌出的寒气凝成萧珩的模样。他指尖穿过我眉心血痣时,带出缕冰雾花的幽香:这次别再记错了,我等的从来不是大巫医。
三百世的记忆在相触的瞬间归位。每一世都是他寻到我,每一世都止步在明德七年的枯井边。直到这一世,我冲破沈府的命格,在验尸刀下挣出生路。
傻子。我攥住他虚幻的衣襟,剜心镇魂的禁术,用一次便少一魄,你怎么敢......
山河印突然爆出强光,将我们扯入往生河。无数前世的残影在身侧流转:穿嫁衣的我与他饮下鸩酒,着戎装的他在我坟前自刎,最痛的那世,他抱着我曝晒三日才肯相信巫医不会复生。
你总说殡葬师最懂告别。萧珩的魂体开始透明,唇角却噙着笑,这次可要看仔细了。
河底突然伸出青铜锁链,将我们拽向初代巫医的祭坛。沈明月的残魂附在镇魂幡上,幡面正是用我前世寿衣裁成:好一对痴儿!可惜往生河水饮过,便再也......
冰雾花突然暴涨,花芯处走出个素衣女子。她抬手摘下沈明月额间玉珏时,我听见林氏的声音:歌儿,血玉不是巫医心,是母亲的眼。
祭坛轰然坍塌,初代巫医的遗骸化作飞灰。我终于看清山河印的真容——半枚染血的玉珏,与萧珩随身佩戴的严丝合缝。当我们双玉合璧时,往生河水倒卷成幕,映出最初的因果:
永昌四十七年的漠北战场,少年将军为护城池,将巫医妹妹的魂魄封入往生河。从此每世轮回,他都要在河底剜心作舟,渡她过忘川。
萧将军可后悔我抚上他心口陈伤。
悔在当年拘你魂。他引着我的手按碎山河印,这次还你自由。
地宫在轰鸣中倾覆,守陵人化作冰雾花消散。我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看指间沙漏流尽最后一粒——那是初代巫医测算的归墟时辰。
晨光破晓时,我坐在沈府废墟上给萧珩整理遗容。眉心血痣消融的刹那,远处走来个背验尸箱的少年,他眼尾朱砂痣灼如星火:姑娘可需帮手
铜盆里的井水泛起涟漪,映出我十八岁的面容。这次没有血玉,没有山河印,只有春风卷着柳絮落在未合拢的验尸录上,正停在洗冤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