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沈窈的窘迫，萧九云也没好到哪里去，心里那股莫大的屈辱感让他险些抬脚走人，要不是为了保住侯府，为了母亲，他岂会受这种窝囊气。
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面红耳赤的女人，她那双含羞的眸似碧波荡漾，就好像全然不知情一样。
可真会做戏，明明是她不知廉耻，硬要他当众作诗给她听，这会儿反装出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显得他像个油头滑脑的登徒子，当着家人面故意调戏她。
压下厌恶逼迫自己继续没说完的话：“听闻沈姑娘治家有方，九云今日诚心求娶，不知沈姑娘可愿嫁与我为妻？”
外间突然飞进两只燕子，应是迷了路在梁上盘旋一圈，又结伴飞走。
他的声音如同春风一般，温柔的拂过沈窈心房，她仰起头就撞入一汪似清潭的深眸中，这样的风雅公子叫她怎能不愿？又怎会不愿？况且又家世显赫，她在不同意那就真是痴傻了。
用力点了个头，宛如莺啼般应了声：“愿意。”
秦戮大笑两嗓打破尴尬，又命人带沈窈先下去，他要与萧九云单独聊聊。
怎么回房的沈窈不太记得了，她只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梦里面一直回荡着那人好听的声音，还有他同自己告白的那首诗。
绿娥看着坐在窗边傻笑的人，心里都快气死了，萧世子当众为姑娘吟诗的事整个将军府都传开了，那诗作的她听了都有点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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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萧世子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别人在信上羞辱他一通，讽刺他一身学识如今也就能作两首情诗听听了，今日来提亲不但没发火，还真作诗了，她的银子白花不说，还反到讨了表小姐欢心。
大婚日子最后定在了次月初八，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有些赶，但准备嫁衣还来得及。
这一个月沈窈都不得出府，她在京城有个好友，身份略微特殊，是长音楼的老鸨—春三娘，将成婚一事写信告知对方，但并未等到回信。
长姐替她往滇州老家寄了信，父亲回信非常敷衍，说京城路远，家中繁忙不好前来，给她五十两银子算作傍身，又叮嘱她嫁夫从夫，本本分分的过日子。
她倚在花窗下看信，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看着看着还是湿了眼眶，长姐成婚时父亲不仅来了，还是带着一家老小一块来的，当时那一派热闹她至今记忆犹新。
她嫁的不比长姐差，同是女儿怎地就差别这么大，就因为她是庶女，娘又去的早吗？
她来京城麻烦长姐帮她寻门婚事也是迫不得已，父亲根本不在意她这个女儿，那日她偷听到父亲同兄长的谈话，有意把她许给同为商贾的李官人做妾，那李官人已经四十有五了。
她连夜收拾了行李就从滇州跑来京城，唯一庆幸的便是长姐待她依旧如故，沈窈擦擦眼泪，不再去看那封信。
不来便不来，成婚是件喜庆的事，她才不要再为不相干的人扫了兴。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成亲这天，前一晚沈氏来给沈窈添置行头，小盒子里有几样金钗跟翡翠耳环，还有张五百两的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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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窈说什么都不肯要，长姐已经帮她太多了，这些东西她断不会收，反正她嫁去侯府往后也不会愁钱。
沈氏实在拗不过她，只得作罢，想着等妹妹婚后日子紧巴，她再给也是一样的。
萧世子娶妻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这日都是站在街上看热闹的人，沈窈拜别亲眷后就被人扶着上了花轿，一路绕城往承恩侯府去。
鞭炮喜乐声络绎不绝，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将军夫人咋想的？跟她妹妹有仇吧？把自家妹妹往火坑里推。”
一卖糖葫芦的妇人心疼的叹口气：“这姑娘也是个倒霉的，虽说萧世子人不错，可承恩侯府那就是个无底洞，嫁过去这辈子都熬不到头。”
“你们看那喜矫后面跟着的箱子，抬箱的人轻巧的跟什么似的，肯定都是空的，糊弄人眼的。”
沈窈紧张的坐在喜轿内，手捧着苹果听着外边的动静，一开始还热热闹闹的，这会儿越走越僻静，她以为是走到哪个人少的街道了，谁知“咣当”一声，她在矫中身形一晃，喜矫就落地了！
不知是谁喊了句：“新娘子下娇了。”
跟着轿帘被人掀开，她牵着红绸子慢慢下矫，盖头遮挡她的视线，除了脚下的路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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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牵着跨过火盆，拜了天地，然后送进了喜房。
等坐在喜房床上后越想越不对劲，侯府成婚不应该人声鼎沸，宾客如云吗？
她打进门到现在，就没听到过人声，过分的静谧让她非常不安，耳旁又传来绿娥抽泣的声音，她眉头一皱，直接扯下盖头瞪过去。
“你哭什么？”
绿娥没料到她会扯下喜盖，被这么一瞪，腿有点发软，直接跪在地上，心里越发难受。
她是想看表小姐受苦，可她没想跟表小姐一起受苦啊！
将军临时决定把她送给表小姐，她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哪敢对将军说“不”，被迫跟着一路来了承恩侯府，进院就看到府里杂草丛生的凄凉，大喜日子就挂了几个红灯笼，除了一个小厮再无旁人，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绿娥跪在地上断断续续的道出真相，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割在沈窈心上。
她怔愣的坐在床边，感觉自己像在做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奴婢听说，将军是花了十万两才求得了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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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是坐不住，原该羞怯的脸这会儿十分苍白，又听说花了十万两，火气再是抑制不住的爆发出来！
她站起身狠狠甩了跪在地上的人一耳光：“难怪你那日举止古怪，原是闷着坏特意想看我笑话！”
绿娥这会儿也后悔不迭，跪在地上又是一阵辩解：“姑娘，这真怪不得奴婢，娘子吩咐谁也不准在你面前多话，奴婢也没有办法啊。”
沈窈脑袋嗡嗡直响，视线掠过布置极简的喜房，一张普通的木质床，一张裂缝的餐桌跟几个凳子，还有个陈旧的梳妆桌，再无其他。
踉跄着步子往房门外去，天还没大黑，满园凄凉尽入眼底，她整个人彻底傻了，腿一软直接跌坐在房门口。
大红嫁衣沾了一地灰，心里越想越闷，越想越气，果然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掉了也不会是好馅。
终于明白父亲不肯来的原因了，原来是一早就知道她嫁的什么人。
恍然间又听到五岁那年，娘临终前叮嘱的话：“窈儿，娘以后不能在陪你了，你要学会自己护着自己，要强些好好活下去，莫让人欺负了。
等你长大了切不可像娘这般，为了所谓的情爱委身做妾，男人嘴上的真心最不能信，只有真金白银才最实在，你莫要让自己过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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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婚前还特意给娘亲烧纸说了这件事，她让娘放心，她不会步她后尘，进了侯府都是好日子，这辈子都不会吃苦遭罪。
如今她嫁了权贵，哪料到这权贵就是个空壳子，除了个名头啥都没有，更可笑的是这个夫君根本不是真的心仪她，是冲着十万两才娶的她，那些情话都是违心的，是哄骗她这个冤大头的！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娘说的没错，男人嘴上的真心最不可信。身上的大红嫁衣刺痛了她的眼，期待焦灼的心一片冰凉，嗖地跌进尘埃中。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突然像个疯子一样扯下发冠，复又抬起绣鞋狠狠踩了上去。
她不是没过过苦日子，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直到她十岁那年长姐突然待她好了，这才在沈家好过一点。
苦日子没什么，但她怕熬不出头的苦日子，十万两换了个虚情假意的夫君，这才真真是个笑话！
绿娥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出声，生怕这疯子失智将自己真杀了。
萧九云一身红袍踏步而来，刚进房门就见道身影冲他快速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抬脚想将人踢远，待看清脸后生生止住动作，任由她将自己扑倒在地，充当人垫。
女人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脸上的芙蓉妆花了半边，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冒着腾腾戾气，好像他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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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过数种同她见面的情形，唯独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哪还有半点新娘子该有的样，活脱脱一个夜叉想索他的命。
他张张嘴，十分不解道：“你怎么了？”
沈窈拔掉自己头上的发簪，红着眼将簪尖抵上他喉结，低低笑了出来：“你那日见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吧？是不是为了哄我嫁给你，故意骗我的？”
萧九云意识到她情绪不对，但心里也震怒起来，被逼娶她的是自己，那些话也是她要自己说的，这会儿还倒打一耙质问起他来了？
若不是他品性上佳，换成旁人早将她一脚踢远，哪会忍着气倒在地上任她摧残。
他攥了攥拳头，思绪万千。被迫娶进门的女人果然棘手，不仅粗鄙还有脑疾。罢了，他同疯妇计较什么。
抬手冲上方人的脖颈横劈过去，看着她晕倒，将人打横抱起直接扔到床上，冷脸扫视到跪在角落的绿娥：“怎么回事？”
绿娥心里带气，支支吾吾的把原委都道了出来，想着表小姐直接被休了才好呢！她也不用在这落魄侯府跟着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