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这么多年，有些分不清事情是真是梦了。”从棺材里坐起来的人如此说道，“我帮老师报仇了吗？”
“报了，你把当初签署死刑文件的人带到了姐姐的坟前，让他们认错，给了他们痛快。你那天特别高兴，说那个场景跟你梦里一模一样。”寒夜星畅快地回答。
“这么说，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
“是的，你的大脑完好无损。还有其他问题吗？”
麦旻躺回棺材：“没事了，我继续睡。你去玩吧。”
寒夜星抱着她的手臂，蓝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可是，我很想你，你陪我玩一会儿可以吗？”
麦旻不为所动，甚至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她也不是很懂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醒过来。她分明还记得濒死的痛苦。
不过这具棺材真舒服，还挡风保暖，算得上极好的卧具。不论当前状态是死是活，她都躺得很满意。
寒夜星拿出必杀技：“这是你临死之前都想玩的游戏。我去了很远的城市，找了好多地方，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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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旻中止赖床，翘起来抱住死了也不能放下的游戏卡带，目光移动到机器人的led眼睛上：“我那台游戏机还能用？”
寒夜星骄傲得外壳发光：“当然，那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我有在保养的！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做了好多太阳能电池和锂离子电池。你可以日夜不停玩好久！”
麦旻心动，麻利爬出棺材，拿起游戏卡带就往外跑。
给老师报仇的时候，她已经得了重病。所以，在一切都结束后，她去末世前的城市里搬一台索那啥的游戏主机，收罗了一堆游戏卡带，找了个废弃基地落脚。
她上辈子最后的日子，是在病床上跟游戏机一起度过的。
麦旻自我感觉走得很安详。
如果寒夜星没有用他的led眼整天模拟哭泣的表情，那就更安详了。
然而这种安详在她看到放游戏机房间的一瞬间，被打破了。
麦旻盯着灰败的房间，面无表情。
荒漠的风裹挟着冷白的月光推窗而入，于是房间被镀上一层名为凄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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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星拍胸膛：“游戏机真的没问题。我是自己给自己换零件的优秀机器人，保养区区一个游戏机，不在话下。”
麦旻指着灰尘厚得可以埋葬一个人的地面：“我的地毯呢？”
“你说的是你从变异兽身上剥下来的那张皮吗？五年前坏掉了。”
“我的木床、我的桌椅呢？”
“同样的。高毒性的灰尘蔓延到了这里，物品衰败的速度变快了。我同样帮你丢了。”
环境过于恶劣，麦旻失去了打游戏的兴致。她道：“给我拿点食物，我需要压惊。”
她是在末世长大的人，是重度囤积癖患者。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没了，她想回棺材躺着，盖子钉死，再也不出来了。
好在她以前用变异兽的肉制作了不少美味可口的冻干食品，据说那些东西可以保存五十年。为了防止末世毒土的污染，她还把食物层层包裹，放进了这座基地中心完好无损的地下室之中。地下室是用防火水泥封闭的，应该没什么。
寒夜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拿了一瓶罐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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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旻从来不生产罐头。她觉得奇怪，拿起来一看，生产日期在七十年前。
寒夜星也知道情况不对，歪过头观察她的表情。
麦旻面无表情。
她把爷爷辈的罐头摆在窗台上，一抱拳：“您老高寿。”
这玩意儿吃是不可能吃的，找个地方供起来得了。
“其他食物呢？我的冻干呢？”
“我已经用完了。你之前的身体报废了。为了给你组装新的身体，我把冻干食品水解成氨基酸、甘油、脂肪酸和糖分，分别配置成维持你大脑活性的营养液和制造新身体的各种材料。”寒夜星脸上弹出“快来夸我”几个字，“你的食物其实不够用。我又去外面猎杀了几只可以安全食用的变异兽，以它们为原料，你才成功活过来。”
麦旻沉默了一会儿，摸摸寒夜星的脑袋：“辛苦了。”
“不客气。”
话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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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颗耀眼的小星星。
麦旻向往地看了看游戏机。只怕之后一段时间内，她都没有空闲去做一个打游戏吃冻干的咸鱼。
活在末世，并不比躺回棺材幸运。
奈何活都活过来了，还能怎么样？
为了后半生可以天天躺床上打游戏，麦旻打算整顿整顿废弃基地，挑战一下如何在废土末世发展农业。
没有纸笔，她干脆找了根锈掉的铁棍子蹲在灰尘地上写字。
麦旻道：“根据你的计时器，我是一觉睡到了二十年后。这么多年过去了，基地那边应该不认识我了。”
寒夜星缩在她的身边抱着膝盖坐着，洁白而修长手臂环过小腿，态度十分认真。
他道：“我们像上次一样进入基地吗？”
“不，我这次打算正大光明过去。我们先去猎杀几只变异兽，用它们的皮毛换种子。我现在想打游戏，不想到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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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星静了一会儿，机械的音线格外平静：“主人，可是现在人类已经失去所有作物了。”
麦旻一愣。
她是末世之后出生的人。
在她小时候，基地里有很多人保存着蔬菜和水稻的种子。
当时的基地人人都谈着人类复兴，只有她的老师除外。
老师偷偷给她看过一个数据模型，模型里计算着污染扩散的速度，然后得出世界无法让任何旧世界生物生存的结论。
这片土地也曾生机勃勃，孕育过两种智慧生物。
这两种生物都谋求发展，生存空间相互挤压，最后爆发了战争。放射性武器、化学武器、生化毒素成为他们互相投放给对方的致命礼物，不计成本。
有毒的尘埃随风飘扬，散落在世界各地。
于是，原有的生命纷纷死去，世界沦为废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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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也在印证老师的模型。一年年过去，播下的种子不是死亡就是出现不可食用的变异，人类处境越发困窘。
到麦旻去世的那一年，近半农田荒废，人类的文明已是日薄西山。
人类失去所有作物并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
“基地那边竟然没有驯化变异植物吗？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他们这么废物？”
寒夜星又骄傲起来：“我的主人是最厉害的！主人都没去做的事情，他们当然不能成功！”
“你对我的滤镜是不是太厚了？”麦旻顿了顿，“不过，我必须做成其他人没有成功的事，这一点倒是没错。”
寒夜星认真地看着麦旻，眼睛闪闪发光。
麦旻丢开棍子：“没有计划了。走吧，去废土世界打猎挖草。”
寒夜星噔噔噔跑出去，驾驶着加长版电动摩托回来。
电动摩托主体部分呈红色，不知道寒夜星怎么保养的，车上每一个金属部件都闪闪发光。变异兽皮做的轮胎还是胀鼓鼓的，没有漏气的迹象。轮胎表面纹路清晰，钩刺粗长。这保证了电动摩托可以在任何角度的斜坡上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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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的一边把手上挂着一个大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种叫做“电束枪”的武器，旁边码着一叠备用电池。电池下面有一个银白色的小盒子，麦旻没有细看，拿出了电束枪。
这是麦旻为了给老师报仇，自己研制的武器。
这只电束枪跟她以前用的有些许区别，应该是寒夜星改良后的版本。
寒夜星的蓝色眼睛快乐地弯成了勾勾：“主人，你还满意吗？”
麦旻试了试手，点头：“你做得很好。”
小机器人更骄傲了，背后的天线竖了起来，嘚瑟得荡来荡去。眼睛的图案从led屏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蓝色的字：我就知道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机器人！
麦旻骑上电动摩托，载着小机器人，驶入荒漠之中。
明月如钩，天幕深蓝，大地银白平旷。
天地之间，唯有红色的电动摩托的马达在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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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漆斑驳的废弃基地被他们远远抛在后面。
行驶过一个沙丘，麦旻突然刹车。
寒夜星猝不及防。他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可疑数据。
他发挥机器人的聪明才智，猜测麦旻的心思：“家里的房间我全都锁好了，不会丢东西。我有精确的记录，不会像人类一样把事情搞错的。”
麦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翻身下车，趴在地上，耳朵贴着沙子。
寒夜星迷惑地转动着脑袋，不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
忽然一只巨大的眼睛紧贴着他的侧边出现。
寒夜星吓得去抓车把。
能在末世里使用的改装车，是安装了武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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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方没有给他机会，咧嘴，把机器人连带电动车都往嘴里吞。
在寒夜星看来，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害怕极了：“主人救救星星！”
一束电光骤然亮起，用比寒夜星更快的速度刺入怪物的食道。
怪物咳血，嘶叫起来，声如雷鸣。
它完全显出身形。
一大座沙丘变为橙红色，接着，一道一道缝隙出现在橙红的外皮上，慢慢睁开。
整座沙丘都是它的身体，而它身体上每一寸表皮都布满了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