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蝉鸣聒噪。萧绾倚在听雨轩的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账册。自从皇陵归来，谢昀便以养伤为由，强行让她在家休养了半月有余。
"王妃，厨房问晚膳的菜式"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萧绾合上账本："王爷说几时回府？"
"莫大人刚派人来传话，说王爷被陛下留在宫中用膳，让王妃别等。"
又是不回。萧绾掩去眼底的失落，随手点了几样菜打发走丫鬟。自从天火矿脉被毁，谢昀比从前更忙了——整顿朝纲，清理谢渊余党，每日早出晚归，常常连句话都说不上。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萧绾惊喜回头，只见谢昀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还拿着一卷画轴。
"不是说在宫中用膳？"她起身相迎。
谢昀轻笑："骗丫鬟的。"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给你带了醉仙楼的酱鸭。"
熟悉的香气勾得萧绾食指大动。自从成婚，她就爱上了这家的酱鸭，谢昀时不时会买来哄她开心。
"怎么突然"
"赔罪。"谢昀在她身旁坐下，眉眼间难得放松，"这些日子冷落你了。"
萧绾心头一暖，嘴上却道："谁稀罕。"手上却利索地拆开油纸，捏了块鸭肉放进嘴里，"唔好吃。"
谢昀笑着看她大快朵颐，顺手展开画轴："看看这个。"
画上是一处雅致宅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王府还要精致三分。
"这是"
"陛下赏的别院。"谢昀指向画中一处湖泊，"引的是活水，夏天可以泛舟。"
萧绾眼前一亮："在哪儿？"
"城南三十里，原先是顾家的产业。"谢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抄家后充公了。"
提起顾家，萧绾顿时没了胃口。顾瑾虽死，但留下的烂摊子不小。那些被黑晶改造过的顾家子弟虽已控制起来，却仍是个隐患。
"怎么突然想起赏宅子？"
"说是犒赏我们平定谢渊之乱。"谢昀收起画轴，"不过我猜，是陛下觉得我太辛苦，变着法让我休息。"
萧绾扑哧一笑："小陛下倒是疼你。"
"吃醋了？"谢昀捏捏她的脸，"放心，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王妃。"
萧绾拍开他的手："少贫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什么时候能去看看？"
"明日如何？"谢昀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告假了。"
萧绾这才注意到他今日穿着常服，不是平日的朝服："早有预谋？"
"嗯。"谢昀突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预谋很久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萧绾耳根一热，正要躲开，却被他一把抱起！
"喂！"她惊呼，"大白天"
"怕什么。"谢昀大步走向内室，"咱们是正经夫妻。"
红纱帐落，一室春光。
翌日清晨，萧绾难得比谢昀醒得早。晨光透过纱帐，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她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描摹他的轮廓。
"偷摸我？"谢昀突然睁眼，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萧绾索性趴到他胸口："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谢昀翻身将她压下，"王妃想怎样都行"
又是一番缠绵。等两人终于起床，日头已经老高。
马车出了城门，沿官道向南行驶。夏末的风裹挟着稻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谢昀弃马乘车，一路上将萧绾搂在怀里，时不时指着窗外景致讲解。
"那片山林是猎场，秋天带你来打猎。"
"这条河通着别院的湖，可以钓鱼。"
"那边山坡种的都是果木，到时你想吃什么摘什么。"
萧绾靠在他肩头，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规划，心里像灌了蜜一般甜。这样的谢昀，与朝堂上杀伐决断的摄政王判若两人。
"到了。"
马车停在一座粉墙黛瓦的宅院前。府门大开，数十名仆役早已跪候在两侧。见二人下车，齐声高呼："恭迎王爷、王妃！"
萧绾环顾四周，只见院落依山傍水，花木扶疏，比画上还要精巧三分。主屋是座三层小楼，推窗可见碧波粼粼的湖泊。
"喜欢吗？"谢昀从身后环住她。
萧绾点头："比画上还美。"
"走，带你看个更好的。"谢昀牵着她来到湖边，那里停着一艘精致的画舫。
两人登船离岸，舫中早已备好茶点。谢昀亲自执桨，缓缓驶向湖心。微风拂面，水光潋滟，远处青山如黛。
"这才叫过日子。"萧绾深吸一口清新空气，"比在京城自在多了。"
谢昀放下桨，任小舟随风飘荡："等朝局稳定了，咱们就搬来这里长住。"
萧绾歪头看他："放得下朝堂？"
"有什么放不下的。"谢昀躺倒在船板上，将她揽入怀中，"陛下渐渐大了，总该学着独当一面。"
萧绾想起那个聪慧过人的小皇帝，不禁莞尔："陛下要知道你这么想，该伤心了。"
"所以他不知道。"谢昀刮了下她的鼻子，"这是咱们的秘密。"
两人相视一笑。小舟随波轻摇，不知不觉已到湖心。谢昀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给你。"
盒中是一对翡翠耳坠，通体碧绿如水，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
"南疆进贡的翡翠，陛下赏的。"谢昀亲自为她戴上，"我第一眼就觉得衬你。"
萧绾摸着脸颊旁的坠子，心中欢喜："什么时候准备的？"
"很久了。"谢昀凝视她的眼睛，"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给你。"
萧绾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或许不如表面那般游刃有余。朝堂纷争，家族重担，他都一肩扛了，却从不说累。
"谢昀。"她轻唤他的名字，"以后有心事可以跟我说。"
谢昀一怔，随即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装。"萧绾戳他胸口，"这些晚归的日子，是不是在查谢渊的余党？"
谢昀笑容微敛："果然瞒不过你。"他叹了口气，"谢渊虽死，但他的势力盘根错节。朝中不少大臣都与他有牵连"
"查出什么了？"
"最麻烦的是兵部侍郎赵阔。"谢昀眉头微蹙，"此人是谢渊早年安插的暗棋，掌兵部机要多年"
萧绾心头一紧："有实证吗？"
"有，但不足以致命。"谢昀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我已经安排好了，三日后大朝会上收网。"
萧绾握住他的手："小心些。"
"放心。"谢昀反手与她十指相扣，"倒是你，最近别单独出门。"
"怎么？"
"谢渊死前说的话"谢昀声音低沉，"我总觉得他还有后手。"
萧绾想起谢渊临死前的诅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谢昀立刻将她搂紧："别怕，有我在。"
两人静静依偎，直到日头西斜才返航。靠岸时，莫停已在等候："王爷，京中急报！"
谢昀接过信笺，眉头越皱越紧："果然"
"怎么了？"萧绾问。
"赵阔察觉了。"谢昀将信递给她，"他昨夜秘密见了几个边关将领，恐怕要狗急跳墙。"
萧绾看完信，脸色也变了："他想调边军入京？！"
"调虎离山。"谢昀冷笑，"莫停，备马！我们连夜回京。"
萧绾拉住他："我也去。"
谢昀刚要拒绝，却见她神色坚定，终是点头："好。"
星夜兼程，回京时已是三更天。王府灯火通明，萧远山和苏婉竟也在厅中等待。
"爹，娘？你们怎么"
"是我请岳父岳母来的。"谢昀解释，"以防万一。"
萧远山面色凝重："赵阔此人心狠手辣，若真调边军入京，后果不堪设想。"
"我已命人封锁消息。"谢昀摊开一张京城布防图，"但他若铤而走险"
苏婉忽然道："兵部调兵需要什么？"
"虎符和圣旨。"谢昀指向图上兵部位置，"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陛下手中，一半在我这。"
"赵阔能仿造圣旨吗？"
"能，但没用。"谢昀摇头，"没有完整的虎符，边关将领不会听令。"
萧远山沉思片刻："如果他手上有黑晶呢？"
众人一惊。萧绾想起那些被黑晶控制的顾家子弟："您是说"
"谢渊能将活人变成傀儡，赵阔未必不会这招。"萧远山沉声道，"若他用黑晶控制边关将领"
谢昀立刻起身："莫停，去查赵阔最近接触过哪些将领！"
莫停领命而去。萧远山继续道："为防万一，明日大朝会前先把虎符藏好。"
"不行。"谢昀摇头，"虎符必须随身携带，否则就是擅离职守。"
"那就由我护送你入宫。"萧远山拍拍腰间佩剑，"正好明日陛下要正式任命我为兵部尚书。"
商议至东方泛白，总算定下计划。萧远山护送谢昀入宫；苏婉和萧绾则暗中监视赵阔家眷；莫停负责调集精锐，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天色大亮，谢昀换上朝服，将半边虎符贴身收好。萧绾为他整理衣领，指尖微微发抖。
"别担心。"谢昀握住她的手，"不会有事的。"
萧绾强颜欢笑："早点回来。"
谢昀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等我。"
送走谢昀和父亲，萧绾立刻与母亲赶往赵府附近的一处茶楼。从这里可以俯瞰赵府全貌，任何动静都尽收眼底。
"奇怪"苏婉观察片刻，"赵府安静得反常。"
萧绾也有同感。按理说赵阔今早要上朝，府中该有动静才对，可现在大门紧闭，连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娘，您在这盯着，我去后门看看。"
萧绾绕到赵府后巷，只见角门虚掩着，隐约有股怪味飘出来。她警惕地摸出银针，轻轻推开门缝——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萧绾强忍不适往里看，只见院中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尸体，都是赵府下人！
"不好！"她转身就跑，却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王妃这是要去哪？"
陌生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萧绾抬头，对上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是赵阔！或者说，是被黑晶控制的赵阔！
"你"萧绾银针在手，却不敢轻举妄动。
"别紧张。"赵阔——或者说控制赵阔的人咧嘴一笑，"我只是想请王妃看场好戏"
萧绾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赫然嵌着一小块黑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