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十二月。
尹梨停在一扇青黑色的木门前，今天是她兼职报道的第一天。
她迈上台阶，叩响门环。
木门看上去有些年岁了，被人从里拉开的时候吱呀乱响。
开门的是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他接过尹梨的行李箱，边领着她往前院走，边介绍道：“我叫谢牧川，以后有事情可以直接找我，小少爷还没回来，你一会儿可以先休息。”
谢牧川口中的小少爷就是尹梨的家教对象，她大学辅修英文，这份兼职主要的内容就是做谢家小少爷的私人英语家教。
这份工作还是尹梨前段时间托一个学妹找的，谢家要求严苛，据说先前面试了不下二十个家教老师都不满意。许是她运气好，一路过关斩将，笔试和面试都通过得十分顺利。
“就是这儿，你先休息，晚些我带你去认路。”
谢牧川将她带到谢家的客房，花园西侧，月洞门内。院子里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草，冬日里还郁郁葱葱的。
“川哥，会有虫子吗？”尹梨迟疑地看着那些植物，花花草草的最招蚊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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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牧川领着她的行李进门，随后在门内拨下一个黑色开关。只听见“嗒”的一声，门窗上方齐齐落下细密的网纱。
“冬天还好，夏天阿姨会日日过来熏香。”谢牧川将房门钥匙给她，“阿姨每天过来打扫，她们都有钥匙，你出门记得锁。”
尹梨点点头，随后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少爷？”
谢牧川看了一眼时间，回答道：“晚上吧，小少爷去游乐场了。”
“川哥，方便提前告诉我小少爷的脾气喜好吗？我好做点准备。”
尹梨没做过家教，却在大学的时候听过好多朋友做家教时候的故事，其中最难缠的莫过于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了。
打不得骂不得，好声好气哄着人家不学，语气重了人家父母又不乐意，难办得很。
谢牧川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叛逆？”尹梨试探着问他。
谢牧川点头，迟疑道：“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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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皮？”
谢牧川又点头。
“闹腾？爱玩？注意力不太集中？”
谢牧川统统给予了肯定回答，随后他瞟见尹梨桌子上的一盒杏仁曲奇，提醒道：“小少爷最喜欢吃这家的曲奇。”
尹梨感激地送谢牧川出去，回来后瘫在椅子上，心里一潭死水。
她早该想到的，如果那位小少爷不是块儿难啃的骨头，谢家也开不出那么好的工资条件。
不过没事。
尹梨默念：有钱能使鬼推磨，鬼推不了她来推。
她打开浏览器搜索和小朋友相处的秘诀，整整学习了一下午，又对着镜子练了半个小时和蔼可亲的微笑。
终于在晚上六点，谢牧川过来通知她可以去见小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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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梨换了件羊羔绒的外套，放资料的托特包上挂了一只小熊，她想着小朋友都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走之前，尹梨特地将那盒曲奇也带上了，还抓了一把巧克力放在口袋里。
“走廊过去就是，那边是厨房还有停车的地方，你要是有车可以开过来，改天帮你办出入卡。”谢牧川帮她介绍谢家的格局。
转角处，尹梨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前方的谢牧川突然停下了脚步，尹梨探头看去，转角那侧站着两个穿西服的男人。
三人不知道低声交谈了什么，谢牧川回身同尹梨打了个招呼后跟着他们离开。
五分钟后，谢牧川和那两个男人一起走到尹梨跟前。
两个男人看上去年纪相仿，其中一个气质不凡，长相更加不凡。
尹梨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掌心，尽量让自己维持一个家教老师应有的处变不惊和端庄，不能让人家怀疑自己的职业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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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灰黑色格纹呢料西服，内里是一件同色系圆领内搭。他脸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却没因为那副眼镜而显得书卷气，镜片下透出让人难以忽视的凌厉。
尹梨无意间瞟见了他袖口下露出的腕表，去年的慈善拍卖款。尹父那时候也凑热闹加了两回价，后来看价格实在过高，就只能放弃，没想到今天在这儿又看见了。
男人站定的瞬间抬手勾下了眼镜，折起镜腿后随手将眼镜递给身后的人。
回过身，他将目光移至尹梨脸上，神色散漫，像是在打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二人冷不丁四目相对，尹梨控制住没怂，眼神未移开半分。
尽管此刻心肝都在颤抖，荷尔蒙爆发成了喷泉，尹梨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尹梨。”
尹梨介绍完自己后嘴角一直挂着浅笑，目光毫不避讳地在他赏心悦目的脸上流连。
“谢靳时。”男人声音低沉，他微微朝尹梨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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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谢靳时率先转身步入拱门，他身后跟着的助理模样的男人同他如出一辙的冷漠，面无表情地让他们跟上。
很快，二人消失在尹梨的视野中。
尹梨看向谢牧川，浮现出一个猜测，问道：“那是小少爷他爹？”
有钱人都保养得这么好吗？
谢牧川愣了几秒，摇摇头，神色怪异地支吾道：“不是，那是小少爷……”
尹梨头脑一懵，有些不敢相信，杏眼瞪圆了，“小，小少爷？”
“就那个叛逆又调皮，闹腾又爱玩儿，注意力还不集中的小少爷？”她微微提高音量，震惊道。
有钱人都长得这么着急吗？
谢牧川听见她这么说以后汗都快下来了，他低着头，催促尹梨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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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梨觉得谢牧川看起来很怕那个小少爷，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她低声问道：“你确定他喜欢吃小熊曲奇？”
谢靳时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美式咖啡不加奶的人设，跟小熊曲奇完全格格不入。
谢牧川没回答，捏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我觉得他……”
尹梨话还没说完，谢牧川便皱着眉，沉声警告她：“不许背后议论少爷。”
不许背后议论？
你下午也没少议论啊！
尹梨抽动了一下嘴角，闭嘴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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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穿过了两处拱门，停在一个小院里。
谢牧川站在院子中央没动，示意尹梨自己过去敲门。
尹梨皱着眉，拼命朝他使眼色，她一个新人刚来报道，谢牧川一点都不打算照顾一下她吗？
“咳……少爷，人到了，我先走了。”谢牧川冲着紧闭的大门扬声道。说完后他转身就走，头都不回。
尹梨无奈地看着谢牧川逃一般的背影，上前几步敲门，两秒后，房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是方才跟着谢靳时后面的男人，男人微微朝她点了点头，让出半个身位请她进屋。
尹梨刚迈进屋子，男人就出去关上了门。
房门紧闭，屋内灯光昏暗，只靠窗的书桌前亮着灯。她看着屋内古色古香的陈设，莫名有种古装剧里女主进了贼窝的感觉。
尹梨抿了抿嘴，缓步走到书桌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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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学生手里正捧着一本英文原版书籍，看得极为认真。
“你好。”尹梨清了清嗓子，从背包里掏出那盒曲奇饼干，试图打破尴尬的局面，“川哥说你喜欢吃曲奇饼。”
谢靳时缓缓抬起头，他将目光落在那盒印着泰迪熊图案的曲奇饼干上，有些迟疑。
“你放心，没拆过，新的。”尹梨将曲奇饼往前推了推。
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谢靳时打开了饼干盒，挑了一小块碎了的饼干放进嘴里。
尹梨盯着他咀嚼、下咽……
说好的他最喜欢这家的曲奇呢？怎么跟吞毒药一样？
“好吃吗？”待谢靳时吃完，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谢靳时点了点头，随后将饼干盒推到了旁边，“说正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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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尹梨拉开椅子坐下，她抬头看了看谢靳时书架上那一排的英文书籍，“我大学英语是辅修，如果你水平太高的话我可能教不了。”
先前笔试面试的时候谢家没有提到小少爷的年纪，但一直有跟小朋友教育有关的题目，所以尹梨就想当然地认为对方是个小朋友。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小朋友居然高一米八还多。
“不高，”谢靳时合上了书随手扔到了旁边，问道，“四级能教吗？”
尹梨点点头，迟疑道：“能，但是……”
“加钱。”谢靳时语气淡淡的。
尹梨立刻应下：“可以，没问题。”
谢靳时手中把玩着一块黄花梨的镇纸，他瞟了一眼手机屏幕，谢牧川刚刚将尹梨的个人资料发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第二行就业公司上，停顿了几秒，“sl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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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放心，工作日我下班以后都有空的。逢年过节也可以，但可能……”
谢靳时示意自己明白，节假日三倍工资，国家规定的。他看着尹梨这财迷的模样，嘴角有些松动，“工资不高？”
尹梨一提到公司就忍不住吐槽的欲望，“是啊，老板不做人，要不是看在双休的份儿上，早就不干了。”
话音刚落，尹梨突然发现谢靳时不太对劲，他的嘴唇红得有些异常，脸颊和脖子也起了不同程度的红斑。
“你脸怎么了？”
谢靳时蹙眉，他抬手摸了摸脸颊，然后立刻去翻曲奇盒子上的配料表。
尹梨惊恐地看着那盒小熊曲奇，心凉了半截。
上班第一天不会就要倒贴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