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江犹豫了一下,“那等会回去的时候怎么办？”
颜思卿被他提醒了才一阵恍然，这倒也是，现在把妆卸了,回去的时候万一被认出来，刚才的伪装就算白做了。
“行吧。”她妥协了，“拍一天戏累了吧，你先吃点东西。”
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也没有预料中的喜极泪下,顾曲江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一闪而逝。
前世颜思卿就曾坦白她从现代社会穿越到古代的事情,也和他说起过她在现代的身份和工作，所以当他眼睛一睁一闭来到这个世界时，脑海中灌入打量陌生的信息,他的第一反应是凭原身记忆打开浏览器搜索她的名字。
原以为只能靠照片和视频睹物思人,却没想到视频中她的一举一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夫妻朝夕相处二十年，顾曲江对她的一颦一笑喜好习性可谓了如指掌。
是她回来了。
欣喜之余,他又忍不住猜测，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她回来了，那古代的‘颜思卿’又该如何？
顾曲江沉默着，颜思卿心情同样复杂,如果说昨晚收到信息心里产生猜测后她欣喜激动辗转难眠，此刻则更多是气愤。沉默良久之后,颜思卿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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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顾曲江微怔,支支吾吾开口：“卿卿,我……”
话音半晌未落，颜思卿的怒火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张口便是劈头盖脸的质问。
“那天傍晚你是怎么说的？太医说你还年轻，身子壮实,江郁说你白天太累，一更就歇下了，兔头说你已经放权给他，不再事事躬亲。我信了，也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我不想你担心……”
“你要真不想让我担心，那你倒是别三更半夜死在御书房啊！”
颜思卿眼睛泛红，抄起手边纸卷往他胸口上砸，力气不小，可惜一卷纸实在没什么威力。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她在昭阳宫等了半宿，御前的人匆忙过来说陛下歇在御书房，因为宫里从未纳过嫔妃，顾平川也不是多情好色的人，她没有怀疑，熄了灯就睡下了。
自从她们的儿子被立为太子之后，他经常一头扎在政务里顾不得陪她，仿佛是想把下三代的工作全提前包揽了。批折子太累留宿书房这种事再寻常不过，颜思卿以为那天也不过是和从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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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三更天时，江郁几乎是跌跌撞撞闯进昭阳宫，那脸色惨白浑无血色，她才知道，顾平川不行了。
一更天时太医已经到紫宸殿抢救。
太医早就知道他身体超负荷工作，却独独瞒着昭阳宫。他们的儿子虽然隐约猜到父皇的近况，却守口如瓶不对她透露。
她这皇后做的还真是失败至极。
顾曲江心下酸楚，前世自从亲政以来他确实忙于政事，后来盼着早些肃清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好传位给儿子，他就能带着卿卿享天伦之乐……可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卿卿。”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卷，轻轻放回桌上，然后主动坐到了颜思卿那一边，往她身上靠。
“你滚远点。”颜思卿还在气头上。
穿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颜思卿在古代的感情和记忆本来淡化了不少，父母兄长、丈夫儿女，这些相处二十年的人和事像是被封条尘封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直到刚才，顾曲江打开了封条。
情绪如山洪暴发不可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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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曲江很想像年轻时候那样再说些动人的情话安慰她，憋了半天，却一句都憋不出来。他只能把人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安抚她微微颤栗的肩胛，用下巴蹭蹭她柔顺的黑发。
“我说过退位之后要带你看遍千山万水，也说过要陪你看儿孙满堂……”
颜思卿听到这又来气了，对着他胸口捶了一拳，“骗子，你还好意思重提！”
“我前世失约了，所以上天罚我来这个世界找你。”顾曲江纹丝不动任由她捶打撒气，待怀中身形平静一些，才道：“卿卿，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想得倒美！”颜思卿情绪稍稍缓和了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之间隔出半个人的距离。
“你上辈子拿甜言蜜语骗我哄我，这辈子还想故技重施？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吗？我凭什么生生世世非得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
顾曲江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咽了咽口水，试图牵牵她的手。
颜思卿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拍开。
“顾老师，保持距离，你粉丝那么多，我还不想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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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顾曲江内心叫苦，媳妇儿早上明明挺兴奋一大早在剧组等他，他演戏的时候颜思卿看得也很专注，怎么一到晚上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卿什么卿，亏得你五岁启蒙读遍圣贤书接受皇室礼仪教育，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虽然现代社会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你也不该叫的这么亲密。”颜思卿说着从烧烤盘里挑了几串外焦里嫩的烤肉，单独装在餐盘里，推到他面前。
“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顾曲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肉。
实在捉摸不透她是个什么态度。
嘴上说着撇清关系恩断义绝，动作却是和以前一样照顾他……
“你吃不吃，不吃买单走了。”颜思卿盯着他说。
“我吃。”顾曲江不敢再犹豫，捏起签子大口吃肉，还不忘记给她递一串烤蚕蛹。
那时候颜思卿在昭阳宫支了个烤架说要做烧烤，让人满京城搜刮什么家养的蚕蛹，就那黑乎乎的虫子，他看了都一阵恶寒，偏偏颜思卿吃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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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思卿面上表情依旧冷淡，但她对食物从不冷淡，一口一颗蚕蛹，外酥里嫩咸香刺激着舌尖味蕾。
她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愉悦。
顾曲江放下空签子，看着她鼓动腮帮子进食的模样，不自觉地微微出神。“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颜思卿抽空回道。
“那古代那边……”
“皇后颜氏伤心过度随先皇而去，这个结局你喜欢吗？”
顾曲江心里一阵刺痛。
颜思卿瞥了他一眼，不难看出他眼眸中掩藏着几分愧色，也不只是出于什么心态，劝慰道：“你也不用觉得愧疚，现代科技发达生活方便而且美食比古代要多得多，比起在古代活守寡，我宁愿回来做娱乐圈打工人。”
虽然说当太后衣食无忧有人伺候，但她现在的事业有所起色，片酬和通告费都在缓慢上涨，或许很快她就能重新拥有财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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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兔头……”
兔头是他们的儿子，大名顾琰，也只有颜思卿能想到这么草率的乳名。
“兔头继承皇位了，他说会像你一样做个明君。”颜思卿心中一阵失落，也不知道她和顾平川相继猝死，她那一双儿女能不能承受得住。
顾曲江微微垂眉，“那我怎么办……”
颜思卿心里微动，面上仍是铁石心肠的模样，“你爱咋样咋样，堂堂影帝还能饿死不成？”
“可我什么都不会。”顾曲江眼巴巴看着她。
“不会就学，你还指望我养你？”颜思卿没好气道。
“……”顾曲江眼中一亮，“可以吗？”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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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绝情一女的。
吃完饭后当然是顾曲江结账，他笨拙地打开微信，光是扫码就扫了五分钟，颜思卿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着实好笑，嘴角不自觉上扬几分。
顾曲江盼了一晚上才盼来故人一笑，心里稍稍欣慰。
“你明天还来看我吗？”
“明天我也有戏，没空看你。”
话音刚落，颜思卿想起了早上他没回应的问题，转头又问：“我早上问你你还没答我，你有原身记忆吗？”
顾曲江茫然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记忆能在现代存活这么久？颜思卿眼神狐疑。“那你什么时候学过演戏？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用微信？你身边的人就没发现你换了芯子？”
顾曲江摸了摸鼻尖，解释道：“你前世还夸过我演技好……我在人前不常说话，或许是原身本来就性子冷淡的缘故，他们不曾察觉。至于微信，我刚来的时候看林昭经常摆弄，偷偷看了几次，大抵摸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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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思卿哪里相信这鬼话，装哑巴倒还解释的过去，微信界面操作也算容易上手，那拼音打字呢？他一个古代人连简体字都认不全，总不可能短时间看懂拼音吧？
“你发个消息我看看。”
顾曲江心里一紧，但还是乖乖打开手机，露出了全繁体的微信界面，打开颜思卿的聊天窗口。
“发什么？”
颜思卿想了想，瞟了一眼他的屏幕，“就把你发的最后一句再发一遍。”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顾曲江长按了最近一条消息准备复制。
“不许复制粘贴！”
顾曲江舔了下嘴唇，只得乖乖放弃走捷径的想法，老老实实点开输入法写字。
是手写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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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用打了，我知道了。”颜思卿看到他输入法的那一刻就恍然大悟，眼神释然，心里那点疑惑一扫而空。
到底是当皇帝的人，脑子还是聪明。
“难怪你回复那么慢。”她小声喃喃。
顾曲江微微抿唇，柔声道：“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我下次尽量快一点。”
颜思卿被这语气弄得浑身不舒服，看了看他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下次发语音吧，别那么麻烦。”
“被别人听到怎么办？会不会影响你……”
“我可以转文字。”
顾曲江嘴角一弯，眼底渐渐展露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