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晋江文学
文/凤桐
八月的s市简直是浸在雨水里的，这不，上午刚下过一场，第二场压着晚高峰就来了，疾风吹的布景帘左摇右晃。
摄影师黄师傅嘬着烟头骂：“你他娘的个愣种，关窗！”
新来的助理小陈猛打一个寒噤，慌慌张张的往窗边跑，眼睛时不时还黏在余苼身上。
黄师傅恨铁不成钢，等他路过时，烟屁股往他脚下狠命一丢，小陈骇了一跳，呲呲牙，灰溜溜的跑到窗边，把玻璃窗给拉上了。
小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更暗了。黄师傅举着八十年代的老式单反看半天，最后腰一抻，摆了摆手。
“不行喽余小姐，光太暗相机又老，今儿怕是拍不成，天公爷不给饭谁都没辙。”他把老相机小心翼翼的用红方布包了，放回包里，又嘱咐小陈，“灯都给关了，省点电呦。”
小陈麻溜的跑到门边关了灯。
这下摄影棚里暗的连人脸都看不清了，余苼扯了扯细金勾边的旗袍领口，一言不发的进到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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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下午拍的都是短袖改良款旗袍，裙摆都在膝盖以上，布料也都是夏日特制款，穿在身上冰冰凉凉的，但即便是这样，她全身上下还是湿透了。胸前的肌肤起了片小红疹。换衣服的时候，余苼没忍住挠了两下，立刻发展成一大片，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余苼是从去年开始跟这家旗袍店合作的。她那个时候急缺一笔钱，旗袍模特因对气质和身材都有较高要求，酬劳很高，用黄师傅的话来讲，能把旗袍穿出韵味儿那是天家给饭，不是谁都能端的起来的。
余苼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她这两样都占一点，身材姣好，脸也勉强看的过去。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黄师傅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儿子苦心经营的旗袍店能够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全靠余苼模特当得好。他把余苼当宝贝一样看，如果没有她，他儿子的网店绝不会开的这么顺利。
从更衣室出来，小陈已经坐在电脑前选片了，照片上的五官已经被全部遮挡。黄师傅见她出来，又问了一句：“小余啊，你真的不考虑露露脸嘛，我儿子说拍摄费可以给你翻三倍哩。”
余苼淡淡笑了一下，还是温声拒绝了。
黄师傅惋惜地叹出一口气，把一沓钱递给了她。余苼接过来数了数，一小时一千，刚好六千块。她把钱装进背包，道了声谢算是打招呼，推开门走了。
外头风依旧很大，还没走到公交站，雨就密密麻麻的砸下来，砸的人喘不过气，余苼把包揣怀里，刚向前跑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她住了脚，还没回头，一把伞就盖过来，是助理小陈。
余苼眨了眨眼，拂去睫毛上的水珠，问：“是有什么事吗？”
小陈有点脸红：“没什么事余小姐，下雨了我给你送把伞。”
余苼微笑着道了声谢，看了看小陈空荡荡的左手，抬眸，被雨淋湿的眼眸有些发亮：“不用了，你也只有一把伞，给了我也是要淋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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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连连摆手：“没事的余小姐，我是男人，淋点雨不怕的。”
余苼弯弯嘴角：“真的不用，你快点回去吧，我已经快到站点了。”
小陈皱眉坚持：“女孩子不能淋雨的，你这几天本来就脸色不好，要是淋了雨肯定是要生病的。”他观察着余苼神色，抿了抿唇说，“要不我把你送到公交车站点，然后我再回去……行吗？”
余苼看了看伞外瓢泼大雨，犹豫几秒，还是点了头。
两个人一路往站点的方向走，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小陈拿的伞很大，耳畔噼里啪啦的全是雨击声。余苼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走出伞外，小陈便赶紧挪近一些。快到时，小陈突然问：“余小姐还在念书吧？”
余苼回神看他。
小陈被这一眼看的面色微红，他清了清嗓子说：“你前几次来时，我看你带了本英语课本。”
余苼淡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公交车刚好驶过来，她跟小陈说了句再见，抓紧手中的包，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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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在身后喊了一句：“余小姐。”
余苼回头，见小陈匆匆忙忙脱了外面的短袖衬衫，伸手递给她。
“衣服借你。”
余苼愣住。
小陈红着脸，欲言又止：“你衣服……”
司机等的不耐了，按了几下喇叭。
小陈急忙把衣服和伞一并塞给余苼，说：“穿上吧，你衣服淋湿了，不要冻着。”
说完，人就跑了。
余苼垂眸一看，淋过雨的白亚麻罩衫紧紧贴在身上，胸前春光隐隐可见。她默不作声的把外套裹在身上，坐在了最后排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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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七点，余苼冒雨回到家。
迟露正在厨房烧水，听见动静探了个脑袋出来：“怎么样？拿了多少？”
余苼换鞋进屋，把钱从包里拿出来，放在餐桌上：“六千。”
迟露深吸一口气，举着菜刀出来，接过余苼手中的包，单手抱一下她：“加上我今天拿到的五千这两个月的房租算是有着落了。”
余苼抓住她手腕：“小心刀阿！”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后，蹙眉，“你又在煮泡面？”
迟露点头：“要吃吗？帮你也煮一份？”
“我不吃。”余苼摇头，脱了小陈的外套顺手搭在椅背上，“你也别吃了，这都几点了？再过半个月咱们就开学了，刘琪肯定会搬着体重秤守在练舞房门口。你现在是吃的是开心了，到时候开学被禁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迟露不以为然：“我明天就进组了，拍戏那么累，肯定胖不了。”
余苼笑了笑：“不是下个月初才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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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了呗，今天中午刚发的通知，说是协调了一下各演职人员的时间。”迟露抬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知道吗，我今天听组里的一个统筹说，聂舟倩被换掉了。”
余苼有些惊讶：“什么原因？”
“没有原因。”
迟露从沙发上起身，抱手走到她身边，面色唏嘘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无缘无故的，说换就换了。聂舟倩哎，当红小花！当下的女艺人里有几个能拼过她的？”
余苼笑着挑眉，不予置否。
别说临阵换将了，就是真开了机剧拍到一半，不也照样有换的吗。
迟露的剧本余苼曾翻看过，改编自《他的世界》，情节跌宕，剧情新颖，剧本完成度非常高。女记者李心乔是个古灵精怪的角色，这跟聂倩本人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颇为相似。
编剧是业内知名编剧海鸟，导演也是近几年刚刚崭露头角的新锐导演李程，再加上庞大的书粉团，保不齐有人会在背后下功夫。
耳旁，迟露惊呼出声：“哎呦歪，这又是谁的外套呀？”她单手勾着衣服，“看这穿衣风格，肯定是个理工男吧？隔壁化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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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摄影助理的。”余苼没好气地一把从她手中夺过衣服，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迟露笑眯眯跟她过去，倚着门框，看余苼把水池放满水，深蓝色外套被丢了进去。
窗外还下着雨，淅淅沥沥的。
迟露没了开玩笑的心，看着窗外抱怨道：“这雨怎么下个没完没了阿……”
余苼一边拧衣服，一边答：“出门逢雨是好兆头，我小叔说的。”
“迷信。”迟露哼笑一声。
余苼也跟着笑了笑：“明天就进组的话，你们的男一号是确定下来了？”
“确定了！”迟露瞬间来了兴致，“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知道男一号定了谁吗？”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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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砾！”
余苼一愣，抬眸。
迟露兴奋道：“这可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东风啊！有他在，明年这剧一播，我也能乘风而起，跟着刷波人气了。”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斑斑驳驳的霉菌斑，深吸一口气说：“等我挣了钱，咱们就不住这破地方了，换个好点的房子。”
余苼听了，嘴角一弯：“那就仰仗你啦。”
迟露推她一下：“客气什么。”
不得不说，虽然雨总是带来无穷无尽的潮闷感，但却是最好的助眠剂，余苼这一晚睡得还算不错，只在凌晨时分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是小小的自己，站在冰冷而又华丽的大门外，身后空无一人。
昨晚临睡前他接到黄师傅通知，说是如果今天天气不错，就九点摄影棚见。
余苼看了下时间，已经七点，于是起床去卫生间洗漱。换衣服出门时，方觉大事不妙，胸前的疹子已经蔓延到了领口，严重的地方还有些破皮，肯定是她昨晚睡着后无意识抓挠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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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开抽屉找到爽身粉，涂了一些上去。
临出门前，她还是打了个电话跟黄师傅说明了一下情况，谁知老人家听说后毫不在意，声称小陈的修图技术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拍照的摄影棚位于郊区，距离余苼住的地方较远，余苼收拾好后，拿上小陈的衣服和伞便出了门。
到摄影棚时，黄师傅还没来，是小陈给开的门。余苼进门后直接把衣服还给了他，并再次道谢，小陈脸色红的不像话，一口一个让余苼不要这么客气。
去更衣室换衣服的功夫，黄师傅就来了，拍摄正式开始。
黄师傅今年刚满60岁，跟儿子黄滕一起开了家网店，名叫故梦，专卖各式各样的旗袍服饰，款式都是黄滕自己设计的。零八年金融危机，外企一家接着一家倒闭，黄滕就是在那一年下了海，开始做起生意，最开始是贩卖潮流女式内衣，跟着一帮神算子在天桥驻扎了三四年。奔三的黄腾受不住了，心中憋着一股劲，开始挨家挨户推销，赚了点钱后他给自己报了个服装设计兴趣班，半路出家开始做设计，专攻女性复古服饰，这几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所成。
黄师傅刚开始还骂儿子心术不正，后来见发展的不错，年轻时又是个摄影师，也就帮儿子揽了拍摄这份活。
他年纪大，摄影也是老派作风，拍出来的图很是内敛含蓄，但年轻女孩的鲜活感是怎样都拦不住的，所以这种含蓄反而助长了一种肆意疯长的青春气，他们家的旗袍店越开越大，现如今除了在网上小有名气，实体店也已经连锁了好多家。
老一辈过来的人都是吃过苦的，生活节俭，黄滕虽然找人给摄影棚装了空调，但黄师傅仍是舍不得开，偶尔热极了开一会，也很快就关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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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苼不愿跟雇主打麻烦，从来不主动要求开空调。小陈作为学徒，就更不敢开口了。
这天，大概是看余苼胸前的红疹骇人，黄师傅竟大发慈悲，冷气开的十分足，虽说拍摄的工作量较昨天更大，可拍下来却比以前轻松很多。
傍晚来临之前，主要的拍摄工作基本完成，只需要再补几个近景就行，黄师傅跟老友越好了出去喝茶，着急忙慌的把这收尾的工作交给了小陈。
小陈把打光调成暖色后，快速的抓着相机拍了几张，还差个俯视镜头，是为了凸显旗袍的水滴领的性感典雅，小陈举着相机站了半天，一次快门都没按。
余苼以为是自己胸前的红疹太过扎眼，太难找角度，便说：“我再去用粉遮一下吧。”
说着，转身就要去试衣间，没成想小陈一下抓住了她手腕。她蹙眉，甩开他的手，目光审视：“怎么了？”
小陈一言不发，脸红的像要滴血，不等余生反应，他突然上前，大力扣住余苼腰身，一双手不受控制的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