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宜嫁娶。
霍念慈照着往日的习惯，早早起来，去演武场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后，就回了朝晖苑重新洗漱一遍，在之后又去了荣安阁，陪着安氏等一大家子的人用过早膳。
“九姐姐，你还没看过你的嫁妆吧？”一用完膳，霍立君就拉着霍念慈去看嫁妆了。
霍立君看着如同欣赏艺术品一样，一件件的看着自己嫁妆的霍念慈，皱眉道：“九姐姐，哪有人像你这样看嫁妆的啊？”
霍念慈放下手中的金钗，笑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看？”
霍立君比划了一下，“你好歹也该羞涩一下吧？你这样，到底是在看嫁妆还是在逛街啊？”
霍念慈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一个老嬷嬷笑道：“九娘子这般模样，倒是与公主相似，当初公主出降时，也是这么大方，半点儿不见羞涩。”
老嬷嬷说的公主是霍念慈的太婆，皇帝的姑母，魏国大长公主。
霍念慈扬了一下眉，打趣道：“等你成亲的时候，你可要尽可能的羞涩才行，别的不说，至少得把我的，还有太婆的那一份羞涩，都给补齐了才行。”
霍立君羞恼的跺着脚，“九姐姐，今天是你成亲，你干嘛说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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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长大了，竟然连说都说不得了，”霍念慈故作叹息的走开了。
……
樊楼四楼的一间雅间里。
用完了早膳的吴王，端着一盏茶，走到了窗边，居高临下的俯瞰脚底下的房屋车马人群，他头也不回的问，“你说说，福安今日成亲，我那太子二哥，会不会到场？”
“会的。”身后的于滨想也不想的给出了答案。
吴王回过头看向于滨，挑眉问道：“你就这么笃定？你可知，福安玩的这一手，翻手就把太子辛苦几个月的成果给压在了泰山之下？”
于滨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你说的，官家发了话‘福安大婚，当贺！’吗？”
昨日的拍卖会一结束，户部的人就把拍品所得的银两数目上报给了皇帝。
看着至少能支应起重建北三路，一年之内，近乎三分之一的银两，皇帝一高兴，说了一句，“福安大婚，当贺！”
有了这么一句，金口玉言，谁敢不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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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若是不贺，到时候一顶，“抗旨不尊”的帽子扣下来，谁戴得起？
就是太子也……不对，正因为是太子，才更戴不起。
“二哥这回算是栽了，”吴王叹了一句，“好端端的一尊玉菩萨，转手就掉粪坑里了，你说这菩萨还能要？”
于滨面无表情的说道：“要还是能要的，洗洗干净，拿出去拍卖，就说是太子爷摸过的，说不得赚回来的钱，能买两个一模一样的。”
就好像霍念慈一样，不仅拍卖了旁人送来的添妆，就连哪样物品，哪块地，哪个铺子，哪个庄园，是哪个府上，哪位大人所添，都标得一清二楚。
世上，趋炎附势的人有，刚正不阿的人也不少。
可这么一群人，被霍念慈这么一搞，把里子面子都撕虏开了。
搬到太阳底下，搬到人群中间，不管是上九流还是下九流，只要有钱，不对，应该是只要有善心，愿意为了保家卫国的士兵们，提供一点点的爱心，就能凭着画帖走进象栩。
走进，那些平日里连听都未曾听过新鲜物事儿，看看富贵人家给人添妆，都是怎么样一个富贵的法子。
只要他们愿意表达更大的善心，那些平日里连见都不曾见过的大人们，将与他们同列在一张文书上，最后刻成碑，树立在北三路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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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是个无名小卒，只要花点儿小钱，就能得到这等光宗耀祖的机会，那他肯定乐意捧场的啊。
所以说，福安郡主这次的拍卖会是成功的。
但添了妆的，大人们的表情，却是精彩纷呈的。
“咳咳咳，”吴王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猛烈咳嗽，好半晌才停了下来，指着于滨道：“你是读书人，你怎可如此不讲究？”
“我想当纨绔。”于滨扫了吴王一眼，你讲究，那你别说粪坑啊。
看看霍景明这几天出的风头，可比他这少年进士，相府公子要风光多了。
现在走出去，满大街的随便拉一个人来问问，谁不说两句，霍家六郎君风神俊朗，心地善良，是个救困扶危之人啊？
“霍家……”于滨喃喃念了一句，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
被吴王关心着的太子爷，会去参加福安郡主的婚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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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
与吴王的包房隔着几个房间的‘福’字号包房里，太子正跟杨临嘉在下棋。
棋盘是拍卖会上所得，对，就是那个打着给北三路赈济救灾名号搞的拍卖会。
送这份礼的是，楚王的小舅子魏玉和。
而这个礼则是，魏玉和靠着撒泼打滚从魏相手里骗来的。
拍下这个礼的不是别人，正是下着棋的杨临嘉。
“九千两，买了一副酸枣木，你可真舍得。”
太子爷的话，有些酸，酸得杨临嘉很想笑，于是他就笑了，“你这酸气再不收收，都要飘到善县了。”
太子反问他，“你就不酸？”
杨临嘉老实应道：“酸，酸得恨不能现在就杀了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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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太子搅了一下棋盒，“可惜不但不能杀他，反而还得帮他。”
杨临嘉接着道：“官家现在要的就是平衡，沈明远资历、经验都够，沈明远与明乐生相比，差就差在春闱的主考上。这一次一定要拿下春闱的主考，不然我们就差了秦王太多了。”
太子却是摇摇头，“明乐生姓明，要是再升，一个计相也就顶天了，阿爹是不会让他升次相的。”
“是，”杨临嘉应了一句，很快又叹道：“这也是平衡之道，自楚王与魏家结亲之后，魏相找翁翁聊过好几回，翁翁说，魏相恐生了退意，若真是这样，我们这边正好推沈明远上位。”
魏相过了今年就七十六了，他是在五十岁出头的时候，入了内阁，距今为止已经二十五年了。
魏相为了大周，兢兢业业辛劳了近六十年，求得就是一个不愧于心、无愧于国。
魏家与楚王的结亲，完全就是魏相那个次子与楚王之间的交易，不得已为之。
这一些都是杨临嘉的翁翁跟他说的。
杨临嘉的翁翁，老英国公杨同礼与魏相，乃是同年，那一年的科举，尚是英国公世子的他，低低的挂在了榜尾，是最后一名。
而魏相，则是高高挂在榜首，是头名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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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前一后两位第一名，因为一张皇榜，一句笑话，从此相交莫逆。
不知过了有多久，一阵喧闹由下而上传来。
太子与杨临嘉同时转头往窗口的方向看去，过后，杨临嘉笑道：“看来是霍府发嫁了。”
太子点头，顿了一下后，叹道：“行了，你去安排人吧，最好选在沈清风出发之前把消息告诉他。”
“是，”杨临嘉应了一句，起身就去安排人了。
……
转眼过了正午。
霍念慈那边，此时已经盛装打扮好了，就等着发完嫁妆之后，沈清风从郡主府出发来接人了。
此时霍念慈被诸多小娘子围在中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各种打趣的话。
正说着话的宁钰突然叫了一声，“诶呀，等会儿打女婿的时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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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立君道：“能怎么办，就这么打啊。”
安然看霍立君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笑道：“那到时候给你九姐姐打女婿，就靠你了？”
“本来就是靠我啊！”霍立君昂首挺胸，她是九姐姐的妹妹，打女婿自然还是要靠自家人，靠外人算什么？
宁钰看了霍立君一眼，想了想道：“趁着还有点儿时间，咱们还是再谋划一番，不然倒时候自乱了阵脚可不行。”
一旁的霍立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霍成君已经走到了门口，便立马改了口风，“正好，七姐姐，八姐姐，你们两个想主意，打架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一群小娘子纷纷跑到隔壁的花厅，商量对策去了。
霍成君从外头走进来，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了，看着已经盛装打扮好的霍念慈，她伸手正了正霍念慈头上的凤钗，眼睛含泪笑道：“一眨眼，阿姐的念念都要嫁人了，想当初你从漠北回来的时候，才这么高。”
霍成君伸手比了一个高度。
相较于霍成君的感伤，霍念慈此刻的状态可以算得上是相当的冷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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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的她，议过亲，退过婚，也被人退过婚，可从来没有嫁过人。
她生时绚烂，死时惨烈。
她的一生，总结起来，也算得上一句，波澜壮阔。
所以，“阿姐，你别哭，”霍念慈伸手抹掉霍成君眼角的泪，“能嫁给沈将军，我觉得很高兴。”
上一世因为某次意外，偶然看到皇帝对沈清风的态度，她就知道，他们家为什么衰败得那么快了。
这一世，她选择了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道路。还没嫁人，她就看到了，皇帝对她家……至少对她的态度，很是宽容。
就连她公然拍卖添妆、包括皇帝自己给她添的妆，他都没有觉得，她这是在触犯天威，反而觉得她悲悯天人，天生长了一颗赤子之心。
虽然她最初的想法，只是不想看到一些人送的添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