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溪收回视线，眼前的祥云纹衣襟一动未动。
“现在跟我去黄府。”
李晟尧的声音带着压迫感。
“做——点——心——。”李晟尧慢条斯理道，他的指节轻轻叩击柜面，一双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
轻描淡写地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
佟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做点心？今天？在自己铺子开业的第一天？
李晟尧神情冷淡道：“别忘了你已经收了我这个月的银两，你现在还是我们黄府的私厨，最起码持续到这个月底。”
说罢，他抬头环视这家铺子，铺子里的装潢都用了上好的材料，佟溪感觉后背冷飕飕，仿佛今日她若不答应李晟尧的要求，李晟尧立马就会拆掉她的店一般。
到底是纨绔皇子，任性难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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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缓一缓？我还没算完账，今日头一天开业，我得在这里照应着。”佟溪试图给自己争取点时间。
“现在，马上——”李晟尧俯身靠在柜面上，眸子里是不容拒绝的霸气和专横。
佟溪咬牙怒视了李晟尧片刻，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去就去！”
虽然是中秋节，黄府里却没有半点节日的喜庆，佟溪跟在李晟尧身后，府里依旧冷冷清清，还是先前的那几个家仆忙前忙后，佟溪心想，这么重要的团圆佳节，李晟尧怎么也得回宫里陪家人过节，皇子的家人，无非就是皇上和母妃，她盘算着今日这份工作，大概也不会太晚下班。
这样一想，佟溪心理稍微平衡一点，这次大概是李晟尧因为上次自己弄丢他的陶人，所以蓄意报复折腾自己。
她来到膳房，这位暴躁皇子，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用自己的耐心和手艺来安抚一下，她查看了一下膳房，这次跟上次又不一样，上回不过是刚好看到荷叶，所以顺手做了一个荷花酥，也不知道李晟尧喜不喜欢，这回这膳房里，好似是专门为她准备好的一样，莲蓬数个、瓜果一堆、荷叶一扎、糯米粉、鲜花数捧、红糖、白砂糖、冰糖、鸡蛋、咸鸭蛋、核桃瓜子，尽数都有，再加上这个膳房看上去平时也不像被用过一般，佟溪又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遍李晟尧骄奢淫逸，为了吃个点心弄这么大阵仗，实在是奢靡浪费。
佟溪做点心喜欢遵循节气和时令，不时不食，今日中秋，那就做一屉月饼好了，她挽起袖口，先准备好馅料，既然食材如此丰富，她今日也好大展身手，莲子蒸熟压制成莲蓉，白糖、青瓜丝、瓜子桃仁果脯做成五仁，玫瑰花配上火腿，没有滇式云腿，拿江浙金华火腿代替也罢，芋头和绿豆各自蒸熟磨成泥，一切具备，着手准备饼皮，猪油和面粉揉成酥油皮，饴糖、蜂蜜、碱面掺和一起揉成磨水面，再揉一个冷水白面团，万事俱备，只剩下压模和烤制了。
等佟溪的月饼做出来，已经是傍晚戌时了，佟溪没想到李晟尧如此有耐心，他却没有回宫，静坐在花园的凉亭里，从中午到现在，手里一直捧着一本书。
佟溪端着一屉点心，远远只看到天上一轮满月，凉亭周围零零落落挂着几盏纱灯、莲花灯和流苏灯，花园里万籁俱寂，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似乎在草丛花丛里上下穿梭，李晟尧在花影和灯影交织的空隙里，露出半个身子和侧脸，身上洒满暖黄的灯光和洁白的月光，微微低着头，书早就合上了，他睫毛低垂，身上高贵的气质让人远远就能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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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还真不赖，就是性格太过奇葩！
“哐当”一声，点心匣子被放在李晟尧面前的石桌上，没有盖盖子的匣子里，几个点心扑腾腾地颤动几下，随即静止下来。
李晟尧看了一眼匣子里，里面五块圆圆的月饼，颜色各异，他缓缓抬起头来，眸子里映照着花灯明明暗暗的光，佟溪板着脸，对上他的视线。
“你这个态度，我有理由怀疑，你给我的点心下了毒。”李晟尧眼神中犀利里带着质询。
佟溪像听到笑话一般，提高音量道：“黄公子，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职业操守，这些点心，费了我多大心力，请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那你坐下来陪我一起吃。”
李晟尧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
佟溪：“……”
“可以，但是——，要加钱！”佟溪赌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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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凳上的人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悠悠地开了口：“你接近我，就只是为了钱，对吗？”
这话似怨妇一般的口气，佟溪想不到会从自大自恋到极点的李晟尧口中说出，佟溪思忖了一下，最终还是慢吞吞地绕到李晟尧身边的石凳，坐在上面，挑眉道：“我如果说是，你还让我陪你一起吃吗？”
李晟尧并不回答，他凝视着匣子里的点心，伸手过去，拿起被切成两半的月饼中的一块来。
“这是广式月饼，莲蓉双黄的，清甜中带咸香。”对于自己的作品，佟溪有很多话可以说，她想了一下，自己也伸手拿起匣子中剩下的另一半，把里面金灿灿的咸蛋黄在李晟尧眼前晃了一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无毒，请放心食用。”佟溪手一摊，补充道。
李晟尧又看了看匣子中剩余的其他三种月饼。
佟溪一一拿起来道：“这个是五仁自来红，里面有青红丝、瓜子桃仁，果仁醇香，馅皮是烫面做的，烤完才会变成深红色。”
“这个是云滇月饼，府上遍寻不着云腿，我就手用膳房里金华火腿，以肉入馅，加之玫瑰花的清香，大俗大雅，别有一番滋味。”
“还有这个潮汕风味的，最特殊的是月饼的酥皮，是猪肉和面，入口即化，我做了绿豆和芋泥两种馅料，各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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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溪手指指着匣子里的月饼，滔滔不绝，等她抬起头，才发现李晟尧不知何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月光下，李晟尧精致的脸白的没有血色，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喂，我辛苦做的，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佟溪又拿起一块玫瑰火腿月饼咬了一口。
李晟尧低头去拿石桌上的银壶，里面是一壶黄酒，他倾斜壶身，晶莹剔透的淡黄色液体流入银酒杯里，他斟完一杯，又去斟另一杯。
李晟尧头也不抬。
说罢，他执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今日再做这一次点心，你以后都不用再过来了。”李晟尧放下酒杯，他侧过脸，抬头去看天上那轮满月。
这大过节的，堂堂皇子，不回皇宫享受那些繁华富贵，跑到这么一个别院来，冷冷清清，孤身一人，实在有些奇怪。
佟溪听了他这话，心里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反而隐隐生出一种失落的感觉来，她讪讪地放慢咀嚼的动作，忍不住劈手夺过李晟尧面前盛满酒的酒杯，凑到唇边，仰起脖子喝光酒杯中的酒。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来伺候你这个大少爷。”佟溪心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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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家太久，中秋团圆也没有家人在身边，还有失去李晟尧这个大主顾的原因，佟溪觉得心口闷闷的，她兀自端起银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下去。
等她端起第四杯酒，李晟尧的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按住她的手背，李晟尧手指触感细腻中又带温热，佟溪只觉得心口跳了几下。
“你很会喝酒吗？”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李晟尧的眸子却熠熠生辉。
佟溪脸蛋酡红，已有醉意，她想起一事，上次李晟尧对她大动肝火，大名鼎鼎的纨绔皇子，动不动就上百花楼的主儿，居然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暗地里藏一个陶人，不知道暗恋的哪家姑娘。
“喂，你到底跟我说说，你身上带的那个陶人，是你什么人？”佟溪嗤笑一下，又用手肘撑起脸来道，月光下，佟溪的脸儿柔嫩，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李晟尧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佟溪会问他这个问题，他神色淡淡地道：“是我最珍重的人。”
“是谁家姑娘？让你心心念念的，贴身带着，我要是上回不给你找回来，你是不是要撕了我？”
“心上人时时揣在怀里，人却老往百花楼跑，黄公子，你这人，可真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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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尧似笑非笑，他饶有兴味地转头向佟溪道：“你呢，你的心上人是谁？你有心上人吗？还是成天只知道赚钱，没有七情六欲？哦，对了，你有，差点忘了，是沈家公子。”
“你若能嫁给他，那沈家的万贯家财，就都能收入你囊中，溪儿姑娘，这一手好算盘，打得真是好啊。”
佟溪听出李晟尧这话里的冷嘲热讽，她不忿道：“谁稀罕他家的家产，我有手有脚，又不是不能赚！”
“噢——”
李晟尧这一声尾音扬起，好似不信自己的话，佟溪懒得跟他解释。
“那就是说，你是真心喜欢沈子然？”
方才吃的玫瑰火腿月饼吃咸了，佟溪又饮下一杯酒，她仰望着天上的月亮，歪着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她想着这本书原先的剧情是如此设定的。
“大概是罢。”佟溪的回答模棱两可，话音一落，佟溪脑袋一歪，趴在了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