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你的裙子，讨厌你的高跟鞋。”
这句话在卫烈的耳中无限循环，就好像大摆钟里回荡着的声音，撞得卫烈再也听不见别的话。
卫烈只觉得夏安的话就好像一盆冰凉的水扑在他的身上，活生生地浇灭了卫烈飞蛾扑火般想要追逐的火焰。
他为了夏安穿上漂亮的裙子，踩上痛苦的高跟鞋，他画着柔软的妆，蓄起了长发，他比任何女人都美丽漂亮，他既骄傲又自卑。可他做的一切，却在他最爱的夏安眼里，是最讨厌的存在。
卫烈永远记得夏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每一个穿裙子和高跟鞋的女人，她们自信的样子很迷人，我很喜欢。”
卫烈也一直为此而努力着，让自己从一个健硕的男人变成一位穿着裙子和高跟鞋的女人。他穿着女人的衣服，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就只为了夏安的一句夸奖，和偶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然而到现在他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夏安根本就不喜欢，仅仅是因为他不是女人吗？
卫烈悲哀地看着地面，他多希望自己是个真正的女人，这个世界总是不随人愿，男人想要变成女人，可他的心上人想要的是基因上的女人。女人想要变成男人，可她的心上人想要的是基因上的男人。他们只想要自然的性别，而不是被改变过后的性别，真可悲！
即使能够成功地做完变性手术又如何？他的基因里，他的本质上，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男人！改变的永远只有外在，而不是他的全部。
卫烈握紧了抱着夏安大腿的手，他卑微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就好像一只蚂蚁在绝望地恳求着大象，他语气虚弱带着可怜的试探地说道：“夏安，我去换一条更漂亮的裙子，我去换一双更高贵的高跟鞋，我穿着它们比任何女人都好看，我还会去学跳舞，我穿纱裙跳舞可好看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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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没有点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卫烈，眼睛里依旧清澈，只是再也不复以往的阳光灿烂，反而带了几丝痛苦。
夏安不会再同意这样的要求了，他无法想象，世界上会有一人完全凭借着夏安的喜好来装扮自己。
夏安想起那天，他和卫烈逛街时，卫烈换上了一套帅气的男装，那个高大的女孩眼神柔和带着期待地看着夏安，问着：夏安，我穿男装好看吗你喜欢我穿男装吗？
每一幕都狠狠地戳着夏安的心窝子，原来自己护在手心里那么久的爱人，一直都在艰难地迎合着所谓的夏安的喜好，用他那修得细长的眉毛，用他那不自然的小腿，用他那变形的双脚，用他那隐藏在裙子里的强劲的肌肉，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自己。
“卫烈，你不要再穿着女装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只认识一个叫做卫烈的男人，我不会再理会一个叫做卫烈的女人，我对她，避之不及。”夏安毫不留情地说着，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全然是坚定。
“夏安”跌倒在地上的女人嘶哑着声音喊着。
画好的眼影和睫毛在湿润的泪水的浸泡下，晕染了整个眼眶，“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厉鬼一般可怕，一点也没有淑女该有的样子，“她”曾经特意为自己塑造的端庄温婉的女人形象在此刻完全破裂，连一点渣都不剩，只剩下面前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路过的行人们慢慢地围了过来，甚至还有人隔着栏杆在看戏。
“这位女士，需要帮忙吗？”
“这男人是怎么回事，他是在家暴妻子吗？现在这世上，好男人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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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肯定是个渣男！看他把他妻子欺负成这样，要不我们报/警吧，再不济我们这么多人在这，看他还敢做什么。”
“天呐，你们看这位女士的脚踝，都被弄成这样了，红肿得不能看。”
“女士，别怕，我们帮你教训这个渣男！”
“这大冬天的让妻子穿这么薄的裙子，你们看她的皮肤都被冻得青紫了，你这男人是怎么当的，结了婚就得做个好丈夫，真丢我们a市人的脸。”
穿着厚外套的路人和小区租客们指指点点地说着，每一句话都在指责穿得严严实实的夏安，而夏安脱下给卫烈的羽绒服也在刚才的挣扎中掉在了地上。
人们看到的只是一位在寒风中衣着单薄倒地哭泣的女人和一位穿得厚实站着的冷静的男人。
夏安眼里闪过一丝无措和被误会的难过，向来有原则的他从未受过这样的指责，他望向那些衣着各异的人们，嘴巴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他无力地重新低下了头，看向凹凸不平的地面，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一般。
“住嘴！我不准你们说他。”卫烈眼神阴郁地瞪着这群人，他强忍着脚上的剧痛，扶着长椅站了起来，他光脚踩在地上，张开双手将夏安护在自己的身后。
就如同在那些甜蜜的日子里，夏安一次又一次用他瘦弱的身体，将高大的卫烈护在身后一样。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当着我的面骂我的丈夫，连我都不舍得骂，你们凭什么骂他，就凭你们胡乱猜测的东西吗？”卫烈愤怒地说着，他再次用了自己中性化的声音，阻止着面前这群什么都不懂就来胡乱责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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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样，我们就不该管闲事。走走走，就让她继续惨下去。”
“没意思，走了走了，真失望。”
衣着各异的人群失望地离去，临走前还发出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似乎在感叹为什么面前这个女人还要为她的男人说话。
卫烈一瘸一拐地转过身，他脸上和人群对峙的愤怒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又变得脆弱痛苦起来，他低头看着矮了自己一截的夏安，小心翼翼地喊着：“夏安”
就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夏安又会更加生气，说出更让卫烈痛苦的话来。
夏安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狼狈的卫烈，他的目光流转到卫烈踮起的右脚，或许是长时间没有处理，此刻脚踝看起来更加红肿了，红肿得根本不像是脚踝。
“回去吧。”夏安突然说道。
“回回哪儿？”卫烈睁着那双黑色晕染的眼，紧张地问道，说起话来竟然结结巴巴的。
“海边的别墅。”夏安平静地说着。
说完，夏安便转身蹲在卫烈的身前，瘦弱的肩膀再次试图背起卫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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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卫烈语气激动地说着。
卫烈的胸口燃起一阵狂喜，因为夏安的这句话，鼻子都酸涩了，他吸着鼻子，遮住眼里因新的希望而产生的泪意，他忽略掉脚上的疼痛，脚步飞快地靠近夏安，然后小心翼翼地趴在了夏安瘦弱的背上。
就是这个并不宽阔的肩膀，给了卫烈多少欢乐和安全感，卫烈将头埋进夏安的脖子，明明也才几天，可卫烈心里却有着失而复得的满足，和很久不曾拥有的东西重新回归的那种胸口闷闷的高兴。
“夏安，我我把地下一层的密码取消了，我们回去可以一起去看，我也会给你我全部的信任，我的什么事情我都告诉你好不好？我保证没有一点遗漏。”卫烈双手环绕在夏安的脖子上，他拢了拢身后的羽绒服，将它扯着盖住夏安。
“我来之前认真地照顾我们的植物，每一颗我都严格按照那本小册子的说明浇了水，它们会长得好好的。”卫烈紧张地聊起家里的事情，他知道夏安很在乎邻居的感受。
“还有，你不喜欢我穿裙子和高跟鞋，那我就不穿，你想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好不好？”卫烈小心翼翼地谈起这个话题，他紧密关注着夏安的反应。
夏安并没有出口反驳，卫烈紧绷的心脏这才放缓了一些，他眼神柔和地看着夏安的侧脸，冬日里的微风此刻都让卫烈觉得温暖极了，裸露在外的青紫色的皮肤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卫烈脸上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惨烈的妆容也掩盖不了他的美丽。
只是，夏安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风雨欲来，他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沉重，他侧头看了眼正高兴地说着话的卫烈，又重新低下了头，沉默地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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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着车回到了海边的别墅。
海风吹着，灰色调的窗帘在风中舞动着，从窗户往外看去，院子里的长青树正绿着，即使在冬日，也有着勃勃生机。
夏安将光着脚的卫烈放在了沙发上，然后脚步沉重地到二楼的衣帽间，拿出来一条毛绒绒的毯子，将卫烈全身盖得严严实实的。
“医生很快就来了。”夏安站得离卫烈有一米远，语气缓慢地说着。
“夏安，我今天我给你做饭好不好？我已经学会了西红柿炒蛋，今天做的一定非常好吃。”一无所知的卫烈还在欣喜地想着要如何弥补夏安，他脸上的妆容有些恐怖，却遮不住他本来的风采。
两人明明处于同一个空间，风吹过来时却是不同的感受。在卫烈那里，是轻柔和缓又温柔，而在夏安这里，是沉闷中带着寒意。
夏安看着话说个不停的卫烈，他沉默了半晌，然后拿出一份纸质文件，放在了卫烈面前，夏安语气缓慢又坚定地说道：
“离婚协议书，你签个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