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相遇
巴黎古董珠宝展的镁光灯下,谢云祁正俯身调整着玻璃柜里的蓝宝石胸针。三月的雨丝斜斜地扑在穹顶的彩窗上,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那是我刚摆好的……谢云祁无奈的转身,却没想到珍珠耳坠突然勾住发丝,扯的生疼。
谢云祁一垂眸就撞进了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睛,穿着驼色风衣的青年正半跪在地上,用银质镊子夹起地毯上沾着的碎钻。
抱歉。他用手语比划着,颈间的银链上坠着枚精巧的骨节,抱歉,我会把这儿收拾好的青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便签纸写到。
嘶……青年的道歉没能让谢云祁冷静下来,甚至还添了一丝烦躁。
他似乎看到了她的窘迫,连忙走过去帮谢云祁挑出被勾住的头发。他冰凉的腕贴着她的脖颈,凉意激的肌肤上泛起了小颗粒。
池……安鹤她念出他胸牌上的名字。池安鹤退了一步,又指了指自己胸牌上写的文物修复师几个大字,略带生硬的嗯了一声。
谢云祁看到他喉结下的粉色随着吞咽起伏,像要被掐灭的月亮,她还闻到了池安鹤身上的雪松与蜂蜡的气息,莫名觉得熟悉。
修复台的灯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投射在了蓝宝石胸针的珐琅底座上,像一只蝴蝶停驻在了蓝色的海浪,泛起层层光晕。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谢云祁清了清嗓子,放大了自己的音量,池安鹤注视着谢云祁的眼睛,随即目光又滑向她的唇。
这样呢见他没什么反应,谢云祁走到他身侧,贴着他的耳边,池安鹤的耳尖瞬间泛红,后退时又撞到了身后的工具箱。几颗碎钻从绒布托盘里蹦出来,在柚木的地板上滚出了细小的光痕。
小心!谢云祁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她这才注意到修复台上摆着整套錾刻工具,橄榄形錾子的尖端还沾着蓝色的珐琅釉,谢云祁不禁为刚刚池安鹤的反应觉得可爱。
原来你就是那个总不露面的修复师。她从柜台里摸出便携速写本,刷刷画了枚维多利亚风格的耳坠,能帮我看看这个搭扣结构吗客户要求能适配祖传的翡翠坠子
池安鹤用镊子夹起地面的碎钻,又顺手将工具箱收好,随后清扫了谢云祁落在台面的铅笔屑,在空白处写道:需要活动铰链,像这样他画出的机关结构让谢云祁的眼睛发亮,这正是她苦思三天都没解决的承重问题。
被目光注视着,池安鹤不自然的推了推眼镜,你怎么盯着我看,骨节分明的手把便签纸送到了谢云祁的眼前。你很厉害,谢云祁回复道。
谢云祁不经意的夸赞让池安鹤不自觉红了耳朵,你也是来参加珠宝展的吗谢云祁问道。
她听说过池安鹤这个人,传说中他能把一堆废墟复原的跟原本分毫不差,人们把他传的神乎其神,却没想过他是一个聋哑人。
谢云祁把自己的胸牌拿给他看,证明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池安鹤只是点点头,在纸上写着,我知道你。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也不知何时雨声忽然变急,彩窗投下的光斑在池安鹤的睫毛上跳跃。
谢云祁发现他写字时总会把袖口卷到肘部,那段小臂上好像有道月牙形的旧伤疤,像是被什么工具误伤而留下的,而他的手腕上则有一道醒目的纹身——Dasseinzumtode。
向死而生吗谢云祁有些不解,但又很快释然,可能作为聋哑人的池安鹤有着自己的故事吧,又或者他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学会从绝望中窥探希望。
你这里沾到釉料了。她抽出湿巾去擦他颧骨上的蓝点,池安鹤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他指尖有常年浸泡药水留下的粗糙感,轻轻地在她掌心画了个问号。
谢云祁轻笑,拍了拍他的手背,把湿巾拿给他看蓝色的釉料,蹭到了。池安鹤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谢云祁的胸牌。
你是珠宝设计师,我们算同行池安鹤在纸上写到。谢云祁点点头,随后取出身后那枚蓝宝石胸针。
这就是我设计的,自从带出来我就一直带在身上池安鹤接过那枚胸针,眼睛中迸射出一丝光芒,随后又用睫毛上的暗淡压了下去。
很漂亮池安鹤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块蓝宝石。
这么爱不释手吗谢云祁笑着从池安鹤手中拿回胸针,放在身后的展台中。
为什么当设计师
我谢云祁笑着转动手腕,隐隐露出内侧淡粉色的伤疤,大学时在熔金炉前打瞌睡,被飞溅的银水烫的。当时哭着说再也不做首饰了,结果…...
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池安鹤突然将掌心覆在那道疤痕上,又将手指轻轻的点到她的唇上,像是在摩挲一件宝物。
感受谢云祁心脏的猛烈跳动时,池安鹤在便签上写到慢点说,我读不到你的唇了。展览馆的钟声恰在此时响起,惊醒了缠绕在他们袖口间的雪松香气。
池安鹤对她笑了笑,她听到窗外雨点轻扫的声音,与池安鹤的气声融合,觉得心痒痒的。
谢云祁轻笑:原来你根本听不到啊……
2
雨燕
谢云祁第二次见到池安鹤是在凌晨的便利店,那时他正在速写本上画着收银台边的虎皮兰。感应门开合的瞬间惊得他笔尖一抖,墨迹在叶片上晕开泪痕。
谢云祁很意外,其实她并不明白池安鹤为什么会在半夜出现,但她仍然鬼使神差地抽走了他的钢笔,在那片泪痕处添了只振翅的雨燕。
我始终觉得把毫不相干的东西混在一起才有新的可能谢云祁在便签纸上写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习惯性的在口袋里塞一沓便签纸,现在用来跟池安鹤沟通倒是派上了用场。
池安鹤点点头,捏着那张便签纸的指尖从粉色变成白色,随即在上面写到要看看真正的雨燕吗他抓住她手腕,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丝质腕带传来。
谢云祁轻笑的挣脱,摇了摇头,随即指了指池安鹤身后的货架或许我现在更需要吃点东西,她说的很慢,她怕它读不懂自己的唇语,而后随便拿了一块面包和一瓶牛奶在池安鹤的身边坐下来。
怎么这么晚出门,你要注意安全谢云祁拿过池安鹤手边的便签纸写着,却没想到池安鹤在看见这一举动后只是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比起我,你似乎更需要注意安全池安鹤把便签拿过来今天很忙吗
谢云祁笑了笑,随后仰头喝完了最后一点牛奶。是啊,我走了!谢云祁摆了摆手,再见小哑巴。
可她忘了池安鹤听不到他说话,他只当谢云祁在向他招手,就在谢云祁踏出便利店的一瞬间,池安鹤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腕,用口型告诉她跟我走。
他带她穿过潮湿的后巷,月光照亮了那座废弃教堂的玫瑰花窗,残缺的圣像脚下,数百只玻璃雨燕正悬在蛛丝上轻轻摇晃,每片羽翼都折射着不同颜色的星光。
此时的月光就像是液态的银,从教堂穹顶的破洞倾泻而下。谢云祁伸手蹭过斑驳的石壁,指尖沾满了潮湿的青苔。池安鹤松开她手腕的瞬间,那些悬在蛛网上的玻璃雨燕突然开始震颤,折射出的星光在墙壁游走,如同教堂在呼吸。
好美,就像那些宝石里完美的裂痕。谢云祁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环洞里却异常清晰。
你认识我吗池安鹤把手机举到谢云祁的面前,什么谢云祁看着面前的男人,她总觉得他很熟悉,又很陌生。
我总觉得我很像一只雨燕,你知道吗雨燕的另一个名字是无足鸟,它的一生都在飞行,只有在死亡时才会回归大地池安鹤的手指在手机按键上跳跃,就像是在钢琴上弹奏了一首很有意境的曲子。
别岔开话题,我应该认识你吗谢云祁有点急躁,从刚刚开始她的太阳穴就一直在隐隐的疼,但她还是说的很慢,她怕他看不懂。
我只是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池安鹤把手机塞进口袋,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了谢云祁的太阳穴上,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窗外忽然下起斑驳的雨,蛛丝上的雨燕在一瞬间腾飞,惊的月光化成了碎片。
你这样子是天生的吗谢云祁轻轻的说,怕惊到那几只零散的雨燕。在月光斑驳中,她看到池安鹤认命似的摇了摇头,所以,你慢慢说,我能读懂你的唇语。
有几只雨燕一直在穹顶上盘旋,就好像是在期盼见证这个温柔的时刻,它们的影子把月光变成了一层一层的海浪,荡着谢云祁那颗不安跳动的心脏。
我的……唇语伴随着只有谢云祁自己能听到的心跳声,手不自觉抚上了池安鹤的喉结,唇贴上他的唇,又用那颗小虎牙轻轻刺他,舔舐那丝甜。
她用猩红教授池安鹤她的唇语,齿上还挂着他唇上的血珠。她注意到池安鹤的睫毛在颤抖,破碎的月光连同晶莹的眼泪顺着他的泪痣滑落,在他的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能读懂吗我的唇语。池安鹤摇头,红着眼眶舔了舔自己妖艳的唇,似乎在回味。随后从口袋里掏出微型手电。
不知何时,雨燕们又伴着月光回来,有序的观赏着这出没有克制的仪式。冷白光束扫过雨燕群的一瞬,无数道裂痕突然在墙面投射出荆棘状的阴影。
他在她掌心缓慢书写:你教我的,我慢慢会懂。这一刻,他指尖的温度让谢云祁想起了熔金炉里流动的铂金和自己手腕上那道璀璨的伤疤。
当光束停留在某只翅膀残缺的雨燕时,谢云祁的太阳穴又感到了刺痛。那些折射出的光斑在她的视网膜上拼凑出了一幅模糊的画面,是她的童年:
浓烟中的黑灰色玻璃窗,女人珍珠耳坠坠落的弧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鲜血滴落绽成了妖冶的花,防空警报撕破了钢琴曲的旋律。
她踉跄着扶住身边圣像的底座,却发现断裂的圣母手上缠着一条暗红的丝线——和她设计的那枚荆棘玫瑰手链如出一辙。
池安鹤慌忙扶住她,他看到谢云祁的泪水砸在石板上晕开深灰的圆斑。他颤抖着在她的掌心画圈,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
谢云祁突然扯掉自己的腕带,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把自己手腕的那道伤疤不加粉饰的裸露在别人面前。别哭,你的故事,我想慢慢听池安鹤拿出手机飞快的在上面打着这句话。
蛛网上的雨燕开始发出风铃般的哀鸣,月光也变成了淡青色。池安鹤的喉结滚动着无声的哽咽,他将谢云祁的手掌按在自己跳动的心口。透过潮湿的棉质衬衫,她摸到他胸前有道凸起的伤痕,形状恰似雨燕尾羽的裂痕。
你看这些雨燕,它们本该在战火中粉碎他在她掌心写字,指尖沾着教堂灰尘,但我能听见裂缝里的哭声
恰如……能听到你的哭声。
3
钢琴
自从上次谢云祁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那道疤痕,池安鹤已经129天没出现了,她去便利店和教堂找过他,可都没有他的身影,这让谢云祁愈加烦躁,后悔自己没有及时要他的联系方式。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舒樾看着面前不断用勺子搅动咖啡的谢云祁,失笑道:说不定不用刻意去找他就会出现呢。
或许吧。刚说完这句话,谢云祁的眼神突然聚焦,我在门口等你一张熟悉的紫色便签压在了刚端上桌的蛋糕底部,只一瞬间,谢云祁就抓起包走向门口。
给我你的电话,再不见到你,我恐怕会发疯。谢云祁把手机递给池安鹤,看着他写下一串数字。
我可以联系你,对吧。其实谢云祁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跟池安鹤见了两次,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么浓烈的熟悉感并渴望亲近。
池安鹤点点头,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吗,他把便签纸递给谢云祁,这张便签皱巴巴的,好像是被揉起来又重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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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小型展览馆,里面有画像,有旧报纸,还有一架钢琴。谢云祁有些兴奋,她是会弹钢琴的,12岁那年,她还去参加过钢琴比赛,可是比赛结果是什么来着她记不得了。
献丑了,手指搭在琴键的那一刻,习惯与回忆一起涌来,《Daylight》是白昼、是希望、是黎明,她记得舞台上充盈着的音符,也记得那些鼓掌与喝彩……
琴声戛然而止,只记得这些了……,谢云祁缓缓起身走到池安鹤面前,手生了……
池安鹤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随后在钢琴面前坐定,弹出了刚刚谢云祁未竟的曲目,从缓到急。
不知何时曲子从《Daylight》变成了《Solas》,当黎明沾沾自喜的品味着阳光时,殊不知一场新的阴谋正蓄势待发。
最后一个琴音消失时,谢云祁似乎听到了珍珠耳坠落地的声音。
为什么把它们连在一起谢云祁似乎有些惊恐,她不明白池安鹤为什么带她来这儿,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弹了这首曲子。
我记得你说过,把毫不相干的东西混在一起才有新的可能,池安鹤在手机上写下。
他把钢琴盖轻轻落下,用手指了指对面墙上女人的画像,她在画框里淡淡的笑着,这让谢云祁想起教堂里的那座圣母像。
走吧池安鹤抚上谢云祁的脸,让她看着他的唇,我们走吧。
谢云祁发现池安鹤总在修复室里播放无声《道林格雷的画像》,4K屏幕里斑驳的油彩在他的瞳孔中流动,修长的手指隔着无菌手套抚摸十七世纪少女的珍珠耳坠,仿佛在触碰易碎的时光。
我想邀请你跟我合作这次的珠宝拍卖会池安鹤写到,我的设计师小姐,随即他把一份合同推到了谢云祁面前。
为什么选我她在合同签名时突然发问。池安鹤将鎏金钢笔推回她面前,袖口露出半截纹身——Dasseinzumtode。
他打开保险柜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天鹅绒盒子,可里面空空如也,他转身看向谢云祁,透过她的眼睛仿佛能看到另一个世界,他轻笑,随即慢悠悠的在标签上写到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故事
他看着谢云祁眼睛中他的倒影,从无邪变的鬼魅,我不是天生聋哑,是出了事故,医生说是心理问题,总之我听不到也不会说了
我猜到了,因为你会弹琴,弹得分毫不差。谢云祁觉得心疼,可她也在好奇什么是共同的故事。
或许,我可以帮你吗
不需要,人生的每一个节点都有它存在的意义,灾厄既然来了,就证明它需要存在池安鹤手上飞速的写着,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遗憾与妥协,还有一丝……不甘。
他从抽匣里拿出了一份泛黄的报纸,上面记录着那场事故:天才钢琴家一夕陨落,重大车祸仅一人生还。我父母就是这样去世的他在便签上写到。
这篇报道的描述并不完全客观,太过血腥的文字被通通抹去,而报道的最后是一句再不能更平淡的话:望广大朋友们开车出行注意安全。
谢云祁无法想象池安鹤这些年经历了多少苦难,她从不相信感同身受这个词,可单单想到他从受人尊重到得人怜爱,这样的落差也足以毁灭一个人。
对不起,我……谢云祁的话还没说完,池安鹤就用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的唇,他摇摇头,把报纸再次叠好收进了抽匣里。
池安鹤拿起手机,点开谢云祁的对话框,在上面写着什么,两个人似乎找到了目前沟通最好的方式。
你好像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
这场事故,你也在场
我也在场谢云祁皱起眉头,她的太阳穴又开始疼了,这次脑中的轰鸣还伴随着钢琴声,她又听到了珍珠耳环坠地的声音,以及,孩子的哭喊。
天才钢琴家,是两个人,是我,还有,你池安鹤把手机举到谢云祁面前,帮助她正视自己的过去。
但在谢云祁眼中,这些文字似乎变成了一串漩涡,让她感到晕厥,昏暗中,手机屏幕亮的刺眼,而举着光晕的池安鹤显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似乎看到了他一点点扬起的嘴角,像是一朵妖冶的花,那朵鲜血滴在地板上绽开的花。
显然,池安鹤没想到谢云祁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在谢云祁几乎疼痛跪地的同时,他跪下来抱住了她,他感到自己怀中的谢云祁在颤抖,在害怕,在回忆。
他想让她回忆,却不想让她恐惧,再一次,他抱住了恐惧的她。
4
试探
你还要去找他
我得知道完整的故事,舒樾,我会没事的。
可你上次回来在医院里待了一周。看着固执的谢云祁,舒樾几乎要急哭了,或许你应该看看这个。
舒樾把文件袋递给谢云祁,里面有关于那场事故的全部报道和几张照片。
这是什么谢云祁拿出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枚翡翠扳指。
关于当年的事故,我托人找了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张照片,为了拿到它费了点功夫。我知道你的脾气,也只能帮你到这儿。
谢谢你,舒樾。谢云祁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两个人从小到大都在一起,舒樾懂她的犟脾气,她也懂舒樾刀子嘴豆腐心,谢云祁还记得小时候在餐桌上,舒伯伯总说舒樾傻,对朋友比对父母都好。
拿着文件袋,谢云祁来到了池安鹤的修复室,上次的不欢而散让谢云祁心里有些芥蒂,可她总觉得池安鹤身上有着她需要知道的秘密,深吸一口气,谢云祁推开了门。
修复室在灯光下泛着青铜冷光,紫外线灯管突然亮起时,谢云祁的珍珠耳钉折射出了细雪般的银斑,她看到了整面墙的照片——照片的主人公几乎全是她。
当池安鹤将谢云祁按在贴满照片的玻璃墙上时,她才发现那些偶遇全是精心算计,那些偷拍的影像里,她佩戴的每件珠宝都被红笔连成了猎户座星图。
你在监视我的日程谢云祁挣开他的怀抱。池安鹤笑着举起谢云祁口袋中振动不停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录音的波形图。
你在我修复日志夹层藏窃听器的时候,就该料到这天。池安鹤在手机上打下这几个字,随即用手机屏抵住她颤抖的锁骨,对话框里跳动的声波图像正将她的喘息转化为起伏山脉。
他忽然产生了一丝玩味,偏过头咬住了那颗珍珠耳钉,贝母碎裂的轻响让谢云祁想起了童年弹断的琴弦。
她挣开桎梏,却不小心撞翻了珐琅溶剂,靛蓝色的液体顺着工作台浸透池安鹤的衬衫。纽扣崩裂的刹那,她看见他衬衫心口处的星轨胸针——与她十八岁烧毁的设计稿分毫不差,连陨石坑般的肌理都复刻了当年熔银时意外的烫伤。
我明明记得这里是一只雨燕,谢云祁想,可能是我记错了。
池安鹤的形象越来越神秘了,他帮她回忆过去,借她的力来试图复仇,可他还是不信任她,当然,谢云祁也一样,不然也不会安装窃听器,或许她应该用另一个方式来试探他。
跟我去做心理干预吧。谢云祁抓住他正在系纽扣的手,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茧,那是长期使用修复刻刀造就的勋章,否则我就拒绝这次拍卖会的合作。
市中心心理诊所的催眠室里飘着苦橙香薰,池安鹤在抗拒三个小时后终于躺进了悬浮舱。当谢云祁将神经感应贴片按在他锁骨下方时,她发现他在颤抖。
我会陪你看到最后的,别怕。她在启动催眠程序前给他看手机上的这句话,却被池安鹤突然抓住手腕拽进舱内。悬浮舱感应到双人重量后自动锁闭,镇静雾剂混着记忆解冻的电流同时漫入感官。
1997年暴雨夜的场景在视网膜上重构时,谢云祁终于看清那辆冲向他们的卡车并非意外。后视镜里,副驾驶座上的翡翠扳指在雨幕中泛着毒蘑菇般的荧光。
别看后座!十五年前的池安鹤在记忆回廊里突然发出声音,但已经太迟——催眠程序发生数据倒错,本该保护父母的十二岁男孩此刻正疯狂撞向谢云祁所在的车门。
在金属变形的尖啸声中,她看见幼年的自己代替池安鹤的父母被压在变形的钢琴骨架下。
云祁!现实中的池安鹤在悬浮舱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心理医生惊恐地发现监测屏上失语症患者的声带震动曲线正在突破阈值。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时,谢云祁正用带血的手捧着他的脸,悬浮舱玻璃映出他们身后熊熊燃烧的记忆残骸。
池安鹤的喉结滚动着,吞咽带铁锈味的唾液,谢云祁的胸针卡在了他锁骨的凹陷处,金属边缘在上面压出了带血渍的十字刻痕。
谢云祁将额头抵住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池安鹤,你喊我名字了。
池安鹤颤抖的指尖摸到她颈侧跳动的脉搏,那里残留着珍珠耳钉的贝母碎屑,像是撒在雪地上的星尘。
可当心理医生想要查看异常数据时,却发现那些所有关于嘶吼声的音频文件都被替换成了《Daylight》的钢琴谱。
琴音与当年车祸前夜听到的神秘录音带旋律重叠,谢云祁突然想起了那枚翡翠扳指,她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你心跳的频率和当年按下琴键的节奏重叠了。他舔去她耳垂渗出的血珠时,悬浮舱顶部的应急出口突然弹开,两人心中的这场暴雨伴着十五年前的卡车鸣笛声倾泻而下。
5
密钥
池安鹤将泛黄的文件袋推至修复台中央,谢云祁的指尖划过封口处干涸的血迹,月光穿透防弹玻璃,将十五年前的资料照得如同解剖台上的尸体。
你父亲设计的密码需要两把钥匙。池安鹤说的很慢,突然可以发出声音,却觉得每个字都可能割破他的声带。
他用激光笔圈出图纸上的指纹识别区,映出的光斑在谢云祁的锁骨处跳动,谢家的指纹和池家的声纹。
我想起来了,谢云祁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他腕间的纹身:所以凶手害死他们,是为了凑齐这两把钥匙。她扯开第三个文件袋,抖落出半截焦黑的琴弦——正是缠绕在她母亲脖颈的凶器。
可我不懂,凶手能在你的身上安装窃听器来收集声纹,那我父亲的指纹它又怎么能拿到谢云祁回忆起那场车祸,凌晨三点的修复室里,老式幻灯机发出胶片灼烧的焦味,跟当年汽车燃烧时的气味如出一辙。
池安鹤拿出刚做好的仿制翡翠扳指放置在投影光下,扳指内侧螺旋纹路里渗出荧光试剂。池安鹤将放大镜塞进谢云祁颤抖的掌心:方式在于,这枚扳指不是装饰品,而是能拓印指纹的模具。
谢云祁定睛看着池安鹤脖子上的项链,突然将那根染血的琴弦缠上他的脖颈,金属丝在月光下绷成银河。
你早知这是凶器,却把它做成项链吊坠。缠绕的力度骤然收紧,又在触及脉搏时松懈,就像你明知我在纽扣里藏了窃听器,还故意穿这件衬衫。
感到窒息的瞬间,池安鹤忽然反身将谢云祁按在图纸堆里,电话铃声的瞬间,他们交叠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二十张图纸在震荡中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讲,池安鹤的手指正点着谢云祁的唇。翡翠扳指将在明晚的拍卖会上现身,编号是0129。
谢云祁相信,如果不是池安鹤的手正捂着她的嘴,她一定会叫出声,因为这个编号正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父母亲去世的祭日。
我需要你以鉴定师的身份接近展柜。池安鹤撕开西装内衬,机械腕表弹出微型声纹采集器,而你藏在珍珠耳钉里的微型相机,该对准扳指内侧了。
谢云祁的唇擦过池安鹤手腕上的纹身:如果我发现你隐瞒了什么......
那就用琴弦绞断我的喉咙。池安鹤含着笑意的喘息化作钢琴曲的旋律,在幻境中铺成通往真相的荆棘路。
如果明天顺利,我会去自首,交代我做的一切。如果不顺利,我可能会死。池安鹤轻声说所以,为了不留下遗憾,现在我可以吻你吗
谢云祁笑着摇了摇头:及时行乐你把我当什么。
有没有可能,跟你一起同台弹琴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池安鹤环过谢云祁的腰,低头试探,男人低沉的气息缓慢靠近,却没有撬开谢云祁的齿。
云祁,池安鹤哑着声音诱哄,让我进去。
谢云祁没想过看似人畜无害的池安鹤的心中充满算计,让自己应接不暇,更没想过他会这样,她也曾挑衅他,却不会这样直白,让她无力招架。
而当谢云祁真正陷入温柔时,她又想,互相算计的两个人,利益捆绑的深层又是什么复仇吗,可大仇得报之时池安鹤就会离开,可能他们之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云祁,你走神了。池安鹤的声音拉回了谢云祁飘走的思绪,你在担心,是吗池安鹤总能猜到谢云祁心中的想法,答应我,无论明天结果如何,我希望你能记住的都是我的好。
不知怎的,谢云祁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她拼命的想记下池安鹤的样子,他的眼睛,他的唇。
别哭,云祁,别哭,我实在害怕你记起的我是复仇的魔鬼。池安鹤看着怀中的她,此刻,她的眼睛像一颗破碎的钻石,她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可当池安鹤用温热的唇亲吻她的眼睛时,温热与滚烫融合,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眼角流下。
6
矛盾
地下仓库的应急灯将两人的影子钉在弹药箱上,旁边微型显示屏里跳动着拍卖会倒计时。
该准备的东西都全了,池安鹤最后检查了一遍箱子。
云祁,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坚定的选择我吗池安鹤突然的发问让谢云祁不解,却没有在意。
或许吧,如果这是陷阱......她将珐琅溶剂涂在他的心口,化学荧光显出缺失的宝石图案。
池安鹤握住她沾满试剂的手指按向自己嘴唇:那就让我成为你的共犯。
暴雨穿透生锈的通风管,在他们交握的掌心积成水洼。池安鹤忽然摘下满是雾气的眼镜,用衬衫下摆擦拭镜片时露出腰侧的弧线。
记得那次比赛,当时我坐在最后一排。池安鹤将窃听器塞进她的珍珠耳坠,你弹错两个音节。
谢云祁的细高跟碾过他的皮鞋,却在倒计时结束时主动扣住他的后颈。交缠的呼吸间,她尝到他齿间的苦艾酒味,让她想起了父亲书房打翻的墨水。
楼上,水晶吊灯将香槟塔折射成无数菱形光斑,环绕式展厅里,三十六个防弹展柜呈螺旋状排列,每个玻璃罩底部都嵌着DNA识别装置。
舒樾穿着淡紫色晚礼服从谢云祁身旁掠过,裙摆扫过她脚踝时留下栀子花香,与二十年前她们在琴房偷吃冰淇淋的气息别无二致。
拍卖厅的水晶灯将谢云祁的珍珠耳坠照得发亮,池安鹤的手指轻轻搭在她后腰,体温透过丝绸礼服传递过来,心里总有种不祥预感的谢云祁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冷吗池安鹤突然将西装披在她肩上,残留的雪松香混着他喉结滚动的气息。谢云祁刚要摇头,发现他借机将微型录音器别进她发间,指尖擦过耳垂时故意停顿,像极了巴黎初遇那夜他捡拾碎钻的触碰。
欢迎各位莅临慈航基金会年度慈善拍卖。主持人敲响鎏金拍卖槌,展台缓缓升起翡翠扳指。谢云祁的指甲掐进掌心,看着舒尘从贵宾席起身向众人致意。
谢云祁脑中紧绷的丝线突然断裂,她从没想过自己复仇的对象会是舒樾的父亲,印象里舒伯伯为人谦和,谢云祁怎么都无法把他跟杀人凶手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竞价开始了,池安鹤每次举牌都会用膝盖轻碰她的腿,价格飙到了九千万,计划执行的异常顺利,然而当那枚翡翠扳指几乎唾手可得时,谢云祁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面对舒樾。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好像完全被仇恨吞噬了,谢云祁满心满眼里全部都是当年的惨案以及池安鹤看似完美无缺的计划。
可是舒樾并没有做什么,谢云祁想,如果自己真的按计划揭发了舒尘的恶行,舒樾会怪她吗
别分心。池安鹤突然握住了她藏在桌下的手,掌心的茧摩挲着虎口。谢云祁这才发现他的报价牌背面画着钢琴键图案,每次加价都对应《Daylight》的节拍。
然而神秘竞拍者的出现打破了两人原本的计划,一亿两千九百万,当神秘人报出谢云祁的生日数字时,池安鹤突然咬破指尖,在餐巾纸上画出逃跑路线,血迹在蕾丝桌布上晕成了雨燕的形状。
此时谢云祁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丝庆幸,她正在不断衡量自己的复仇与保护。
你早就知道凶手是谁,对吗谢云祁鼓起勇气给池安鹤发送了这条信息。
是,如果你感到纠结,我可以启动备用计划
备用计划你连这一步都算好了,池安鹤,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你走吧池安鹤将那张餐巾纸塞进谢云祁的手中,起身离开时谢云祁突然抓住池安鹤的手腕,气息贴在他的耳根:别冲动。
可池安鹤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挣开谢云祁的手离开了。谢云祁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池安鹤问自己会不会坚定的选择他,原来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神啊,让我最后帮他一次吧,谢云祁攥着那张画着逃生通道的纸巾,抬头看向头顶上的水晶灯,只是把扳指拓印下来就好,剩下的我不再参与。这样想着,谢云祁跟上了池安鹤的步伐。
7
共犯
藏品室的水晶灯炸裂时,池安鹤正握着谢云祁的手假装给翡翠扳指做最后鉴定。蓝色射灯扫过他修复师的徽章,谢云祁终于看清翡翠扳指内侧的字——谢,原来真的是这样。
恭喜舒尘先生善款破亿。主持人的声音让谢云祁脊椎发凉。聚光灯下的舒樾父亲正在同众人微笑,与当年那个和蔼可亲模样重叠。
池安鹤的镊子突然刺破她的手套,在指尖采血样涂抹扳指的纹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云祁怎么会离开呢,致使她家破人亡的人是他,盗取她家财产还心安理得的人也是他。
在猩红充斥谢云祁理智的最后一刻,舒樾举着008号竞拍牌闯了进来。
是我买下了那枚扳指!听到这句话的两人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舒樾一把抓住了谢云祁的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云祁,这次,我还是会帮你。
当神秘竞拍者报出谢父忌日数字的金额时,大屏突然播放了舒尘篡改记录的监控视频,众人哗然,而这场所谓的慈善拍卖会也一时间充满讽刺。
或许舒尘也不会想到当年的一句玩笑话竟一语成谶:我们家舒樾啊,对朋友比对父母都好。
终于,警笛声响起时,谢云祁再也承受不住这一切,轰然跪地。
谢云祁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这场完结就好像窗外的暴雨,让人心碎。
她慢慢抬头望向身边的舒樾和池安鹤,她看到舒樾陪她跪地,眼中充满心疼。
而池安鹤呢,他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嘴角带有一丝玩味,让谢云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让我来吧。池安鹤把谢云祁从地上拉起抱在怀中,缓缓的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我想带她过去休息。
藏品室的门突然被打开,舒小姐,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舒樾点点头,握着谢云祁的手被一点点扯开,云祁,能帮你我很开心。
谢云祁趴在池安鹤的怀中啜泣,他帮她把身上的那枚蓝宝石胸针摘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生怕她不小心扎到自己。
天台上响起了一阵轰鸣声,在谢云祁抬头看向窗外的瞬间,池安鹤忽然将喷枪火焰调至幽蓝,在一片红光中吻住她惊喘的唇。
滚烫的金属钳贴上她的后腰时,谢云祁在剧痛中看清了他眼底翻涌的欲念——那根本不是文物修复师的眼神。
这才是真正的蚀刻。池安鹤用气声哼着,手指在谢云祁的腰间游走,抚摸着新鲜烙印的痕迹,恭喜你成为共犯。
什么谢云祁回过神来,一时间有太多的变故发生,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她感到自己脑中有电流穿过,滋滋作响,伴随着钢琴声谱出的华丽乐章。
池安鹤将谢云祁推到皮质沙发上,冰凉的质感让谢云祁恢复了一点理智,可随即池安鹤的滚烫扑了上来,又将谢云祁恢复的理智抽走。
好痛,这是现在谢云祁脑中唯一的念头,她用力拍打着池安鹤的后背,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肉里。
池安鹤,轻一点……谢云祁用沙哑的嗓音一遍一遍的求饶,可池安鹤只是把头埋进她的耳边对她说:云祁,我好像旧伤复发了,我听不到……
她知道,他在惩罚她,惩罚她刚刚没有坚定的选择他。
而他知道,又走到结局了,这次是最后一次,他一定要记得她。
8
真相
两人的最后一次相遇,是在天台上。
暴雨裹挟着咸涩的海腥味砸向天台的停机坪,池安鹤的指节在蓝宝石胸针上泛出青白。
谢云祁踉跄着后退半步,在无人机投下的光影里,十五年前的汽车正被火焰撕成碎片——那个眼角有着泪痣的男孩葬身火海时,手里攥着的正是此刻在他掌心跳动的蓝光。
你记得吗,那篇报道写的是
天才钢琴家一夕陨落,重大车祸仅一人生还。一人,只有谢云祁。真正的池安鹤早就在火灾中消逝。
你偷走了死人的名字。谢云祁腰上的烙印在隐隐作痛,而那些假意温柔此刻正刺痛她的全身,原来她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池安鹤,安之若素,鹤知夜半,非池中物。我也很喜欢你的名字,谢云祁,壮志凌云,祈愿平安,拜谢祈祷……或许你曾经向月亮祈祷的时候会想起我吗
池安鹤缓缓将颈上的项链摘下,取下坠着的那节指骨,又忽然抓起谢云祁的手按向胸针底座,冰冷的胸针刺破皮肤。
你父亲把密码刻在活人身上,谢家的女儿继承血脉,池家的儿子贡献骸骨……
螺旋桨轰鸣吞没了后半句,但谢云祁读懂了唇形。十年前父亲书房总锁着的保险柜,密码盘纹路与眼前的指骨分毫不差,然而那次因为幼年谢云祁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被驱赶出去。
思绪在暴雨中炸成晶粉的瞬间,童年记忆如涨潮般涌来。你到底是谁!谢云祁用几近嘶吼的声音质问他。
池安鹤将她推向舱门,蓝宝石折射的光斑在他瞳孔里烧出两个旋涡。谢云祁反手拽住他的领带,她的细高跟卡进甲板裂缝,裙子开衩处渗出蜿蜒血线: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个密钥到底能打开什么!
池安鹤笑着将谢云祁圈在怀里,她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地狱,面前则是更令她恐惧的鬼魅:云祁,你父亲书房的暗格里全是克隆体培养舱。我们不是池安鹤和谢云祁,我们只是其中的一个克隆体,一个NPC,一个挥挥手就能被删除的假象。
暴雨突然渗进回忆的缝隙,谢云祁终于看清了童年那架钢琴的真相——琴键下压着的不是乐谱,而是整整十二排闪着寒光的胚胎储存管。
我很爱你,云祁,可我不得不让你知道真相……你自以为自己手腕上的疤是烫伤的痕迹,殊不知那是取血口,而我手腕上的纹身,也不过是为了区分型号的条形码,我们都是假的,我们本不该存在。
池安鹤将那节沾满血的指骨按在蓝宝石胸针中,将它抛向漩涡中心,为了销毁它我不得不这样做。
谢云祁的脑中闪过一丝电流,她终于明白了,报道中哪有什么一人生还,父母亲的死亡,舒伯伯的罪恶,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只是因为她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结局。
现在,轮到我们这两个仅存的备份载体消失了……
池安鹤抱着谢云祁,转身跳了下去。
直升机残骸爆燃的火光中,海底蓝光突然暴涨,冰层碎裂声里,谢云祁听见童年那架走音的钢琴突然校准,弹奏的竟是那天在展览馆里那首混搭的曲子《Daylight+Solas》,在混沌中,谢云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9
数据回廊
全息屏幕的蓝光在谢云祁视网膜烙下残影时,Dasseinzumtode的代码流正像蛞蝓般吞噬着池安鹤的NPC编码。
她突然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疤痕变成了像素点,这是他曾吻过的位置,当时他的指尖还散发着的雪松香。
她撞碎主控室的玻璃幕墙,裂纹中浮现出十五个存档点的记忆碎片——那些暴雨中的吻、染血的珍珠、那些雨燕、那些温柔,此刻都化作像素瀑布坠入虚空。
记忆清洗进度97%。机械女声刺穿耳膜。谢云祁的神经接驳器突然过载,在数据洪流里抓取到池安鹤最后的意识残片:
他坐在游戏测试舱里调试《Daylight》的钢琴音效,胸针形状的权限密钥正被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谢云祁扯断颈后的神经接驳线,痛觉传感器残留的海腥味突然变得真实——那是十五年前真正的池安鹤将她推出火场时的最后气息。
当《Solas》的哀鸣撕裂防火墙,她的眼前不断出现由于自己干预而产生偏向的不同人的结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云祁,这次,我还是会帮你……
我很爱你,云祁,可我不得不让你知道真相……
现在,轮到我们这两个仅存的备份载体消失了……
他用自己的脑神经搭建了你的情感支线。管理员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蓝宝石胸针的分子结构开始重组,在虚拟与现实交叠处凝成两枚密钥——游戏世界的逃生通道与现实世界的坟墓坐标。
池安鹤的虚影出现在了谢云祁眼前,残存的数据指尖穿过她量子化的躯体:你通关的条件,是亲手清除我这串错误代码。
全息屏幕上突然弹出三个选项框:
A.重置剧情线
B.永久删除角色
C.载入开发者模式
可AC两个选项都变成了灰色,只剩一个选择,永久删除角色。
谢云祁的记忆正在被清除,于是她只能努力的抓住那些片段。
她记得他在她掌心缓慢书写:你教我的,我慢慢会懂。
她记得他在悬浮舱内因为害怕失去她而喊出了她名字。
她记得他把自己抱在怀里说别哭,云祁,别哭,我实在害怕你记起的我是复仇的魔鬼。
她还记得他故意欺负她,语气中充满戏谑:云祁,我好像旧伤复发了,我听不到……
谢云祁将痛觉阈值调到最大值,在神经灼烧感中激活隐藏指令。池安鹤的墓碑突然出现在游戏地图边缘,碑文正是她十二岁时写给他的情书代码。
当血色乐谱吞噬最后一块记忆芯片,她抱着数据残骸企图跳进BUG形成的时空裂隙,那里冻结着所有被废弃的支线结局。
但游戏舱突然断电,谢云祁在黑暗里摸到蓝宝石胸针的实体。现实世界的阳光刺破穹顶时,池安鹤的墓碑坐标正从她后腰下的烙印渗出,那是他们成为共犯时共同的秘密。
在实验室的警报声中,谢云祁突然想起小时候池安鹤调试钢琴音效时哼的《Daylight》。此刻那旋律正从近地轨道传来,与童年走音的钢琴突然校准的《Solas》完美重合。
她对着虚空轻笑,将胸针按进游戏舱的紧急接口:这次换我来篡改结局。
胸针开始同步现实世界的卫星轨道,谢云祁终于听见池安鹤十五年前那场未完成的告白,正从近地轨道传来失真却温暖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