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棉一向清脆悦耳的嗓音，蓦然变得沙哑，隐隐还有些颤抖。石一川迟疑着，见她投过来等待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道：“是，《问道》。”
林棉好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噩耗一样，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更多反应。
石一川说不好自己是安心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点，他把乱糟糟的脑子略理一理，决定把话说敞亮些。毕竟，林棉只是缺乏常识，人却是很聪明的。他很怕她以后想通里面的关节，对自己生出恶感。
“小林，很抱歉，我不知道哪句话说得不对，让你这么难受。”
林棉像是脱了力似的，很轻地摇头：“不，川哥，我真是得谢谢你。”
石一川松了口气，继续道：“我呢，主要很不忍心你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你似乎是偶然入圈，又偶然做了主演，可能真不知道这机会是多么难得。”
他看了眼林棉，见她没什么反应，咬咬牙道：“比如说我，看似风光，实则根基极为不稳。方导那边找人递话过来，那我拼着交浅言深，也想劝你一劝。若是能给方导帮个忙，都不用指望他给我个角色，提携一把，只要他知道我这么个人，那在圈内，我今后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我明白的，川哥，我很承你的情。”林棉有些意外他的坦诚，抬眼看了看他，恳切道。
石一川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小林，有什么事还是沟通为上。我很不想因为我的莽撞，引起你和经纪人或是什么人的嫌隙。”
林棉沉默着点点头。而在心中，她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一个个片段，走马灯似的，在她脑中闪过。这种时候，远优于常人的记忆力，着实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杨彦舟并没有说过，有导演邀请她主演电影。他是怎么说来着的，“纯属个人好奇，你对修真题材的电影感兴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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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业内风评上佳，极有能力的经纪人，面对这样国际大导的邀约，他居然不说清楚，不与对电影圈一无所知的自己，仔细剖析利弊，而是含含糊糊地一带而过。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他并不是真心征求自己的意见，而是替别人探口风的。
而这个“别人”是谁，联想到简行，明明牵线搭桥为她介绍经纪人，却藏藏掖掖，甚至要瞒着陆导，就不言自明了。
简行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咖啡馆面谈那晚，他原本说的是，关于她的下一部戏，想听听她的看法。李小花的意外发生之前，他好像正要拿出一本册子给她看。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仔细回忆一下，那册子与她送简行回家那晚，在床头看见的《问道》剧本，大小与外观基本一致。
所以，咖啡馆那晚，他原本是想向她推荐《问道》那部电影的吗？不想，却被李小花那边打断了。而在她宽慰李小花的过程中，简行的神情开始变得很奇怪，他究竟是在自己的叙述中，发现了什么？以至于他立即改变了主意，决定要向自己隐瞒《问道》的存在。
所以，送他回家那晚，他确实是叫了自己“小棉花儿”吗？他果真是知道，自己的乳名叫小棉花吗？仔细检索记忆，在叫了“小棉花儿”之后，他似乎还说了对不起，只是当时她震惊于乳名，没有注意。他是因为什么而道歉，因为对自己隐瞒了《问道》吗？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问道》。有很大可能，只需看一遍《问道》，便可以解开这一堆谜团。可是此时，林棉心中，竟没有多少兴奋，而是隐隐地感到畏惧。她仿佛能预感到，有什么可怕的真实，即将在自己面前展露出狰狞的面目。
“川哥、小林，场地布置好了，先过来走位吧？”场务在远处喊道。
石一川看了看林棉的脸色，虽然缓和了不少，但还是很苍白，他担心地问道：“不如，跟陆导请假？”
林棉摇头，笑道：“我没事，放心吧。原本今天也没剩两场戏了。”
他们俩慢慢往场地走去。
林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将自己的身体状态，调整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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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一川在一旁看着，没再说什么，他心中却在惊叹，小林可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
所幸下午的几场戏，难度都不算高。林棉开始没有进入状态，ng了一次，而后她就迅速集中精神，调整好状态，一鼓作气顺利地拍完了。
“今天不错！还剩下两场戏。明天那场，是重场戏。你们知道的，需要在大雨滂沱的夜里。我们一直想等一个自然下雨的夜晚，但两个多月都没能等到。”陆导干笑了两声，“所以明天晚上，我们不得不用人工降雨。效果不一定能达到要求，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可能需要反复地磨。”
石一川和林棉都点头，表示明白。
“嗯，那就回去吧。晚上，还有明天白天，你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夜里，八成会非常折腾耗神。”陆导嘱咐道。
林棉回到酒店，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她犹豫不决，是按原计划，等杀青后再去探寻真相，还是现在，立即就去弄个明白。
百般纠结之下，她忽然发觉，现在自己的这种摇摆不定，竟然大部分不是出于为了更好地完成最后两场戏的目的，而主要是因为自己对于真相，越来越深的恐惧。
她并不需要去质问杨彦舟，向他索要剧本，进而打草惊蛇，让简行得知自己已经发觉不对，让事情的发展彻底脱离她的控制。
《问道》是发表于网络的，与剧本的差别应该不会很大。自己只需去看一看，相信大部分的疑惑都能解开。
那样的话，不管从中，得到了什么答案，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都可以局限于自己的内心。她修道多年，平心静气的功夫是尽有的。一夜一天的时间，还不够自己平复心绪吗？
所以，她现在的却步不前，不过是心中莫名的，不可言说的恐惧在作祟而已。自己一直在追寻的真相，似乎近在咫尺，却像是被织成了一张沉重阴森的巨网，向着自己，缓缓地，却势不可挡地笼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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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难道能向心中的恐惧、软弱投降妥协吗？那她还修什么道！结丹之前，她历经的百转千回的磨难，百死不悔的决心，对大道的坚持，岂非都成了笑话。
林棉一扫心中的阴霾，眼神里露出坚定。她拿起ipad，不像平时那样，随意地倚坐在床上，而是端坐在了书桌前。
搜索出了《问道》，发现作者栏上写的是不喝橙汁的猫，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明明记得，简行的笔名是流年啊？
是了，石一川说的是，电影《问道》的编剧，是简行，并没有说原著作者是简行。
是林棉自己，莫名其妙地，一直在心中认定，如果这个剧本，这本，跟自己息息相关的话，这个故事本身就应该出自简行之手，而非仅仅改编。这种想法似乎完全没有依据，可她就是这样坚定地相信着。
但是此刻，她只能先把这种疑惑抛在一边，开始。
天崩地裂，天旋地转，天翻地覆……林棉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能够形容自己的心情。
浑浑噩噩中，她莫名想到网络上大家经常说的“三观都碎成了渣”，觉得倒是十分贴切。自己的世界观，可不就是碎成了渣么？
隐灵界，诸天万界，整个宇宙，竟然是存在于一本书里的吗？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种结论，可这本书就摆在自己的眼前，徐徐展开的世界，其中提到的万年以来的事件，当然还有女主角，自己的师娘……都无可辩驳地在告诉自己，这确实就是事实。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作者知道有那么一个诸天万界的宇宙，其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从而记述成书。可这种可能性，只能说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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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棉微微摇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上。她的速度向来惊人，很快，她就看到了那场大战的情节。她不由顿了一顿，放慢速度，目光轻轻地扫下去，就好像一旦动静稍大，自己能把纸面上的文字惊跑了似的。
不过短短几十字，就叙述完了林棉失踪的前因后果。她不禁眼前一黑。
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又反复地看了前后文，对自己为何会脱离原书宇宙，来到这个世界，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她先放下不管，继续往下读。到最后的段落，那场大战中也失踪了的师父，经历了数十年的杳无音讯，眼看就要重新登场。然而，此书居然就在这里，停止更新了。
她心中一凛，忙不迭地去看最后一章的更新日期，却并非她猜想的咖啡店见面那晚。而是那天之后，又过了十几天，这才停止更新。
她心中十分不解，便去翻看评论区。评论区里一片哀嚎，各种哭求作者大大赶紧回来更新。
翻到最后一章的评论区前排，她发现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作者自开文以来，都是日更六千，从未断更。虽然中间有段时间曾经因为卡文，日更新量降为三千，但很快又恢复了，而且还加更了几次以表歉意。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作者这次却只是一味延长请假时间，不而能给出一个明确的复更时间，大家逐渐变得悲观起来，十分担心这本书就此坑了。
林棉心中一动，马上去翻看日更三千那段时间是什么时候。果然，恰恰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