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压低了声音，“姐夫，你说的不会是苏厂长吧？”
“就是他，林大山两口子满口答应他，要让林宇跟他的妹妹成家，结果我听说林宇死活不干，折腾好几天，那两口子已经没招了，昨儿个去跟苏厂长说了这事，苏厂长表面上很热情地告诉他们啥事没有，两人走不到一块儿说明他们没缘分，实际上，嘿嘿，苏厂长这人吧……反正，我估计林大山快要被开除了。”
张建国的一通分析让李军心情大好，“这就对了，他妈的，也叫那个小王八蛋知道啥叫天高地厚。”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国企想要开除一名正式职工也挺不容易的。
但这事儿对手握大权的苏英伟来说也不难办到。
就在这天下午，一封举报信非常精准地送到了他手中，举报信上很清楚地写着炼钢车间职工林大山在担任副段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偷盗车间的铜线，卖给外面的收购部谋取私利，甚至还列出具体偷了多少捆铜线，卖了多少钱，还对人家女职工动手动脚……反正写了不少，整整三大张纸都写满了。
苏英伟大怒，立刻指派厂保卫科会同厂办公室以及炼钢车间共同处理此事。
处理的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
三个部门一致认为那封举报信上的内容属实，建议厂里严肃这种损公肥私、道德败坏的典型。
钢铁厂还针对此事专门召开了职工大会，在会上宣布了对林大山的处理意见，开除林大山，同时把王秀兰这个临时工也撵回家。
林强好像是没受到啥影响，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林强估计也干不长久了。
林大山当场就昏过去了，人们七手八脚的给他抬回了家，好不容易整醒，他两眼发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秀兰哭天抹地，嚎得嗓子都哑了。
听到消息匆忙赶回家的林强，除了一顿埋怨之外也是毫无办法，倒上把火气都引到了林宇身上，“都他妈是老二招来的债，要不是他跟张悦离婚能有这么多事儿吗？”
王秀兰现在已经啥也听不进去了，拍着大腿坐到地上哀嚎不止，“这工作都丢了，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林强极不耐烦地冲他喊：“你现在说这有啥用啊？赶紧想办法啊，我还要结婚呢，不是还缺点儿钱呢吗？你赶紧想办法呀！不是说老二现在开录像厅挺挣钱的嘛，你找他去啊！”
林强突然间想到了林宇在开录像厅的事儿，便极力地怂恿着他妈去找林宇要钱。
他确实挺着急，因为他那对象都谈了一年多了，就因为家里钱不是太足性，对象要的那辆摩托车说啥就凑不齐钱，这婚也就一直也没结上。
现在他爸你妈都不挣钱了，他结婚的事儿还有指望了吗？
王秀兰听了他这话，倒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盏明灯，腾的一下就从地上站起来，“小强你说的也对，也对，我得去找他，他挣钱了也不能说不管家里吧？”
此时的林宇刚把临时抓来替他一会儿班的赵志刚撵回家休息，放完一场之后正打扫卫生呢。
下一场马上就要开始，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往里走了。
他端着一簸箕垃圾刚刚走出门就看到王秀兰抹着眼泪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脑袋当时就大了，因为他这个养母每一次出现都不会给他带来啥好事儿。
还真像他猜的那样，王秀兰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说道：“小宇啊，家里出大事儿了，你快回家瞅瞅吧。”
林宇转身，把垃圾倒进不远处的垃圾箱里。
长叹一声对王秀兰说道：“妈，你回去吧，家里的事我管不了，何况我现在挺忙的，这地方离不开人儿。”
“那你就先停半天呗，你爸都躺炕上起不来了，这事儿还没你挣钱要紧吗？”王秀兰眼中已经没了刚才装出来的那一点点温和。
林宇闭了闭眼睛，“妈，我得挣钱养活自己。”
其实家里出了啥事，他多少也听到了一点儿消息，毕竟录像厅里看录像的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钢厂的职工。
王秀兰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难看起来，“你不回去看你爸也行，那就拿两千块钱给我。”
林宇不解，“妈，我爸这才刚被开除，家里不至于马上就没吃的了吧？你要这么钱干啥呀？”
“你这没长心的玩意儿，你哥对象那摩托车到现在还没买上，没有摩托车咋给人娶进门啊？”
听到这话，林宇转过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我哥结不结婚是他自己的事儿，凭啥让我拿钱？我欠他的吗？以后这种事别找我！”
说完，他开始忙着收钱往屋里放人。
看着录像厅门口已经排成一条长龙的队伍，王秀兰咬了咬牙，冲到门口抬手扇了林宇一巴掌，嘴里还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玩意儿，就顾着自己挣钱，家里人都死绝了你都不会看一眼，我咋就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啊！”
这还不算完，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我命苦啊，家里的男人被开除了，就这么一个能挣钱的儿子还指望不上，我这是犯了哪一门子的天条啊？”
正打算看录像的人们都惊愕地看着这对母子两个。
林宇抱着肩膀站着，心中的怒火渐渐升腾，既然都不想要脸面，他也豁出去了，“妈，你能把刚才说的话在大伙面前再说一遍吗？”
王秀兰也知道大儿子结婚跟二儿子要钱这事儿到哪都有点儿说不过去，所以，只能装疯卖傻，“我说啥了？我不就是骂你两句儿吗？”
“妈，你不想说，那我就替你说，大哥结婚凭啥就得我出钱？我欠他的吗？他不是我儿子！”
“再者说，打小你们就偏向他，他穿新衣服的时候，你问过我想不想穿吗？他吃着糖、咬着冰棍的时候，你想过也只给我买一份吗？我在外面干了一天活儿，累得直不起腰，晚上回家给你们做饭洗衣服的时候，你想过叫大哥也伸把手了吗？这些都没有！”
林宇越说越激动，“妈，每年冬天我都要出去捡柴火，手都冻裂了，你关心过一次吗？那时候我大哥在干啥？戴着棉手闷子滑冰玩儿呢，就这，回家你还得问问他冻没冻着，你们但凡有那么一点点疼爱我，我能从家里搬出来吗？”
“妈，你凭良心说说，养我这么大，在我身上花了多少钱？我这几年打工干零活交给家里多少钱？再说，我啥时候说过不管你们死活来着？你就这么在大家伙面前埋汰你儿子，你脸上有光吗？”
林宇一句接一句，句句都像大榔头一样砸到了王秀兰的心头，她也不哭不闹了，愣愣地看着林宇的两只脚。
林宇脚上还是那双去年买的那双解放鞋，已经有两根脚趾头露出来了……